直到赫佑睡着了,青芽才披上衣服,翻身从窗户处走了出去。
今个是发月钱的日子,一天心里都装着赫佑的事,忘记了自己还得藏钱。
若问为什么藏钱,自然是有理由的,宫里的人得了月钱不是托人送回家就是自个儿买东西,鲜少有手里存着钱的,因为在这宫里,本就很难存得住银钱,不是‘孝敬’了,就是被贼惦记上了。
青芽吃过亏,第一次发的银钱本想好好放着,可当时有事,一不留神,那暂时放在枕头下的银子便没了,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钱,跑到了别人的腰包里,她那一个月都白干了。
这次,她长了个心眼,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在屋子里了,八个人的房间就那么大,怎么能抵得上那贼敢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走到院子后面的花坛里,青芽左看右看,没瞧见人,便伸了手开始扣砖,扣花坛旁的砖,没到特定的日子,大抵不会有人去翻砖换砖,藏在这里,刚刚好。
“谁!”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青芽忙的站起来往那看。
“姐姐。”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小丫头。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青芽脚踩着地上的砖,若有所思的看那丫头,心说:难道自己感官竟迟钝到了这种地方,人到了跟前才发现?
“我、我。”小丫头结巴了几声,望着怀里抱着的东西:“姐姐,我想藏钱。”
青芽心里松了口气,这丫头大抵也是长了心眼的,因为上一回,她也丢了钱,哭的像个泪人,青芽记得很清楚,心里多多少少觉得不忍,这还只是一个刚十一岁的孩子。
“那你去藏,我回去了。”青芽说着,便是后退了几步,要离开。
“姐姐别走!”小丫头急急地叫出口:“我、我不知道该藏在哪里,姐姐帮、帮我、可好?”
青芽扭头看她,走上前去拿了她怀里的包,笑道:“一两银子包的这么厚做什么?”
“我、我、我。。。。。。”小丫头面颊泛红,结巴了半天,就只说出个我字。
青芽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不会帮你藏,你可以自己藏,若有心,可以藏的地方很多,就比如那树上,比如墙角等等。”
“啊,我知道了!”小丫头突的一笑,嗖的送身上拔出个匕首:“我把大树挖个洞藏在里面!”
青芽猛地后退了两步,指着小丫头道:“你竟然带匕首?!”
皇宫是什么地方,搜查如此严格,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东西。
小丫头低头:“这个必须带着,是爹爹给我的。”
“从宫外带进来的?”
“恩。”
“服了你了,进宫的时候没被搜到?”青芽越问就越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或许,是个会武功的。
小丫头抬首:“从宫门那进来的时候,有人查,我就把匕首从宫墙那扔了进来,然后进来的时候又找到的。”
青芽嘴角一抽,抚了抚额,果然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那你藏,小心点。”4
没一会,小丫头就从树上缓缓爬下来了,青芽冲她招了招手:“走,回去睡觉吧。”
小丫头一乐,飞快的跑到青芽面前,径自牵起了青芽的手:“回去。”
青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一起回去了。
“大半夜的,去哪了?”摸着黑刚到床上,就听青柳询问的声音。
青芽答:“去茅厕了,一个人不敢去,就两个人了。”
“嗯,别瞎跑,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呢。”
“哦。”青芽点头,然后脱了衣服缩进被窝里,冰凉的被窝不舒服,冻得全身都有点发抖,只好把身子缩起来。
“姐姐,我跟你睡可好?”那小丫头静悄悄的趴在青芽头边,用气声说道。
青芽抿唇,随后将被窝掀开:“进来吧。”
小丫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飞快的脱了衣服钻了进去,小声道:“姐姐的被窝真暖和。”
青芽拍了拍她的身体,示意别说话了,赶紧睡觉。
宫里的主子大多都是闲的,每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整日无所事事,于是便空了不少心思天天琢磨着怎么玩新花样,比如什么赏梅啊,赏鱼啊。
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习以为常,可对于青芽这些当奴才的来说,哪次都是受苦。
主子要赏梅,可下了场特大的雪,把花都盖上了,哪里还看得见,于是一大早,青芽他们就得费尽心思去把花上的雪给吹掉,还不能吹干净,得有点隐隐约约看见腊梅花开的美感,真是,折磨人!
若是此时起一阵风,大抵他们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一堆宫女站在腊梅花林里,各自鼓足了劲吹着腊梅花,还修剪着长歪了的枝子,脚踩在厚厚的雪上,湿了鞋子,冻得脚趾都麻了,脸蛋也红红的,时不时有吸鼻子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几位美人缓缓走来,一路带笑,其中一位像是刚看到这腊梅一般,惊讶道:“姐姐们,快看,那梅花可真是漂亮。”
青芽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心中只想喷出一口老血,这拿腔作调的说话方法,她来宫里这么久,果然还是没适应,姐姐们……
“姐姐,你怎么了。”头顶传来小丫头担忧的声音,青芽摇头:“没什么,继续干活吧。”
小丫头哦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冷?”
“不冷。”青芽站稳了身体,看着小丫头不断的吸着鼻子的动作,一笑,将帕子掏出来递给她:“喏,擦擦。”
小丫头低了头,接过帕子:“姐姐对我真好。”说完,将帕子捂在鼻子上,使劲的擤鼻子,然后将帕子还给青芽:“谢谢。”
青芽又是一愣,看了看帕子,扯了扯嘴角,收回了帕子。
“赶紧都干活,各位主子都要到了,谁若是敢偷懒,到时候别怪咱家不客气,先赏二十大板!”高公公扬声说着,并且指挥着一帮太监搬桌子椅子,角度都刚好对着腊梅林,以便主子们观赏。
“大冷天的坐在冰天雪地里赏梅,找冻!”旁边的一个宫女边说边剪着枝子,道:“若我,睡死在床上都不出来的。”
青芽不厚道的笑了,难得在宫里还能听到这般有意思的话,自是很有乐趣。
叹了口气,想着若不是那躺在病榻上皇帝这两天能下地了,非要搞个什么一家亲,要一群老婆带着一群儿女来这冰天雪地里赏梅,大抵他们的活也会稍微轻松那么一点,不用天不亮就出来。
正想着,忽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青芽不自觉的看去,果然是赫佑。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套紫色的衣服,平时十次见面,九次他都是穿着那套衣服的。
刚进宫时对他生出的那么点距离感,也随着这衣服而烟消云散了。
在皇宫里,那大抵是唯一能证明曾经他们一起在小酒家里生活的证据,每次看到,就会想起赫佑初次穿上这衣服的摸样,想着,他不光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还是她的弟弟长生。
赫佑是第一个到的,到了,也不像其他人一样随意逛着,而是就坐在位置上朝青芽看来,没一会就转开视线,低头看手中的茶杯。
宫里的‘有心人’那么多,连一个眼神,都要小心的不能在小心。
青芽抿唇,装作没看见的继续干活,却让赫佑始终在她的余光里。
陆陆续续的,人渐渐多了,各种美人打眼前走过,平时青芽这种干粗活的是见不到这些个主子的,如今这么一见,才明白个道理。
什么叫做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什么叫做荣华富贵。
每个主子都是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步摇玉钗,身后跟着一堆宫女太监,无限风光的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笑面如花或是不苟言笑,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感觉。
有钱,有权,想要什么有什么,下面的人都要抬头看他,这大抵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小筝她变了,不怪她,诱惑这么多,谁能挡得住。
青芽想着,便低了头,从前的她也想着爬上最高处,不光为了活得更好,也为了那个站在前面被所有人羡慕的发号施令的人是她,无限风光,一身荣耀。不用看见危险却冲在最前面,不用每日辛苦穿越在危险地带。
呵呵,动机不纯,可每个人都想这样,大家都是俗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连尼姑和尚都做不到,何必要求俗人。
若不是经历过死亡,到了一个自己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又怎会轻易改变。
“主子们都到了,你们还不快退下!”高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青芽的神游,众人一起行了个礼,纷纷退下。
“青芽青芽。”正走着,高公公小步追了上来,招呼着青芽:“你先别走,帮咱家做点事。”
青芽一头雾水:“公公找我做什么事?”
高公公道:“别问了,先跟我走。”顿了顿,瞧见一帮宫女都往这看,语气一变,喝道:“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看什么看!”
说罢,在前面带头,青芽只好跟着。
出乎意料的,高公公是送了她一套青色的宫女衣服,道:“青芽,你以后就在这住吧,王爷不忍心瞧你那么累。”
青芽推开衣服,站起身行礼:“公公费心了,奴婢不用这个。”
高公公苦了脸:“叫你干轻省的活你也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人怀疑。”青芽笑语,缓缓后退:“若没事,奴婢就退下了。”
“别呀,那你也别走啊,换上这衣服,去给主子们上茶。”
“啊?”青芽怔愣,随即就听高公公说:“咱家想着,七王爷是想看见你的,青芽,去吧。”
一句话,就让青芽心一软,点了头。
待青芽穿好了青色的宫女服,高公公亲自端了个托盘递给她:“去吧,小心点,这些主子可都是不止一双眼睛的。”
青芽心里有些忐忑,端着托盘深吸了口气,迈着所谓的矜持的步子,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到了,坐在高位上虚喘着,脸色白的吓人,一双无神的眸子时不时看向下方的各个妃嫔,德容贵妃便坐在他身旁伺候着他。
青芽是第一次见到赫佑的娘,那么妖艳的女人,却做着最贤妻良母的事,眼神好似很温顺的摸样。
赫佑长得是像他娘的,眉毛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唇像,可整体看下来,却是完全不像的,一个妖媚,一个清雅。
她还看见了小筝,就坐在赫佑旁边,雍容华贵的一身紫色衣服,款式和上面的花纹与她给赫佑做的,竟然相差无几,大抵是用了心的。
缓步走到赫佑身后,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赫佑身旁站着的粉色衣服丫鬟,看着她恭恭敬敬的给小筝和赫佑斟茶,心中越发复杂。
赫佑看着给她斟茶的宫女,又看了看身边的小筝,眉头一拧,对着那宫女就是一笑,抬手接过宫女的茶壶,手不经意间碰到宫女的手,惹得那宫女满脸绯红,小筝阴脸相对。
虽只是一个瞬间,可宫里有心人太多,这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在心里,明日大抵就要传出准七王妃不受七王爷喜爱的消息了。
“你退下吧,臣妾给王爷斟茶。”小筝硬是挤出一丝笑,挥了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那宫女不动,一脸的不情愿,还求救似的看向赫佑,小筝脸色一阴,满含杀意的眼神直直冲宫女打了过去,吓得那宫女浑身一颤,什么也顾不得了,匆忙行礼退下。
眼瞧着宫女离开,小筝还特意的看了眼青芽,意思明确:你也要退下!
青芽行礼,低着头退到外围,遥遥的看着小筝的背影。
若不是从小便认识小筝,知道她是个假小子的性格,现在一定不会知道原来一个人要变,会变得那么彻底,变得好像就完全是属于这宫里的女子,不是那个毫无心机粗手粗脚的小女孩。
失望有,惊讶有,更多的是越来越远的距离感,她们两个大抵不会再是好朋友了。
从此,分道扬镳,各为各的欲望。
夜里,青芽很久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着小筝,越想,便越觉得难过,好好的朋友,怎么如今变得面目全非,怎么识也识不得了。5
将头顶的被子拉下,瞪着眼看一片黑暗,没一会,竟然睡意来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使劲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忽然发现今天的香和往常那粗糙味道的香不一样,这香一闻,便能感觉到细腻,好闻,让人心里平静。
吱呀的一声,轻轻的开门声,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一双冰冷的手抚上青芽的额头,熟悉的声音唤道:“青芽。”
青芽脑袋下意识的一缩,又缓缓露出,讶异的坐起来:“长生?”
赫佑站在床边笑了,青芽却是紧张极了,颦眉道:“你来这么干什么,快出去,被发现了怎么办!”
赫佑道:“你放心,她们现在已经睡死了。”
青芽闻着空气中的香气,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赫佑竟是给大家都下了迷香,无奈的摇头笑:“你啊,这样做很危险知道不?”
“我已经安排好了,穿的是高公公手下小太监的衣服,即使有人看见了也没事。”赫佑坐在床边,使劲用力将紧紧的挤着青芽的宫女推到一边,然后脱了鞋子坐了上来,呵了口热气在手上:“这里真冷,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青芽当真是无奈了,拉起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道:“你真任性,下回不许这样了。”
赫佑笑语:“下回再说吧。”
青芽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该来这里的,这是下人的房间。”
“你能住在这里,我怎么就不可以来?”赫佑歪着脑袋问,将身上的被子拉开:“你也进来,两个人一起,暖和。”
青芽只好进去,与赫佑一同靠在墙壁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肩膀靠在一起,多日来在皇宫里的紧绷心情,好似突然间放松了不少。
可心却不敢放下,生怕一会谁起来,发现了长生,苦中作乐,大抵便是这样了。
“冬天了。”正安静着,赫佑忽然满是失落的开口,青芽不明所以,便问:“如何?”
“想吹首曲子都找不到叶子了。”
青芽好笑:“那等开春了,我摘叶子给你吹,咱们找个隐秘的地方,谁也发现不了。”
“好啊。”赫佑这才口气轻快了起来,被窝里的手摸索着摸到了青芽的手,笑着问:“突然发现青芽的名字很好听,和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应景,发了青芽的树会长出叶子,然后你就可以给我吹曲子,我以后都叫你青芽了好不?”
“要叫姐姐。”青芽点了下赫佑的额:“没大没小。”
赫佑脸撇到一边:“就叫青芽了,青芽是我的,长姷是我姐。”
青芽显然没听懂,问了遍,赫佑却是说:“青芽,这香真厉害,我待了一会,就开始犯困了,你不困吗?”
青芽本想点头说她困,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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