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瑜一身劲装,踏着轻的比鬼魅还要神秘的步子,来到面前。“你早知道?”
柠妮睁开眼睛,黑衣映着她雪白的肌肤格外鲜明。“我们三个,到底谁是傻瓜?似乎除了俞小姐,我和凌睿只能是傻瓜吧!”
俞瑜没有笑容,很真切的看着她,美艳疲倦的脸,“日本人到处搜捕你,如果柠妮小姐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帮助你离开上海。”
柠妮吐了口嘲笑,“然后去哪里?重庆,延安?”
俞瑜的目光深沉冷静,专注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华美的发出墨绿色的长发中出没,根根发丝在肩头和腿间颤动,在肌肤上缭绕出万种风情。
“我可以把你的要求向上级汇报。”俞瑜也没有把握,低声道,“至少,你可以脱离日本人的掌控。”
柠妮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俞小姐是天真呢,还是在玩我?上级,哼,对啊,你有上级。你的上级组织这么看重我呢,无非是利用我揭露一些事情罢了。然后,我就会被送去俄国人那儿了,我的命运也不比在日本人那里好多少。甚至更惨。”
俞瑜抿唇不语。她知道柠妮一定会拒绝。
柠妮冷笑着朝她投去一眼,“可惜的是,凌睿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厉害呢,她似乎被药品毒害了,变得非常的儿女情长,哦,应该是被伟大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即便知道俞小姐在利用自己也装糊涂了。喔,对俞小姐来说,真是一颗完美的棋子。只是我很想知道,俞小姐对凌睿是真心还是假意?”
俞瑜黑眸潋滟,定定的望着地面,密密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我们的组织从来不会强迫朋友,既然柠妮小姐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那就好自为之。”她来去如风,离开的时候又丢下一句,“这里也不安全,你还是尽早离开。”
柠妮感觉眼前微风飘过,这才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沉寂,窗子左右摇动,掩饰着什么。俞瑜说得不错,上海到处都是她的陷阱,每一步都可能是悬崖,她的出路又在哪里?也许,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她,作为一个异类,又到哪里去寻找出路?、
身在人世,却是可悲的异类,从人类变成异类所经历的折磨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可这样的折磨,比得上那个人对她的折磨吗?也许感情就是自我折磨,让自己陷入这温柔的陷阱,心甘情愿的去体会从未有过的,刻骨铭心的,爱的折磨。
因为我爱你,你却不爱我。更叫人痛苦的是,你知道我爱你,却熟视无睹。
“好吧,即便愚蠢,也要愚蠢的彻底。”坚定的眼神,即使不相信天地,也相信我自己的感觉,爱的感觉。即使我已经不属于一个人类,可我的感情是真的。即便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你也抹不掉我在你内心的位置。寂静中,夜上海的灯火渐渐幻灭,最终只剩下一片幽暗,如同广漠的宇宙。
俞瑜绝对不会想到,她被人跟踪了。这个男子见她一身黑衣黑帽,行色匆匆的离开月河路,并没有立刻追过去。他凭着这几年的工作经验,嗅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味,沿着俞瑜经过的路径盘查起来,最终停在一幢普通的二层小楼前。
他在门前徘徊,踌躇,有点紧张,也有点恐惧。但是,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愤怒让他豪气顿生,热血沸腾。难怪俞瑜拒绝他的邀请,原来是到这里来约会的。他观察了半天,日本人严格保护着这里,高度戒备。终于让自己相信,这一定是松尾凌睿的寓所。
陆东林胸腔怒气难忍,热血沸腾,嫉火中烧。
日本人在我们国土上嚣张跋扈,不拿中国人当人看。一个假洋鬼子也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人人怨声载道却没人敢吱声。窝囊透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三头六臂,是不是女人?
天地之间全暗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灯火熄灭,睁开双眼和闭上双眼,也没有任何的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有感觉,很凝重的感觉,杀戮的气息。
敌人?杀气弥漫,充斥于每一寸空间。死寂,没有任何声音的寂静,可怕的死寂。陆东林很熟练的装上了消音器,手枪上膛,对准了门,而冷汗却顺着头发丝滴了下来。阴风拂过,恐惧接憧而来,他开始后悔。杀了凌睿,整个上海滩都会震惊,日本人挖地三尺也会找出凶手来。他逃得过吗?即便逃得过,他爹和娘能逃得过吗?
寒风吹过,冲天一怒也被冷却的汗水平息了,他拔足想逃。
但,黑暗之中,墨绿的精灵在闪动,虚空之中破碎了语言,带来深入骨骸的森冷。“胆子不小,来杀我的?”
一双特别美的眼睛,泛起逼人的亮光,含着醉人的笑意,隐着冷漠的杀机。接着,这人像是施魔法一般,双手一挥,一张巨大的黑幕罩向陆东林的头顶。
陆东林大叫一声,开枪射击——
离开山崎寓所,凌睿看到门外的两个便衣,顿时一惊。
“凌睿科长,司令官阁下请您立刻过去。”
要命!怀里还揣着救命用的药剂。凌睿脚尖外移,很想摆脱便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稍后赶去。”
便衣追着说:“对不起,司令官阁下非常急切。”
其中一个便衣打开了车门,恭敬的等待着。
凌睿怎敢公开违抗指令,只好上车。她不禁犯疑,松尾派人到这里找她,为了幽灵事件?
松尾刚正坐在华亭里,下首跪坐着一名女仆,正在摆弄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做茶道。松尾戴着一副眼镜,正举着一张照片,端详着。
“伯伯。”凌睿披着一身阳光,匆匆走来。
从眼镜上挑眼看了她一眼,松尾摆摆手,“难得这么好的太阳,陪我喝茶吧。整天不见你人,都忙些什么啊?”
“工作上的事情很繁冗,”凌睿笑得很勉强,“伯伯今天的兴致不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吧?”
松尾接过女仆捧上来的茶杯,一饮而尽,举着手里精致玲珑的茶杯,啧啧叹道:“俞先生这个人真是我们帝国大大的良民,他珍藏的茶具当世也没有几套,非常的珍贵啊。可惜中国人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抛弃的。如果换作我,即便饿死也不能出卖国宝啊。”
凌睿站在那里,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却没有一点温暖,而是来自心底的寒意。“俞先生非常的忠诚。”
松尾喔了一声,“是的,他也算我的老朋友了。不过,跟中国人交朋友有个原则,千万别太认真了。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内斗是最严重的,他们可以轻信任何人,也可以背叛任何人。翻开中国人的历史,你会发现这一点。跟中国人打交道,要切忌这一点。”凌睿脸色有点难看,她当然明白松尾的用意,只好说道:“伯伯教训的极是。”她以为松尾下一步就会询问她在外面惹的那些风化之事,却听到一声招呼,“啊,茶都快凉了,快过来喝吧。”松尾扶案而起,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照片递给凌睿,“你母亲是不是瘦了?一个人在东京,日子不好过吧。”
凌睿看着照片,风华绝代的母亲正倚在帝国大学的湖边,朝西翘首,默默盼望着远方的亲人。突然地,她想起了雪怀。
松尾提到下周举行的天长节庆典,非常慎重的说道:“这次庆典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级,希望你和小明君配合好,别辜负帝国的期望。”
“是。”凌睿立刻站了起来,很严肃的敬了个礼。
松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起原本拧紧的白眉,“你在外面玩的过头了吧,只要翻开街头巷尾的报纸,就能看到你的新闻哟,这一点伯伯很没有脸面。以后收敛点。啊?据说,那位俞小姐至今还没有脱离嫌疑,你是做特工的,可不要被某些隐秘的势力利用哦。”
不用分辨什么,凌睿知道,这种对话已经是最友好的了。松尾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情。
“叫伯伯担心了,非常对不起。”阳光依旧明耀,凌睿却忽而觉得寒冷。
柠妮突然失踪了,凌睿大发雷霆,真想一枪打死直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威胁她的?”
直子脸色惨白,拼死也要解释:“科长糊涂了吧,我有什么能力去威胁她?是她自己离开的,担心这里不安全吧。”做贼心虚,她没有做贼,口气非常的硬朗。
对于小楼被人闯进,直子只字不提。墙壁上留下的弹痕,所有的战斗痕迹,已经被清除。这是松尾命令她这么做的。
陆东林夜闯直子家撞见幽灵的事件,第一时间被他老子陆大齐知道后,不敢怠慢,立刻向日本主子汇报。松尾亲自过问这件事,命,这件事列为高度机密,所有知情人不得泄露。尤其不可告知凌睿。直子觉得,幽灵的自动消失对科长大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当然不会说出去。
凌睿莫名的一阵心悸,黎明前的昏暗中,她看到外面无数莹莹光点,如同海市蜃楼的幻觉,轻轻盈盈浩浩荡荡,向一方飘远了。
柠妮是自己离开的,不告而别。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决然离去?凌睿渐渐平复下来,盯着自己手里的装有蓝色药剂的盒子,仿佛时间定格。当听到直子的劝慰时,笑了笑,如果这笑容还能成为笑容的话。“嗯,也许直子这里真的是不安全的。”
直子愣愣的看着她,余下的话便不忍心说了。
俞瑜匆匆走出玛丽咖啡馆,她觉得自己不够冷静,刚刚和许之博的二人会议有了争议,她觉得刺杀日本军官的计划不够成熟,很多细节都没有得到妥当安排,非得出事不可。可许之博非常坚持,还说这项计划经过同志们的再三商议和最严密的设计,不会出问题。并且以上级的口吻命令她立刻执行。
说到后来,许之博对于柠妮事件非常恼怒,“你怎么可以擅自行动?柠妮已经失踪了,万一被日本人抓回去,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老夏的牺牲也太不值得!”
俞瑜反驳道:“她不信任我们,如果我们强迫她,后果难以想象。况且,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置她,就算她愿意跟我们走,也会因为缺乏药物……”
“这是你的借口!”许之博低沉的打断了她,“俞瑜同志,这件事你处理的非常不好,触犯了组织条例!”
党组织的首要原则,一切服从上级,严禁个人主义。
俞瑜抿唇不语。如果触犯柠妮的禁区,不仅同志们有死伤,更可能暴露她和许之博。况且,那是日本人的地盘,一旦展开激战,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冷静了片刻,许之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点了根烟,从烟雾里抬起精光毕露的眼睛,“这件事暂时搁置,希望你后面注意。”
俞瑜也不想讨论下去。“你的烟瘾越来越大了。”
许之博苦笑:“没办法,应酬太多,也习惯了。”他缓和了语气,郑重的说道,“日本人正在筹谋一场针对苏区的大规模战争,组织决定要震慑日本人的嚣张气焰,这是名单。”许之博递给来一本诗集,“目标太广,而且警卫级别非常高,各个击破不太可能。天长节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只豪华游船,在江岸上停泊。已到傍晚,这种时局,这种气氛,绝没有几个人愿意游览黄浦江的夜景。
这唯一的一只游船便成了风的分界线,上面是肆虐的风暴,船下,却平静得宛若平地。俞瑜上了这只船,奇怪的是,邀请她趁船出海的人却没来。
等了半天,她的耐心快消磨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蒙住眼睛。
那熟悉的触感,无需睁眼就知道是谁。她侧过头去吻她的掌心,痒酥酥的感觉惹起一阵碎玉般的笑声,凌睿嘴角噙着笑,微微眯着眼,一把揽过俞瑜,“这么久了,想不想我?”
“你心里明白的,何必问呢。”俞瑜抬了抬眼,眼前是一张极美的面孔。
“那我就当你想我咯。”凌睿的眼神是暧昧的,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略带沙哑,似乎很疲倦。
俞瑜想问的事情淹没在绵长的深吻里。
一只手轻轻解开她胸前的纽扣,她感到她热切的呼吸,她的气味,和绵长的吮吻,将她的心跳和她的化为同一节拍,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去抚摸她的发丝,像安抚某种躁动不安的动物,让她听话。凌睿捂住她的手腕,往下移动了些,用牙齿掀起她的裙摆,吻她无比细嫩的内侧,从膝盖起缓缓往上。她起先只是轻吟,在困意中隐忍着,隐忍着,然而在她不依不饶的攻势下,她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本能的锁紧了她的手。她仰起脖子吻她,她热烈的回吻,她用身体回应她的热情,纤细的腰肢难以矜持的扭动起来。
月光照了进来,凌睿俯瞰着她,经历过激情的洗礼,她的皮肤有种特殊的光泽,如冬日之雪,莹莹而闪。
“瑜,我被你彻底俘虏了。”
她的气息轻轻地缭绕在她脸上,深色的眼眸无限凑近,眼眸中若星海斑斓,带着点点泪光。
俞瑜抬手,抚过她柔软乌黑的发丝,瑰丽的眼眸,光洁的脸颊,贪恋这种美好,反复的抚摸她。凌睿凑近她白皙的脖颈,将鼻尖凑近她的发丝中,“爱我吗?”
她的眼有些潮湿,轻轻叹了口气,“你,确定自己吗?”她没忘记,凌睿抱着昏迷不醒的柠妮闯进她的家,那种濒临绝望的眼神,那种同生共死的联系,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也更加怀疑凌睿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少爱的成分?
也许,你我之间,只是利用和肉体关系罢了。只是,本来就是设定的角色,何来的心酸?
“这味道不好,酸酸的。”凌睿嘻嘻一笑,低头打量着俞瑜白皙的腰肢,拂过那上面紫色花纹,手指所到之处,细滑柔软,几乎有溶入其中的错觉,眯起墨色眼眸,凑近她绯红薄软的耳廓,“我爱你的身体,更爱你的人,你可别想着逃离。”
逃离你的魔掌,逃得过自己的心吗?俞瑜忽而抽了口凉气,这个不知餍足的家伙狠狠的咬在她的纹身上,将那片紫色纹身含在嘴里吞没,吮吻……
短暂的神魂颠倒之后,凌睿似笑非笑地望着俞瑜惺忪的眼,指尖滑过她的蹙着的眉心,“柠妮失踪了。”
“发生了什么?”俞瑜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劝解,柠妮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