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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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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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你玩呢。”文炀的脸阴阴晴晴,捉摸不定。
  “你他妈神神叨叨,有完不?”涂成森尴尬起来。
  “你真喜欢小喜?”文炀的头伸过来,巴巴的表情。
  “才不是!我又不是……多恶心!”涂成森真火了。
  文炀却不说了,抬起头遥遥望了一眼,眼睛中均是无法捉摸的笑意。
  涂成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展喜颜冷冷的脸,那种寒冷,像是水中捞起的漉漉的月亮。
  
  涂成森一阵心虚,讷讷地与展喜颜打了个招呼。
  展喜颜只是点了点头。
  文炀吹了声口哨,促狭地对着展喜颜笑笑:“小喜啊,我有事先走了,那书还是你还啊,不要忘了!”
  两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文炀的背影,像一阵风一般不留痕迹。
  “那个……你怎么来了?”涂成森不知道他们之间那些话有没有被展喜颜听到。
  不错,恶心,这个词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这么对展喜颜说过,他永远忘不了当时他的表情,绝望,颓丧,仿佛有个无底的黑洞,死命地拉着他下去,眼中有死一般的灰心与失望。
  那时,他也还是个少年,冲动的,热血的,有着满腔的精力与热诚,世界只有黑与白,分明利落。
  展喜颜是他第一个用灰色态度去对待的人。
  当知道展喜颜与文哥的事,他只是觉得愤怒,肮脏,这不是他认识的小喜,他是如何变得这般不知廉耻。
  之前的谣传都是真的。
  他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个耳光,如此羞耻,愤怒令他像一头困兽,不知道方向,只有发泄。
  他记得当时他还不甘心地问:“是不是那个他妈的文哥逼你的,你说!”他的手紧扣住少年细瘦的胳膊,很用力。
  少年的脸在暗黄的灯光下浮浮的,有种不真实的恍惚:“不是,我自愿的。”
  “你说什么?”回想起来,涂成森都能感觉到那种震撼与疼痛,像当头一棒。他的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说我是自愿的。”展喜颜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你……”涂成森觉得有一股气猛得从肺腑冲上来,咽住了喉。
  然后他就说了那个词——“恶心”!
  
  




9

9、第九章 。。。 
 
 
  九
  
  展喜颜没有多说什么,一双眼睛溜溜得却没有表情:“上车吧。”
  涂成森因为心虚,二话不说便上了车。
  是九月的天,阳光还是微微的燥热,涂成森感觉到脖子后有汗缓缓蔓延,犹豫地,滑向后背。
  车子中也是轻微的燥意。
  他偷眼看了一下展喜颜,后者稳稳地开着车,目不斜视的样子像一个专心的小学生。
  “你站在那多久了?”涂成森假装看窗外一一倒退的风景,镇静地问。
  “你怎么与文炀在一起?”展喜颜依旧不冷不热的。
  “他在我这边吃面。”涂成森说得不多,眼前的小喜再不是昔日那个清浅的少年,一眼可以望到底,现在的他,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的疏离令他忽地陌生起来。
  车子忽地在路边停下来,展喜颜用力敲了一下车子,不小心按在喇叭上,发出尖锐的“滴——”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涂成森转过脸,看见展喜颜扭曲的脸,这种样子很难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似恼怒,似懊丧,似失望,似烦躁,原本波平似水的脸此时因种种负面情绪的参与显得惊涛骇浪,涂成森确信这是他从里面出来后第一次看到小喜失控。
  “我不是说了吗?少与黑道牵扯不清,我不是说了吗?”展喜颜的声音拔高起来,有种不知所措的惶恐。
  涂成森震惊地看着他。
  他知道展喜颜并不喜欢他再踏上黑道这条路,但这种过激的反应实在有失常理。
  “你……他妈的就不知道让我好受点,就不能让我省心点?你他妈到底有没有想过……”展喜颜第一次当着涂成森开粗口,他的头因巨大的怒气与烦躁而轻微摇晃,头发略有凌乱,完全没了那个一丝不茍的展喜颜的章法,像一个恼怒无措的孩子。
  涂成森一把搂过了他,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或是为着小喜的失措,或是其他,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紧紧将展喜颜搂在怀里,那个黑色的头颅依在肩膀上,急促的呼吸热热地冲击着自己的脖颈,与那汗水一混,燥意更加明显,终于那汗忽地流下来,像奔向大海的江河,经过千百年的积累与等待,而今到了势如破竹的一天。
  展喜颜因这动作而惊得一时无语。
  车内瞬间沉默,而这沉默又像蓄势的火山,也许下一刻将是另一番火树银花的景象,于是这沉默带着某种期待或珍惜。
  外面的世界却不懂这车内的异样风起,竟还有蝉在不知廉耻地嚷,一下一下,声嘶力竭,它不知亡夏已将过去,这世界已经不属于它了。
  或许它天真地以为,这般微有凉意的天气是初夏的开端,而它又将开始一个如繁花般热闹的夏天。
  有时,夏末与夏初总是容易搞混,因着这般的凉爽与微热,人们混淆首尾,把季节中最后的辉煌当成是人生最初的喜悦。
  
  涂成森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你别这样……我只是看不得你这般样。”说完,不由狠咬自己舌头,虽然是心里话,但说着总有点别扭。真是存心找误会了。
  他仿佛看到文炀那个果然如此的得意而恶心的笑容了。
  展喜颜沉默而坚定地推开了涂成森,打开车窗,对着虚无的某处发了一小会呆,开始恢复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其实也没什么,文炀不是黑道中的人,他只是一个所谓的纨绔子弟罢了,喜欢玩而已,只是他是文哥的弟弟,所以身份难免特殊一些。我不该与你发脾气。我只是想你远离帮会中的人事罢了,包括我,所以我才一直很少来找你。”
  “不,”涂成森觉得心中被难言的感动所俘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算我要远离黑道,也决不会放着你不管,如果你有什么,我无论如何也会回去。”
  展喜颜的脸上渐渐浮出一种近于悲哀的嘲讽:“免了吧,你现在这样已经于我是最好了。”
  涂成森的手忽忽的火烫,隔着单薄的衬衣能感受到他的热烈,这股火热像是一股有意识的流,执意地要顺着皮肤渗进体内,直达内心。
  “你到底在怕什么?”涂成森的目光中显露出一丝精明。
  “什么?”展喜颜面色似苍茫不可知的天空,所有的秘密全都淡退,就连星光亦是淡然。
  “少装傻了,你这么紧张除了怕我在黑道中再翻船外一定还有什么,说!”涂成森渐渐恢复了少年时的咄咄气势。
  “就算我再混黑道,也不会这么倒运,一出来又被关进去或者就被毙了命,你一直不想让我再入黑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促使着你吧,是不想我受牵连?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啊?”涂成森的手更用力了,像多年前他逼问那个纤弱少年时一样。
  可是小喜再不是那个少年了。
  他的胳膊不再细瘦,虽然算不上彪悍,但也结实略有肌肉。
  展喜颜不舒服地挣脱了涂成森的手,开始低头发动车子:“我能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有另外的原因,但我早与你讲过,黑道上的事你越远越好,你也答应过了。再说,就算我要怕,怕的也是我自己……”最后一句很低,有点含糊,断断续续地被发动声音淹没了,但涂成森还是听见了。
  
  车子依旧行驶。
  “我们去哪?”涂成森问。
  “大学。文炀上的那个学校。”车子一拐弯,那个大学已在眼前。
  “?”涂成森真有点糊涂了。
  “你还记得吗?文炀让我帮他还书的。”展喜颜开始把手伸向后面的座位。
  “等一下,”涂成森眼尖,已经拿了过去,现在轮到他的脸扭曲了,“这是什么?安徒生童话?”
  展喜颜眯眯地笑起来:“不行吗?他让我还,顺便我也看了几篇呢。”
  涂成森满面黑线。
  
  




10

10、第十章 。。。 
 
 
  十
  
  涂成森随便翻着书:“切!老子才不信。你丫吃饱撑着,看童话?”
  展喜颜靠在椅背上,笑意渐浓:“真有,不信我讲几个你听听?”
  “你当老子三岁小孩啊?”涂成森不屑。
  忽地一转,他又说:“行,今儿个老子就考考你,看你能说出个啥□!”
  展喜颜不语,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发问。
  “这页,讲的是什么?”涂成森随手翻到一页指给他。
  “这个……”展喜颜侧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是个关于雪人的故事。雪人爱上了屋内的火炉,不断地希望靠近它,终于融化,最后人们才发现,原来雪人的体内放着一把火钳。”
  “操!”涂成森没想到这是一个这么奇怪的涉及情爱的故事,在他的概念中,童话是单纯近于白痴,于它而言世事是简单而易懂,像一条长长的路,一路便可以通到底,勿须转弯徘徊,到处是粉红色的梦幻,像一个个肥皂泡,轻而温柔,无用的占着诺大的空间,挤挤攘攘,这粉红的甜蜜让人近乎窒息。
  “这是什么烂狗屁童话,怪怪的。”涂成森嘟嚷着。
  “没办法,这大约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展喜颜手倚着车窗,用大拇指轻按着太阳穴,嘴角又泛起若有丝无的嘲讽笑意。
  
  涂成森猜测展喜颜常常来这个学校。
  这从学校商业街超市老板娘熟稔的招呼声中可以看出:“靓仔,又是脉动?”
  展喜颜好脾气地点点头,微笑着。
  涂成森惊异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玩味。
  “原来你与这老板娘还有一腿啊。”涂成森凑近展喜颜,以一种暧昧的姿势。
  展喜颜云淡风轻地推开他,继续笑着。
  涂成森忽然觉得展喜颜笑起来真是很迷人。
  如果说文炀是色如春晓,那么展喜颜便是清风明月了。
  他身上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缠绵与冷漠疏离的孤独。
  现今这清风明月开始吸引女生们的目光了。
  “同学,请问现在几点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跑过来,两只眼眨巴眨巴精神得很。
  涂成森一愣,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出现在校园里,衣着平常,神情闲散,再说他们手中还拿着书,被当作是大学生也是常情。
  展喜颜笑笑,假装没看到女孩攥在手里的手机,低头看表:“三点。”
  女孩子愣了一下,她可能没想到一个这么斯文的人居然有这和般粗哑的声音,破败的,暗沉的,像一个刚刚哭得歇斯底里的人的嗓子。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看看他的书,说:“你去图书馆么?”
  展喜颜点点头。
  女孩子两眼闪亮,如一汪清水:“是吗?好巧,我也是去图书馆,要不一起走吧。”
  展喜颜说好。
  操!被冷落一旁的涂成森在心里骂,老子一个大活人在这当空气没看见吗?现在的女大学生真是主动,吊凯子竟然这么熟练。
  不过他终究没有骂出声来,只是很安静地呆在一旁。
  倒不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他到底是他们那个江城长大的,在思维与观念上带有江城人的特有想法,于心里他对于读书人多少是敬重的,他总觉得他们是不同的,温文的,干净的,他们对人有礼,是发自内心,充满着真挚与热情,来自另一个世界,阳光的,公众的;不像文丰,也是多礼谦逊的样子,但内里的城府却令人生生打颤。
  来来往往,都是年轻而热情的生命,他们有另外的人生,还可以憧憬,他们的词汇中还带有所谓的理想、未来,他们还是一张张白纸,等着未来与生活在他们上面浓墨重彩,肆意涂抹。
  涂成森看着满校园年轻的脸,茫然地想着,如果他们知道这个校园中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有过前科,一个是黑道中的重要交椅,不知作何感想。
  然后人们终是没有阅读心术的能力,依旧欢笑他们自己的,演绎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岁月,轰轰闹闹地过一场。
  涂成森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孤单与惆怅。
  在这场人流中,他只是一块石头,人家流过,轻轻扬扬,而他岿然不动。
  
  等他抬起头来,发现展喜颜与那女孩子已经走远了。
  他们谈得很愉快,展喜颜似乎说了点什么,女孩子的脸透着微微的红,侧着头的样子甚是可爱。
  靠,这小子,有点本事,泡马子还挺有两下。涂成森在心里骂道。
  他发现展喜颜对于被误认为学生的事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有点欢喜。
  他记得展喜颜读书时成绩是很好的,无论多难多繁的题,在他手里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他天生是读书的料。
  彼时展喜颜常常留意电视上关于大学的介绍,看时嘴角眉梢荡漾着一片喜悦,似乎他已身处校园,成了一名大学生。
  在江城,老人家们常常在一起说:“展家那个孩子,虽然身世可怜,可将来是要做状元的。成绩这么好,一定会出山的。”(出山即是有出息的意思)
  可是他终没有去上学。
  在高二时便辍学,与涂成森入了黑道。
  涂成森的心泛起一种深深的怅然与失落,如果不是当年的他不懂如何处理,展喜颜又怎会入得黑道。
  他本就应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钻研着学问。
  或与这个学校的学生一样,年轻的脸是坦然的笑容,有的也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罗愁绮恨,偶尔想些前程的渺茫,但想到自己年轻的无限,便给自己勇敢打气。
  他本应如此。
  
  展喜颜还了书,看到涂成森蹲在图书馆门前吸烟。
  樟树叶的阴影投下来,一脸的斑驳,像是面具崩裂。
  展喜颜过去拍拍他的肩,说:“去喝酒吧。”
  涂成森别别头:“那女生呢?”
  展喜颜一拳打在他肩上,笑:“我又不是来泡妞。”
  
  




11

11、第十一章 。。。 
 
 
  
  十一
  
  喝酒是在路边的小摊旁边。
  老板挥汗如雨地在一旁炒着螺丝,用空出的手接过钱,一边对他老婆喊:“收帐,两碗炒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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