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让自己通报维克多将军。
晚上9点不到,安德鲁就哄睡了索菲娅陛下,偷偷溜出寝宫,与楼下等候多时的罗克汇合。罗克副官依然是一身帅气十足的白色军官制服,只是明显东方人面孔的摄政王却不能如此潇洒,若是坦然走出王宫,相信没走多远,自己便被不断涌来围观的市民们“赶”回来。
因此,安德鲁不得不刻意打扮一番,一顶牛皮制的毡帽和一条马德里特有的羊绒毛围巾。挡住了安德鲁大部分面孔,只露出口鼻和双眼。身上却是落着商人们行头的蓝色棉袄。不伦不类地是脚上一双军靴,那是安德鲁喜欢军靴敲打路面的清脆声响,而且马德里的市民多是以穿军靴为荣,倒也显露不出多少破绽。
当安德鲁与罗克副官混出王宫时,后面则暗自跟上20多位便衣宪兵,以及数辆马车。对此,安德鲁不以为然,那是维克多将军的职责所在,只要他们不干扰自己难得一回的单独行动,安德鲁也懒得过问。同样,安德鲁相信在四周还有桑科罗上校的不少盖世太保成员。
7月份的马德里,天天都艳阳高照、碧空无云、几乎滴雨不降的夏日气候;到了10月的马德里,便是雨季的时候,动不动就黑云压城。哗哗来一阵雨,难怪当地人出门手上常常捏把伞。12月18日,已是马德里的隆冬季节,白天太阳下的气温都不过14度,到了夜晚更是感觉有些寒冷,恐怕连6度不到,呼吸间,眼前便是形成一段雾气。
步行在通向摄政王广场的大街上,旧时的庆典彩灯都已换下,那是市政官员们正在准备女王陛下登基后地第一个圣诞节的庆祝活动。街头昏暗的防风油灯下,映照的是两旁整齐树木,很多都是核桃树、梧桐树与槐树,只是它们全部发黄,落叶满地;原本着火红火红的红装枫叶,早已失去昔日风采,光秃秃的树梢显得十分难看;惟有大片大片的油橄榄树,在寒风里摆动着银灰色的细叶,像大枣一样大的油橄榄果,挂满枝头,大多数果实都已经成熟的紫色装,却无人采摘。
因为这里还是属于王宫范围的严管区域,路边往来的行人与马车并不多,安德鲁也不保持沉默,开始与身边副官谈笑起来。
“罗克,为何这里油橄榄果无人采摘?”安德鲁随口的问道。随手还摘下路旁一颗紫色的油橄榄果在手心中玩弄起来。
“殿下,哦,阁下!”罗克急忙改口说道:“这些都属于王室的财产,市民们自然不会采摘了,但在以前,还是有贫民冒着坐牢的危险采摘这些果实,卖给榨油坊。但在今日,市民们却因为您的仁慈,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虽不富裕但至少能满足全家温饱,臣民们感激之下,哪里会来采摘这些象征王室利益的果实。若是白天,不知情的人看见您摘下一颗油橄榄果,恐怕会激起众人愤怒。“
罗克所说的的确是实情,自从安德鲁征服马德里之后,因为接连战争的缘故产生了大量的破产贫民以及外省涌入的灾民,安德鲁命令内阁大臣们在有限度无偿救济的同时,更多的是利用失业的人们,进行大规模的市政基础建设。重建饱受战争破坏的港口城市,新建遍及全整个西班牙《含葡萄牙》王国各大中城市和海港的水泥公路;鼓励《实质是强迫》破产市民或流离失所的农民,想要继续得到政府的免费救济,必须到工场或农庄做工。
工商业方面,先是鼓励西班牙的商人们采用与法国一致的度量衡单位;再取消伊比利斯半岛内部所有的关税《含与法国南部的关税》,大幅度减少,甚至一段时间内免除针对新兴工商业主的各种赋税;安德鲁将战争赔偿中获得的各类机械,以低价或是无偿赠与的方式,交给法国,西班牙以及犹太工场业主;但同时,也要求得到利益的工商业主必须拟定各行业的佣工指导价格公布于众,以防止雇主们过度压榨雇工的行为……
上述措施,不紧解决了上百万国民就业的压力,也促进了工商贸易的发展,但由于这一系列政策的实施,起初付出太多,而得到的税收却日益锐减,导致王国的财政赤字急剧攀升。那些有助于国计民生的经济政策,至少在2到3年的时间内,无法让王国获得实际收益。
虽说安德鲁赢得了伊比利斯半岛战争的胜利,但却要安抚投降的葡萄牙贵族和救济大批同样无助的征服地平民,而来自于布拉干柴王室的财宝又只是杯水车薪,在拍卖完女王陛下的私人物品后,安德鲁的内阁几乎要陷入破产的边缘,就准备着仿效英国佬大量印制纸币了。幸亏在桑德罗管家等犹太商团的帮助下,安德鲁在海外成功发行巨额的西班牙国债,随后宰加勒带领的摩尔人也开挖出无数亚特兰蒂斯遗产。同时,戈多伊首相的内阁成员与上层议会也鼎立支持摄政王的新经济战略,这才大大缓解王国财政赤字压力。
回味着过去惊心动魄的财政风暴,现在的安德鲁仍心有余悸。但现在,对于副官出自内心的恭维,安德鲁仍满意拍拍罗克的肩膀,开心笑道:”哈哈哈,我的朋友,您怎么也学一套政客们马屁功夫了。不过,我还很喜欢听!只是让那些油橄榄果随意烂在路边。似乎太过于浪费。你明天让维克多总管代我对外发布一道公告:所有公共街头边,那些属于王室财物的油橄榄果可让马德里的孩子们闲暇时采摘,交由宫廷主管便可换得糖果。而油橄榄果换得的所有收入,购买圣诞节的礼物扣除相关费用外,一律拨给孤儿院中的孩童们。”
“是的,殿下!嘿嘿嘿,只,只是也有不高兴的人,那便是王国原有的酿酒商人们,抱怨大量廉价的葡萄牙和法国美酒进入马德里,使得他们损失惨重!“罗克提及另一项事实。只是说话的他有些心虚,不敢抬头张望摄政王,那是罗克中校的家族便是马德里一带赫赫有名的大酿酒商,其收入占到4成以上。
“当然,这便是自由市场竞争的残酷结果,王国政府和我都不能在此问题上强行干涉,但可发布指导或提供便利条件,让那些不具备该项目竞争优势的商人们转入其他行业。罗克,您的家族不是准备转向棉纺《纱》制造上吗?呵呵,我可是听说你们家族在巴伦西亚选定了一大片土地,王国政府还低价提供至少50万锭的机械设备,以及来自北非一带的廉价优质长绒棉,那些优秀的技师与大批熟练的工人,我也从法国里昂等地请来不少。相信过不了两年,你们家族便会感觉这方面的收益远远大于传统酿造行业,不过等到王国政府开征税赋时,您的亲戚们不要想方设法偷税漏税便是了。”
安德鲁会心一笑,自然明白副官的心思。只是让保守的贵族们从事新兴工业,惟有靠经济手段而不是行政命令来要进行调节,引导或迫使他们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奠定工业革命的基础。可怜的罗克中校家族,便是第一批钻入安德鲁产业陷阱的传统贵族。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父亲大人也在这样去做,只是牢骚声还是有一些的,希望您能原谅。“罗克尴尬的解说道。等到他再度抬头时,却发现摄政王已走出10多步远,这才赶紧小跑着跟上来。
两人继续走了30多分钟,拐过几个街道,终于来到摄政王广场。广场的南侧是马德里市政厅,广场周边大多是银行、旅馆、餐厅、咖啡馆、服饰店和纪念品店等。而马德里的著名市政标志,一座熊正在攀爬杨梅树的雕塑,则位于摄政王广场一侧的卡尔曼街入口处。
与先前的冷清相比,数百盏街灯下的广场四周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里是马德里市民们最热闹,最喜爱的区域,尤其是在夜幕降临之后,成群成对的马德里人在此露天的酒馆中聚集,或是在广场中央刚刚竖立起的摄政王骑马雕像和一座大型喷水池旁约会,即使过了午夜,人潮还是没有散去。
安德鲁与自己的副官在靠近广场中央区域的露天酒馆《咖啡厅》寻找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罗克对着殷勤的服务生,为他们点要了两瓶加热的雪利酒,以及数碟各类干肉。而安德鲁却在新奇的观察普通市民的生活。
说是选的僻静之地,事实上两人身边早已没有几张空台,到了深夜,安德鲁耳闻濡染的都是饮酒时的欢歌笑语或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其间还有不少衣着鲜华的上等贵族与王国军官,更多的市民还聚集在不远处的舞台前,观看一位身穿淡薄艳丽套裙的年轻舞娘,在舞台上表演着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和挑逗激情的弗拉明戈舞蹈,高声的叫喊与刺耳的口哨声不断由此传来。
比起欧洲其他国家而言,普通马德里市民大都肤色较黑,个头较矮和敦实。但让安德鲁暗叹的却是市民们的生活方式。法国人是浪漫,意大利人属于散漫,而西班牙人却是介入两者之间,虽说多少有点粗糙或粗野,但可亲可敬,引人入胜。
安德鲁记得前世曾有一则文章如是介绍着:“在马德里,只要你愿意,每个晚上都有聚会等着你,甚至好几个聚会。即使是在佛朗哥的法西斯统治时期,在马德里每个人仍然有几个情人,在这里你可以放纵自己的感官,尽情享受生活中的每一种乐趣……”
“罗克,真让您说中了。如此寒冷天气中,仍有大批市民们在这里游玩,真不虚此行。对了,中校,还没听说过您的未婚妻!”安德鲁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副官问道。
“未婚妻?!呵呵,您说笑了,我还没有订婚呢?”罗克提及此事时,却感觉像女孩一般有些羞涩,脸上显露一抹绯红。
“但我听说您的父亲,乌索普子爵大人四周张罗着您的婚事,据说还有不少贵族女子跑来找您。哈哈,看吧,那边就有两位美女盯望着帅哥。”安德鲁调侃着笑道。与包裹着庸俗商人的自己相比,一身王国军官制服的罗克中校显得格外耀眼,两人不断有女人向中校抛来媚眼,要不是她们身边有不少同伴在场,美女们或许将要直冲过来。
听到摄政王一番取笑自己的话,罗克更不敢随意开口,只是一个劲喝着刚刚送上来的雪利酒,似乎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一段感情纠葛。安德鲁知道罗克中校两年前,就迷恋上一位没落贵族的寡妇,后者却比罗克本人大上10多岁。此事,自然引得乌索普子爵极为不爽,也就开始为儿子介绍其他贵族千金,但始终未能让倔强的罗克心甘情愿接受,反而迫使罗克搬出家,与贵族寡妇同居。
只是数月后,30多岁的寡妇在罗克母亲的哀求下,也为情人的未来前途着想,最终还是无奈的离开马德里,漂泊异地他乡。此事过了大半年后,罗克随同桑切斯出征西班牙北方防线之前,乌索普子爵与儿子关系才稍微缓解下来,但罗克却始终拒绝其他女人进入自己生活,因为他仍念念不忘那位贵族寡妇。
这件贵族的风流韵事在马德里闹得沸沸扬扬,一度流传很广,作为“消息灵通人士”的安德鲁自然清楚地很,只是这段属于个人感情的私事,安德鲁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的副官,却无从谈及,惟有轻轻地将话题转移开来。
“罗克,听说这里的葡萄很有名,是吗?”安德鲁想到一个问题,还在旺代时,索菲娅曾向他提起过的。
“当然,只是葡萄还是一般的葡萄。在每年的除夕夜晚,无论是贵族官员,还是普通市民都会聚集在此倒数计时,每敲一声钟响,就吃下一颗葡萄,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明年会有好运到来。过些天,您也可以再来这里尝试一下这类美妙的祝福。”罗克随即向安德鲁解释马德里葡萄的来历。
“市民们的生活还是很惬意,若是哪天放马南山,我也不介意做个普通市民,享受一下安逸生活。”安德鲁随意的伸伸懒腰后,喝上一小口酒水,感觉是自嘲着说道。
“表面上如此,真实情况并不乐观,雇主们开出的劳务费用虽说比以前高上不少,也不再肆意拖欠工资,但平民们每天工作需要12小时以上,每周才能换得4到5法郎,为家人们买些衣食口粮。惟有在周末深夜时分,普通人才有闲情逸致来此游玩,而且大部分人只是合伙消费一两瓶廉价的葡萄酒罢了。”罗克的话语间透露着同情与无奈,尽管他出自豪门贵族,但在法国军校留学其间,接触过太多激进的革命思想,尤其是来自埃贝尔派学说,所以在对待平民的困难生活上,始终抱有一番深切同情。
“这便是原始的资本积累。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英国人早年的圈地运动。贵族为获取金子般的羊毛,却将农民从土地强行赶走,使之成为流民。因为人们不愿意入工场上班,政府又颁布一系列法令,限制流民四处游动,用军警强迫后者进入贵族们的工场里劳作。在我们看来,这些类似野蛮的残暴举动,但却奠定大英帝国日后的工业发展基础。历史就是这样无奈与现实,社会中处于上层的只是少数精英,大部分人则是被领导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国的目前政策便是延续英国人的一套,只是在方式方法上,改良过不少,使得平民们的生活不那么痛苦。”
安德鲁淡淡的解释着,那也是他在为自己开脱。戈多伊首相内阁的一揽子新经济政策,其核心部分均出自安德鲁一手策划,他仿照前世发达国家的成功案例扶植工商业发展,却将劳苦转嫁到平民身上,只是在“赶”农民离开土地的问题上,却是由连年的战争导致,再加上自己颁布有偿供应食物居所的法令,一同实施的。
以前在马车上的时候,安德鲁总是习惯于观察街头和巷尾的市民情景,从人们神情举止中,看到是一天辛苦劳作后的疲惫与无奈。最能触动他内心的是,从马车旁匆匆走过的马德里老年妇女,在她们饱经沧桑和画满年轮的脸上流露出的是忍耐、从容、内敛和偶尔的慈祥。
只是,安德鲁并非慈善家或是善男信女,他懂得要开展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就必须迎合那些准备投资到工商贸易中的富商或新贵族,首先服务于他们,满足他们的正当利益与合理要求,再次才轮到平民百姓头上。前世导师们猛烈抨击资本主义残酷性的那番话,的确很精辟,但却是所有想要上进国家必须经历的“痛苦过程”。自从原始社会结束后,数千年的人类发展进程表明,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一同富裕。
似乎是话题有些沉重,等到安德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