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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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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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苒微愣,她的视线从赵钰脸上慢慢移向窗外的青山。

记忆里,那个七岁的小女孩,第一次被奶奶牵到自己面前时,睁大了一双红通通湿润润的兔子眼,怯生生地望向自己,自己与她面对面,双方的眼里同时可见局促与不安。奶奶只说了一句这是他的孩子后,便将手心里稚嫩的小手牵到自己面前。

木苒握着那孩子软绵绵的手,手心里竟然紧张到冒汗,她想起并排躺在棺木里的那两副衣冠,他们已经不再是英雄与美人,他们是终结了她整个青春与爱情的两套衣物,而面前这个孩子,恰恰是曾给她的精神造成最大伤害的所谓的“幸福”的产物。

那孩子的两只眼睛哭得肿成了两粒核桃,她颤巍巍地捏了捏木苒的手,哽咽着打了两个哭嗝。

“你……是木潸……”十七岁的木苒鼓起十七年的勇气,讷讷地看着这个孩子。

七岁的木潸呜咽一声,朝前走进一步,两只细细的胳膊环上她的脖子,将小小的身体依偎进那副同样瘦弱的身体里。

她的眼泪明明只是落在她的脖子里,她却恍惚觉得,那些泪,早已渗进她死寂的心里。

一只温柔擦拭她眼角的手将木苒带回现实,她困惑地看向手的主人,那人却只是笑,笑得温暖人心,却丝毫不掩藏他眼底里的狡猾与渴望。

木苒忽然很想笑。

她想她明白这个男人真正想告诉自己的东西了。

任何情感,隐瞒与忍耐从来都不是纾解的好办法,除了面对,他们无能为力。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朵。

“木苒,我们俩最大的共同点不是我们都在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个足以改变我们一生的决定,”赵钰的声音平淡而温和,“而是,我们都在灵魂最贫瘠的情况下,被一个孩子所拯救,而现在,这孩子依然活蹦乱跳地陪伴在我们身边,全世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赵火鸡的告白时间。




、告白

告白

整个赵宅在前一阵子已经被赵钰进行了人员清场,这座给赵钰童年留下空旷阴影的宅子在午后重又恢复到十多年前的寂静,赵煜抱着木潸,沉默地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宅子大门口,他怀里的木潸从头到尾只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除了急促的呼吸和间歇的抽噎外,赵煜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

赵煜停在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木潸……”

怀里的女孩动了动。

赵煜抬头望天,语气越发无奈,“……嗯……我抱不动了。”

从二楼最里头的姑姑房间到一楼客厅正门,诚实正直的赵煜动了动僵硬酸麻的两臂,无奈至极,“……我怕摔着你……你先下来……”

哪知怀里的木潸一反常态的不肯合作,反倒更加抱紧了赵煜的脖子,湿漉漉的眼泪鼻涕惩罚性地糊了他一脖子。

“嗯……不下来也行,”赵煜忍不住笑,“那我背你。”

他的话刚说完,原本紧搂住他脖子的两只手立即松开,木潸垂着脑袋,两只手改攀住他的肩膀,两条腿变成夹着他腰的姿势,像一只考拉般往他背上爬。

赵煜原地站着,直到木潸成功翻山越岭在他背上安顿好后,他这才敢“扑哧”笑出声,后头的考拉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胳膊,成功让他收起了笑声。

赵煜两手勾到木潸的后腿弯,将她颠了颠,笑道:“猪八戒背媳妇,走吧。”

他们并没有去得太远,赵煜背着木潸,一路穿过小树林,两个人一起来到林中湖边,赵煜找了块松软的草地,蹲□,让木潸稳稳地滑落到地面上,他耸耸肩,一手捏着肩膀,正要回头的时候却被一把捂住了眼睛。

木潸贴在他背后,踮着脚捂住了他的眼,抽泣道:“你、你别看我!”

赵煜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能看你?”

“反、反正……你就是别看我!”木潸一着急,哽着的喉咙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呜呜……”

“好好好!我不看你!你别哭啊!”赵煜忙劝道:“别再哭了!你脸上还有伤呢!留疤了就变丑了啊!”

这句话也不知哪里触动了木潸的泪腺,她难过地呜咽了一声,将额头抵到赵煜背上,一下一下地抽泣着,哽咽道:“变、变丑……就变丑……我……我……本来就是……是个丑陋的人!”

“胡说八道!你哪里丑了?”赵煜被捂住眼,透过木潸温热的指缝,他可以看到不远处湖面上粼粼的波光,他很想说你是我心里最最好看的女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又蛮不自在地噎了回去。

背后的木潸摇了摇头,一粒接着一粒的泪珠滴答落入脚下的草地,她深呼吸,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说道:“小煜……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们每个人都被我骗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我……”

“木潸!”赵煜出声制止了她的自我谴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反倒弄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木潸捂着赵煜眼睛的手不知不觉便松了开来,在小指划过鼻梁,手掌即将完全离开眼部的下一刻,赵煜举起双手覆盖住她的手,将她温暖的手掌心重新摁回自己的眼睛上。

视线完全黑暗下来,赵煜不适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刷在木潸掌心里的轻触感让他们俩都莫名地松了口气。

赵煜摁着木潸的手,轻声问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要自己一个人藏着,告诉我吧。”

他的语气非常温柔,贴在他身后的木潸被禁锢住了手,便只能抬起头,眨着迷蒙通红的泪眼,讷讷地看向他那颗闪亮的光头。

见她迟迟不开口,赵煜有些落寞地问道:“木潸……你相信我吗?”

木潸一愣,微微张着嘴,正要肯定回答的时候,前头那个没有自信的大男孩着急又惊惶地苦笑抢话道:“我们从认识最初就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尽管一开始的答案可能不太理想,但是我坚持认为,信任是可以累计加分的……况且你们兆族人身世特殊,这种累计的过程即使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嗯,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我安慰的话,听在身后女孩的耳里,却倍感煎熬。

木潸突然抽回双手,双臂往下,用力抱住赵煜的腰,她将脸贴到他背上,带着哭腔嚷道:“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赵煜的双眼骤然恢复光明,他使劲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管是你,还是赵大哥……你们都对我很好……”木潸用赵煜的衣服蹭了蹭眼睛,哽咽道:“只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姑姑……”

赵煜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他将视线疑惑地投往树枝间隙里的蔚蓝天角,“怎么会呢……”

身后的木潸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重大决心般,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见到朱厌的时候,我说我认识它的这件事吗?”

赵煜回想片刻后,记起确有此事,便点了点头。

朱厌曾经躲在暗处偷窥年幼的木潸,这是已经被确证了的事情,但是,在当时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木潸又是在何时见过朱厌的?

“……那年,姑姑离家出走,全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我却是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那晚我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我吓得不敢睡,一直坐在窗户边往外看,然后我就看到姑姑一个人往外走……”木潸语气难过地絮絮说道:“我从来没和姑姑说过话,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是那晚我就是忍不住跟到她身后,一步一步跟着她往山上走。”

赵煜想象着十几年前的木潸和木苒,她们俩一个是内心孤苦的小小少女,一个是天真明朗的幼稚儿童,在那样的幽谧深夜里,她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彼此陌生,却互相牵绊。

“我一直都记得那晚……我离着姑姑好远的位置跟着,一路跟到山腰上,直到她选了条出山的小路,我才不敢继续跟……我站在原地,心里特别着急,我想喊住她,可是心里又不知该怎么喊她……等到姑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路上,我突然看到一个影子从上头的树上跳到姑姑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上……”木潸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赵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自己揣摩着追问道:“……是朱厌吗?”

抵在他背上的脑袋点了点,“是它……”木潸咬着唇闷声说道:“它就那么站在姑姑站过的地方,望着姑姑出山的小路发呆……我以为它没发现我,可是就在我想回家的时候,它突然回过头,冲着我笑了一下,我吓坏了,没命地往家跑,等回到家,天已经亮了,有人问我去了哪里,我什么也不敢说……”

“等等……”赵煜皱眉,在心中整理着木潸的话。

这么说来,木潸在何宅见到朱厌的第一眼,确实已经认出了朱厌的身份,并且在她内心,她是隐约明白这只朱厌和木苒之间必定有某些特殊联系的。赵煜一直觉得奇怪的一件事是,当夜在何宅,他们俩一个根本不会被朱厌追上,一个有火防身,即使福壤的状态不对,也不至于过于危险,可木潸偏偏打了个电话向木苒求助……

“我……我……”木潸用力咬着嘴唇,哽咽道:“我一直知道姑姑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因为这个秘密备受折磨……我也猜得到她心里装着的人一定和我有关……她……她每次看我的眼神……呜……都像是……是要哭出来一样……”

“后来……后来我就明白了……她爱我爸爸……她爱他……我很生气……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她是他妹妹……她是我姑姑呀……呜呜……”木潸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她环抱在赵煜腰上的手随着身体的下滑而下滑,慢慢揪住他的裤腿,“……我……我……实在气她……为什么明知不可能……还要……还要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赵煜的双拳握得死紧,他仰头望向被树枝分割到支离破碎的天空,心里好似堵着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木潸的恨掺杂了太多的元素,作为子女,她恨木苒硬生生插进了她父母不容玷污的爱情和婚姻,作为侄女,她恨木苒为了无望的爱情而葬送了她二十多年的青春与美好,这种恨,到底是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谁也分不清楚,就像当朱厌出现的时候,木潸忍不住把木苒诱到何宅与它见面,而当木苒受到性命威胁时,木潸拼尽性命也要救她。

人的情感本来就是过于复杂的东西。

“……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她自我折磨了十年,我有时候甚至想,不管是谁,只要能给她一个痛快的……都快点出现吧……”木潸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不是釜底抽薪……而是在姑姑的伤口上撒盐……我是这么邪恶丑陋的人……我不值得你们对我好……”

赵煜叹气,他松了松一直紧握的拳头,转身在木潸面前蹲下,木潸失去了他的支撑,整个人颓然地倒在草地上。赵煜捧住她的脸,让她与自己正视。

他心疼地想,她虽然爱哭,但从未哭得这么惨过。

“木潸……”赵煜轻声说道:“你父母的死……你怨姑姑吗?”

木潸摇摇头。

如果她还是几年前的小姑娘,说不定会恨,可是,在她亲眼见过姑姑内心的求死欲望后,她忽然便不恨了。

在朱厌面前一点挣扎也不做一心求死的木苒,和即使木苒在它面前流血,宁死也不会喝她的血的朱厌,人总是在经历过生死后大彻大悟,所谓的一念执着,一旦放下,人生未尝不是柳暗花明。

赵煜抹掉木潸眼下汹涌的泪水,他轻轻地笑,“既然你连姑姑都不怨了,为什么反倒要来怨恨自己呢?”

“诶?”木潸被他拐得一愣,喃喃说道:“……因为……这才是真实的我呀……”

“哦……”赵煜眼里的笑意渐浓,“我倒是要感谢你愿意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面前。”

木潸讷讷地看着他。

“木潸……”赵煜凝视她的泪眼,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不管是快乐的,聪明的,强大的,还是现在这个被内疚折磨得只知道哭却连道歉都不会的傻姑娘,我都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你……你不觉得我很可耻吗?”木潸努力睁大肿成核桃的两只泪眼。

“如果诚实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也叫可耻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正直的人了。”赵煜松开手,转而把木潸搂进怀里,手掌在她背上轻抚安慰,“晚上回去,我们给姑姑做一碗她最喜欢的酸菜香菇汤吧,你自己端进去,好不好?”

木潸把脸埋在那个令人安心的胸口上,哽咽地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坑爹哟,这不是告白了吗0 0




、探亲

探亲

赵煜和木潸手拉着手往家走的时候,时间虽已将近傍晚,但天色依然透亮,所以,眼神锐利如赵煜者,大老远就看见杵在自家大门口的熟悉身影。

“六六?”赵煜大惊,放开木潸的手,朝大门处飞奔过来,“六六!真的是你!”

笔直站在赵宅大门口的人正是一直跟随在赵老太爷身边的年轻人赵六六,他头顶上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整张脸只能瞧见二分之一,衣服也是简单的灰色短袖T恤和直筒水洗牛仔裤,一个人远远瞧上去简简单单,却偏偏透着股让人无言以对的沉默。

赵煜跑到他面前站定,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爷爷不放心你的伤,让我回来看看。”赵六六的声音与他的人一般,简单干净。

赵煜摸摸自己的光头,笑道:“爷爷不是知道我没事吗?还让你特地大老远跑一趟!怎么样?学习忙不忙?爷爷身体怎么样?你还有在练拳吗?什么时候高考?”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许多没有关联的生活问题,赵六六却一点也不嫌烦般表情认真地听着,等到赵煜停了话,他正要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时,一直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木潸终于也还是走了上来。

她脸上的泪迹已经被风吹干,此刻只觉得脸上紧绷绷黏糊糊,两只眼睛又夸张地肿胀着,再加上面颊上贴着的纱布,好端端的一清丽小姑娘形象一下子就叫人愁肠百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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