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也不知去哪里,忽然想到此行还有一个目的,李士群通共事件已经提到桌面上,松尾明哲保身,命凌睿去了结这个障碍。便道:“车站。”
“科长!”两个男子突然走来,恭敬的颔首。其中一人将发愣的车夫凶狠的推开。
凌睿愣了下,连日来的疲倦让她的反应降低很多,定睛一看,才认出是特高科的人。压抑的怒火顿时发泄出来:“混蛋!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便衣紧忙低头,不敢答话。
就听一阵沉稳的笑声:”凌睿科长,看来本人来得冒失了。”
来人五十几岁,中等身材,略微发福。一张国字脸上镶嵌着两只突出的眼珠子,看人的时候,非常阴冷。
“先生是谁?”凌睿狐疑起来,“找我?”
男人颔首道:“我是菏泽健。有礼了。”
凌睿吃了一惊,“你是菏泽将军?司令官要招待的贵人,怎么来这里?”
菏泽笑道:“已经见过松尾君了,得知小姐正在这里,便寻踪至此。”菏泽跟一般军官不同,外表普通,却很有修养,“松尾君说起,小姐来此是为外祖父祝寿。不知此刻,小姐何往?”
“菏泽将军有话直说吧,凌睿洗耳恭听。”她可不认为菏泽是个有修养的人,来找她必有图谋。
菏泽呵呵一笑:“小姐爽快之人啊。很好,请。”
他身后停着一辆车,更像是有备而来。
“请君入瓮?”凌睿才不买账,冷笑道,“很抱歉,我有公事要处理,失陪了。”
“凌睿小姐,请留步。”菏泽见她要走,立刻提高了声调,“这件事非常重要,希望你配合。”
凌睿回头,口气更冷:“哦,我正在休假中,菏泽将军想用官阶压我?”荷泽官衔虽高,却没有实际官职,作为特工部的高级军官,凌睿有权不理会。
“岂敢。”菏泽低沉的说道,“想必你也在寻找伺服者吧?事实上,那个俞先生是冒充的。”
凌睿冷哼一声,打量起他,“你确定吗?”
“因为本人正是当年的见证人,”菏泽叹了口气,“凌小姐如果感兴趣,就听本人说出当年的真相吧。”
凌睿冷冰冰的说道:“如此机密,菏泽将军为什么告诉我呢?”她可不认为菏泽是信任她的,她的‘药人’身份,以菏泽的级别来说,也许早知道了。
“凌小姐很聪明,的确,本人是有要求的。”菏泽颔首一笑。
一阵风刮了过来,路边的梧桐絮飞如雨,迷蒙了眼。凌睿进了车,猛然睁大了眼睛,有道虚影一闪而过,飘然而去。这样的没有丝毫烟火气的身法,明显不是常人。
“小姐怎么了。”菏泽警惕起来,也随着她的目光去巡查。
身影来去的毫无声息,荷泽去观察时,哪里还有影子?
凌睿轻轻一笑,“菏泽将军也喜欢苏州的风景吧?”心里却一陡,柠妮啊,好大的胆子,大白天的在街上飘荡!
“中国古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赞誉的正是苏杭的美景了。有幸的是,本人曾经在苏州居住过几年,对这里是不陌生的。”菏泽有点感慨,望着窗外的景色,又突然笑起来,“本以为再不会回到这里,谁知命运总是奇怪的,绕了一个大圈子,又把我送到这里。”
凌睿奇怪的看着他,“莫非,菏泽将军跟这个计划有关系?”
菏泽目光一闪,盯着凌睿,“因为我才是宇平迟一。”
“什么?”凌睿又惊又疑,“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小姐如此急切,想必是非常愿意听我的讲述吧。”菏泽像是得到了预期的目的,笑容也变得得意起来。
柠妮站在角落里,看着凌睿跟着几个男子上了汽车,心里正惊讶。她是来找凌睿的,想告诉她真相。没想到错过了。
已经傍晚,她心里着急,便想去凌家看望凌母。
不知道凌睿问没问名单的事情。直觉告诉她,潜伏计划已经悄悄启动了,如果被日本人找到这份名单,一切就无法挽回了。潜伏计划搁浅多年,如今才得以启动,其中一定发生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凌母若破解其中的奥秘,也就把危险带给了自己和凌睿。
天空中,一道巨大的雷霆劈下。接着,豆大的雨珠几乎是砸了下来,震动着瓦砾。
雷电霹雳,照亮黑衣男子的脸,忽明忽暗,他习惯性的摸着下巴,眼里阴寒的光诡谲的闪动着,望着面色苍白,非常紧张的凌玉城,却是相当的礼貌:“夫人,对您不敬了,非常抱歉。”
凌玉城见幼慈和小丫头被吓晕了,不得不鼓足勇气说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哦,这个问题叫我很难回答了。”黑衣男子拉起惶恐万状的雪怀,阴测测的笑道,“要怪就怪他吧,一个被枪毙的赤色份子,竟敢大摇大摆的在市面上走动,传递暴动的消息呢。很不幸,他被警察抓了,也被识破了身份。”
“姑妈,别管我!”雪怀挺了挺胸膛,怒道,“他是日本人,刽子手!”
小明智秀抓着他的领子,高深莫测的笑了,“凌睿怎么有你这样的表弟?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救你,已经触犯了军法?”随意一丢,身后两个便衣立刻拖着他出去。
就听雪怀吼叫起来:“小日本,你敢动我家人,我做鬼也要报仇!”
“这个年轻人实在不适合做特工,太鲁莽了。”小明智秀摇了摇头,危险的笑着:“夫人,你是司令官的红颜知己,又是知名学者,为帝国培育了一大批人才。所以,我是不会难为您的。”
凌玉城冷静许多,也猜到小明的身份,“凌睿刚离开,先生就闯了进来。是私自来的吧?”
“哦,夫人的智慧令人佩服。”小明智秀笑道,“这件事说来也偶然,当凌公子出事后,职责需要我调查清楚他的底细。我很奇怪凌睿为什么会放走一个死刑犯?当我得知夫人也是苏州人氏,家世尊贵。所以,他和凌睿的关系也浮出水面。那么,凌睿为地下组织提供机密情报,也就理所当然了。”
凌玉城摇了摇头,“你别诬陷凌睿,她从没有背叛谁,更不是那边的人。你若想找借口报复她,就请寻找别的罪名吧。”
“夫人对凌睿真好。”小明智秀单薄的嘴唇拉出了一丝笑容,“好吧,我就直话直说。她手上有一份绝密的文件,希望夫人配合我,找到它。”
凌玉城道:“既然是绝密的,凌睿怎会带在身上?”
“夫人,”小明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凌睿和女特务关系密切,要将绝密文件送给女特务,后果如何,夫人很清楚吧?”
“胡说。”凌玉城内心惊恐,表面很淡定,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先生何必如此鬼祟?”
小明抬起头,笑容有点抽,“看来,我再怎么说,夫人也是不为所动了?”
凌玉城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对面是父亲的书房,老父的控诉辱骂声已经平息,有便衣拦在门口,个个如索命的厉鬼。
“放了他们吧。”
小明智秀幽幽一笑:“夫人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
“祸是凌睿闯得,与他们无关。”凌玉城又看了幼慈和被打昏过去的雪怀,“先生是凌睿的同僚,也该知道,在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亲人。你再抓多少人也没用。”
“所以……”小明的眼眸在放光。
“你只要一个人质就够了。”凌玉城叹了口气,沉静的看着他,“若先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按我的说法去做。”
小明笑了,“夫人的建议的确很好。”
柠妮稍微装扮几分,打着伞来到凌府门前,刚伸出手要敲击门环。忽然地,她收回了手。里面有些诡异的气氛,难道出事了!
雷声轰隆,雪怀听到有人叫他,立刻惊醒。一看到面前的人,死死的抓着她,大眼睛里布满仇恨和惊恐,“我姑妈,姑妈被他们抓走了!”
柠妮也没管被绑在椅子上的凌老先生和雪怀的父母,淡淡的问:“被谁抓走的?”
“是,是日本人,小明智秀!”雪怀清醒了许多,也想起柠妮是谁,“他要找表姐,就把姑妈抓去了……”
“走了多久?”柠妮吸了口冷气。
“是,是快吃饭的时候……”雪怀捂着头颅哭泣着,“姑母为了我们,才被日本鬼子抓走的!都是我,是我害了姑妈!”
柠妮无奈的叹了口气,“逃吧,别给她惹麻烦了。”
凌母甘做人质,让小明智秀暂且放过凌家人。可雪怀暴露了,小明智秀只需要一个电话,当地警察就会抓他,会不会牵连凌家人还难说,她无奈的是,到时候又得给凌睿加一条罪状。虽然对她来说,再多几条罪名也一样,可被冤枉总是令人可恨的。
车子不急不慢的行驶着,荷泽顾着欣赏沿途的风光,还颇有兴致的谈起自己的经历:“当时我很年轻,跟着主人来到中国的苏州,立刻被这里的美丽景色吸引了。啊,美得不仅是景色,更引人入胜的是,江南女子的美,有着水般的柔软和清丽……”
凌睿感觉身体一阵阵不适,又摸不清此人的目的,冷眉道:“将军别绕圈子了,说明你的来意吧。”
“啊,凌小姐千万别心急,”荷泽笑了笑,“等到了地方,再详细的告知吧。”
这件事关系到俞瑜的真正身世,凌睿只好忍耐着。
但是她没想到,半个钟头后,车子行驶的方向竟然是俞先生的宅子。
“这里?”
荷泽笑道:“凌小姐很意外?”
“真没想到。”凌睿脸色阴沉,手伸进了腰后。
危险在迫近,只有冰冷的手枪让她感觉到一些安全。
荷泽叹了口气,侧身看着她,“在揭穿真相之前,我们还是谈谈条件吧。”
“条件?”
“不错,”荷泽脸色紧绷,金鱼眼也在放光,“潜伏名单在你手里,是吧?”
“哦?将军很肯定?”
“这是小明君的情报,即便是司令官阁下也不知道的。”荷泽大笑一声,很是得意,“小明君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从底层一步一步的努力,取得今天的成绩,我相当赞赏他。”
和小明串通一气的人,当然也清楚她和俞瑜的关系。这就是他要挟她的筹码。
凌睿没兴趣听他废话,立刻打断:“将军既然是当年的伺服者,怎会弄丢了这份至关重要的名单?”
荷泽的脸色骤然灰败:“凌小姐错了,我并不是伺服者。”
凌睿迷茫了,“什么意思?宇平先生不是,谁是?”
荷泽苦叹:“这是一个计策,真正的伺服者,是我的主人,中部雅谷。”
中部雅谷?
一道闪电瞬间而过,映出凌睿苍白的脸,脑子里混乱的头绪忽然的联系起来,看来潜伏计划的代号‘中部玉纱’真是个人名?
荷泽观察到凌睿的惊恐,呵呵一笑:“我的条件,合理吧?”
“将军真会说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凌睿冷笑。
“小姐虽然是中国人,却是帝国的军人,这个计划需要小姐的配合才能成功。所以,找到名单并且献给帝国,是小姐的职责。”
凌睿冷笑:“中部先生既是伺服者,为什么把名单藏起来?”
荷泽嘴角一抽,笑容也僵硬,“这个,我至今也没明白。”话锋一转,“我想,事到如今,凌小姐也猜到中部小姐是谁了吧?”
凌睿眯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只有她自己知道,体能在一点点散失。
“我真佩服将军的眼光,小明是个喜欢做梦的家伙,而且一直嫉妒我,恨不得要我的命,他的话您也信?”她提高嗓音,也在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来。
荷泽哦了声,嘿的一笑,“是吗?既然凌小姐还有疑虑,就请和我一起去探讨事实的真相吧。”
车子停下,荷泽的心腹立刻打开车门,用手挡着门顶,恭候荷泽下车。
俞先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拍着俞瑜的门,“瑜儿,你这是怎么了?说好离开的,你又……”他擦着汗,拍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惶恐的张望着楼下,几乎是恳求的说道,“你这孩子耍什么性子啊,日本人很快就会追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成了。”
“大伯,你走吧。”俞瑜清淡的声音传出,“我不能走,也不该走。”
“你……你怎么不能走?”俞先生慌了,俞瑜这样子像是把一切看淡,消极的等待着即将到达的死神。
忽然,两个黑衣男子翻过围墙,迅速的拉开紧紧关闭的大门。
门缓缓开启,雷电拥着风雨汹涌而入,吓得俞先生如筛子一样抖动起来,“完了,完了……”
“俞君!”荷泽站在院子里,仰头叹息,“老朋友,久违了!”
俞瑜走了出来,扶起瘫在地上的伯父,看了看楼下的人,“他是谁?”
“你,你是……”荷泽面露惊异之色,打量几许后,居然朝她颔首,非常恭敬:“小姐吗?”
俞瑜困惑的看着他,淡淡地说:“老先生,认错人了。”
荷泽摇了摇头,长叹道:“二十年了,还能见到小姐,本人无比的荣幸。”
凌睿缓缓走了进来,站在雨中,举目望着上面那道纤柔孤寂的身影,竟有几分恍惚。俞瑜也看着她,风吹开她的青丝,剪不断,理还乱。二人相对无言,仿佛世界一瞬间静默下来。
俞先生好似遇见了凶禽猛兽,呆坐在地上。
荷泽打破沉寂:“俞先生,故友来访,怎么如此冷淡?”
俞先生神情萎顿,惨笑连连:“完了,全完了。”
“大伯,我知道你为我好,”俞瑜扶着他站好,瞥着荷泽,“该来的总归要来,不必担心。”
俞先生一手按在她肩头,眼里有关切,却又躲闪,“这是坏人的阴险计谋,不该信的就别信。啊?”
俞瑜虽有疑虑,还是点点头。
望着她,迷蒙的眼眸中,深黑的瞳仁坚定无游移,虽有悲色和凄凉,却有着不可摧折的,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凌睿站在门口,身后大雨滂沱,寒风凄厉,冷却着她浮躁而不安的身心。
“小姐和女主人是同样的高贵美丽,在下无需证据,也敢确定小姐尊贵的身份。”荷泽再次行礼,转身拔出手枪,愤怒的指着俞先生,“好阴险的家伙,瞒着小姐这么久,还让她去敌人的阵营,认贼作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