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微微矮了矮身子,低声道:“据说前不久在内阁会议上,国防部的张部阁和总长吵了一架——因为平阳那件事儿。首相也表态了,说特务府‘处置不当’。所以说,我觉得咱们副总长这一回……”
“啊……”几个同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低声道:“那……院长得高升了?”
应决然瞥了那老人一眼,笑笑:“不好说。”
不过他透出了点儿内部消息,大多数人心中也就了然了。即便副总长要走,台上那位老人估计也没可能更进一步了。
“那么说是要空降了?”同事继续问,“那咱们局长……”
应决然收起了笑容,着站在老人身后面无表情的戴炳成,摇摇头:“局长的事儿咱们最好还是别说。给他听见了,小心——”
他咧了咧嘴,大家心领神会,各自一笑不再开口。
不过应决然还知道更多——戴炳成似乎在前几天登门拜访了柳阳伯。而柳阳之后又见了父亲。那一夜之后,李真受勋、授衔的事情似乎也就定下来了。
这件事他像往常那样表现得毫不关心,却不代表他不清楚。
起来前些天晚上,那个忽然跳进脑海的念头一点没错儿。李真这小子真是好运气,这样敏感的时候被他赶上了、又捡了个大便宜。
少尉?呵呵……打不住的吧。
毕竟……戴局长当年是以少尉身份进入的特务府,不到半年就变成中尉了。
这时候,院长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他顿了顿,提高音量,最后说道:“……决定,授予公民李真,中华帝国、特别事务府编,中尉军衔。”
台下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然后院长走到一边,向皇室特使微微点点头。于是那个身着淡紫色复古礼装的特使走到台前,仰头环视在场诸人,然后以庄重而肃穆的语气继续说道:“另,经皇帝陛下、特别事务府、国防部核准,于长庚三十七年一月三日,授予李真中尉紫星勋章一枚。”
不同于同事们的讶色,应决然反倒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呵……
戴局长是想要更进一步了。
当初他就在想,中尉衔与紫星勋章,李真也许只能取其一。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
然而今天竟然都变成真的了。
戴局长与父亲,定然出了不少力吧。戴局长是平民出身,当初和李真一样,是特务府系统中公认的“明日之星”。然而到了少校军衔、保卫局局长这个级别,再想向上,似乎就被一层不见的玻璃板挡住了。
直到自己因为某些理念,也进入了这个系统。
戴局长的能力有目共睹,之所以七年的时间未进一步,实际上还是因为这个帝国的某些潜规则。
立宪啊……
已经立宪几百年了。然而这种似充满活力的制度,其下掩藏的却是一潭逐渐腐化的死水。百年的贵族世家,背景实力盘根错节,岂是立宪就能完全瓦解得了的。龙座上的皇权的确被摘下来了——却又被贵族世家瓜分,变成了某个集团的“皇权”。
这个集团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保守固执,仔细甄别着那些来自平民当中的“人才”——或者将其作为新鲜血液吸纳进来,或者在他们的头顶放上一块不见的隔板。
戴局长是想要冲破那块隔板的吧。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场面——
同样的“明日之星”——这简直就是戴局长年轻时候的翻版。
既然这样的明日之星可以被破格提拔……
为什么我戴炳成就不能更进一步?
……这是一个信号。
应决然微微挑了挑眉,随着众人一同鼓起掌。
第三十五章授衔下
然后到李真从台上另一侧的门后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几天的突击训练效果显著。他穿着一身黑色无肩章的特务府执行官军官礼服,袖口与两侧的裤线上都滚着银边。银色杂金的绶带自肩头斜至胸前,垂下的两柄镀金小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胸标、姓名牌、资历章都已上了身,只缺肩头的一杠双星。
也许是因为仍然有些紧张的缘故,他将饰有两排银松花的黑色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以及半张脸。不过这样一来,再配上他那张紧抿着的嘴,倒是使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生出了几分冷酷凌厉的气势。
变了个人啊……
应决然在心里低叹道。
台上那个大步走来的年轻人身上,哪里还有昔日柔弱、温和的影子?他那样挺拔,起来就像一杆极刚极硬的标枪,令他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
李真走到台前,面对皇室特使以及苍老的南院院长,啪的一声站定,朗声道:“李真,报道。”
院长板着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苍劲有力,简短地说:“起立!”
台下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所有人收敛脸上的神色,笔直地站立起来。
然后他又说道:“宣誓!”
于是李真将右手抬起,轻轻搁在皇室特使手中的一个木制托盘上。
托盘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黄金仿制的传国玉玺——此乃国家元首、帝国皇帝的象征。
一样是黑底金字的精装书籍,名为《中华帝国宪法典》——此乃自由与公正的象征。
他按照曾经演练过的那样,将手放在宪法之上。然后缓缓扫视全场,以及庄重肃穆的语调说道:“我在此宣誓。”
“我志愿加入,大中华、泛东亚、西伯利亚及澳利亚联合帝国特别事务府。我将遵守帝国宪法,遵循公平正义之真理,捍卫帝国尊严及利益。以吾身吾血、吾魂吾愿践行誓言。”
“我将牢记今日所言,精忠爱国、勤勉敬业。征战之时不生畏惧之心,解甲之时不生暴虐之心。我将慎用帝国与宪法赋予我之武力权力,终生恪守尊重天赋之人权。”
“此为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澈明朗。这一段几乎曾被在场每一个人重复过的誓言此刻似乎变得令人热血澎湃、心旌荡漾。无论之后经历过什么,但有谁敢说,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像李真一样,手按宪法、说出这一段话的时候,没有真正地触动过什么?
于是就在这一刻,宽广的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人们的胸膛微微起伏。苍老的院长努力挺直了腰杆,试着找回年轻时候的风骨。他用微微发颤的手从另一侧、戴炳成手中的托盘里取出一对肩章。
然后沉默无声地上前一步,仰起头、为李真配了上去。
于是李真的右臂豁然抬起,敬了第一个、真正的军礼。
神色凛然。
大厅当中响起一片唰唰的抬臂声。
院长与戴炳成庄重地向他们回敬一礼,互视两秒钟。而后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掀翻了顶棚——来自这不过几十个人的、雷鸣般的掌声。
便是这样热烈而饱含激情的气氛,竟将紧随其后的授勋仪式给压了一头。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紫星勋章只能授予现役军人,授勋,必须得安排在授衔之后。
掌声停歇。皇室特使也走到李真面前,以勉励的目光着他,并将慢慢将手中的紫星勋章挂在他的胸口。
“年少有为,李真中尉。”特使稍稍后退一步,轻轻点头,“务必奋发努力,报效帝国。”
李真微微挺身,目视前方,答道:“是!”
铜质勋章挂在胸口,有些沉重。
于是他也感觉自己的心里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加入特务府了啊。这样一个庞大、沉默、冷酷的机构。能不能把心里的那点东西,一直坚持、保留下去?能不能成为北川口中那种,有自己的理念以及良知的人?
今后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要说阖家团圆,早已实现了。实际上自己是被一件又一件事情推动着,渐渐走到这里的。从“李真同学”变成“李真中尉”,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但这一年却漫长得如同一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多险象环生的意外,最终令自己站在这里,在帽檐之下,着每一个人。
于是他将目光转动,到了人群之中的应决然。他微微笑着,向李真点了点头,眼神中都是勉励之情。
李真稍稍安下了心,站在台上以挺拔严肃的姿态倾听着皇室特使的致辞,并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嘉奖令。特使着他,再次微微一笑:“陛下,也知道了你的名字。”
李真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才不会失礼。但好在特使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就退去一旁。这一整套程序走完之后,特使与院长走下台去。在场的军人们向他们敬礼、鼓掌,欢送这二位从侧门、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于是台上只剩自己与戴炳成。
他不由得愣了愣,在心中疑惑起来:欸?当初演练的时候没有这一出儿吧?
但戴炳成已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神色活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面无表情。
李真下意识地又敬一礼。戴炳成微笑着还了礼,放下手来对李真说:“可以稍微放轻松一些了。现在——”他扫视在场众人,“都是局里自家人了。”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么我就在这里多说几句。”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稳有力,“李真中尉的经历比较特别,通告大家应该都已经过了。可以说,他是我们特务府吸纳的特殊人才。不容易啊,过去这些年,咱们又多了一个a级。”
“但是不要因为小李是一个a级,大家就有负担。要我说,李真中尉的经验还不像在场诸位那么丰富。所以今后,要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咱们是一个整体,特务府壮大一分,各位的腰杆也就硬一分。”
他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至于今天授衔的事,我明着说,也许会有不少人心里不痛快。然而我要提醒一句,李真中尉的这个军衔,是用自己的努力和鲜血换来的。今后谁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我戴炳成保证,谁就能再拿一枚紫星。”
“不过……”他似乎觉得气氛过于严肃了些,又微笑道,“陛下能不能知道那位的名字,我就说不准了。”
李真再向台下那一群未来的同事、战友的时候,发现他们脸上之前那种庄重肃穆之色果然减弱了许多。甚至有些人开始笑着交头接耳,然后朝他过来。
“好了,我就讲到这里。”戴炳成双手放在台子上,对着话筒说道,“接下来,该是咱们给这位新人接风洗尘了。”
底下的人们善意地笑了起来。李真也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这位未来的上司打算做什么。
戴炳成把手一挥:“我知道一定还有很多人还是不服气。没关系——照例,今天晚上,咱们就好好比试比试!”
比试……比试?李真怔怔地戴炳成,又台下的同事们——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比试什么?不会是要告诉我……第一天就得打一场吧?
然后听到戴炳成的下一句话:“现在解散。半个小时之后,西食堂集合!”
台下众人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又有人高声道:“小李中尉,不见不散哪……哈哈哈!”
“老高我告诉你,人不可貌相,你小心……”
“……去年那位可是新人王,今年的这位也保不准哪!”
第三十六章执行官
李真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但仍然有些莫名其妙。军礼服穿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死死板板。下意识地想要挠挠头,又想起之前训练时被人叮嘱过的“军容军纪”来——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戴炳成笑呵呵地一推他:“愣着干什么?不清楚问问应决然去。半小时之后,别迟到。”然后就背着手走开了。
这时候应决然才从退场的人群当中挤出来,笑着对李真喊:“喂,愣着干什么,下来啊。”
李真跳下台,觉得绷了好久的脸终于可以松弛些了。一边轻轻揉着嘴角一边问:“应大哥,刚才戴局长说比试比试是什么意思?”
应决然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肩头:“别这么叫了,不合适。往后叫我应兄吧。”
李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军衔竟然比他还高了一级。
虽然执行官有军衔,但并不属于普通的战斗部队,因而在等级上也就没有地方部队那样森严。然而阶级毕竟还是阶级,李真也只得稍觉不适地改了口:“嗯,应兄。”
“这就对了嘛,听起来像‘英雄’一样,哈哈。”应决然哈哈一笑,边跟他慢慢往外走,边说道,“这个比试啊,是咱们的传统。新人报道之后,大家不值班的都去局里西边的小食堂,让今年的新人和上一次的新人王——”
“哦,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新人王。”应决然眨了眨眼,“比如你这一次跟上一次的新人王拼酒、或者拼吃——这个你自己选,赢了的话,那你就是新人王。下次再来了人,就是你跟人家较量了。”
“啊?”李真张大了嘴,“拼酒我倒理解。拼吃?怎么会有这种传统?”
“这事儿,说起来可就长了。”应决然摘下帽子夹在腋下,边走边说,“一百多年前吧——那时候还不分南方基地北方基地呢——就有个新人加进了特务府。小时候过得苦,本身又是吃得多力气就大那种类型。报道第一天之后教官跟他说,在咱这你敞开了吃,管饱。然后他就真敞开了吃了——一个人吃了三十个人的量,当天晚上第一次出任务,把当时一个挺难缠的土匪窝子一窝端了。打那之后大家对他肃然起敬,叫他新人王。”
“后来赶上了一战,那时候的事儿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出兵西伯利亚之类的,全国闹饥荒,特务府里也闹饥荒。所以那时候再有新人加进来,一群人撺掇着新人跟那位比谁的胃口大,好跟着吃个饱——这传统慢慢就这么来了。”
李真抽了抽嘴角。
这样也可以啊?
于是他问:“那……上一次的新人王是谁?”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大楼,见斜斜的夕阳正要落入群山之后。大片楼宇都被镀上了一层橘红色,就连走在远处、身穿黑色执行官军礼服的人们也都变成了橘红。
应决然眯着眼睛往远处了,抬手一指:“见那位没?欸,那个,没戴帽子的女孩儿——”
女孩儿?李真愣了愣。但还是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过去。他的视力要比普通人好,因而得挺清楚——那的确是个女孩儿。穿着执行官的黑制服,在阳光下显得细细长长,马尾扎在脑后。
他收回目光着应决然:“没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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