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么?”指尖停在她的唇角,潮湿的血渍,温柔的抹去,“总是受伤,不好。”
忽然,她痉挛般的咳起来,一股殷红温热的血溅了凌睿满身。
凌睿慌手慌脚地将药剂喂给她喝,一边呼唤:“没事,你会没事,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不准离开我!”她紧紧锁住她的心魂,抗争着死神的脚步。
柠妮自始至终静静地立在一旁,身上血迹未干,又被唇角的血线浸染。她看到死神正嘲笑着她的痴傻,愉快的朝她招手。
而那个人并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血染红了凌睿的衣衫,也染红了凌睿的眼。她将药剂送到她的唇边。
她拒绝了。
“柠妮需要它。”
柠妮怎会需要?中毒的是你,不是她。
凌睿很意外。
“她几时中毒?即使中毒,也有我这味药。这是你的解药,快喝!”
俞瑜缓缓摇头,转身去看风中那个满身清辉的幽灵,“她,很危险。”
“够了,不用可怜我,我自生自灭,与人无关!”
柠妮暗色风衣布满狰狞可怖的血渍,伤口不断愈合,又不断裂开,血流不止。纵然重伤难消,她锋芒不减。
何况,她已不知什么是疼痛。
纵然死去,也不屑你可怜。
黎明的微光中,暗影翻飞而去,转眼消融于远山迷雾中。只留下一句话,在虚空中若有若无的响起:“凌睿,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再不用你救!”
“柠妮,我……”似乎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尤其在这一刻。
更重要的是怀抱中的俞瑜还在鬼门关徘徊。
“她早已中毒,你没有发现……”俞瑜渐渐无力,合上了眼。
“别担心,我的血就是她的药。”
凌睿拨开瓶塞子,将血液一般的灵药送入俞瑜的口中。
终于,一层强大的能量满溢而出,如烟波云海中的仙灵,渐渐苏醒。
“凌睿……”她伸手去触她的脸,青丝顺滑地堆于身畔,眼眸是温柔的笑,“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此刻,她身上有着不掺杂物欲的清爽,不忌惮阴霾的阳光,不受外界干扰的超脱。
“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凌睿掩饰自己的不安,一笑绝尘。
我带你走。
江边,风大浪急。
许之博有些焦躁,要带人去接应:“林子里有枪声,一定出事了!”
“老苏有命令,让我们在此等候,不能丢下船只。”中年汉子坚持着说,“各司其职,是组织纪律!”
“遵守组织纪律也要随机应变!”许之博无法再等,持枪朝林子走去,老苏担心他身上有伤,安排他和另一名同志在此接应,但是一整晚,老苏和俞瑜都没有出现,一定遇到危险了。林子里传出的枪声已经证明。
那种爆炸声令他吓了一跳,当他愕然发现有人急速奔来,立刻警觉地藏于暗处。
“你们的人在哪里?”凌睿警惕地巡视周围。
“江边。有船送我们去苏区。”俞瑜眼前一片朦胧,只能感觉她的气息。
“俞瑜,”许之博确定目标后,从树荫后走了出来,“我等了好久,你们没事吧。”一看到俞瑜垂危,他很紧张:“小瑜,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之博,”俞瑜睁大眼睛去看他,十分焦急,“我伯父在哪里?”
“说来话长,俞先生他……”顿了顿,许之博看到凌睿,表示不解:“组织上安排凌小姐走特别通道,怎会到了这里?”
“情况紧急,先离开再说。”凌睿觉得空气似乎胶着起来,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林子里有动静,他们追来了!”
她的军人嗅觉异常敏感,上船后,大批军警奔出林子,朝江边追赶,子弹激射如雨,无奈船已扬帆而去,乘风破浪,已在江心。
江风并不温柔,可心底一片祥和。
似有暖阳透过眼皮射进来,睫毛翕动中,俞瑜醒来,却发现那双紫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们到哪里了?”
“别担心,很快就上岸了。”凌睿一脸柔情。拿着毛巾拭去她头上的汗丝,无血的脸色因为高烧而艳。
俞瑜又闭上眼,嘴角逸出带血的笑意。
可她这样子令人担忧。
江潮汹涌,腥风凛冽,空中居然呜呜地响起了灵歌一般的乐曲,黎明的苍白霞光中,倍显诡异。
许之博若有所思地说:“小瑜的情况怕是挨不到苏区,得找个大夫给她治疗。”
“下游就有泊口,也有你们的联络站吧?”凌睿毫不客气。
“俞瑜情况特殊,组织上会安排的。”许之博皱皱眉,凌睿在这里,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全。万一她居心叵测,华东区的地下组织就彻底完蛋。
“之博,我有事问你。”俞瑜看着他,满怀期待。许之博立即过去,急切的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小瑜,我在这里!”
“之博,我想起当年也是坐船……”
莫名地,她提到当初被凌睿打伤,老夏把她托付给许之博,他借口游学的名义带她去国外治疗,那段日子虽然短暂,因远离危险的使命,却是非常轻松而愉快的。
“嗯,小瑜放心,我对你的心从没有改变,我会救你!”许之博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腰身,轻轻呵护。
诡异的气氛中,充满暧昧。
我和你,算什么?
凌睿反手握住军刀,颤了颤,又放下。
到了渡口,岸上不仅有全副武装的军警,也有端着刺刀的日本兵,严格检查进出的人群。
只能等夜里再行动。
俞瑜仍然昏迷,凌睿心急如焚,她怀疑那瓶解药有问题,就要带俞瑜上岸。
“这样做太危险了,你也是通缉犯!万一暴露,一切都完了!”许之博制止,又道,“城里有个米特医生,我去找他。”
凌睿沉声道:“你去更危险,还是我去。”言下之意,遇到敌人,你能逃掉吗?你逃不掉没什么,俞瑜就没救了。而且,似乎她更想和你待在一起。
许之博也没坚持,告诉她地址。
凌睿最后看了俞瑜一眼,长篙一点,人如离弦之箭跃上了岸边。许之博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此时,寒风呼啸,空阔的江面有如寒镜,一艘小船隐匿在岸边的芦苇丛里,随风飘摇。一轮金黄的圆月已钻出云层,在小船身后的涟漪中抖动了几下,仍如金盘一样静静沉入水底。
“小瑜,你醒了。”许之博见她醒转,立刻走了过来。
俞瑜盼了一眼,忧道:“凌睿呢?”
“她上岸去找医生。你的伤势很严重,要立即治疗。”许之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神色复杂。“你伤得太重了,还中了毒,是不是小明智秀害得?”
雪纷纷扬扬,月色中茫茫一片。
俞瑜透过草帘望去,望不到尽头。
她回过头来,问:“我伯父是不是出事了?”
许之博很伤痛:“小瑜,请节哀!俞先生是为了救我才,才被日本人杀死的。”
他不敢正视她,捂着嘴巴咳了几声,又抬起头:“俞先生嘱托我,好好照顾你。放心吧,侵略者欠我们的血债,迟早会偿还!”
即使早猜到结果,俞瑜还是全身震颤,胸口绞痛,她看着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闪烁不停,像是逃避着什么。她忽然想起柠妮对他的鄙夷。好一阵子才说道:“柠妮都告诉我了,她看到当时发生的惨况。”
“什么?”许之博脸色大变,惊觉当时有种诡异的气氛,他的感觉没错,有人偷窥了他的所作所为。“不会的,不会的!雪姬怎么可能出现?她,她是日本人研制的怪物,她的话怎么当真?”
但,这是欲盖弥彰。
“之博,柠妮并没有告诉我什么。”俞瑜含泪而笑,分外凄凉,“伯父发现了你的秘密,是吗?”
许之博耷拉着脑袋,痛苦的说道:“你早知道了,对不对?我们都是名单里的人,都是日本人!”他眼睛鲜红,似要滴血,突然凄厉尖锐:“不!我们是中国人,是抗日英雄!这份名单是他们故意使出的反间计!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的组织,彻底消灭我们!”
她愈发沉静,对他的感觉,即使拿放大镜能寻见一丝崇拜,一丝感恩,一丝敬爱的成分,也极为稀薄了。
“柠妮,凌睿,他们早已不是中国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日本人构造的杀人武器,是侵略者的帮凶,她们比侵略者更加可怕,更加危险!”许之博在咆哮。
突然地,船一阵摇晃,离岸。
俞瑜身体僵了一僵,似有一个惊雷当头炸开,恍恍惚惚之中,明白了一切。
“你骗了凌睿?”根本就没有什么米特医生!
“她是日本人精心培育的杀人魔鬼,就让她为她的天皇陛下效忠吧!”许之博疯狂的叫着,似乎想抑制内心不住放大的恐惧。
俞瑜麻木地看着他,出奇的平静,而心已经尸骨无存。
许之博皮笑肉不笑,凑近她,“你伤得比我想象德严重多了,到达目的地,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治疗。”
俞瑜望着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来:“只有凌睿能破解那份名单。”名单始终是个隐患,一旦落入日本人,军统,或者苏区,你的身份迟早要曝光。
许之博愕然失语。
雪光颤颤地映在她身上,她的肌肤晶莹剔透,仿佛碰一下就化了。
她站了起来,掀开草帘,笑了。
谁?
许之博从后一把抱住她:“你干什么?”
窗外雪舞,并无异常。
“你盼她回来,是吗?”许之博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原始的欲望在加剧,却能压抑内心的恐慌,“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他欣赏着身下的人颤抖得像一片叶子,“说你爱我。”
俞瑜此刻只想挣脱他然后坠入深海,哪怕获得短暂的解脱,可许之博没给她任何机会,将她死死抱住,“说啊,说你爱我!”
“我爱她。”俞瑜目光清澈,继而回头,望向窗外:“她就要来了。”
“很好,很好,”许之博善解人意地握住她冰冷的手,“这是我听过的最有感情的三个字!你真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给你的爱!”他笑了起来,笑得满脸热泪,“我救过你,不顾生死的保护你,关心你,你却为了一个日本女人忘乎所以!”
他森然可怖地脸浸满了屈辱惶恐的意味,“天意弄人啊,你我才是大和民族的血脉,她不过是一个虚伪的中国人!”
俞瑜被他勒得窒息,困难的摇摇头。
“她活不成的,日本人正等着她呢。”许之博的目光跃过草帘,眼中的笑意像夜色一样加深,彻底冷酷。
“畜生。”轻飘飘,冷飕飕的两个字突然刺入耳膜。
许之博转身愕然。草帘被扯掉,冷风灌入,月如青霜铺洒江面,勾勒出一道暗影。
她站在那里,带着新鲜的雪色,将他的嚣张和疯狂切割得支离破碎。
“柠妮!”许之博慌忙掏枪,可幽灵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防御,就被她的利爪贯穿了身体,一双绿眸杀气毕现:“你这杂种,好卑鄙!”
“小心俄国人找你算账!”许之博威胁着她,即使一点营养都没有。
“可惜你也看不到了。”
寒风呼号,漫天大雪中,许之博像一片枯叶落入江心,水花飞溅,转眼无踪。
看着虚弱的俞瑜,柠妮默了会儿,上去扶她坐下,出口的话语依旧简单明了:“你服下的解药只是毒药。”
“这是命。”俞瑜波澜不惊,脸色透明纯净。她早已知晓,故意和许之博亲近,只是想支开凌睿。
柠妮觉得心头像被塞进一把银针,锁紧眉弯,咬唇道:“我带你去找她。”
“不用了,”俞瑜注视她的眼眸,沉黑的眼眸如寒潭碧水,“她不会原谅自己。”
“你……”柠妮垂下睫毛遮住视线,“能瞒她多久?”
忽感到手心微湿,低头,却见浓厚凉润的血,顺着她的袖管和手背,不紧不慢地流下……
“永远。”俞瑜嘴角噙笑。
“答应我,求你。”
风静了,雪未止。
空气中弥漫着苍凉凄美的温柔。
柠妮叹了口气,还是第一次,为一个毫无关系,而且是情敌的人伤怀不已。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她又不是傻子。”
俞瑜笑了。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你更爱她,即便是我,也没有你的爱来得纯粹。
“其实你猜得不错,名单真的在一本书里……”
柠妮惊异。
一上岸,凌睿就知道上当了。
四周的黑暗突然被灯光刺亮,松尾刚正大喝一声:“凌睿,还不投降吗?”
凌睿颤了下,继而挺身而出,一双紫眸狠命的瞪着他,目光怨毒,仿佛即使立刻死了,也要消灭这些杀害母亲的凶手。
松尾刚正举起指挥刀:“投降吧,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凌睿冷扫周围,他带来的只是司令卫队,战斗力并不强大,她大笑起来,斗志燃烧着:“你老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混蛋!穷途末路,还敢口出狂言!”
松尾怒不可遏。凌睿举刀,松尾的卫队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攻击她,而是后退,惶恐的后退。
“这是大日本帝国战无不胜的军人吗?在强敌面前,还是胆怯了,溃败了……”
凌睿紫眸至冷,挥出一刀。
士兵们的武器撒手而飞,全都惊骇,也忘了保护司令官了。
一道冷风劈过,松尾只觉得喉头一紧,待反应过来,却发现凌睿的刀已横在脖子上。
他悲凉的笑着:“要杀了我吗?你可知道你母亲的遗体在哪儿?”
凌睿死盯着他灰败的脸,刀压在他的脖子,“说!”
“你这个畜生,敢威胁我吗?”
松尾喘息困难,却镇定的笑:“杀了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玉城的下落!”
僵持了会儿,凌睿目光寒冷,“我不杀你。”
刀,撤离。
没等松尾回头,她身影一晃,矫健如飞,“你等着,我一定会带妈妈离开你!”
司令卫队这时反应过来,瑟瑟缩缩地要去追赶。
松尾从惊惧中醒悟,咆哮着:“开炮!打死她!”
凌睿朝岸边狂奔,可突然地,一股轰天巨响,澎湃的力量席卷而来,她被掀翻出去,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