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吧,那时的那个男人,如果能被召唤到现世,我就能询问他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次的回答快了一点,他合上面前的合订本:“如果的确是强大的英灵,我想时臣会采纳的。”
“那是个连神明都不放在眼中的自视甚高的半神——不过我知道能够确信召唤出他的圣遗物。”埃丽西斯拿起面前的香槟酒杯,晃动着其中的血液,忽然说,“真是庆幸,那时没有咬你。”
“你不是死徒,我想教会监禁你时就验证过这点了。”
埃丽西斯举起酒杯,然后闭上眼睛,将那些液体滑入喉管:“被切分成数千块都能再度拼接,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相当奇妙的场面呢。尤其是在学习道德之后——我是怎样罪不可恕的存在,又是怎样不合理的存在,这些都能够理解。不过我还是得这样活着,至于那个男人,我是否该感激他呢,他几乎做到让我永远不能再度来临这个世间了。”
“今天的话尤其多啊。”绮礼感慨般地说。
“回忆不仅让人类伤感,也能让恶魔变得有些人情味。”埃丽西斯睁开眼睛,她的眸底深处残存着一缕暗红,“神父,如果远坂时臣愿意召唤他,我可以去冬木市吧?”
“基本上,席位快满了,除却远坂、艾因兹贝伦、间桐,在时钟塔教学的阿其波卢德也被赋予了令咒。”
“艾因兹贝伦……”埃丽西斯重复这个姓氏,天花板上的吊灯爆裂开,几星火花落在餐布上,她呆呆地看着事故发生。
不曾察觉的愤怒,通过这种形式表达出来了。
绮礼选择无视这件事,他说:“艾因兹贝伦雇佣了一个杀手来辅佐他们的魔术师,为了加深彼此的信任,似乎让他入赘成为了那个魔术师的丈夫。”
“信任是这么轻易就能建立的吗?既然是杀手,一定什么都不信任吧。”埃丽西斯不以为意道,卫宫切嗣能轻易杀死至亲——他一定是人类中的异类,这个男人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
“你太绝对了。”提及此事时,绮礼的语气一扫之前的平淡,“他是个一直以来对金钱毫不关心,为了某种理由才出没于各种随时可能丧生的危险场合的人,那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卷入这种战争,也许正是因为他心中存有某种信念……”
“那么绮礼你又是为何参加进来了?愿望也好,战斗也好,都是与我们没有关系的事。”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能直接地感受到神父的情绪,所以她直觉这种兴趣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你出现在了这里,并为三年前才认识的师傅卖命。说不定那个男人也跟你一样,把这件事当做必须完成的工作一样来做……不会有其他理由。”
绮礼终于疑惑了:“埃丽西斯,你在害怕?”
“没有,因为你的情绪先变得奇怪起来,我才受到影响……”
“不,你在害怕,我能够感觉得到。”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那时,信仰我的那个人正计划暗杀我。”埃丽西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绮礼很快明白她意有所指:“我不会那么做的,我们只有一起生存下去——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你要知道早在十一年前——早在那时,我就已经是你的共犯了。”
“那个老人,他得到了一种交换身体的秘法,他想要神的永恒。所以我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信仰过我,所以我只会一直被蒙骗并自以为是。”埃丽西斯说,“你对我说过,脱离原始本能之后,野兽才能成为人。我想一直以来我连人的程度都没达到,只能算是野兽而已。如果连神父也不愿教我的话,我会害怕,那不是生存恐惧,而是——”
她的手指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凸出,她害他失去了求解答案的过程。当她越懂事理,她就越明白自己曾经犯下了怎样的过错——嫌隙起初都是细微而看不见的,但是时间会让它膨胀。
“你跟我一起去冬木吧。”绮礼从衣架上取下外衣,“至于你想要的那个英灵,我会设法说服时臣。”
第15章 Act。14 少女
“我们要比其他人更早地召唤Servant,这是父亲和师傅决定的。”绮礼补充道,“可以事先决定好的职阶有两个,Assassin和Berserker。我们召唤其中的一个。”
“Assassin吗?符合你此番作为,潜伏在阴暗地方窥探,伺机而动的暗杀者。”埃丽西斯靠在阳台边,看着绮礼在地板上画着极其简易的魔术阵。
“你说的可真是……不好听。Assassin可以预先设定为继承哈桑.萨巴哈之名的一群暗杀者,对于代行者来说的确是最方便的英灵了”绮礼画好了最后一个符咒,站起身来。
埃丽西斯把双手拢在白色毛边的宽大袖口里:“吉尔伽美什的圣遗物是,世界上第一条蜕皮的蛇的蛇蜕化石,找起来会困难吗?”
“对于时臣来说,只要它存在就能找到。事实上,他的确找到了。”
埃丽西斯愉快而短促的笑了一声:“复仇有利于心血管健康,会让绝望自失的年轻人找到苟延残喘的勇气。想必,他在把我砍成两半时得到了那样的体验——那个男人。”
“现在把圣遗物放到祭台上吧——对于召唤Assassin来说实在多此一举,不过时臣要十成的把握。”绮礼吩咐她道。
……
…
和三年来的任何时候一样,少女沉默地跟在养父身后,在一层的走廊尽头分开,之后神父会去远坂家的地下工房,少女则会去一楼的育儿室。
在远坂家的佣人看来,虽然她很少说话,但她给人的感觉绝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应有的羞涩内向。恰恰相反,虽然她的容貌稚嫩而端丽,她给人的感觉却是严肃又威严的。
“今天好冷,你确定什么都不喝吗?”看见一脸端庄的少女,远坂葵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欢迎她。而原本坐在葵身边的女孩却偷偷地背过身子,想要无视少女,凛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母亲硬要她向埃丽西斯问好,她也不会听话的。
“是的。”埃丽西斯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后的衣架上,熟门熟路地跪在壁炉旁取暖。蕾丝钩花的纯黑连身裙下的身体相当清瘦,带着些微自然弯曲的乌黑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她全身上下只有从袖中伸出的双手和黑发披覆下的脸蛋是白皙的。
她这么烤了一会儿火后才逐渐恢复了说话的欲望:“的确很冷。就算零下数十度,意大利的寒冷也只算物理攻击。但是这里就算一直在零度徘徊,都是伤骨冻髓的魔法攻击。”
“才几个月,你似乎长高许多。”在她重新站起来后,葵忽然说。
“也许只是瘦了些,我每晚都做噩梦,那真是相当折磨人的事。”埃丽西斯诚实地回答,然后又问,“樱已经去间桐家了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凛闻言终于不满地回头看着她。
埃丽西斯对此司空见惯,三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远坂凛就开始不喜欢她了。
“唉,是啊。那孩子……已经是间桐家的女儿了。”葵的声音变得有些落寞,但是既然时臣早就说过这是对樱最好的安排,葵就拼命努力让自己忘却这份失落的心情。
“说起来,艾因兹贝伦的Master一向都是人造人吧。”埃丽西斯转移了话题,对她而言,要理解母亲对女儿的思念还有些困难。
“好像是叫爱丽斯菲尔,出生名门的贵族竟然嫁给了来路不明的杀手,时臣也曾抱怨过说艾因兹贝伦家越来越堕落了,竟然一点都不重视维护魔道血统的纯洁。”
埃丽西斯觉得这事真是不可理喻:“这也太为难了,我是说让人造人嫁给人类。”
“人造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器械、装置一类的作品吧,一般魔术师喜欢称她们为人偶,那是基于认定她们是没有情感也不需要具备情感的造物的蔑称。”
“说不定她具备那种天赋,所以能学习到呢——情感。”埃丽西斯竖起一根手指,俨然一副导师的模样,“人类总是不愿意承认外来者的地位,似乎人是世上最高贵的物种一样。意识拥有者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由低至高分别是生存、安全、归属与爱、尊重、自我实现。我想,人造人如果不加以教导大约就会永远处于最低的生存需要之中,那种状况下的人造人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考虑更高层次的诉求的,所以魔术师就认定她们是没有情感的人偶了。”
“真是不错的见解啊。”葵从来没有把她真正当成晚辈看待,大约就是因为她常常发表一些独到见解的缘故。虽然那些见解时而会片面而偏颇,但也不乏葵原本所不了解的好的部分,“对了,今天之后,我和凛会回禅城本家居住一段时间,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神父让我留在这里,他说虽然是危险的场合,但作为他的继承人,如果连经历这些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就不适合被继续收养了。”埃丽西斯以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说,殊不知这话正让因为无法帮助父亲而被迫离开的凛更觉刺耳。
“你也很不容易啊,如果凛能像你一样努力就好了。”殊不知葵的这句话又为埃丽西斯拉了无数仇恨值,以至于她从凛那里收到了相当隆重的注目礼。
“那么,今晚就该召唤他了吧。”埃丽西斯完全无视了凛,“那位最古老的王。”
关于他的事,关于他和他的事,还有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这是她最想了解的事。
……
…
在世界各地拷问虐杀了无数人之后,发觉失去杀人激情的雨生龙之介时隔五年又回到了家乡冬木市。
五年前,他实施了第一桩谋杀,体会到了难以名状的兴奋和感动,对象是他的亲姐姐。如今姐姐的尸骸还躺在仓房里,与龙之介肖似的优雅面容早已化为尘土,只剩一具白骨。
她至今都毫无怨言,甘愿牺牲地躺在那里。
可惜即便是为他指引了新道路的是她,如今他也无法在她身边找回当初的感动。
龙之介取走了仓库里的一本古书,这次冬木之行不是没有收获的,以往的他总是吸引飞蛾的明灯,依靠倜傥的洒脱外形和神秘的言谈举止把那些最终会成为肉块陪伴他的年轻女孩吸引在身边。但现在他就如同一只飞蛾般被另一盏明灯吸引了,在市立图书馆的大门前看到她时,龙之介就被她的无比端正的姿容吸引了,他很想用她的肉块来取代现在他最亲近的那批肉块。
无论是介于少女与少年之间的清瘦身形,还是那混杂着沉敛与黑暗气息的严肃表情,都是龙之介从没有遇见过的类型。
可惜她从不独自出行,最近更是不来图书馆了。
“想爱你也见不到你啊。”龙之介扔掉滴着血的刀子,照着古书上的仪式用受害者的鲜血画术阵,他只有靠完成仪式这种新鲜方法来寻求新的满足了。
和之前无数次的结果一样,仪式完成了,什么都没发生。龙之介兴致缺缺地走在大街上,风月场所里那些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少女在他眼中都显得失色了,他怀念起图书馆里的那位少女来,她总是穿着保守而高贵,胸前甚至挂着十字架,简直就是诱惑龙之介用刀片割断她那禁欲十足的领口,把那张端正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的清丽面庞切割成无数块。
就在这当儿,他确信他看到了他中意的少女身影从面前的十字路口一闪而过,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不顾被迎面疾驰而来的汽车撞上的危险闯了过去,终于在她拐往下一个拐角前看到了她可爱的背影。
她去了凯悦酒店。
一个衣着华贵,气质凌冽的红发女人从酒店里走出来,把她迎了进去。
龙之介有些泄气,但他明白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他已经很久没有执着于某个特定的对象了,只有今晚,她是独自出行的。所以他守在酒店外,尽量平心静气等待。
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之后,她才从酒店离开。
然而,这时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带走了她,是她父亲。
龙之介绝望了,他决心今夜再多杀一些人,完成更大更隆重的仪式。
第16章 Act。15 该隐
“看样子阿其波卢德的确找到替代的圣遗物了,不过索拉是不可能对我多说什么的。我与她能维持亲密关系也是基于不讨论这些的基础上啊。”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埃丽西斯举起一管口红对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仔细端详。
绮礼半开玩笑地说:“你错过了暗杀阿其波卢德的好机会。”
“没有人请求我那样做。何况我可不想被魔术师协会追杀,然后只能过不能见光的日子。至少目前我很喜欢做一个人,像人一样学习,像人一样活着,从他们身上学到我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埃丽西斯把索拉送给她的唇膏抛到后座,那支看似价格不菲的管状物在靠垫上反弹了一下就滚落到了地面。
想到自己从不知热情为何物的人生,绮礼说:“我也曾经靠不断求知来满足自我。”
“虽然我与人有一样可以思考的脑,支撑行动的身体,不过不要把我真的当做一个人来寻求认同感呀。空虚的苦涩,自我实现的渴望,对我而言真是太过高级的感受了。我的知识、拟态,都只是为了更加方便狩猎才具备之物……”
“可是你想要见到吉尔伽美什的期盼正是将目前的安稳状态打破的石子。”绮礼明智地指出她的矛盾。
“你会死去,之后我找到的其他共生者也会死去,直到连人类都不存在的那天,我还是会存在。所以,生存恐惧对我而言实际上并不存在。那么,我到底在惧怕什么?这一点就很有必要知道了。这可是我唯一的弱点呢。”埃丽西斯无奈地叹气,她的眼中浮现出近乎忧郁的情感,“神父一直无怨无悔地接手教会中最辛苦最棘手的那些任务,所以人们认为你是甘愿为信仰献身的坚定的圣职者,但是事实如何,我们都清楚。所以当你见到另一个没有追逐任何自身享受的杀手时,理所当然会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为找到了什么而停止杀手生涯。我有的便是这种即便明知会危害自己也依旧想要了解的好奇,你能够理解了吧?”
卫宫切嗣。
绮礼在心中念着那个魔术师杀手的名字,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