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旬,营区上空紧急集合的号音还没有完全消散,他们刚刚接到命令:“48小时后,全师摩托化向战区开进,行军路线保密。”陈兵边境,战争就要打响。
“明天各排按一级战备的弹药基数,领取弹药。”
“任何非必要的个人用品,全部打进战备小包,交连部留守处处理。”
“明天连里的猪全部杀掉,一只不留。”
没有豪言壮语的战前动员,连长顾成海只下达了这几句精而简的命令,就全员解散了。侦察连的三巨头,连长顾成海、指导员周光辉、副连长张家栋开了个碰头会。顾成海负责检查武器弹药、地图情报,作为侦查连,他们将是第一批踏上战场的部队,这样的战前检查尤为重要。指导员周光辉负责后勤安排,他忙着抽调人手成立留守处,带着炊事班杀猪宰鸡,领着战士分配野战干粮。副连长张家栋负责查漏补缺,鼓舞士气。
这是张家栋待了8年的连队,他在这里从普通士兵成长为副连长,连队里的每一个人他都熟悉,不少战士当初都是他接新兵接来的,他从一个班走到另一个班,指点大家打战备小包。所有人都在互相交换照片、交换家里的通讯地址,熄灯号响了也没有停歇,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张家栋没有制止大家。
他默默地走到连部办公室,打开电灯,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对着一张盖了红章的纸发起了呆。
顾成海路过,看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走了进来,“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呐?”说着就抽过张家栋手里的纸,只扫了一眼“怎么,这东西你还没寄回去。”
大家都知道张家栋是收到一封母亲病危的家书后赶回家的,因此一回来大家纷纷关心的问他:家里的老娘怎么样了。一开始他含糊其词,后来经不住大家反复的关心,只能把他娘以生病为借口骗他回家结婚的事给说了。这可不得了,来“关心”他的人更多了,最后连他们团的政委都知道了。大龄军官的婚姻问题一直就是部队领导的心病,这好容易碰上一个自己解决了的,政委很是高兴,当即就让他打结婚报告,又请地方武装部的人核实了一下情况,没几天就把结婚报告给他批了,让他赶快寄回家办结婚证去,要不是因为大战在即,政委都想放他几天婚假,让他自己回家办结婚证去。
“我就知道你们俩一准在这,来搭把手。”指导员周光辉一手拎着半瓶酒,一手抱着几个铝饭盒,推开了门。
张家栋收拾了桌子、拿下了饭盒,顾成海找来了三个杯子,倒好酒、摆好阵势,“咱哥三搭班子也有日子了,这又要一起上战场,冲着这缘分,咱先走一个。”周光辉说着自己先喝了口,顾成海和张家栋也跟着喝了。
“明天的会餐都安排好了?”顾成海问了一句。
“都安排好了,咱哥三好不容易一块喝口酒,今天就别谈工作了。”周光辉拈了颗花生米,继续说“我一进门那会儿,你们俩不像在谈工作,说什么呐?”
“还不是家栋,他那结婚报告早就批了,可他就是没往家寄,这不我正想问他为什么,你就进来了。”顾成海埋怨指导员。
“怎么了,你那媳妇是嘴歪眼斜还是缺胳膊少腿,你怎么就不愿意跟人领证呢。”指导员损着张家栋。
“不是她的问题,她·,她很好,可她才17,我,我比她大上一轮呢。”张家栋有些结巴的说着。
“嘿,你这媳妇怎么这么小啊?你怎么会娶她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说。”周光辉虽然有时候吊儿郎当,可遇到事情还是认真严肃的。
“对啊,我瞧你这态度,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你跟指导员说说,让他帮着你想想。”顾成海作为一个军人那是一等一的,可碰上这种个人私事他就抓瞎,好在指导员是个心思缜密的。
张家栋正在纠结中,就把田兰嫁给他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周光辉沉吟了一会儿,“这么说你那媳妇等于是花800块钱买来的,那她自己对这事是个什么想法?她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你?”
张家栋想到离家前的那夜,田兰躺在他的怀里,催他一回来就打结婚报告,还说她会在家好好照顾娘,会和姐姐一起挣钱。“她应该是愿意的,我走的时候她还催我回来打结婚报告来着。”
“嗨,人家都催你打结婚报告了,那就是愿意呗!这媳妇怎么娶回来的不重要,愿意跟你过日子就行”连长以过来人的姿态说道“想当初我和你嫂子也就见了两面,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给的彩礼也不老少,现在儿子都有了。你啊,就是书读的有点多,尽想着情啊爱啊的。”
“连长的话有道理,这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只要对她好,日子长了,感情自然就有了。”周光辉总结了一下“再说咱就要上战场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万一光荣了,她跟你领了证,她也能享受军属待遇,不枉跟了你一场。”
张家栋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自己是钻到死胡同里了,这磨磨唧唧的真不像个男人,当即就想给家里写信,被顾成海和周光辉拦住了。
顾成海从口袋里掏出照片和一张纸条:“这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枪炮无眼,咱也随大流交换一下吧,万一我要是牺牲了,你们以后也帮我照顾照顾家里。”
张家栋和周光辉也拿出了各自的照片和家庭住址,“你们的家信都写了吗?打不打算告诉家里上战场的事。”该不该把上战场的事告诉娇妻老母,张家栋有些拿不准主意。
“没写,打仗是男人的事,告诉他们,等于是让一家老小跟着提心吊胆,写了干嘛。遗书倒是写了,准备交给留守处,万一我牺牲了,也好给家里人留两句话。”顾成海喝了口酒。
张家栋觉得连长说的有道理,也打算写封遗书,至于给家里的信,打仗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周光辉觉得气氛有些凝重,“嗨,还没上战场呢,别弄得那么悲悲切切的,咱谈点高兴的。家栋来给我们老哥两讲讲你的小媳妇,你没结过婚,不懂女人,哥哥们来教教你。”
顾成海也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张家栋,于是话题由田兰展开,周光辉和顾成海也讲起了各自的老婆孩子······
第二天天刚亮,部队就整个动起来了。领弹药的领弹药,收拾战备小包的收拾战备小包,杀猪宰鸡的声音此起彼伏。
中午全连好好吃了一顿,还破例动了酒,颇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嘛,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太舒服,昨天实在太痛了,没有更新,不好意思了。
这是今天的,有点瘦,大家先塞塞牙缝。
顶着门板跑啊······
、领证
张家栋的部队杀猪宰鸡的时候,田兰也没闲着,天渐渐冷了,皑皑白雪覆盖了一座座村庄,大家对田兰的小吃店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好奇、尝鲜的心理,油条生意也不像井喷般火爆,再加上天气冷,来买早点的人不那么多了。于是田兰让婆婆在家休息,她和姐姐、姐夫照看小店。
姐姐是个急脾气,她看生意不好心里着急,就问田兰:“兰子,前阵子生意还好好地呢,最近怎么越做赚的越少了呢?”
“咱刚开始做的时候,大家好奇,多少都会来买点东西回家尝尝鲜,现在新鲜劲过了,来买的人自然少了。而且姐你发现没,这阵子来买油条的人少了,可是吃馄饨的人倒是多了,我琢磨着可能是因为天气冷了,大家都愿意吃些热乎的。”
“那咱就多做点热乎食卖吧!”姐姐打断田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咱不是还有煤炉子嘛,就用炉子,每天炖上它一锅羊肉汤,冬天羊肉是最滋补的。”就这样田兰的小吃店有卖起了羊肉汤。
有了羊肉汤,生意果然有所起色,可细心的田兰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根据她的观察,最初卖油条的时候,来买的多是公社和张家湾的人,逢集的日子也有不少赶集的人会买些带回家。可从他们开始卖馄饨和面条之后,客户群就发生了变化,起初是有些在公社上班家却不在公社的公家人会早上来吃馄饨、面条,后来到上午十点左右会有些过路的货车司机来吃个迟早饭,等田兰她们升起炉子卖羊肉汤的时候,过路的货车司机已经演变成了他们的主要客户。以田兰的经验餐饮行业都是对半赚,油条两分钱一根,就算她们一早上卖出1000根(当然这是没有过的),也不过才挣10块钱,可面条、羊肉汤之类的就算她们每天只卖100碗,挣得也比卖油条多。田兰和姐夫商量了一下,把油条生意停了,专门卖馄饨、面条、羊肉汤。
因为不卖油条了,田兰每天也可以多睡会,六点左右去店里开门就行。寒冷的冬季,天亮的有些晚,屋里的炕烧得特别暖和,她今天睡得有些晚了,吃完那每天一碗的糖水蛋,田兰急匆匆的往店里赶。等她赶到店里,姐姐姐夫早已开了店门,姐夫在下面条,姐姐在招呼客人,看见她来了只是点了个头,就又各忙各的了。田兰拿出肉馅和馄饨皮,包起了馄饨,她的手很快,不一会儿馄饨就把小案板铺满了。
已经有人来买馄饨了,“吴会计,还是老规矩啊!”田兰和粮站的吴会计打着招呼,从他们卖油条起,吴会计就是“好吃来”的常客了。
“是啊,还是老规矩!”吴会计把手里的小锅递给田兰“今天再给我多加点汤啊,我家小子最爱喝你家的馄饨汤了。”
“我们这汤可都是大骨头熬的,一天24小时不断火,我弟妹还在里头加了不少好东西,又好喝又补人。”张桂香插着话“吴会计,你家小子是不是又被老师夸啦。”
孩子过生日、考试考得好或者在学校被老师夸了,家长就会早上到“好吃来”买一锅馄饨作为奖赏,这已经成为跃进公社近期的时尚了。猫蛋、狗蛋也在读书,张桂香知道最近学校没有考试,吴会计家小子也不是冬天生的,所以她猜测吴会计家小子是被老师夸了。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老师说我家小子最近进步特别大,要让他当班干部呢!”自家的小子有出息,当娘的分外高兴。
“哟,那可得好好犒劳犒劳孩子。”张桂香也是个母亲。
田兰把煮好的馄饨倒到小锅里,吴会计拿着小锅,说了声回头见,就抱着锅回家了。“人家当娘的都知道奖赏孩子,咱家狗蛋昨天都拿小红花回来了,你这当娘的也不知道犒劳犒劳。”田兰状似替狗蛋打抱不平的说。
认定了读书有肉吃的狗蛋闹着要上学,张有堂抵不住小孙子的纠缠,托了关系想把他送进学校,可是时间上有点不凑巧,学校已经开学好久了,而且狗蛋的年龄也实在太小,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他去读了幼儿园。狗蛋虽然小,可是不哭不闹,老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添麻烦,很得老师的喜欢,昨天还拿了多小红花回来。
“人家有个好舅妈,哪轮到我这当娘的操心啊,这锅里不都已经给他下上馄饨了嘛。”张桂香指了指锅,又挤眉弄眼的捣了捣田兰“你这么喜欢孩子,自己也生一个呗。对了,离柱子回来有好一阵了,你那个来了没。”
姐姐这么一问弄得田兰很不好意思,她又不敢说自己和张家栋没有圆房,只能红着脸说:“来过了。”
姐姐有些失望,旋即又安慰田兰:“柱子常不在家,你想怀上也难,等他下次回来探亲,你们好好亲近亲近,孩子也就有了。”
“姐,这还做着生意呢,你说什么呀,我给狗蛋送早饭去了。”田兰端起馄饨,跑了。姐姐站在炉子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
等田兰送完馄饨回来,正好看到公社文书、张家栋的同学曹根生,推着自行车走来。“根生,吃早饭没,进来吃碗面条吧。”田兰招呼曹根生,曹根生的家不在公社,他每天都骑自行车上下班,偶尔也会来田兰的小店吃个早饭。
“不用了,我在家吃过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柱子来信了,寄到我那里了。部队给开的结婚证明也在我那,回头你到我那拿信去,再让队里给开个介绍信,咱走一遍程序,我给你办结婚证。”曹根生向田兰讲明来意。
“柱子来信啦,那咱现在就去取。”姐姐接下围裙就想去拿信。
“桂香姐,信在我那跑不了,现在正是生意忙的时候,回头有空再去拿。”曹根生拦住了张桂香,骑上车回了公社。
等到早饭的客人慢慢散去,留下姐夫看店,姐姐拉着田兰就去了公社。张家栋在信里报了平安,问了家里人好,再就是让田兰自己找姐姐和曹根生办结婚证。张桂香读了信,心里直骂弟弟,这都结了婚的人了,连句软和话都不知道和媳妇说,嘴上却说:“兰子,你别见怪,柱子这人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说话,可他心里知道疼人,她心里指定有你。”
“姐,我没事,我知道柱子哥是那种心里有花开不出来的人,我没怪他。”姐姐看田兰真的没有埋怨张家栋的意思,也放下了心。
“桂香姐,田兰,队里的介绍信啥的你们都带来了吗?咱走个程序吧。”曹根生坐在办公桌前说。
一闲下来,田兰就被姐姐拉来了公社,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准备的。“哎呀,都怪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啥东西都没带。”姐姐很是歉意“根生啊,要不我们先回去,改天把东西带齐了再来。”
回到家,张桂香把田兰他们要领结婚证开介绍信的事跟公爹说了,张有堂当即表示晚上就把介绍信带回来。“叔,那个,我今年才17,年龄不够,您能不能帮忙年龄改一下。”田兰红着脸说。
“这还用你说,我知道,别操心了,在家等着就行。”张有堂威严地说。在整个跃进公社他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张家湾他更是说一不二,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第二天,带着队上开的证明,田兰在姐姐和婆婆的陪同下,去公社领了结婚证。
“兰子,这是你们的结婚证,你自己可收好了。”回到家,婆婆关照田兰。
“哎,我知道了。”田兰回屋收好了结婚证,拿着纸笔去了婆婆那“娘,哥给咱写信了,信封上有他的地址,咱们也给他回一封吧,您来说,我来写。”
“你自己看着写吧,跟他说咱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挂念,在部队好好干。还有就是也提提咱家的小店。”婆婆给划了个大致范围,田兰按照婆婆的意思趴在炕桌上写起了信。
哥:
你好!
我是兰子,信已经收到,结婚证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