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在俞瑜听来,无异于愤怒的咆哮。俞瑜知道,自己触怒了许之博的底线。
“这件事,我保留意见。”屋檐雨漏,沉闷的空气有了些微的凉意,俞瑜起身,走入雨中,她觉得跟愤怒的许之博讨论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
“俞瑜,你在感情用事!”许之博非常气恼。
月光的清辉漫入房间,似乎在默默安抚受伤的生灵,凌睿又一次的高烧渐渐退去。
墙上的窗和窗外那轮明月,仿佛是幻象。天地都在旋转,似乎自己堕入了不停旋转的漩涡里面,身体都快被旋力扯成碎片了。
过了许久,漩涡不再旋转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睁开沉重不堪的眼睛,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幻影,还在不停的晃动,似梦似真。
直到幻影凑近,她还不敢相信。
柠妮轻轻一笑:“很意外?”不知看了多久,才忍心开口。
锋利的指甲抚过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就怕伤了她。
这么烫?
凌睿望着她,眼前渐渐清晰,是她变异的身材,和美到妖治的脸。
“自投罗网了。”良久,她用柠妮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你好笨。”
柠妮眼帘一挑,云淡风轻:“哦,没关系。再迟一点来,估计只能在报纸上看到你了。高烧不退,已经十天了,就算是金刚之身,也要烧坏了。”
凌睿笑了下,起泡的唇立刻分裂,血色蔓延。
“哎,看起来你身体里边的血量蛮充足的,我就可怜了,等你十来天,一直饿着的。”绿色眼眸闪着嗜血的欲望。
啊?凌睿无语,果然不通人情,我都要死了,你还念着我的血。
柠妮又摇摇头,“不能喝呢,你病着的,会把病菌传染我。”说是说,潮湿的舌尖轻轻拂过凌睿的唇线。
凌睿眼睁睁地看着她吐出绿幽幽的舌头对着她,桃眼绿魄,灯光射进眸底,微微剔透着,如同佳酿,似乎连光也醉在里面而不自知。
柠妮解下袖子,露出一段皓腕,“你沦落到这般田地,叫人如何下得了口?”嘴角微笑凝结了片刻,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墨绿色的血珠立刻崩了出来,在凌睿震惊的目光下,她捏开她的嘴巴,将血珠子滴入。
第一次茹毛饮血,还是一个异类的,我退化了。凌睿想闭紧嘴巴,可下颚被她捏紧,一滴滴血不容抗拒的落入咽喉,带着血液独有的刺激腥膻,以及溶入其中的迷人冷香。
原来吸血的感觉是这样的,很……特别。
看着她微卷的睫毛轻轻颤抖,仿佛汲取花蜜的小蜜蜂那般专注,而且贪心。柠妮不由感叹,江山易改。你真是霸道的可以,不仅收回你的,还要把我自身的血喝光啊。
可她这时候的样子最纯粹,漂亮的眼线舒展开,不经意的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熟睡的孩子。她想触摸她的眼,却见凌睿警觉地抬起头,盯着她看。
“我只想提醒你,该吸够了。”柠妮表示不满。
有一种感情,叫反哺之情。说得是天伦孝道,此刻倒是可以形容我们的关系,你用血救我,我还以血救你。
雨落无痕的夜,幽凉缠绵的冷香。
凌睿睁着深海般的眼:“你,不是等着我的血么,怎么有兴趣献血来了。”
“当然啊,”柠妮打量着她,眨了眨眼,目光诡异,“你活着,我才有食物吃呀。”
“可是,”鼻翼微微耸动,凌睿舔了舔嘴角的味道,“万一,我喝了你的血,也变异了如何是好?”
“不错啊,”柠妮微哼,“那我们就双宿双栖吧,你也不会嫌弃我了不是?”
绿瞳闪着笑意,嘴角却夹着自嘲。
空间太过安静,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凌睿别过脸,被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弄得心颤:“明明知道危险,还来?我也死不了,你急什么?”
柠妮仔细的擦去她嘴角的血迹,笑道:“你真当我傻子么,别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敢来,自然做好准备的。”
“小明智秀的手段,你领教过了的。而且,他有制服你的砝码,东京实验室研制出来的麻醉剂,专门对付你的。虽然近不了你的身,他可以把药剂放进子弹里,你再快,快得过子弹?”凌睿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强迫性的说道:“所以,你立刻走!”
“怕我出事?”柠妮抿了抿嘴,妩媚的面庞上显出透明的琉璃光泽,“你的担心多余了,小明智秀并不在医院,他去抓捕那些地下党了。”
凌睿一惊,漆黑不见底的瞳仁闪着不安。
“再担心她,也无济于事。”柠妮微微一笑,转移话题:“我见过山崎,他很配合,你的事他都说了。”
这种配合,凌睿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没杀他吧?”
柠妮挑眉,“这日本人挺固执,当然要吃点苦头了。不过,对你还算有点情义,叫我离开你,他会想办法帮你。”
凌睿叹了口气。
“有什么打算?”柠妮看着她。
“……能逃就逃吧。”听柠妮喔了声,凌睿抬起眼,“我说的是你。”
“你不逃?”柠妮冷哼一声,“你的秘密已经瞒不住了,不等东京来人,小明智秀就会对付你。我觉得他才舍不得把你交出去呢,那家伙的手段你比我清楚,说不定一好奇,把你解剖了,满足他的探究呢。”
凌睿一时无语,顿了顿,道:“我知道。”
柠妮轮了轮眼,手指点在她的眉心,嘲讽:“小明智秀是个喜欢探究秘密的人,尤其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可能把我们两个都解剖了,说不定他也会制造一个受他控制的‘武器’出来。这家伙的思想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而且很有智慧。”
“我相信他会这么做,因此你绝不能被他抓住。”凌睿凄然一笑,“他最想得到你,用那一套摄心术来控制你,为他所用。”
“那就是了,你不逃,我还是要冒险来‘吃饭’,正中下怀。”柠妮微哼,长而直的睫毛遮挡住美丽的绿瞳,眉宇平静,然而凌睿听出她的话有种异常苦涩的味道。
我知道,你不走,是为了等待俞瑜的消息。因为,你担心她逃不出小明的掌心。尽管自身难保,你还想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她。
“你别忘了,”沙哑的声音,透着无奈和担忧,凌睿双手抱膝,侧仰着头对柠妮道:“我妈妈还在东京。”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柠妮问。
凌睿看向窗外,雷雨突起,闪电刹那而至,映白了她的,没有血色的脸。
“也许,只有等松尾司令醒过来了。”
但这个可能性,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可即便她没有出路,至少,松尾会保护妈妈吧。
见她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脸上全是对妈妈的挂念和担忧,柠妮也无心取笑,幽幽一叹。
第 46 章
小明打量着潘河,戴着一副宽大的眼睛,清高,傲气。
他开门见山:“说吧,俞先生的字条写了什么?”
“不知皇军在说什么……”潘河撒开警察的手,拍拍长衫。
小明咂了下嘴巴,围着潘河转了一圈,“我们见过面,潘先生。”
“潘河一介布衣,怎敢认识皇军?”潘河昂了昂头。
小明微微一笑,“潘先生是个文人,我是不想动粗的。可惜,潘先生对大日本帝国的误会太深了。既然如此,对潘先生采取文明的做法怕是没有效果的。”挥了挥手,两个日本兵立刻将潘河按倒在电椅上,正要施刑。
潘河大骂:“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强盗,刽子手……草菅人命!”
“草芥人命?”小明智秀咀嚼了一遍,好笑似的看着潘河,“潘先生是个明白人,负隅顽抗的后果,不用多说吧。”走近他,摘下他的眼镜,“我喜欢好好合作的人,自作聪明,是最愚蠢的行为。”
潘河喘着粗气,“在下不明白皇军的意思!”眼前闪着小明模糊的脸,他的头被日本兵摁倒在地。
“那好吧,”小明智秀道,“还是请潘先生先仔细的参观一下特高科,应该就明白了。”
“一向听说日本人的特高科厉害,今天潘某倒想见识见识。”潘河努力的抬起头,做好受刑的准备。
小明智秀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不会失望的。”
一串镣铐声响,潘河瞪大了双眼看着几个日本兵拖着一个人进来。
“说了?”小明智秀走近这个人,淡淡地问。
“报告长官,还没说!”一个满身横肉的日本人叫道。
小明智秀捂着鼻子,打量着俞先生,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模样,本就有点驼背的他更加萎缩了,哆嗦着笑:“太君,要的什么情报,小人,小人真的不知……”
“俞先生是个儒雅的人,与司令官阁下有着非同一般的友谊。可是虹口刺杀案是俞小姐伙同地下党做下的,也就是说,俞小姐本来就是地下党一份子。我想,俞先生绝对是知道真相的。所以,还请俞先生配合我们,好吗?”
“太君,小人只是小小的书商,才学浅薄,孤陋寡闻,不懂太君的意思。”俞先生还在赔笑,却见小明智秀的笑容挂不住了。
“那好吧,”他摆摆手,“既然,俞先生执意要做帝国的破坏者,我也无能为力了。”
芥川队长亲自上阵,将俞先生的手脚绑在刑椅架上,然后将电极一端夹在俞先生的双腕,另一端夹在脚踝上……
当电流快速通过俞先生的身上时,俞先生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浑身汗珠一颗一颗地从皮肤下面冒出来。经过前面所有刑法也没有叫唤的俞先生张大了口,发出极度痛苦的凄惨呻吟,全身肌肉紧绷,身体弯成弓形,像筛糠一样。俞先生很快昏死过去,一瓢冷水浇了上去,俞先生也是半百之人,怎经得起这番折磨。
“太君,太君,饶命啊……”
“说!”芥川大吼。
“小人,小人不,不知……太君要什么……”俞先生抬了抬眼,看到那张年轻的脸一阵阵抽搐,凄厉惨笑,“先生知道吗?”
潘河从震惊中明白过来,小明是叫他和俞先生对峙。他不由自主的倒退着,“我不,不知道,不知道……”
“所以,俞先生这样做是掩耳盗铃吧,潘先生已经和我们合作了,字条上写得数字就是这些吧。”小明捏着一张纸,走到俞先生面前,展开给他看。
俞先生的目光在那张纸上逗留了一眼,笑道:“太君戏耍小人了,这些数字是,是我卖书的数目。”
“数目?”小明智秀啧啧一笑,“俞先生真会说笑呀,那就,再来一遍吧……”
两个日本兵迅速动作,一番忙碌,再儒雅的人也发出濒临死亡的哀嚎。
但,还没结束,芥川拿着烧红的烙铁走过去,刺鼻的皮肉烧焦的糊味顿时弥漫在刑房。
潘河晕了过去。
小明蔑视一眼,“弄醒他。”
潘河像只水鸭子似的,全是湿透,宛若惊弓之鸟,站都站不起来。芥川抓住他的后领子,他不得不面对小明智秀优雅的笑容。
“说吧,这是什么?”小明智秀举着手里的半张宣纸。
潘河摇了摇头,“我真的,真的看不出……”
“是吗?”小明冷冰冰的说道,“潘先生的人品,敝人并不怀疑。不过,潘先生是教数学的老师,对数字有着普通人没有的直觉。过来看看吧,这些数字组合非常奇怪,如果潘先生能破解出来,敝人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潘河纳闷的盯着这六个数字,“这是……”
“这是俞先生视作,比生命重要的数字。潘先生可破解得了里面的玄机呢?”小明疑惑,“潘先生就当是,解开一个数学难题好了,既能保住自己的生命,也无损于潘先生的人格。”
潘河扶了扶镜片,颤抖的手接过了小明手里的纸。
何记茶馆。
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匆匆走了进来,此时茶馆的客人不多,也无异常。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
“许大哥,”他很激动,看到正喝茶看报的老先生,又惊又喜,“全城都在抓你们,没你们的消息,急死我了。”
许之博是化了妆的,见雪怀来了,便道:“开着司令部的车横冲直撞,真有你的。”
“有个行动,我溜号出来的,”雪怀解释着,又关切的问:“俞老师怎么没来?她还好吧?”
“她还好。”许之博点了头,道,“有什么消息?”
雪怀顿时沮丧:“松尾没死。”
许之博一拳捶在桌面上,茶水洒了一片,“算他命大。”
“不过,白川和几个重要军官都炸死了,还有的送回日本治疗,这么远的路,估计也活不了。许大哥,这次行动太成功了,特振奋人心,”他压低了嗓子,“就连剿匪司令部里边,无不称快呢。”
“松尾凌睿怎样?”
许之博沉声问道,将窗子下了条缝,警惕外面的动静。
“她在医院。”雪怀有点担忧,“虹口事件后,我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她受了伤?”许之博有点意外。
“不清楚呢,”雪怀思索着说,“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那些同志不认识我,更不认识她,枪口都对着我们,”雪怀充满敬慕:“幸好,她反应快。是她救了我,否则,我就被自己人打死了。”想到同志们毫不留情的开枪,凌睿为求自保,不得不对自己人开枪,那种矛盾和生死抉择,多么痛苦啊。
知道雪怀被俞瑜误导,陷得还挺深,许之博没点破,皱了皱眉,“这件事并没有弄清楚,你要小心她。地工人员必须严格遵守组织纪律。除了我和俞瑜,你绝不能与第三个人联系。另外,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不可跟她有私人接触,也是对你自己的保护。”
雪怀纳闷的望着他,“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许之博不想说得太多,脸色更加郑重起来,“以后,俞瑜安排你的工作,首先要征得我的同意。不允许个人主义,更不允许瞒着组织。”
“噢。”雪怀怔了怔,见许大哥一脸沉重,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证件,“从剿匪司令部弄来的特别通行证,从偏僻的关卡走,应该没问题。”
许之博接过证件,道:“这件事让日本人吃了大亏,他们会更加疯狂,你要一切小心。”
“我会的,许大哥保重。”雪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