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女儿,顾家娘子转过身来,见到畏畏缩缩的二女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鸡喂了吗?家里的馍馍没有了也不去蒸,你姐妹回来饿了吃什么?!”
顾二顺着她的话一下拿起菜筐,一下又拿起面盆,顾家娘子见她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心里更生气,直接抓起了笤帚就往顾二身上抽。
顾二也不躲不避,根据以往的经验,越是躲避,落到身上的棍子越多,忍过这一阵子,顾家娘子打的无趣自然就不打了。
她一边顶着打,一边使劲憋着气,肚子鼓鼓的,挨打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果然,顾家娘子打上几下,手酸的不行,看着皮糙肉厚的二女,哼哼唧唧地骂道:“你怎么就和你姐姐妹妹差那么多呢,老娘是指望不上你了。赶紧给老娘干活去。”
顾家娘子自顾地进了屋,拿出了镜子细细端详,当年她也是街上难得的美人儿,谁知道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后来年纪大了,只得嫁了个货郎,幸好生了两个有眉眼的女儿,将来嫁两个好女婿,算命的不是都说了么?她有天大的子女福气。
两个女儿自幼就很矜持地养着,还花了一吊大钱,请了算命先生起了两个好名字,顾怜花,顾惜玉,至于老二,哼,那个赔钱货,不配有名字,顾家娘子心口一阵泛堵,索性起了身,摸出荷包,顾货郎其貌不扬,一张嘴巴甜的很,做了许多熟客来,家里的银钱倒还趁手,她盘算着今天割上二两肉,给两个女儿补一补。
顾二见娘出了房门,左右看着没人了,偷偷溜回了房间,三姐妹的房间里却放了两张床,一张上好楠木雕的大床是给顾怜花和顾惜玉的,另外一个木板随意拼凑的小床是她的。
顾二不怕干活,不怕被老娘骂,也不怕挨打,只是羡慕姐姐和妹妹可以出去学针线。
她两只手在破衣服上抹了两下,从床上的针线篓子里摸出姐姐做了一半的荷包,抽出针,回想着姐姐的样子,翘起兰花指,一针扎上,接着拽着针头滑出一条弧线,她做的投入,渐渐开心起来,朦朦胧胧的,这个荷包似乎是她绣的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顾二手一颤,生生扎出了一个血洞来,门口的顾怜花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荷包,抓起床上的枕头,没头没脑地向顾二砸了过去:“你个赔钱货,叫你动我的东西,叫你动我的东西……”
顾二看着指头上血流如注,呆立不动,任由胞姐厮打。
没多久,出去厮混的顾家娘子回来了,脑子里还想着方才那个陈牙婆的话,城东边的李府要收丫鬟了,卖身进去包吃住,熬成有品级的大丫鬟还有薪水拿,接着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她,若是能被老爷少爷收了,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这最后一句让顾家娘子砰然心动,她赶紧回家,一路上光琢磨着让那个女儿进李府比较好,老大周正,老二喜气,做个丫鬟倒是绰绰有余,若是叫老爷少爷的看上,怕是有点难度。
顾家娘子刚进门就听到大女儿的谩骂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对顾怜花的教导都白费了,她猛地推开门,见顾家大女还在骂骂咧咧:“叫你动我的针线,叫你动我的荷包……”
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两只袖子一卷,一手扯住大女的胳膊,一手揪住二女的耳朵,先不满地斥责大女:“你这样子还像是好人家的女儿吗?跟个小泼妇似的,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看到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顾怜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老娘教训,心中委屈,眼里登时就落了泪:“都是老二,随便动我的东西,要不是我忘了拿绣品回来取,她不知道还要绣多久了,娘你看都绣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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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心碎了无痕
她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白皙的掌心被指甲划出了若干血痕,触目惊心。自幼父母双亡,孤苦半生,满以为从此良人得靠,二十三到二十八,一个女人最最黄金的五年,只换来一张大红喜帖,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可恨分手方三月,他就有了新人忘旧人。
山盟海誓皆成空,满腹柔情空余恨。
数日来茶饭不思她已经形销骨骸,平日里强颜欢笑面对同僚,失去个男人不打紧,若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了,才真真的自寻了绝路。
熬到周末,终于可以放肆的悲伤一场,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跑到婚礼上大闹一场?肚子里塞个枕头去他单位哭诉一通?租个车撞死他们一家?
闭上眼,听着那首《求佛》,曾经是俩个人最喜欢的音乐。他总是刮着她的鼻子,笑道: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才遇到了你。她的脑子里渐渐只剩一个念头:我愿在佛前跪求五百年,只为换来这一世和你不曾相遇。
沉沉睡去。
上卷 闺阁
第一章 文府
文府,竹园。
文竹头上缚着条白绫,隐隐有血迹渗出,怔怔的望着窗外,人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怎么睡了一夜就成了这文府的小姐了,为何前世种种依然历历在目,那个负心汉怕是已经娶了心头好,正正春风得意吧。想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旁边的嬷嬷连忙哄道:“我的好小姐,莫要哭了,老爷已经许了你不用嫁了,将来重新寻个好婆家。”
正说着,窗外环佩叮当,一宫装丽人,看过去不过二十许人,一身湖绿长裙,墨绿丝绦垂地,清丽秀雅,望之可亲,在一众媳妇丫鬟的簇拥下踏入房中。
嬷嬷一脸的喜色:“小姐,四太太来看你了呢。”
小丫鬟搬了张椅,跟着的媳妇子拿出张凉竹精编的垫子铺了上去,四太太方款款坐下,又有随行的大丫鬟从带着的红漆餐盒里端出碗人参养荣汤,她接了,舀起一勺,轻轻吹着,凑到了文竹的嘴前。
待文竹喝下了,抽下腰里掖着的绣花帕子,为文竹轻拭嘴角。方道:“你说寻死便寻死,却枉费了我对你自幼的教导。咱们做女人的,哪一个不是出嫁从夫,在家从父。何况你父亲为你寻的也是一门好亲事,那孙家幼子虽然小了点,却实实在在是长房所出,你嫁过去,熬个俩年,待他长大,再生个一儿半女,这正室的位置坐稳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文竹本来没有焦点的眼睛渐渐回神,忍不住问道:“他现在多大?”
四太太怔了怔,“你不记得了吗?”
未待文竹回答,旁边的嬷嬷心疼的抢先答道:“回太太话,我们小姐醒来后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连名字都忘了,听大夫说,这是失魂之症。”
四太太喃喃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转过头,对那嬷嬷正色道:“这几日你们小姐身子不利落,倒要仔细的伺候了。”那嬷嬷连声应了。
四太太又对文竹和颜悦色的道:“你且好生休养了,有什么事莫要再寻死觅活,只管来寻四娘便是。”
边说着,边扶着文竹躺下了,有丫鬟拉过蚕丝被子,四太太为文竹掖了掖被角,另有丫鬟撑起了桐油纸伞,又有媳妇卷起门帘,四太太方自离去了。
躺在床上,文竹一时思绪万千,暗恨,既然让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还带着前世的记忆,苦不堪言。右手摸着心脏的位置,似乎裂成了两半,就这么痛死了也好,奈何桥上重新走一遭,一定不忘喝那孟婆汤,为猪为狗莫要再为人。
每日里,文竹浑浑噩噩,在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的伺候下,头上的伤日渐好了,人却越发憔悴。
这几日,来来去去的人不知凡几,似乎有那便宜老爹和几房太太,还有几个姐妹,文竹对此漠不关心,整日里只望着窗外的竹林发呆。
今日正发呆间,衣香鬓影,几个少女联袂而来,都只十几岁的年纪,端的是青春正好,一个个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三姐姐,我们来看你了。”说话的少女鹅蛋脸,一双明眸,形如月牙,未语先笑,十分喜人。
文竹恍若未觉,身子动也不动,那少女有些恼了,便要出手扳她,却被旁边的少女拦下了,那少女肤色白皙,细长眼睛高鼻子,套了件水粉的罩衫,旁边另有两个小点的女孩却是双生子,一模一样的瓜子脸,樱桃小嘴单凤眼,梳着双包头,最后个女娃约莫八九岁光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然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最先说话的少女再次开口,隐隐带了几丝怒气,道:“姐姐怕还不知道吧?如今五妹妹却要替姐姐嫁到那孙家去了。”
文竹终于有所反应,转过头,漠然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那少女脸上青红交替,怒气勃发,握紧双拳,大喊道:“我是谁?我是谁?我这几日来了多少次?每次都跟你说一遍,我是你四妹文菊。”
转手拉过那着水粉罩衫的少女,咬牙切齿地道:“这是五妹晓梅。”
又分别指着双胞胎和那最小的女娃,狠狠道:“那是六妹晓兰和七妹晓竹,八妹晓菊。”
文竹垂下眼,轻轻地,“哦。”
文菊冷冷地盯着她半晌,扭头便走,文晓梅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文晓菊随后而去。
双胞胎却手牵手,望着她,两双眼睛里水意氤氲,嘴巴一撇,便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无比伤心无比凄惨,便象是被亲娘抛弃了般。
文竹只觉魔音贯耳,皱着眉头喝道:“哭甚么。”
双胞胎对望一眼,止了泪,却齐齐扑了上来,熟练的爬到文竹的床上,一头一个,甚是依恋的偎着她。文竹身体一僵,任由她们靠着自己,感觉俩个粉妆玉砌的女孩,小身子软软的,尚带着股清香。
双胞胎微微抽噎,断断续续地道:“三姐姐……是……不是……不理……我们了……”
被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盯着,文竹见她们又要哭,终生硬地道:“不会。”
双胞胎登时破涕为笑,一齐把头埋入文竹怀里,拱了两拱,一个道:“姐姐,我要吃芙蓉桂花糕。”另一个马上接口:“我也要。”
文竹一怔,愣了愣,伸手从床边几上拈了块桂花糕,掰成了两半,喂给旁边的双胞胎吃了。
双胞胎吃的心满意足,两双眼睛眯眯着,加上先前大哭耗费了许多力气,小身子一松,竟在文竹怀中睡过去了。
文竹把她们轻轻放好,盖上被子。心中暗自忖道:这就是亲情吗?想到前世被背叛的苦,又立刻心如磐石,今生,莫要沾上丝毫感情了罢。
双胞胎似知道文竹心中所想,睡着的身子却自然地向文竹偎来,寻了个安稳的姿势,便如同小虎在母虎身下般酣然而眠。
文竹僵直地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竟也睡去了,却是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后第一次好眠,每日里烦扰她的梦魇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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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文府(二)
文竹一向觉浅,双胞胎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时还是惊醒了她,眯着眼看双胞胎轻提裙摆,露出雪白的袜子,又拎起自己的绣鞋,小心翼翼地出的房去,心中有一处地方似乎微微变软。
醒来,已到了掌灯时分,文竹睁眼,看着头上层层的床幔,却不愿起身,今天被这几个妹妹一闹,活在自我世界里的文竹似乎开了窍,想起幼年孤苦无依,被亲戚抛弃,挣扎求生的往事,目光逐渐坚定。
昨日种种皆如魔障,自己既然接替了这身体的主人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机会,一个没有那人的世界,也未尝不好,伸出右手,看着掌中清晰的纹路,复又紧握成拳,既活着,便要开心快活。
打起精神,撑起身子,唤了一声,便有机灵的小丫鬟为她垫上了靠枕,文竹低低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开口说话,那小丫鬟脸上又惊又喜,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一笑俩个甜甜的酒窝:“小姐说奴婢长的喜气,给奴婢起个诨名,叫进宝,老爷还夸小姐有才,名字起的好呢!”
文竹默然,半晌又问道:“那是不是还有个招财?”
进宝欢喜道:“小姐都想起来了吗?招财姐姐去为小姐熬药了。”
文竹:“……”
吃了口进宝喂的茶,文竹嘱道:“你且去把嬷嬷唤来,我有事问她。”
片刻后,进宝带着那嬷嬷进了屋来,文竹淡淡道:“嬷嬷且陪我说会子话,我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连嬷嬷的名字都忘了。”
说是嬷嬷,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妇人,她欢喜至极,连道:“折煞老奴了,自姑娘幼时,老奴便在身边伺候了,姑娘一直唤我李妈。”
文竹叫进宝搬了凳子,李妈谢了谢,方侧身坐了。
歪着头,文竹轻声问道:“府中现有几房夫人?几位小姐?”
李妈陪笑着,道:“老爷共娶了五房夫人,生了八个小姐。说起来,四小姐出生的时候老太爷还在世,按照老太爷排下的名字,唤作个菊字,前四个小姐便恰好是梅兰竹菊。
到了五小姐以后,老太爷故去了,老爷想给小姐们起名金银珠宝,却被夫人们死死拦下,最后便只在中间加了个晓字,分别唤作晓梅,晓兰,晓竹,晓菊。”
文竹忖道,金银珠宝,招财进宝,这父女的品味真类似,幸好自己行三,要是叫个文金,文银,却也有趣了,想着忍不住嘴角上扬。
忽又想起一事,这几日虽一直浑浑噩噩,那些夫人们来的时候却实在是声势浩大,由不得人不瞩目,心里暗自盘算了下,怎么算都只有四个夫人,便随口问道:“我怎么只见了四房夫人,还有一个呢?”
话一出口,看到旁边进宝怪异的眼神,便省的似乎说错话了,却见李妈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道:“小姐真是不记得了,三夫人生了小姐后,身子一直不好,却是在生了小姐第二年便去了。”
原来自己依然是半个孤儿,这样也好,省的还要演出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怅然若失。
文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继续问道:“那咱们家从事的是什么营生?”
见她笑了,那嬷嬷心中暗自嘀咕,小姐笑起来比不笑时更让人心慌,却与以前大不相若,面上越发恭谨地答道:
“家中有几个农户庄子,主要还是开着布庄,供着一家大小的嚼用。”
“只是布庄吗?”文竹想起这几日几房夫人来往探病前呼后拥的架势,几个小小的布庄怕是支撑不起场面。
李妈顿时睁大了眼睛,道:“小姐果然不记得了,天下布匹十之五六莫不出自咱们文家布庄,便连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