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小时候住在我们隔壁的林斌么?你们俩学前班的时候还在一起呢?”母亲突然问道。
这下他倒懵了,林斌?听着挺耳熟的,应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吧……于是他点点头:“恩,有那么点印象……”
“他们现在一家子人都到城里来了,林斌挺能干的,听说在一家大公司当部门经理呢。”母亲说得酸溜溜的醋意十足。
顾秦还是一脸不解,这好端端的说什么林斌做什么呢?
“妈,到底什么事啊?”
“你先听我说,下午我遇到他妈妈了,还邀她到家里来坐,我们聊了很多,她说起林斌有个表妹,长得很是不错,现在在开时装店,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所以……”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秦还没等对方说完就打住了话头:“不是说过么,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些。”
母亲的脸色顿时阴郁下来,责怪地望着顾秦说道:“我这当妈的说说也不成么?”
“恩,我不是那个意思,妈,您继续说。”发现了母亲的不悦,这倒是让顾秦多少有些惊讶,这好好的又怎么了?
母亲叹口气,接着说:“我答应她了,就在这个周末安排你们见见面,不管喜不喜欢都先看看,实在没感觉再说。”
“妈!”顾秦这下急了:“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呢?我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你知道的,我……”
“你要办画展是吧?办画展就会忙得连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别给我找借口了,我这是为了你好,事业重要,但终身大事也不能含糊!”母亲直接插话道,语气里似乎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顾秦无奈又头疼地对着母亲解释:“妈,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无论如何,一切都等我空闲下来再说吧?”
“你是我儿子,你想什么我不知道?看看你房间里的那些画里头,画的都是一个人……难道,你还在想什么?想跟她复合?”母亲的嗓音提高了不少,脸上是即将爆发的愠怒。
顾秦僵住了,怔怔地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真想不懂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要活得这么窝囊?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忘了她多绝情,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打掉!”
“妈,前些日子在医院你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了这是?还是舒颜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顾秦终于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母亲冷冷一笑,缓缓说道:“哼,我们是农村人,什么事儿都飘不到我们的耳朵里,幸好我过来了,要不然,现在还真心疼起我那个以前的儿媳妇了……”
“怎么了?”顾秦一头雾水。
“我说你还当我是你妈么?什么事都瞒着我们,非要等到气死你老妈我才开心啊?那女人现在在外头被说成什么了你知道么?你说你当真不知道?”母亲开始语无伦次了。
第一次见到母亲发这么大的火,顾秦有些愕然,对于母亲的责怪和埋怨,他却一时想不出是为什么了。
“到底怎么了?”他闷声问。
“怎么了?!你说报纸上都写得一清二楚了还怎么了?这样的女人在我们老家早就让人戳破脊背了!还好你跟她离婚了,要是当初没离,你这傻儿子让人给戴绿帽了还以为人家多金贵呢!”母亲气呼呼地站起身,一只手摸着胸口缓着气。
原来是这件事……顾秦气恼地在心里埋怨起那些三姑六婆,什么不好说,偏偏要说这些无中生有的八卦事!
他尽量压低声线解释道:“妈,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传言,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可以相信,就是不能相信报纸杂志。”
“我说儿子,你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她现在出了事就知道跑回来迷惑你了,人家大老板不要她了,你想怎么着?再把她招家里来?”母亲一来气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虽然知道对方心直口快,只要生气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但这样的话听在顾秦的耳里却尤其别扭,甚至是气愤!
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母亲只是误会了,他们乡下人一向对这些问题都比较敏感,会有如此的反应也无可厚非,所以,不想继续解释什么,等到大家都心平气和再说……
然而,母亲显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依旧如放鞭炮一样滔滔不绝:“不管怎么说,没有看到你有个好归宿,那我算是死不瞑目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听我的,周末就去跟人家女孩见见面,要是看着凑和就别挑剔了。”
他此刻只想赶紧逃离母亲的视线,否则,他不敢担保自己不会说出什么混账的话来,于是,他一声不吭地出了房,到露台上继续抽烟。
好心情早已被驱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闷气,要不是对方是自己的母亲,或许方才真的会令他失去理智吧。
如果没有母亲的一番话,他真的已经将之前那个报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本来就不是真的,为什么这些人就是喜欢在人后嚼舌根呢?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的眼前渐渐被烟雾弥漫,思绪纷纷扰扰,却茫然飘渺……
“来一根……”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拉过一旁的椅子让父亲坐下,然后帮着他点了一根烟。
“别管你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父亲缓缓抽着烟,表情很是淡然。
他没有答话,只是无奈地叹着气。
“不过,你是不是真的有打算跟小颜复合啊?”父亲看似随意,但语气却是认真的。
他苦笑起来:“爸,我现在很乱,什么都很乱。”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反对,只是,凡事还是要在心里思量清楚,毕竟是第二次了,总是得谨慎才行啊。”父亲缓缓说着,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点头,继续苦笑:“爸,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事,拜托你多劝劝妈,最近会比较忙,或许没太多时间照顾你们。”
父亲笑笑,眼角明显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第三卷 第四章 两个人的世界
匆匆又过去几周了,由于忙于画展的事,顾秦显然将母亲要求的所谓相亲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或者说,是他故意想要忽略的,本来就没这个打算,无论如何也都不会去的。
约定相亲的那一天,顾秦一整天都没有回家,母亲是打过几次电话,但都被他匆匆几句话就堵回去了……
后果可想而知,母亲从那天起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母子间还是第一次将关系闹得这么僵……父亲除了无奈叹气,也实在不知能做什么了。
其实,这样的现状肯定不是顾秦想要看到的,毕竟,他认为意义重大的画展就要开始了,他需要家人的分享和支持,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现在也没时间耐心地跟母亲解释什么,一切等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在曾老师他们的协助下,画展准备得非常顺利,预定展览时间为一周,到时很多国内著名的艺术家都会到场支持,这样的殊荣让顾秦几乎夜不能寐,兴奋与期待填满了胸腔,也就暂时将一些无关的小事放在一边了。
终于,迎来了顾秦画展的那一天。
出于对儿子的支持,爸爸妈妈都第一时间到场支持了,舒颜腿脚不方便,再三婉拒了邀请,不过却通知了好友安安她们前去捧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腿伤恢复得很快,虽然医生说还是不要下地走路,但她感觉却是不错的,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今天是顾秦画展的第一天,他说过,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意义重大,所以,身边不能少了她……可是,这个样子的自己,又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呢?她的心无时不刻地在祈祷着一切能顺利,也真诚地为顾秦感到高兴,只是,也只能是如此而已了……
晚上刚吃过饭,顾秦就来了,跟母亲说了几句后,居然就进房抱起还一头雾水的舒颜就要往外面走,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却更郁闷地发现妈妈一脸平静,甚至还笑着嘱咐顾秦要小心点,早些回来……
晕!这是干什么?
被小心翼翼地放到车座上,顾秦一脸满意地启动车子。
“你……干嘛啊?”她满脸困惑,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大小姐,你这架子还真大,请了一整天都请不动。”顾秦埋怨道。
舒颜惊讶地望着他:“你现在不会是要带我去吧?别呀!我这样子怎么见人啊?”
“都上车了姑奶奶,再说了,你这样子怎么了?有哪儿不能见人的?”顾秦轻笑着继续开车。
“噢……”舒颜无奈地叹口气:“你也该先说一声的,我连衣服都没换……”
“不用不用,你穿什么都好看。”顾秦继续笑着。
“还有……我一会怎么看呀?我还不能走路啊。”舒颜越想越头疼。
“我抱你……”
晕……她无语了。
这次展览是在市区一个艺术中心的大厅里,可是他们到的时候,大厅里却黑灯瞎火,一个人也没有。
舒颜被顾秦抱在怀里,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天哪,到底有没有人啊?顾秦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她被再次小心地放下了,被放在一张椅子上。
再然后,灯亮了。
看清楚以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张轮椅上!大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顾秦……这是?”她满脸困惑,脑子里越发迷糊了。
“以为你今天会来的,所以特地准备了这椅子。”顾秦无奈地苦笑起来:“放心吧大小姐,今晚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这排场还挺大的,得清场了才肯露面啊?”
舒颜直接呆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感觉椅子缓缓移动起来,身后的男人轻轻地推着她,然后缓缓走在安静又明亮的展览厅。
虽然不是什么专家,但此刻的舒颜却还是很认真地细看每一幅画,不得不惊叹,顾秦就是天生的艺术家……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她,但是,这却是她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身后的顾秦也只是缓缓地推着,似乎彼此间有着默契,只想享受这属于他们的宁静的夜晚。
在大厅绕了一个圈,顾秦推着舒颜进了里面的房间,本来以为只有大厅,没想到后面还有两间房,其中一间比较宽敞的是专门的摄影作品区,而另外一间较小的房间,也是舒颜最后参观的房间,却使她顿时泪眼模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前行。
这整整一个房间里,没有一幅画里没有她……
“我说过,我的画里……有你……”顾秦轻声的喃喃着。
隔着模糊的泪眼,她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那一幅幅犹如镜子一般的她的画像,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样的世界里。
顾秦,他到底在什么时候捕捉到这一切?这些日常生活中最普通平凡的她的片段,为什么她却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然后,她的视线久久地在最后一幅画上停留……冷清的晨光下,一个女人清瘦的背影,她像在等人,没有容颜,也看不到表情,只有周围的冷寂将她衬托得孤单落寞……
心像被无数根针扎过,这一幕……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画里的自己,也就是在那一天,决然又任性地做出了人生最失败的一个决定,如今,唯有后悔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自言自语似的地喃喃着。
顾秦没有马上回答,安静地推着轮椅继续走了一圈,然后来到旁边的一个小圆桌前停下,坐到了舒颜的对面。
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精美的方盒子,里面是漂亮又诱人的蓝莓蛋糕,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弥漫了周围的空气……
眼泪瞬间掉落,她甚至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不行,绝对不行!他这么做,要她如何来面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这样!
顾秦微笑着切下一小块盛到小盘子里,递到舒颜面前:“舒颜,我说过,有了你,这一切才能算完美。”
她使劲地摇摇头,此刻已无暇顾及脸上的泪水:“你错了顾秦,我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要挽回什么,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看看那张画!你忘了我多绝情了么?你忘了你挽留过,我却决然地拒绝了你?!还有,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关心过你么?没有!从来没有!我只管自己,只知道遇到问题就死皮赖脸去找你,甚至连你辞职了准备画展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还……”
空气似乎凝结了,顾秦端着蛋糕的手久久地僵在半空,许久许久……才放下……
除了默默滴落的眼泪,房间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的存在。
顾秦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清晨的画像下,声音很轻,感觉很悠远:“就在那一天,我后悔了,看到你站在寒风中的清瘦模样,我真的后悔了……心想着,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没了可以再有,可是你,如果离开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眼角酸涩,很难受,他背对着她,不想她看到自己眼中的透明液体……
“其实,这一切并不复杂,我想通了,两个人的世界,两个人的问题,有什么不能解决呢?又不是没了感情,也不是深仇大恨,这样彼此伤害又是何必呢?在山崖下的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想清楚了,当时我祈求上帝,只要你能活下来,只要一切平安无事,那么我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否则……天打雷劈……”
“顾秦!”舒颜哭出了声,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她不想听到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崩溃的声音,从来不知道,心原来可以如此的纠结!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顾秦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说过……
安静的两个人的世界,悸动的却是彼此的心。
顾秦默默地坐回到桌子前,笑着开始吃起了蛋糕,满足的表情,满足的笑眼望着她……
舒颜擦干眼泪,微微颤抖的手端起白色的小纸盘,品尝着那久违的味道……多久都没有尝过了,好像,从单独生活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敢再尝这种味道了,不是不爱吃,只是……不想勾起记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