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怀疑起自己,事情就很糟糕了。她又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自己身体的异常可能是出于自己的臆想。那么,现在她看到听到感受到的,又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用了大约五、六个小时,她漫无目的地逛遍了大半个冬木市。对食物的欲望可以被压抑,虽然与此同时会觉得精神不振,但那也是可以克服的。
当她盲目地尾随一只哈士奇走了两个街道,看到从某个角落里忽然冒出来的手中转着一把锃亮匕首的年轻人时,忽然觉得天空都明亮了。
“哟,小姐。真是有缘啊。”他一脸轻松愉快地伸手打招呼,“老爷说今晚要好好干一大票,我正为此兴奋不安,正苦于没人与我分享快乐呢。要兜风吗,抱歉,我只有这个可以载人。”他指了指墙边的破旧二手摩托,“当然晚上我会租一辆体面的车,但是白天可不能那么高调。”
A拘谨地摇摇头:“它看起来太老了,我可能会压坏它。”
青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先是自顾自地笑了很久,然后才说:“上一回载的人是我姐姐,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放心,你压不坏的,这个我可以保证。有一个好地方,我只想带你去,那是很久之前,我还有节操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当然,这就是说我现在很没节操,不过不针对你,只不针对你。”
……
…
“在冬木大桥刚刚建成时,我常跟着姐姐来这里散步。每当夜晚的霓虹灯照在漆黑的湖水上,我们总不由自主去想象水底有连绵成片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在白天看来,它不是那么有魅力,不是吗?”他与她站在冬木大桥上,俯视着奔流不息的未远川,“因为一切都一览无余,所以失去了想象的空间。”
“因为第一次有人带我看他中意的地方,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觉得都十分好。”A的神色间流露出真心的欣赏,她用手指抚过桥栏上的纹路,觉得自己一生可能从来没有这么专注于某个景色,虽然它相当普通。也许她曾在别的地方看过更壮观的建筑,却从来没有想去触摸或是欣赏它们。
“虽然怀念小时候的事,但现在的我更加快乐。可惜的是我的事业遇到了瓶颈,无法提升。”青年认真地看着远方,愉快的神色中也难免一丝忧郁。
这时A忽然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觉得能够保持快乐就很好。”
“如果你知道真正的我,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他无奈地叹气,却又笑了,“但是如果你不知道真正的我,建立在没有理解的基础上的交谈又有什么意义呢?”
A沉默地凝视着远方的海面,那轮散发着橘红色温暖光芒的夕阳正在下沉,忽然说:“我觉得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对方隐藏得多与少都没关系,这时要相信自己的心。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啊……是吗。”他声音平静,既不欣喜也不冷漠,“我也喜欢你,喜欢你胜过任何活在世上的人。”
她将整个身子都压在桥栏上,也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远方。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真是很好的一对。你就像是我的妹妹,比我的亲姐妹还要像我的姐妹。”
“就像是化学平衡一样,在某个状态下,似乎没有人比我们彼此更能够喜欢信任对方了。”
“唉唉,以后再见面吧。我们可以聊聊书的事。”夕阳下沉到了海面下的一半,这是某个行动即将展开的信号,他变得有些激动而伤感,“这里会变得有些异常,所以,你快回去吧。”
……
…
未远川被腐肉与异形集结而成的巨大海魔完全占据时,已经是快近午夜时候的事了。
而A离开冬木大桥后就正面遇见了上午看到的那个品味恶俗的红眸青年。
他以将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微妙神色注视她,似乎他看透她的一切,并已经在为某个意料中的结局而沾沾自喜似的。
“我知道你一定为自己的身份和过往而困惑,所以相信我,你一定会得到答案的,在一场好戏之后。”他走到她面前,虽然语气尚可,但神色相当鄙夷,并透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愉悦。
A觉得自己很少被人如此鄙视,事实上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被人鄙视的感觉的。但她觉得一个成年男性跟一个未成年少女(至少表面如此)较真,恰恰说明此人毫无风度甚至相当脑残。A决心不被他拉到与他同样的水平,然后被他打败。
“这是什么?”A竖起两根手指问。
“2。杂种。”
“很好。”A又问,“这个和这个呢?”
“13。杂种。”
本来他们能够多交流一会的,但是不知为何也到这里的卫宫切嗣和久宇舞弥打断了愉悦的交流。
岸上的行人们也被海面中心的反应吸引,目瞪口呆地围观远超常识的魔怪们纷纷从海底涌现,然后纠合在一起,包覆住中央的那个穿着奇怪斗篷的苍白高瘦男人。
第21章 Act。20 异界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已知的六位魔术师外激发着魔术回路的人有六成以上的可能性是Caster的Master,一方面让Saber与其他英灵一起与海魔对峙,另一方面,切嗣也在积极寻找使役Caster的魔术师。
虽然估计那个在岸边徘徊毫不顾忌地使用魔术回路的人就是第七名魔术师兴许太乐观了,但先杀掉总归是没错的。
切嗣举起了夜视狙击枪,瞄准了那个魔术师。
“等一下!”因为海魔侵占了整个海面而无法离去,留下围观看热闹的A开口制止了他。
切嗣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原因,一边毫不动摇地扣下扳机。
但A的脸忽然出现在瞄准镜的视野内,令切嗣心脏骤停半拍。自然扳机被叩响了,但她毫发无损——徒手挡住了离膛的子弹,虽然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这事的确不科学地发生了。
切嗣此刻不得不评估双方的战力差距,毫无疑问结论是立刻得出并令人沮丧的。
“让开。”切嗣逼迫自己强撑底气命令她。
好在A并没有要抢过狙击枪反手给他一子弹的意图,她只是有些彷徨地问:“这个人怎么了?”
她的脸被光量增幅型瞄准镜照出惨淡的绿色,表情似乎很忧伤。
他一向看不下去别人悲伤的模样,此刻也是一样心生同情:“你昨天看到的那些,残忍的屠杀,恶意的暴行,只是这个人犯下罪行的冰山一角。所以要杀了他。”
A默默地回首看去,切嗣将瞄准镜再度对准了目标。
“不、不能这么做。”A却拦住了他的手,“这个人……我看到的完全不是那样……”
“你说过那样的杀人狂死去一万次也是理所应当,你甚至愿意为此成为加害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但是事情一旦与自己有关,你就要实行双重标准吗?”切嗣残酷地补充,“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伪善而已。”
“如果是你的父母、你的姐妹呢,你真能下得去手吗?”A垂死挣扎地反问他。
“会,甚至连我自己,我都可以舍弃。”切嗣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她,“现在让开,否则我先杀了你。”
A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如果你开枪,我会杀了你。”
“那随便你。”切嗣无情地扣下扳机。
A睁大了眼睛,仿佛中枪的就是她自己一样。她浑身一颤,呆立了一秒,然后立刻扔掉匕首,狼狈不堪地从甲板上逃走了。
……
…
“你不会是用酸奶和蜗牛把她养大的吧?”从天空中悬停的金色辉舟上俯视这一切的Archer眯起血红的眼瞳,询问身旁的代行者,“怎么说呢?不对劲……这个……有点太普通了……是说一旦谈恋爱就会变成普通人一样乏味呢,还是说这种令人反胃的平庸才出乎意料呢?绮礼,本王很疑惑啊,真的很疑惑。虽然是不被期待的杂种……唔……”
Archer越说越发现其中有什么笑点一样,再也说不下去,开始捧腹大笑起来:“等她回头看这一切时,该怎么办呢?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太可怜了……对了对了,现在就让她想起来吧,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变成这种模样,我会真以为她是多么纯洁无知的家伙呢。”
绮礼却一点都不惊讶,他甚至能理解埃丽西斯。他对Archer的笑点之低抱有疑虑,并隐约有一点愤恨。
这是自然的,绮礼本来就不喜欢别人开心,更何况别人是拿自己(的类似者)当做玩笑。
无论是父亲还是师傅都没有了解过自己,只是单纯地信任着他们臆想中的言峰绮礼,这种道德绑架令绮礼相当不快。而此刻埃丽西斯被如此嘲笑,也是因为Archer从来不曾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被Archer反道德绑架同样令人厌恶。因为埃丽西斯根本就不存在道德与正确的认识。
“她一点都不可怜。”绮礼在心底如此反驳Archer,“对她来说这种经历就如同是封闭式学习一般,别自己随便脑补臆断了。”
对于她到底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绮礼总觉得是Archer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
…
龙之介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这种至高无上的快感能够持续如此之久,真是要感谢神明恩赐。
他爱怜地看着自己腹部流淌出大量浓艳、纯粹而鲜红的血,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存在于自己体内的,这鲜明而高尚的红。
“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完成心愿,达到事业的巅峰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躺在地上,看着黑发在寒风中烈烈飞扬的黑色少女,“第一是这个,只有这个。然后是姐姐,我要感谢她指明道路。”
龙之介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我终于找到了,最能感动我的事物。我很幸福,很高兴……你给我带来幸运……”
“正是这样,对自己对他人都一视同仁,这种对艺术之美的执著,你真是个坚定相信自己信仰的人类。”埃丽西斯站在他面前,俯视他,“我们本来是很好的一对……”
原来她可以成为艺术之神的,和他在一起。那样就不用在战场上养食物,也不会被枪击,不用被当永动机,更不用为了一己安全和自私去伤害她最喜欢的神父。
龙之介嘴角残留着微笑,但生命已经不在。
“正义的修行到此为止了。”回忆起与卫宫切嗣和久宇舞弥相处的短暂三日,埃丽西斯这样想。她轻轻抬起手,空气旋起漩涡的同时,一顶精致而小巧的黑色礼帽落在手上,她把插满黑色鸟类翎毛的帽子戴在头上,拉下半面网纱遮住脸。
既然曾经说过喜欢这个男人,而他也将自己视作姐妹。那么在他死去后,她也该表示敬意才是。如果不是Archer,她是没有机会玩失忆的,这是一次挺不错的体验,就理解人类需求层次而言。
但是不幸的是,Caster已经注意到她。既然是龙之介喜欢的女人,就应该在他死后也让他们在一起,不让他们上演自己与贞德的悲剧,单纯的Caster是这样想的。
把亲爱的龙之介和他中意的少女送到与世界相隔的异界,利用海魔从异世之门而来打开通道真是最好的方法了。
同一时间,海魔的运动有了短暂的停滞。这是Caster与Master回路中断的反应,但Caster自带有魔力源宝具,即便中断供魔,依旧能够源源不断获取魔力以维持现世。
为了检查这个男人是否是Master,切嗣也来到了岸上。认为海魔如此轻易就废了的他真是太天真了,之后切嗣如此责备自己。
浪花骤然卷起数十米高扑打到岸上,围观的人早就在龙之介被狙击的那刻逃到几百米开外的安全地带了。只有黑色的少女还站在尸体旁边。
无数穿透地面的触手包覆了她,而她似乎没有丝毫反应。
切嗣承认自己手贱了,他如果不管她就好了。
他拽住了她的手,然后那只手喀嚓一下断了,海魔把她整个吞了下去,只留那只手在他手上。精密制作的白金指环在断手上闪耀着不详的光。
这还没结束——
那只手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似的,以非常恐怖的拉力把他一起拖进了海魔卷起的漩涡中。
从结果来看,她的身体似乎有无论被分割多远,都能克服一切障碍再度拼合的功能。
在他们和尸体一同落到仿佛集成一切寂寞悲伤空虚结晶而构成的荒芜世界时,切嗣觉得自己遭遇了神展开。
“异世。”A漫不经心地从他手里拿起自己的手,接了上去,“就是海魔来的地方。想回去?那可能要到处找通道,而且不一定能够连接到原来的世界,不仅有人类世界的复数个平行世界,还有复数个异世的通道。”
然后她用手指划开了龙之介的手腕,开始喝那里流出的血:“你不会不记得我的。埃丽西斯,被你欺骗利用的可怜魔兽——等把他吃完后,我会开始吃你的,你不用着急。我、一定、会、吃、你。”
“你、你一点都不着急?”切嗣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说话有些不连贯,“我是说,这种地方没有你的食物,你不该着急吗?”
“没事呀,我会把你变成死徒,然后生一些真祖与死徒的混血当粮食就好了啊。”埃丽西斯挑开面纱,滴血的嘴角弯起,冲他微微一笑。
切嗣的脸色暗了几个色度,可见他完全被恶心到了:“我会先把自己杀了。”
“如果胸怀抱负就要忍辱负重啊。如果拥有永恒,你就一定能等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时候,那不过是时间问题——还是说,你连自己和家人都可以舍弃,却没有信心打败时间?”埃丽西斯把龙之介的手放好,微笑着看着尸体脸上幸福的笑容,这个人的快乐就连在死后都有渲染力。
切嗣看着她极端不正常的举动,觉得她简直无药可救:“别胡说了,你肯定知道回去的方法。”
“我知道啊,已经对你说了。碰运气,可能第一个打开的就是正确的通道,也可能花上数万年也无法回去。但如果你是个能打败时间的英雄,就不用担心了。”埃丽西斯收回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