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招呼:第三次讨论互市吧,我方已经有方案了。
还是鸿胪寺礼宾院,还是那张长桌,还是两边的官员分桌而坐,以钱同式为首的大永官员轻松地抛出了他们的方案:互市,重开,良马呢,大永也需要,不过却不是用钱来买了,而是换,以物换物!大永打算用茶叶、丝绸、药材来换西燕的马匹,为表诚意,在互市开设的前三年,大永的茶叶、丝绸、药材一律按照底价换给西燕人,这就是大永的最终方案,至于你方有什么想法,大家也可以一起说道说道。
那边的西燕官员一听这个方案,脸色微变,却也并不答应,大声嚷嚷道:认为马匹比茶叶、丝绸等贵重太多,不划算,不换!还是按原来那样,马匹必须要用钱买,不能破坏了原来的规矩啊。西燕使者心中都很着急,你妹啊,大永怎么会想出这么绝的法子,这下西燕能得到多大的好处,还以为这次来讨论重开互市的事情,大永会用钱来交易呢,原本是想着占尽所有好处的,现在,能保住一点肉渣就不错了。
钱同式等人不着急,也不和他们争吵,反而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这个都是我们皇上发话了的,我们做人臣子的,也只能照办了。不然,这个互市就重开不了。”心里那是在想,小样的,你就装吧,看你答不答应,你的底牌我早就知道了。大永官员早就从尚药局那里得到消息了:这茶叶里面含有的药效,能解油腻助消化,是西燕这个酷爱吃肉的国家必不可少的,用茶叶来换,西燕肯定会答应的。
鸿胪寺官员都神色悠闲,仿佛有大把的时间等西燕使者做决定,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真的也不急了,该急的,轮到西燕了。
这下西燕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最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双方人员还就“三年时间太短,应该十年”“一匹马能换多少茶叶”这样的细节辩论争吵起来,最后商定,互市开设前五年,茶叶、丝绸、药材都按照底价换来西燕的马匹,这都是枝叶的事情了,大永官员也就随西燕去了,这下西燕使臣都松了口气。江成海和钱同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友邦真单纯啊,底价,什么是底价?最后还不是大永说了算啊?
最后,长泰帝还决定年后在西宁道边境设置了茶马司,其职责是“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至此,茶马互市一事就正式确定了下来,至于互市的具体执行,就等到开春之后双方在西宁道会合了。
互市的事一完,西燕来大永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吃喝玩乐那也腻了,于是西燕使团就准备返回西燕了。
西燕和大永交换来了国书,大永又为西燕使臣举办了饯别国宴,接待和来使双方都醉了若干人,彼此之间虽然心里在骂娘但面上都有依依不舍惜别之意,总之,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大永送走了西燕的使团。
这下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起码鸿胪寺众人不用在耍嘴皮子了,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西燕使团离开京兆的时候,沈宁就没有看到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更关心的是西燕使团走了之后,京兆的格局。
从沈则敬的只字片语中可以知道,此次西燕使团来访,有收获的人还是不少的。
先说沈家沈则儒,因为一则下联,扬了文名才气不说,官身也加了一等,最重要的是,国子监诸官员看着他眼神也不太一样,很有以他为傲的意思,须知道国子监几乎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读书人才,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那就不用说了,连国子祭酒卫复礼都对他赞赏有加,让沈则儒颇有小登科的感觉,那是既高兴又紧张,还觉得有不小的压力。
五皇子上官长治表现甚佳,长泰帝赏赐了不少物件,其中最瞩目的是一条马鞭,此鞭子只是简单丝麻和桃木所制,非镶金饰玉,却让其他皇子又羡又恨——只因此马鞭是长泰帝潜龙时所用,是先帝在长泰帝还是普通皇子时赏赐给他的。这样一来,鞭子所象征的意义就不一样了。难不成父皇有其他心思?这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连日来苦思的事情。
连**的李嫔,都因为五皇子的表现而被册封为李贵嫔,虽然还是居于春熙宫,却还是升了一等,册封当日,连那内銮仪卫在春熙宫门外设的彩仗也都豪华了不少,又加上长泰帝亲口称赞其“温恭婉约”,殿中省官员也很有眼色,在李嫔册封为李贵嫔后,春熙宫也陆续补充了几个宫女内侍,此是后话。
至于鸿胪寺等官员,那就更不用说了,既不堕国威又解决了互市之争,钱同式、江成海都官加一等,只等明年考课之后再作升迁,还得了不少财帛赏赐;方从哲等人的赏赐虽略有减少,却也很让人兴奋的了。上官长治也对鸿胪寺众官员表示了恭贺之意,还为他们置办了一桌酒席,除了钱同式和江成海有事缺席外,方从哲等人都参加了,对五皇子又多了几分亲近。
钱同式和江成海正和沈华善一起小聚。这三个都算久历官场了,虽然钱同式跟沈华山并么有多少交情,但因了互市一事的前因,这次他也是来对沈华善表示感谢的,说多亏了他发现茶叶的事情,不然这互市之争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又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那就多亏了家中婢女的一道茶叶焖鸭了……”沈华善撩了撩胡子,却卖起关子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让另外两人恨得牙痒痒,决意要把他给灌醉了。不管怎样,钱、江两人是对沈华山多有感激的,也是多亏了他,不然这加官这赏赐真是如幻影了。于是钱、江两人轮番上阵劝酒,直到沈华善双眼迷糊坐都坐不住,才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自此之后,三个人多有往来,感情也深了不少。
所以说,最能改变一个男人,不是女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事情,而是酒啊!醉笑陪公三万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人啊。
书房内,沈华善、沈则敬、沈则远父子正在交谈,虽然前一日和钱同式等人喝了不少酒,也醉了一场。沈华善却未觉得头昏脑胀,反而头脑清醒无比。父子三人说的,正是使臣离京、互市一事。
“虽然正式的旨意尚未下达,不过却是确定了的。我看亲家那边可先去西宁道走一趟,好占了整个先机,虽然说是底价交换,可是大永怎么会便宜了西燕?”这是对沈则远说的,互市用来换马匹的药材可不是小数目,胡氏安和堂是势必要跑一趟西宁道的了。
“儿子晓得,昨晚已送信去江南了。我还打算让颜商也跟着丈人跑一趟西宁道。”是了,跟西燕换良马的大头正是茶叶,龙井斋绝对是要从中分一杯羹的,说不定连沈得善都会从杭州派人来一起去西宁道。
沈华善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虽然不出仕,可是在打理商事上面确实要比自己还要精通的,难怪家里开销虽越来越大,却不见有窘况,也是多亏了这个儿子运财有方。
“儿子还打算让颜商顺便给三弟捎些物件去,反正他们也会经过岭南的。再说,三弟在南海县为官也不易,中秋时也送了节礼回来的。”沈则远又向沈华善说了他的打算,想到岭南艰苦,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也有点心疼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则高。
“南海地处偏远,三弟确实不容易,这些年确实辛苦了……”沈则敬也在旁边补充道,言语间也是心疼沈则高,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也是在累积为官资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个过程,当初他在丰南为县令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中秋节礼,他不用这么折腾的,三儿媳妇也是有心。他在南海县也有几年了,明年的考察,也是差不多时候要动一动了。再说岭南道观察使丁文翰不是个苛刻的,广州刺史崔护也素来温和,除了条件艰苦些,在岭南为官倒也不难。”沈华善听了这两个儿子的话,也想起那个在南海做县令的幼子沈则高来。
“你且去张罗着吧,出发去西宁道,宜早不宜迟。”最后沈华善对沈则远说道,并且先让他回松风轩休息,他还另有事情对沈则敬说。
第二十七章简在帝心
沈华善将沈则敬留下来,说的正是京兆的势力分布情况,也是为了讨论京兆局势的走向,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大永朝局从此会波浪翻滚,而身处波浪中心的朝臣,更是少有平静的时候了。
“二皇子即将和兵部尚书结亲,陈家的助力必定是要归于二皇子的。五皇子又因为使臣一事得皇上青眼,三皇子娘家周家的势力也不少,周家和穆太妃的交情也甚深。如此一来,这京兆局势就更难测了。”沈华善这样说,将京兆的局势理一理,这三个皇子都各有势力,而且都成年了,而别的皇子,也会陆续长大以后的变数恐怕会更多,让沈则敬多些警醒。
“按照儿子观察,这水尚未清,大家都还不敢下去淌,吏部众官员近来都是很平静。”要说有风吹草动,除了殿中省就是吏部消息最灵通了,但在沈则敬看来,京兆这水太深,又浑浊,大家都还在持观望态度,没有官员敢轻易下水,朝堂之上倒是很平静。
“太子的身体……”沈则敬说了开头,却又停住,没有再说下去,沈华善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储君的身体健康,是大家都十分关心的,却也是不可刺探的;再则,沈华善始终认为,这个储君,自幼体弱,从来不过问政事,就连詹事府的也不配设,多年来对朝政影响有限,实在和大局无关紧要。
太子体弱,是他自身的不幸,更是整个大永王朝的不幸,如果太子康健,诸皇子就不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京兆的局势不会是如今这样动荡了。
“尚药局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总归还是那样吧,只要皇上一日未动,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可妄动,再者,宁儿她们也都还小,现在五皇子都十八岁了,要挑选正妃的话,一时也不会挑上她们,我们沈家尚有许多余地。”沈则敬沉默了半响,就这样说道。这几个月来在京兆任职,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得到隐藏在平静下面的暗流。夺嫡之争,从龙之功,外戚权臣,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祸害,沈家也不敢轻易就踏出这一步,所以他怀着无比谨慎的心来对待京兆的一切。
“京兆最不缺的,就是谨慎的官员。这一步至关重要,谁也不敢轻易迈出啊。不管怎么说,西燕和大永暂时平静,就算朝中有什么争端,也不怕腹背受敌,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争端要持续多久啊,平和难得啊。”沈华善有些感叹,只要太子一日不薨,这样的局面便一日维持,作为臣子的他们,就定不了心思。
“父亲说得是。幸好这一次互市的问题顺利解决。现在京兆的局势还不显,我们且观望着吧。孩儿也感觉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不会少。”沈则敬有些忧心,或许自己的忧心,也是大多数京兆官员的忧心,这局势,未明啊。
“总之,现在还不是站队的时候……”这次的书房对话,以沈华善这句话作结。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上官长治和许三思等人也在讨论着长泰帝的心思。虽然没能在互市争端上有所表现,但毕竟还是得到长泰帝的赏识了,同时鸿胪寺的官员也对他多有亲近,母妃也升为贵嫔了,上官长治对近来的一切也感到满意,他看着那条马鞭,想起老二和老三嫉恨的表情,面上也略带了一丝得意。
“诸位说说看父皇赏赐这条马鞭是何用意?”虽然也得意,上官长治也猜不出长泰帝的用意,是真的对他嘉许还是把他放在火上烤?从赢了西燕骑术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必然要陷入这样一种矛盾之中,可是他不想输,就算是势力尚未稳固,他也不想输,他必须让长泰帝和朝廷官员都知道,除了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一个五皇子,并且这个五皇子能文能武,是可以继承大永皇室意志的皇子,他想要引起长泰帝的注意,所以他不能输。
可是赢了这条马鞭,等于提早面对其他两位皇兄的打量和考究,父皇赏赐这条他在潜龙时使用的马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明白,便召来了五皇子府的幕僚来解惑。
“皇上圣明烛照,自然有用意。”李则安想了想,认为长泰帝必定有其他心思。妄揣上意是死罪,但是不想清楚,等待他们的,将会比死更难受。太子一日未薨,其他皇子就只能暗中较量,长泰帝在位已经三十五年,当年也是非嫡非长,最后却登上皇位,如今这局势和当初何其相似,若说他没有别的想法,在场几个人都是不信的。
“圣上的兄弟如今只剩幼王一人,近日来的做法倒像是在为诸皇子积蓄势力,为二皇子拉拢兵部势力,又为主子晋升了贵嫔娘娘,如果接下来对三皇子还有其他安排,那么这个说法就通了。”今日的五皇子府,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向不怎么参与五皇子府的日常事务,这一次是上官长治特地请了他来的,说这话的,正是这个人,他指出长泰帝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给这几个成年的皇子增添势力,也就是指出,长泰帝心目中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不会是这几个成年皇子。
“那么,也就是说,万一太子薨,那么储君之位绝对不会落在我、老二、老三头上了。”顺着这个意思,上官长治想得更深刻,也更明白,当然,脸色也就更骇人。如今他崭露头角,已经在长泰帝和朝臣那里留下了印象,让长泰帝和朝臣知道,他也是有一争太子之心的。如果将来太子的人选不是他,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就再明显不过了。轻则闲散逍遥王,重则被圈禁,无论是轻重哪一种,都不是上官长治想要的!可是,自己对太子之位的那一点心思,能瞒得过在位三十五年又长于帝王心术的父皇吗?对此,上官长治不抱什么希望。
什么?皇上真正属意的人选另有其人?会是谁呢?十皇子?还是十二皇子?可是他们的年纪都那么小,有可能吗?万一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那么……几个幕僚都面色微变,不敢再想下去。
“也没什么好想的,自然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办,他既然让我们积蓄势力,那么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发展我们的势力,刚好我五皇子府现在势弱,正是最需要发展实力的时候……”良久,上官长治这样说道,脸上还是如常的温和文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