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罗伯斯庇尔淡淡回了一句,即非评论,更不是指责,而是某种程度上的认同。
“是的,我的领袖!”安德鲁又一次使用了忌讳词,在他鼓起勇气抬头,没有望到罗伯斯庇尔脸上的任何不快,继续补充道:“杀戮上为了是让反抗者臣服,接受革命者的领导。”
“哦,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任何聪明的敌人都会选择退让或暂时的妥协,并非真心臣服,加以时日还会卷土重来。”罗伯斯庇尔追问道,表情却不以为然。
“是的,我的领袖!”这句话开始成了安德鲁的口头禅,“敌人也分很多种,有坚强的,有懦弱的;有贪财的,也有好色的;有不怕死的,更有怕死的,只要加以分类,区别对待,就可以分化他们,削弱他们,并最终剿灭他们。”
“我们如何分类与区别?我们如何分化,削弱与剿灭?”罗伯斯庇尔被安德鲁话题吸引了,连续两个“我们”的使用是他逐渐开始认同安德鲁作为革命者的行列。
“这是个复杂的工作,并非三言两语就说清道明的,而且安德鲁本人尚未完全具备这种能力,还需要时间。不过,针对某类事情或许能验证一下。”安德鲁不是在耍花枪,口述的东西还是他自己并未确认的,它需要实践加以论证。
“某类事情,譬如说对旺代地区残余叛军的处理上!”略加思索,领袖就为将军拉出一则事例。因为罗伯斯庇尔的书桌上,压着一份从旺代前线收到的战报,是罗西诺尔将军刚刚送来的。消息不太好,叛军乘共和军主力转移之机,成功偷袭了军团大本营,连罗西诺尔将军的副官也被打死。
巴雷尔对安德鲁的叮嘱同样完蛋了。
“那简单,就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好了!”信口开河的安德鲁居然冒出后世的名言,话一出口,他就立马后悔,急忙解释道:“它的意义就是说,铁碗手段与利益引诱相互结合,具体的说:
首先是大棒,用强厉手段打击一切负隅顽抗的首要份子,主要是旧式贵族与不宣誓教士,他们是叛军的上层人物。必定不甘心丧失自己的特权与利益,即使是投降或是被赦免,都还会积聚实力,然后伺机反扑。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送他们下地狱,干净彻底的消灭光,并且没收他们的一切家产充公。
一方面用胡萝卜,也就是拿好处利诱处于叛军中下层的军官与士兵,只要不是最大恶极,就赦免他们的一切罪行,给予他们及其家属土地与家产。前者只需要一道指令或通告就可完成;后者更简单,我们将没收上来的贵族财物,用自己的右手从左边口袋中取出少许,以天使的身份恩赐给他们,相信那些人会感恩戴德,并弃恶从善。”
这段话的描述,似乎表明了安德鲁作为一位坚定革命者的存在,而在其内心,依旧是个骑墙派份子。将军表面上是就事论事,实质是想离开巴黎,回避这段时间里的政治斗争。战场上的危险远比不上政治家们人心的险恶。安德鲁压根没有改变领袖行为的想法,事实上也无法改变,除了死亡,没有人任何事物能让罗伯斯庇尔停止自己的思维脉搏,正如他的墓志铭上所描述那样:过路人,不管你是谁,切莫为我的命运悲伤,要是我还活着,你就得死亡。选择一个时机逃避,是安德鲁来此的最终目的。
罗伯斯庇尔再次离开座位,开始在房间里徘徊,这是他的思考方式。突然的,他转身对着安德鲁问道:“你很嫉恨贵族与教士吗?”
“不,当然不是。安德鲁有自己的教父,你也知道巴拉斯委员已经同意本人与她女儿订婚,巴拉斯是贵族,作为他的女婿,我也将成为贵族。”安德鲁表现的相当诚实,只是少说了一句潜台词:安德鲁知道罗伯斯庇尔你也是贵族!
该死的,还不开饭了。望着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安德鲁的肚子也是越来越瘪。除了在内心嘀咕几句,便是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腹的饿肚。还好,这个细小的动作,让领袖察觉了到,暗自好笑,“真是年轻人,我倒是经常10多个小时连续工作而不吃饭。”笑归笑,罗伯斯庇尔还是为客人,还有自己叫来午饭。
午饭很简单,面包、香肠再加菜汤,还好都是热的,似乎是来了客人,所以额外多瓶葡萄酒。围着壁炉旁的一张临时搭建小餐桌上,领袖与将军一同进餐。其间,两人交谈的话题相对轻松些,无非要求安德鲁描述神秘东方的情景。幸好,罗伯斯庇尔从不谈及小脚女人的事情,这也让将军少了点尴尬,多了些与领袖间的亲近。
食物吃的很快,那是真饿了,为满足肚皮的缘故,但劣质的葡萄酒却很难喝,刚尝一口,安德鲁就想发誓不再喝这玩意了。虽然,安德鲁不怎么会品酒,但从山岳港的市政厅到巴拉斯的官邸,沿途都是美酒佳瑶在伺候着他,当然喝不惯这种价值不到几个苏的酒水。
可惜,事实由不得他。
“刚才我们说到那里。”罗伯斯庇尔端着葡萄酒,又开始工作了。他指的是吃饭前的话题。
“是旺代地区的叛乱!”狡猾的安德鲁跳过了有关贵族与教士问题的讨论。
“恩,是叛乱。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当前还是等罗西诺尔将军打个胜仗再说。”矛盾的罗伯斯庇尔犹豫不决,却将葡萄酒杯再次举起。
“干杯!”
“干杯!”
安德鲁不敢怠慢,随之附和,咬咬牙,憋住气,猛一口将所有酒水灌到自己的肠胃里。
……
当所有的街灯点亮时,安得鲁与罗伯斯庇尔的会谈才告结束。
第二集 巴黎在召唤 第4649章 悠闲的日子里
回到导师官邸的安德鲁再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可惜,这又是一系列荣誉与烦恼的开端。
从安德鲁来到巴黎的第三天起,原本已经是车水马龙的巴拉斯委员官邸,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无数辆的马车驶来了,它们是拉着巴黎政坛各类实权派代表。当政的三巨头,有宽容派的、有平原党人、还有保王党及其旧式贵族们。他们要么安静地待在马车上,等候小楼主人的接见,要么是走到其他党派那里,以优雅的姿势相互问候着,便在马车上继续他们肮脏的政治交易;
几位贫民党人的领袖也来了,他们没有马车,却是同革命群众一路游行过来,散乱地坐落在门外,用着各式口音叫嚷着,并高呼口号,要求山岳将军现身。因为有不少穿套裙装的妇女到场,气氛变得异常热闹。男的与女的或是相互嬉戏打闹起来,或是冲着一旁的马车主人做鬼脸,或是高声谈论着某人的下流笑话。
总想睡个好觉的安德鲁将军,早早的就被各类口号声吵醒,刚蒙上被子堵上耳朵却被巴拉斯从床上拽下。
会晤与讲演开始成了东方人的日常主要工作。
打发有马车的人,似乎很简单,很容易。先是主宾双方一番恭维,随后谈谈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再是相互承诺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可信的诺言,最后在热情,友好的氛围下,一起吃个早饭,或是午饭,或是晚饭,拍屁股走人。
但要搪塞楼下的贫民革命领袖及其他们的簇拥者就麻烦多了。由于人多,巴拉斯只是想邀请几位贫民党的领袖入内,但被大家严词拒绝。人民代表们声称,他们是代表45万巴黎市民来看望安德鲁将军(另外5万是群众所鄙视的对象,当然未列其中),而不是到此参观巴拉斯委员的豪华住宅。宣言再次赢得人民的高声喝彩,却把脸皮厚实无比的小楼主人搞得狼狈不堪,灰溜溜地逃回官邸。
于是,正与各派密谈的安德鲁,时不时地被推到前台表演,因为害怕被狂热的群众们再度“蹂躏”,将军只好走到三楼阳台上,面对观众,一次又一次发表着即兴讲演。接近傍晚时分,黔驴技穷的山岳将军终于没招了,一人傻站在高处,一阵搜肠刮肚足足五分种。望着无数近似疯狂的人群,撒旦至上,情急之下的安德鲁最终灵感突现,略为沉思,便高声吟送起来: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这是19世纪最为著名的一首诗歌《自由与爱情》。是匈牙利革命诗人,裴多菲(1823 1849)在1847年新婚后不久写下的。1848年匈牙利革命前,裴多菲在匈牙利文坛起过领导作用。他热情拥护法国大革命,怒斥匈牙利社会现状,抨击贵族和王室特权。他的诗歌政治热情充沛,其中写于革命前夕的《起来,匈牙利人》成为革命的颂歌。革命时期曾担任特兰瓦西尼部队司令贝姆·尤若夫将军的副官。1849年7月31日在塞盖斯瓦尔战役中阵亡。
将军在阳台上抑扬顿挫地朗诵着《自由与爱情》,一遍接一遍,台下的听众也如痴如狂,语调不一地跟着吟唱起来。立刻,独诵成为了合唱,从沼泽区到圣安东区,从巴黎到马塞,从法国到欧洲,欧洲到世界各国,所有倾向于革命的仁人志士都在传唱着这首由安德鲁将军“创作”的著名诗歌。
阳台上的年轻人当然不明白自己无意间剽窃后世的作品,居然如此受到大众欢迎。《自由与爱情》流传到魏玛公国,正在创作宏伟历史巨作《浮士德》的歌德,这位德国伟大诗人兼政治家,毅然放弃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准备从莱茵河畔跑到塞纳河边,只为拜会革命者;仍在维也纳进行音乐深造的贝多芬,听闻过后也赞叹不已,当晚就为《自由与爱情》谱写了优美曲调,第二天请人专程送往巴黎,并附带着一封长达六页的书信,其间描述了自己对山岳将军的一番敬仰之情;当安德鲁征战欧洲沙场,四处大种“自由树”的时候,将军惊奇地发现各国的穷苦汉们竟然都在高唱着《自由与爱情》,扛着各式锄头与镰刀,迎接黄皮肤统帅到来,帮着自由法国军队驱赶欺压在自己头上的贵族与教士。
……
在夜幕降临后,看完,听完,欣赏完安德鲁将军精彩表演的各类人群,才带着满足心态,乘着漆黑,乱摸娘们的胸脯与屁股,在女人尖叫声中,依依不舍地陆续散去。
总算可以歇口气的安德鲁回到房间,又遇到另一批崇拜者,一位公安委员会委员,外加自己的勤务兵及其侍从。望着一张张狼外婆式的笑脸,可怜的将军知道,又要剽窃后世名作。接着在餐桌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打发完楼内的自家听众,安德鲁最后把自己锁在房间。却没睡觉,而是爬在书桌上奋笔疾书。不为别的,那是在回忆以前的章词段句。
本来,安德鲁想翻译些中国古代的经典名句,什么唐诗宋词之类的,一番努力之后,还是放弃了。原因很简单,尽管法国在欧洲各语种中最出类拔萃,但要与5000年文化积累,博大精深的汉语相比,还是太小儿科了,惟有找些简单点的外国诗词才管用。幸好赵凯在大学期间也曾风流过一时,为追求外语系的某位系花,讨得佳人欢心,听狐朋狗友们的介绍,说该美女喜好外国名人诗词,于是萨费苦心的他背诵过不少,结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漂亮女孩仍就与学校的篮球明星走到一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想却在18世纪派上用场。从裴多菲到塔尔科夫斯基与勃郎宁夫人,从欧洲到美洲,从19世纪到21世纪,只要自己想得到的,一股脑统统抄下。有的记忆很全,有的却已模糊,胡改一气草草了事。
躺在床上的安德鲁,回想自己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法国人是天生的梦想家、浪漫派、乌托邦的建造者。他们憧憬理想,追求荣耀,爱慕虚名,喜欢宏大的事物,向往壮烈的场面。因而才有那么多浪漫的爱情;华彩的艺术;试图在人间建造天国的血腥的大革命以及包罗万象的法典。
在大革命中,法国人勇猛摧毁旧制,不单为了清除政治的腐败,还为了实现启蒙思想家的抽象理论所昭示的理想;法国人注重理论,当原则与事实不相吻合,他们必会感觉困惑、彷徨。由于过于偏爱思想,行动不免受到牵制,自然优柔寡断;当原则与事实严重冲突,需要作出抉择之时,法国人宁可坚持原则而牺牲实际利益;法国人注重思想,崇信理论,所以坚决要求思维的明晰性和准确性。法国人遇到一件解释含浑之事;必会像生病一样难受。而17世纪的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则是这一民族鲜明个性的始作俑者。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德鲁显然是害怕出门,在门外总游荡着三五成群的无套裤汉,只好呆在小楼,或是与到访客人享受美酒,或是跑到房间翻阅书籍。原本却最怕见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雷色夫人从巴黎郊外返回时,柯赛特被没有一同到家。女管家的解释很简单:小姐,这几天不舒服,想在郊外多待会儿。
巴拉斯听了什么反应,老政客像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几句,转身拍拍安德鲁的肩膀,吩咐他多休息几天,陆军部的事情暂时不要去,随后就忙别的事情。这一切让安德鲁那颗紧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似乎多了种失落感,至少将军准备几晚的诗词歌赋全部泡汤。
终日无可事事的安德鲁按耐不住,便提议让大家都出去转转。想法得到了随从们的响应,犹里西斯更是欢呼雀跃,巴拉斯忙于政务,无法分身,就想叫雷色夫人或是自己侄子去陪同将军。女管家不乐意的拒绝了,因为安德鲁使得小姐生气,却又不前去道歉;巴拉斯议员的侄子,埃克雷巴,那个曾被巴黎公社逮捕过的投机商人,安德鲁可没敢答应,山岳将军光环上暂时还不能粘有污垢,至少是不能让巴黎市民看出来。幸好,侍卫中的一个,在首都待过一段时间,于是众人推他为向导,带着一帮外省人从官邸后门溜出街区,到处闲逛。
与21世纪来到巴黎的国人不同,1794年的安德鲁却望不到埃菲尔铁塔,那座百年之后才修建的宏伟建筑原址,仍是一处类似贫民窟的地方。附近倒有一座大名鼎鼎的建筑物,伤残军人养老院。金色圆顶,建筑形状貌似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却也像皇家宫殿。而让安德鲁真正向往的是卢浮宫、巴黎圣母院,还有凡尔塞宫。
走马观花的参观完巴黎市区所有名胜古迹后,东方人的内心感到一丝忧伤,除了凡尔塞宫因有国民卫队驻扎,保存稍微完好些外,其他的遗迹都与杜伊勒里宫一样,遭受到相当程度的严重破坏,有过之而无不及。巴黎圣母院成了理性祠,日常的弥撒与祷告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