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游夏帮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和崔略商一起出了卧室。
守在门外的医生们即刻又进去,崔略商冷冷的看着铁游夏等着他的解释。
为什么,追命会说这种话?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他没有什么因为内力不济而对不起惜朝的地方。
铁游夏有些后悔让崔略商假装顾惜朝。他忘记了,他彻底的忘记了,顾惜朝死在追命的眼前,在那之前追命怎么可能没有拼了命的救他?那个时候是什么状况他并不知道,也就因此追命的心里对顾惜朝一定有些他也不知道的话要说。
而这些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追命知道的,崔略商并不知道。
他的头更疼了。
“为什么他要那么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惜朝的?”崔略商直截了当。
“过去的事了,算了好不好?”铁游夏苦着脸,他知道其实他这么说了也是白说。
“你也说是过去的事了,告诉我会怎么样?”
无辜的小警员看着自己的上司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有些挣扎着要不要告诉他刚刚接听的电话中的内容。
“SORRY SIR!”铁游夏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喜欢被人打断,小警员委屈的在崔略商几乎喷出火的眼神下,哆哆嗦嗦的说:“刚刚卓SIR打电话来,说冷SIR的案子又有了个重要的目击证人,要我们立即回去。”
崔略商看着铁游夏如释重负的表情感觉很想找个人来打。
不过最终,他还是带着疑问走出了铁游夏家的大门。走出来之后才觉得好笑,追命和顾惜朝怎样,与他何干?
☆、第 45 章
顾惜朝真的比他有影响力。
当天晚上,追命的体温就降到了正常的范围。虽然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至少医生说他没有引起其他并发症的危险了。
铁游夏撤了一大堆从医院临时搬来的器材,然后简单叫人上来收拾了一下屋子,最后才听到在阳台饿得“呜呜”叫的“小弃”。
喂好了小狗,他走到厨房想煮锅粥,想起追命看到粥的时候的表情,他就忽然不想煮了。强迫追命吃他不喜欢吃的东西,需要很多的耐心、勇气以及办法。那小子为了不吃不爱吃的,能找到一千零一个借口,然后分外无辜的告诉你:你看你多不人道,然后……
他走出厨房,拿起外套准备出去买。
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刚刚浮现在他的脑子里的那不是追命,是今生的崔略商。
新证人是在冷凌弃出事的暗巷旁边路过的时候,看到的事情发生经过。当时看着,还以为是一群小混混在胡闹,这种所谓的斗殴每天都在这个城市无数次的上演,所以没有人会想要去报警。
而这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唯一麻烦的,是斗殴输掉的那一方是个警察而已。
证人显然对警察这个职业没有什么好感,口供录得分外的不情不愿。
案子依然没有进展,直到十天之后,追命出现在警局门口。
陪同而来的铁游夏显然并不是很开心追命到这里来,不过追命在家里的时候说,他不会让小冷白白吃亏。
铁游夏其实很赞同,再生冷血的气,他们也还是兄弟,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我知道你们盯上了朱焱,那天他们确实有冲突,不过不是他。”大病初愈,追命的脸色不是很好,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的飘忽。他刚刚坐下就直奔主题,之所以从床上爬起来就跑来这里,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过他安慰自己说,他不想真正的凶徒逍遥法外。
崔略商抬眼:“你怎么知道?”
“朱焱知道他是二师兄的兄弟,不敢胡乱动手。再说他之前才得罪了戚包子,不敢在他的地盘闹事。”追命低头思索着,脸色白得透明:“你们在小冷——冷SIR的身上,有找到一张合照吗?”
“什么合照?”职业的警觉让崔略商下意识的提起了注意力,直觉告诉他也许这是个关键。
“你们四个的合照……我放在他身上的。”
“没有,我们检查他随身的东西的时候,值钱的东西都在,但是没有什么照片……”崔略商回忆着之前看过的报告:“我们四个?”
“嗯,你、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冷。可能跟你们四个有关系……”追命淡淡的说,显然不是很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戚少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想起之前戚少商的嚣张气焰,崔略商恨不得把手上的记录板狠狠的拍上他那张包子脸:“跟他无关,他大当家的忙的很,注意不到一个小地方的后巷。”崔略商不自觉的学起了戚少商那颇为讨打的样子。
追命皱眉:“注意不到?旗亭前两天才出过事,怎么说也好歹多叮嘱一下子。”
崔略商翻着手上的记录:“没有,他说他好久都没听过那个名字了,都快忘了那里还是归他管的。”
追命向后靠在椅子上:“去查他吧,有问题。”
崔略商抬头:“怎么说?”
“出事的前一天,惜朝去过,我看到戚少商也去了。”追命低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纸质一次性杯子,突然抬眼眼中光芒闪烁:“惜朝经常去那里,戚少商不可能注意不到。”
铁游夏坐在外面等追命。
多少天里,追命说过的话不出十句。
不是抱着小弃靠坐在床上发呆,要么就是洗澡洗上几个钟头。
有吃的东西给他他也会很配合的吃掉,不过不给他的时候他也注意不到。铁游夏出门多久,他就那么发呆多久,能不动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的动一下,能不开口绝对不会主动说一个字……除了今天提出要过来这里之外。
铁游夏明白冷凌弃的话对追命的伤害有多大,不过他毫无办法。他想时间也许真的能治疗一切,过段日子也许会好一点、
房门打开,追命从里面走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铁游夏走上前却不敢开口,追命看见他张嘴想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来。
有些事,不能让崔略商知道。这是他和他的共识。至于原因,谁在乎?
崔略商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有话想说却不想让自己听,心里忍不住又酸又苦。才这么几天,他就已经成了外人了么?
又有警员过来,崔略商将手上的记录交给他,然后对追命说:“你的口供很有帮助,谢谢你。”
追命被他逗笑了:“别傻了,我可是……”他收了笑低下眼,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消失一般,铁游夏的心瞬间仿佛被揪紧了一般。
“我可是个好市民,当然要配合警方查案。”追命重新扬起淡淡的笑,笑容清丽,却让人难过。
铁游夏问:“我们能走了吗?”
崔略商叹了口气:“请便
。”
在铁游夏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时候,崔略商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二师哥。”
铁游夏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可他很快的回过头。
“下个月世叔生日……”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直视铁游夏:“我们定在夏商的饭店。希望今年你能出现。”
铁游夏没有点头,只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崔略商向来叫他“铁手”,因为他说“二师兄”听起来就是古代人,他不想被人笑。
铁游夏总是笑笑由着他,人在身边就好,一个称呼又何必在意?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句轻轻巧巧的和冷凌弃一样的“二师哥”,也会让他难过。
是啊,和冷凌弃一样。从此以后,崔略商就和冷凌弃一样,是他铁游夏的小师弟。
再无其他。
崔略商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叫回那个称呼。亲切有余,但亲昵不足。
刚刚认识铁游夏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么叫的。
叫了几年,他就辞了职去混黑道,那个时候就有些后悔认得那么多年,一直是“二师哥”“二师哥”的叫过来的,怎么就没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能让他记得自己的称呼呢?
后来一次行动中受了伤,醒过来之后看到他的脸想也不想的一句“二师兄”就叫了出去,他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好开心,他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开心。
再后来,他觉得“二师兄”是上辈子的叫法,他们这辈子要好好过,比上辈子好得多,干嘛非得顺着上辈子的习惯?
于是他也不管那人比他大了六岁,就硬是要和他的长辈同辈一样,叫“铁手”。那人也总是笑笑应着。
本来嘛,按照习惯他还比他大四岁呢,叫他名字应该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按照习惯,也还是上辈子的习惯。
于是,上辈子的霉运带到了这辈子,他们,玩完了。
也不算吧,至少铁手和追命是在一起了,至于铁游夏和崔略商,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有时候他很羡慕追命,不管多少人在,不管面对着谁,一句中气十足的“二师兄”叫得那么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可是他就不行。
他上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二师兄”,他怕这辈子一样。
所以说,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封建迷信害死人。
☆、第 46 章
一个月,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冷凌弃销假回来上班,跟上一宗跨境的军火倒卖的案子;比如戚少商就是不改口供怎么都说和旗亭酒肆不熟;比如追命在家里闷的发慌最后终于回去上班;比如崔略商申请下来警员宿舍搬出冷凌弃家半天之后又被冷凌弃强硬的搬了回去。
比如,世叔的生日宴就在明天。
崔略商下班之后,就看到办公室里埋首一堆文件中的冷凌弃。
敲了敲门,看到冷凌弃抬头:“冷SIR,下班了。”销假回来的十天里,冷凌弃基本上处于一种疯狂的工作状态,夜夜通宵在局里,不知道的人都在说,冷SIR想把受伤时候落下的工作都补上。可崔略商知道,冷凌弃只是在逃避,逃避去想追命,逃避想起前世,更也许,也逃避着他,谁知道。
冷凌弃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啊,我还有案子,你先回去。”
崔略商冷哼一声:“案子?”他走到冷凌弃桌前合上他面前的文件:“小的我站在门外半个小时了,阿SIR你连页都没翻过。”
“我……我……”冷凌弃哑口无言。
崔略商拿起他的外套递给他:“走吧,我约了二师哥在旗亭……”他仔细的看着冷凌弃的表情:“你三师兄也去。”
“为什么?我不去!”冷凌弃的语气强横。
崔略商深吸一口气,反应还算预料中,“你忘了,那天可是他救了你。”
冷凌弃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又没有求他救我!他想这么做我就会谢他吗?想都别想!他害死了多少人?我们整个六扇门全军覆没!现在凭什么说没事就能没事?还有没有天理……”
打断他的话的,是崔略商不咸不淡的一句:“说得挺溜嘛,在心里练了多久了?”
之所以可以反驳得那么快,是因为这些说辞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只等待这么一个机会说出来;而之所以酝酿这么久,是因为在乎。
崔略商可以装作十天以来看不见冷凌弃随时随地的走神,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冷凌弃十天以来夜夜梦里的模糊呓语,甚至可以装作没有感觉到冷凌弃有的时候突然看见他时眼中下意识的一闪而过的依赖,可是,冷凌弃不可以骗自己。
就算那个误会还在,他也依然无法恨追命。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想见他。”
相比于冷凌弃的激烈,追命的反应平淡了很多;而不同于崔略商的有心撮和,铁游夏也不觉得就这样拉着两人坐到一起会有什么好处。
》 追命刚刚恢复了一点,他不想冒险。
就算在之前,每一次见过冷凌弃,追命之后都有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低落期。
所以当天晚上赴约的,只有铁游夏一人。
哦,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顾惜朝。
崔略商在吧台按着冷凌弃不许他走的时候,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CID这么闲么,怎么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鬼混?”
崔略商当即心下一沉。
太久没见,他都快忘了,在O记里,还有这么个冤家。
而他明明一个月前才听说,他经常到这里来。
冷凌弃的声音冷淡:“O记不是比我们还忙么,既然顾SIR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
崔略商被冷凌弃语气里的敌意惊到,明明之前他没有这么讨厌惜朝的,为什么多了一段记忆,他整个人就像是长出了许多刺一般,见到谁都刺?
顾惜朝笑得狂傲:“谁叫我是警司,而你们不是?我可以叫手下去做,你们呢?”
“这话还是少说的好,否则被O记的精英们听到了伤了心,你的日子怕也不会很好过。”铁游夏不紧不慢的声音自顾惜朝背后传来,他握着杯子皱了皱眉。
崔略商回头,“二师哥。”
冷凌弃低着头,声音低低的:“二师哥。”
铁游夏笑了笑,“好久不见,顾SIR。”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们劳燕分飞后,会老死不相往来。”
铁游夏笑容未变:“不劳顾SIR操心,再说这不也合了你的心意?”
顾惜朝冷笑:“铁总这话说得让人听着多误会,无凭无据可别冤枉我。让崔SIR误会了是我害得他被甩的话,以后我的日子照样难过。”
崔略商的手骤然握紧酒杯。
冷凌弃皱着眉:“顾SIR说话小心,让人听到了误会你有意针对三哥就不好了。你要知道,现在局里所有人都知道顾SIR你刚刚上任,三哥就被踢出了O记。”
顾惜朝顿了顿:“你说我公报私仇?”
铁游夏在他身后微微笑了:“原来顾SIR和略商有私仇,在下今天终于知道了。”
崔略商缩着脖子在战场的中间,劝谁都不是。
他不明白铁游夏和冷凌弃为什么会如此一致对外的对待顾惜朝,也不太明白顾惜朝到底为什么看到他们非要上来挖苦两句。
而他最不明白的,就是旁边的三个人争论的中心明明是他,为什么他身在正中却完全没有参与进去的感觉,简直就好像那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