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你干的这些事,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过我?”吴渑云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怎么了,怕了?那个姓齐的呢?你刚刚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
汪思继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渑云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是我刚刚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一个副处级干部,我一个副书记,说提拔就能提拔了吗?”
“那嶝江市这次一次性提拔近四百干部,跟你都没关系了?”吴渑云冷笑了一声,“既然这样,你还要让我放你一马,放你什么?”
汪思继此时早已没了平时的威风和气度。“你说说,在嶝江这个地方,市、区、镇几大块,哪个不算是一路诸侯,哪个没有自己的关系和背景?别看一个不显眼的科级干部,天知道突然就能给你搬出一个省级、部级的关系来。渑云呀,如果我现在不是这个副书记了,我马上就给你把那些方方面面的条子都给你拿出来,就这么一次提拔,别说电话了,光那些条子就能给你满满地装一麻袋。”
“那你还担心什么?你把那一麻袋条子交出去不就完了?”说到这里,吴渑云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看着吴渑云的样子,汪思继几乎被吓呆了,“渑云,你是不是铁了心了,非要把我整倒不可?”
“汪思继书记,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咱们现在到底是谁整谁呀?我不过是在履行我的职责,怎么就铁了心了?”吴渑云慢慢站了起来,“像嶝江的这些事情,如果真的同你没关系,反倒让我放心了。”
汪思继一边死死拉住吴渑云的手,一边使劲儿要把吴渑云的酒杯夺下来:“这些事情,我也不是没问题,可这不能全怪在我一个人头上呀!我真是没办法,真的是太冤了呀!”
“汪思继!”吴渑云突然一声断喝,“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像个共产党的书记吗?一口气提拔四百多个干部是因为没办法?你太冤了?那撞在火车上的马韦谨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活该!”
“渑云,你听我说呀,那个马韦谨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呀?”
“没关系?”吴渑云像是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盯着汪思继。“你以为我这两天就在嶝江睡觉了?你以为嶝江的老百姓,都会像你这一伙死党一样,什么话也不给我说?”
“渑云,如今下面人的有些话水分太多呀,你得辩证地看呀!一些事情哪像他们说的那样呀!”汪思继几乎要哭出来了。
“水分太多?”吴渑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天你都给马韦谨的老婆做了什么工作?失业几年了都没人管,怎么一下子就在市委资料室上班了?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住了十几年了,丈夫还没有火化,一百多平方米的一套新房钥匙怎么就拿到手了?还有马韦谨的女儿,中考成绩还没有出来呢,凭什么就已经进了重点高中?这一切,你真的以为会天衣无缝?那儿杀人,这儿堵嘴,你把马韦谨的遗书都藏在哪儿了?是不是你逼着马韦谨老婆拿遗书跟你做了交换?”
“这按政策,都是应该给的呀……”
“应该?那齐晓昶呢?这样的人你也敢提拔?”
“考察的时候,下面的干部就是这么说的呀。有些情况,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呀……”
吴渑云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汪思继在说什么,仍然一字一板像宣判似的说道,“四百多个干部,居然有一半都是你们干部子弟和亲戚!其余的不是你们的秘书,就是你们的司机,要不就是你们的情妇情夫!到现在了,你还敢对我说马韦谨的自杀跟你一点儿没关系!你为了排斥异己,操纵党代会、人代会选举,两个月前就开始把赞同拥护夏中民的干部和代表,一个一个地都排挤掉。你看看你亲手制定的党代会、人代会的名单,里面有多少老百姓真正拥护的人?光你的亲朋好友,死党亲信,差不多就占了有三分之一!你真敢干,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你真的以为老百姓会看不出来?都坐在火山口上了,还以为你是铁打的江山!你做了这么多这样的事,你晚上睡得着吗?这桌子上的饭菜,你真的觉得很香?这一杯一杯的酒,真的让你感到畅快淋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当你进了牢房,让那些犯人认出你来,就是世界上最恶的人,也绝不会饶恕你……”
吴渑云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眼前的汪思继,就像突然支持不住了一样,猛一下子跪在了他面前,紧接着,他又像被猛击了一棍似的呆在了那里。包间的门被推开了,走在最前面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父亲!吴渑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眨巴了一下眼睛,没错,确确实实就是父亲!真的是父亲!姐姐用力地扶着年迈的父亲,颤巍巍地正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二十七
刘石贝接到汪思继的电话时,已经快十点了。“吴渑云的父亲安排妥了吗?”刘石贝轻轻地问。
汪思继赶紧回答道,“已经住在市人民医院干部病房了,条件是最好的。刘书记,这次要不是你这样做,这一关很可能就闯不过去了。吴渑云那个采访报道,您看了吧,如果报道出去,真的是太危险了……”
“思继,你错了。”刘石贝打断了汪思继的话,“情况绝没有这么简单。吴渑云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汪思继回答道,“他也在医院,刚才他的父亲和姐姐……也都给他跪下了……”
“那上面呢?也都做工作了?”刘石贝追问道。
“做了,都做了,连分社社长都答应了,他说稿子可以缓发。我们给昊州方面也做工作了。华中崇市长听了后非常生气,他说这样的稿子绝对不能让发出来……”
“魏瑜呢?”刘石贝又一次打断了汪思继的话,“他初来乍到,说不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是这样,刘书记。”汪思继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问过华中崇市长了,他说魏瑜书记刚来,还不太熟悉情况,这样的事情暂时不要惊动魏书记。”
“即使是这样,也绝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吴渑云,要继续去感化他,阻止他。”刘石贝继续用严厉的口气说道,“万一这次没有挡住,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那倒下的是上上下下一大片!”
“……刘书记,我太大意了。”汪思继的嗓音分明在打颤。
“你该想到的!官场如战场,大意失荆州呀!”说到这里,刘石贝的口气渐渐地缓和了下来,“思继呀,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吴渑云写出来的那些事情,如果没有知情人告诉他,如果没有内线,他怎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刘书记,这个我清楚,吴渑云前天晚上,曾专门跟夏中民见过面!刘书记,真是太大意了,没想到他会在这儿捅了我们一刀。”
“我看还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嶝江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仅仅一个夏中民就能翻起这样的大浪?”刘石贝慢慢开导似的说,“夏中民是需要防范,但夏中民对咱们最主要的威胁,不是现在,而是在党代会、人代会之后。”
“刘书记,这个已经没威胁了,据可靠消息,夏中民将会被调到贡城区当书记……”
“我看不会!”刘石贝再次猛地打断了汪思继的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夏中民。你知道夏中民在电视上都说了些什么?他公开表态绝不离开嶝江。”
“但书记办公会都已经通过了?”汪思继觉得不可思议。
“书记办公会你没开过?”刘石贝很耐心地解释说,“何况夏中民拒绝的是被提拔的事。他的拒绝不仅不会有副作用,说不定还会产生更大的好感!你想想,直接任命贡城区委书记都被他拒绝了,那在领导们眼里,夏中民会是一个多么闪亮的形象?所以如果这一次要是夏中民决定不走,对你来说将是一个更大的打击。思继,我想提醒你的是,你现在最大的危险其实是陈正祥,你懂吗?”刘石贝轻轻说道。
对汪思继来说,这句话不啻是一声惊雷。“你说在这个时候,他会支持夏中民?”
“不只是支持,以我的感觉,他们已经联手了。”刘石贝继续轻轻地说道,“咱们现在是腹背受敌,你懂吗?”
“刘书记,这有可能吗?陈正祥得了咱们那么多好处,他就不怕让人掀了他的老底?”汪思继似乎无法相信,“再说他也就那么一两年了,何以要冒这种风险?”
“原来我也这么想,但从这两天的情况看,咱们可能都想错了。”刘石贝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们也许都轻看了这个陈正祥。别看陈正祥平时木木讷讷的,其实只是貌似憨厚!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当他一旦觉得自己犯错了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及时抽身,绝不再越雷池一步。”
“刘书记,我听出来了。”汪思继有些发狠地说,“我大概就只有一条出路了,那就是不能让他们联手,如果他们真的联了手,那就一块儿把他们全都赶出嶝江!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有拼了!”
刘石贝猛地抬高了嗓门,“说得好!思继!你一定要有信心,即使陈正祥依靠不上,你也绝不是孤军奋战!在我们嶝江目前的干部队伍里,特别是在人代会和党代会的代表里,我已经替你细细计算过了,肯定支持我们的,至少占五分之二。现在还有将近十天的时间,如果我们能再做一些调整,再做一些争取人心的工作,再拉过来五分之一,还是有把握的。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把夏中民和陈正祥区别开来,要分裂他们,瓦解他们,千万不要有意无意地把他们砸到一块儿去。”
“刘书记,我听你的。”汪思继认真而虔诚地说, “你看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已经做了一些布置。有一点你一定要切记在心,任何一点点失误都不能再有了,就像今天晚上在电视直播栏目上给夏中民递的那些条子,肯定是我们的人干的,简直愚蠢透顶……”
二十八
从昨天晚上开始,沙石场已经被迫全线停工!整个嶝江所有的市政工程,面临全线停工待料的危险!上午一睁眼,夏中民就拔下输液管赶到东王村沙石场。副市长李兆瑜告诉夏中民,两天来,东王村沙石场的接管工作基本上还算顺利。首先民工们很高兴,他们直接和施工单位结算,工钱高了许多,而且大部分还是现过现。再者,东王村的老百姓也很高兴,因为中间的截留和灰色收入被清除了。
哪知道今天一早,江北区法院十多个法警。他们一来就宣布所有沙石场施工人员立即停工停产,并在所有的施工场所喷洒白灰,贴上封条,然后又在所有路口都设置了路障,不准任何车辆通行!
直到李兆瑜闻讯赶来后,才把事情闹清楚,原来是大王镇政府一纸诉状,把东王村沙石场临时组建的“八项整治办公室”告上了江北区法院!理由是,东王村沙石场属于大王镇民营企业,任何机构和单位都无权侵犯其合法经营权利!
夏中民突然觉得就像掉进一个没有磁场的黑洞里。
夏中民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立案就立案,而且一立案就把工程查封了?”
“区法院说他们请示过市法院了,市法院认为这样做完全合乎法律程序,而且还要求一定要尊重区人大的意见。”
“市法院谁这么说的?他怎么就敢这么说!”
李兆瑜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夏中民,“你真的是没想明白吗?市法院院长是刘石贝的三儿子!区法院之所以不敢不听话,因为现江北区人大主任曾经是刘石贝的秘书!这十几个人大代表带头署名的刘卫革,就是一直在告你状的给刘石贝开了七年轿车的司机!大王镇的镇党委书记,是常务副书记汪思继内兄的侄子,大王镇镇长是市委组织部长外甥女婿,还有这个东王村村委主任兼大王镇副镇长的杜振海,是刘石贝小姨子的亲外甥!他不只叫刘石贝舅舅,而且正在跟汪思继的外甥女搞对象!还有江北区的区委书记,他就是刘石贝的大女婿!这么一大堆关系,你说他们什么不敢干!”
李兆瑜见夏中民不吭声,便接着说道,“夏市长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你那个电视节目,今天肯定也不会出这些事情。是你先逼着跟人家挑战,人家不应战还会坐在那里等死?”
“兆瑜,你听我说。”夏中民突然对李兆瑜问,“我有三个迎战的办法,第一个,我以总指挥和市政府的命令,马上让所有的工作面全部复工,然后让他们这帮人直接来告我!”
“能复得了吗?”李兆瑜问;
“当然能复!”夏中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也是我想的第二个办法,咱们马上召开东王村全体村民大会。打不打官司,决定权在全体村民手中。”
“这就是你的第三个办法?”李兆瑜问。
“第三个办法还在后面。”夏中民说,“我直接去找法院院长,如果他坚持不改,我要求他和我一块儿直接上电视直播对话栏目!”
半个小时后,东王村村民大会正式召开,最终表决要求村委会立即撤销这次诉讼。
十一点二十左右,夏中民直接见到了区法院院长,他对区法院院长的谈话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区法院要为这次事件的后果承担所有责任!政治责任,经济责任,社会责任以及领导责任!区法院的院长跟在夏中民的屁股后面,翻来覆去的就是说这件事太复杂,根本就不是区法院的意思,他就一个小小的区法院院长,惹得起谁呀……
中午十二点下班以前,夏中民又直接赶到了嶝江市法院。院长称病不在,副院长出面接待。夏中民很简短地说了三点意见,第一,请嶝江市法院对江北区法院此次举动,在六个小时以内给市委市政府一个书面解释。第二,要求嶝江市法院对嶝江市正在进行的所有市政工程,包括房地产开发工程进行实地考察,然后以书面形式表明法院的态度。第三,他会督促市委市政府将此事立即通报市人大,请市人大立刻组成一个调查组,专门对市法院的这一行为进行考核调查。说到后来,夏中民又给副院长撂下一句话,你告诉你们院长,法院绝不是某个人的!几天之后,我会在电视上和院长面对面地直接对话,如果他不参加,我就让嶝江的一百七十万干部群众都好好看看嶝江市法院和江北区法院都是什么关系!”
市法院的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