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看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水从房檐落下,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接着连成一条细线,紧接着变成粗线,最后成了一碗水一碗水往下泼似的,屋前的院坝里,很快就有了一坑一坑的水,装满了之后,溢出,带着黄色的泥浆,向坡下流去。
下雨之后,风吹进屋里,显得有些清凉了,看样子,秋天快来了。这是夏天最后的疯狂了,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非常正确。
看看天快黑了,雨却没有停的意思,不过,比刚才要小得多了,接下来是毛毛细雨了。德志对尹懋说:“我们回去吧,今天肯定白挖了,看明天的天气咋样,再做决定了。”
尹懋没意见,德志对贾明珠说:“今天做不成了,明天再看吧。”
贾明珠说:“好的。”
贾明珠在宫支书面前,听宫的;宫支书不在,就听德志的。通过几次较量,尹懋明白手里要么有权,大家尊重;要么有钱,大家也暂时尊重。手里既没权又没钱的,说话没分量,反而自讨没趣儿。现在,他比以前乖顺多了。不再处处针对德志,跟他唱对台戏了。
第二天是晴天,德志和尹懋吃完早饭,然后爬山到水源处,看到一条崭新的水管插在水窖里面,正在纳闷的时候,贾次山来了,他是老村长,对德志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没经过您同意,拿了一卷水管,我们这里有8户人家,旧水管已经维修过多次,仍到处漏水,我是老党员了,应当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但是那7户村民天天找我闹,说我是村长,都不起作用,到处都在搞自来水,人家都吃上干净水,我们还天天修水管,不修好就没有水来,我们再不动,将来就没有了。你们一走,我们到哪里找资源去。没办法,我就不好意思了,拿回来,堵他们的嘴。”
德志心里不是滋味,这个老不要脸的,还是村长,什么东西,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外表上道貌岸然,实际上肚子里男盗女娼。
这叫什么事?这完全破坏了整体规划,他可倒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贾新意和他是一路货色。
尹懋不吭声,装作看水窖里的水。德志问:“那你怎么向宫家梁子的人解释?万一不够怎么办?”
贾次山说:“我和宫书记打了招呼的。以贾新意的名义,借盖房子的名义,拿两卷回来暂时用着,以后再还回去。村民应该能理解。”
德志说:“你不是在5组的协调会上,承诺给中间的17户村民建水池吗?你能保证有资源吗?”
贾次山说:“那是没有把握的事,不承诺的话,这水管永远都埋不下去。”
德志明白了,原来当官的从村里开始,一级一级地骗人了。难怪村民不相信村干的话呢?这承诺不能兑现,我们将来一走,村民不还是找村干扯皮吗?
贾次山说:“没问题。老百姓中有些是刁民,不采取这个手段,不能达到目的。”
德志心想,这村长包藏祸心,有阴谋诡计,是个危险人物,在这样的村长带领下,虎坡村算是倒霉了,村民常被算计,有外面来的资源都被他们瓜分了。根本到不了村民手里去。这不是吗?在德志和尹懋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竟把善款买的物资拿回家,先占领了再说,哪管人家死活。
贾次山书说:“您放心,剩下的村里的协调工作,我绝对帮您完成。您帮我,我帮您,相互帮忙,大家都开心。”
德志说:“你应该直接跟贾明珠说,或者跟我们中的一位说,我们可以商量,你这样先斩后奏,就不太让人舒服了。你让我们很被动了。”
贾次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懂规矩,下次绝对遵守规章。”
德志心想,哪里有下次?大部分物资都已经买了,你都强占了,我真的不想在这个村多呆一分钟,但是,这是领导定下来的项目点,不做又不行,做了又难受。为了每月的那点薪水,也为了读完自考大学,必须要忍耐。忍耐到底的,必然得福。
第一百二十章 散户开幕
说完这话,老村长走了。看起来,他没有为霸占水管而后悔的意思。
尹懋看他走了,对德志说:“这叫啥事?怎么向办公室交代?”
德志没有话说,也不想说什么。好事是他的,坏事就是德志的。邀功请赏是人的本能,倾轧别人也是人的首选,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利益就成。
一大早,挖管槽的就在忙碌,山里人勤快,每天都要做事,对集体的事,只要分工合理,承包到户,大家都还是积极肯干的。水管到村,锁在仓库,如同肉已经在锅里了,还怕跑了不成。
这个给了大家很大的信心,所以,早晨起早来做事,既是习惯,也是思想单纯的表现。难怪,贾次山在会上振振有辞,将大家都忽悠住了,根本原因是受众的淳朴好骗。
看着沟边的新挖出的土,被雨水冲刷过后,还有些泥泞,沟里也积了水,德志心想,这天气,想集中这几天把水管埋好也不容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尹懋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处处想当家,总想指挥着德志做事,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这对德志是一个锻炼,也可以说是磨练,不经历这些,可能就长不大。只要经历了磨难,吃尽苦头,才会珍惜甜蜜的日子。
经过检查,发现竹林里挖的管槽不深,达不到要求。尹懋首先向贾明珠提出了意见,贾明珠不理他,就问德志:“姚先生,您看怎么办?”
德志知道不能得罪尹懋,这人肯定会打小报告,让领导产生对德志的不信任,或者不满,然后,领导会夸奖尹懋关心同事,替别人分忧,为机构着想,是值得欣赏的。德志对贾明珠说:“尹先生说的有道理,竹林里的管槽挖的不够深。至于这么处理,我问问技术员唐睿再说吧。”
德志立马跟唐睿取得联系,向其说明此事,唐睿说:“竹林里因见不到太阳,也就不怕日晒,可以比耕地里挖的沟浅一些。”
德志挂了电话,对贾明珠说:“可以浅一些,但不要太浅了。”
尹懋撅起了嘴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余哥,问余哥是不是经过竹林的水管槽子要挖浅一些。因为手提电话摁的是免提键,说话声音很大,德志听得很清楚,余哥说:“可以。不过不能浅于20厘米。”
尹懋放了心。德志郁闷,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不值得信任?有些人长得就让人信,比如骗子,看上去可忠厚了,人呢,也漂亮;可是,有些人的确忠实于他人,但处处受挫,不得欢颜。
竹林在石头比较多的地方,这里开垦为耕地和菜园,显然成本太高,不如种些翠竹,砍了可以编些竹器,既可以卖钱,也可以自用,还能当柴烧。青翠欲滴的竹林,可不是林黛玉的,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只是一些实际的需要。
在宫支书家的不远处,就是一片竹林,四季常绿,很好的一处风景,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德志从事这一行,关键是爱好安静的环境,竹林幽静,山区远离闹市,多少有些闲情逸致,用来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
安装水管、埋设水管,用了两天时间。常剑站长和唐睿技术员亲临现在亲自操作,将水管接通,一切都很顺利。水管接通后,开始试水时,才发现出了问题。
从水源到水池,水管中竟然无水流过,这下子可难倒了众多专家。常剑站长弄不清楚原因,就下了死命令,留唐睿在村里,不把水弄通,不能回家。唐睿是下级,不听不行,只得从水源处开始寻找原因。
不会没有水,水量充沛,还流到水窖外面去了,水管都是好的,也没有漏水的地方。顺着埋水管的地方一路查找,仍然没有找到原因。
唐睿遇到从业十年来的难题,他蹲在水管中间苦思冥想,就是不得答案。德志和尹懋为他着急。宫支书等得不耐烦,回家去了。附近的农户看他陷入困境,就招呼他进屋喝点茶。
德志和尹懋也被邀请。开始给白酒,德志摇头不喝,尹懋也不要。唐睿说:“来点茶吧。”
那农妇拿出葵花籽,没炒过的,然后又拿出糖果点心来,她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政府工作。一个在县政府,一个在市政府,他们接我们去他们家生活,我们舍不得这个地方,住惯了,再说,和媳妇的生活习惯不同,宁愿自己过,落个自在,也不想给儿子们添麻烦。”
德志暗暗佩服这农妇的选择,真的,如果住在一起,肯定有麻烦,这样选择,比较明智。在家自在,吐痰咳嗽都不用请示汇报,说话想多大声就多大声,不用捏腔拿调的。
农妇说:“不通水,估计是水管里有空气,把空气排空不就有水了吗?”
德志和尹懋听了,看着唐睿,他一拍后脑勺,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问农妇:“你怎么知道的?”
农妇说:“很简单啊,我如果生气,气都憋在肚子里,哪里吃得下饭呢?”
大家庭了,哈哈大笑,原来,真理的确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唐睿自称专家,应该拍砖吧?学了那么多理论,竟然还比不上一农妇!
唐睿打开农妇家门前的水龙头,果然,从龙头里传出“噗嗤噗嗤”的响声,响了有十分钟,突然,水龙头掉了,水柱冲上了天空,唐睿吓了一跳,赶紧跟水源处值守的贾茂刚说:“快把总闸阀关了,快点啊!”
原来,水的巨大压力冲开水龙头,大概流了20分钟,水柱的高度慢慢降低,流出的水最后渐渐由粗变细,最后滴答滴答起来。
唐睿的衣服没浇湿了,他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还有水珠,说:“找到原因了。谢谢你啊!”
德志心想,这水来的够猛的,真的是水火无情,那些5组代表所说的话,是真的。水会爆炸,会冲毁房屋的。这里的房屋,有的还是干打垒的土墙屋,怎么经得起水的冲刷和浸泡呢?
很快,唐睿将农妇家的水龙头给修好了,德志想,这小子,有些笨,不过,安装水龙头动作还麻利,不知道是谁的关系,竟然当了水厂的技术员,这样的技术员,估计丘湾乡集镇上的居民常常要挑水吃才行。
大家从农妇家里出来,直奔水池处。水池已经加盖,只是检修孔四周还没砌拦水坝,如果下雨,污水就会流进池子。德志曾跟宫支书和贾明珠说过,一定要修,捐助方很重视村民的身体健康,不想因为投资给他们带来伤害。这拦水坝所需材料不多,几块水泥砖即可完成,不是因为县民委对村里有交代,宫支书就不敢放肆,说了几次,都不见动静。
德志看到水已经开始流进水池,感到集中饮水项目接近尾声,只要把到户的水管接通,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在户内怎样安装,安装成什么样,不是基金会所援助的范围,由用水户和安装技工商量。这也符合机构和村民共同投资、村民受益的宗旨,或者和项目原则不想违背。
唐睿见通水了,拍手,笑了,他说:“我要回去了,两天没见到孩子了。”
德志说:“你昨晚在哪里过的?”
唐睿说:“我老表在沿渡河,我到那去了。”
尹懋问:“是男老表还是女老表?”
唐睿说:“你问这干嘛?”
尹懋说:“算了,不说肯定有问题。”
唐睿说:“是女老表,我们可是清白的。表妹夫也在家呢。”
尹懋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又没问这个,不打自招。”
唐睿说:“我不和你贫嘴了。我回去,如果村里有事,我再来,好,再见!”
唐睿走到路口,发动摩托车引擎,将车开走,响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德志说:“下一步怎么做,要和宫支书商量一下。您看怎么样?”
尹懋说:“那当然没问题了,你是主任,我是跟班的。”
德志说:“您是大哥!我怎么是主任呢?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平等的,让他们看不出谁大谁小。”
尹懋说:“事实上,领导绝不容许有第二个主任,我们在领导心目中,都是她们的下属。谁不服,就整谁,谁想当老大,就让他永远不得翻身。”
德志总结说:“谦虚是个宝,一生少不了!”
他们说着闲话,就到了宫支书家,宫支书正在逗着他的孙子玩,见了德志他们,连忙让座。
德志说:“已经通水了。”
宫支书笑着说:“那很好。接下来就是到户的管道了,大家见水池有水,也就放心了。相信不到一个月,宫家梁子家家户户都能通水。”
德志说:“是啊。下一步,我们想做山上的分散户的水池。您看,有什么意见?”
宫支书说:“没意见。但是,前提是要保证宫家梁子的农户吃到水。我村申请的项目,就是以宫家梁子缺水为主要的原因。如果有剩余资金,可以考虑做山上的分散户的水池。”
德志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宫支书说:“可以马上开始。明天我们去山上,到那开个会,谈一下,看一看,山上的住户如果真的想做,我们再做打算。”
尹懋说:“那最好了。我刚好也是这样想的。明天我们一起去吧。”说完,他们就辞别了宫支书回到自己的宿舍。
次日,德志和尹懋来约宫支书,宫支书说:“先别着急!我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地主后裔
宫支书喊住了德志和尹懋,宫支书说:“我想,今天我们去那里不太合适。”
德志问:“不是说好了吗?”
宫支书说:“山上的人现在都挺忙的。我们去了,怕组织不拢。”
尹懋撅起了嘴巴,他还是憋不住,说:“不去怎么知道?去看看再说吧。”
宫支书看尹懋这样坚持,德志也没有松口说不去好了,他只得说:“好吧,先去看看。我先声明,如果组织不拢,白跑一趟,可不能怨我。”
这明显是先为自己找退路。不过,他不是背后有县民委万局长的支持,他也没这个胆子,敢公开对抗给他带来好处的人或者机构,说来说去,他因着自己的儿子在县政府工作不得不为他儿子的利益考虑,在这一点上,他怀着极大的矛盾心理,明知道机构很好,但是,要顾及万局长的面子。
万局长是不想让援助资金到村里去的,留在局里自用多好,虽然少了点,但是一年的好烟好酒还是有保障的。至于靠政府的专项扶贫资金,能到他手里的,也不是完全,上面还有几位爷要伺候,凡事都不是那么顺利。
到了这个份上,宫支书只得带着德志和尹懋前往山上。
山上有水源的不多,大多数分布零散,住户居住也分散,如果说大水源,几乎没有,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