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越来越火爆的争吵声,安宁偏了下头。突然挑起眉,几步走了过去。
喝下一口水送下嘴里的食物,韦家辉忍不住又抱怨:“术哥,你真是不够朋友,这种时候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躲开呢?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和阿宁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啦!”梁家术笑笑,“你也知道阿明很看中她的。我回绝阿明提议时,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摇摇头,他叹道:“还好我这老婆也是个明理人,要不然我还不受气。”
韦家辉笑着点头,听到敲门声应了一声。一扭头,先瞥到一角有些脏的围裙。不禁咦了一声,外卖刚刚不是已经送来了吗?
定睛一定,他不禁怔住,上下打量了两眼,他吃惊道:“阿宁,你做什么?”
闻言也转过头去。梁家术看着穿了半旧T恤,破牛仔裤,腰上围了条围裙,打扮得和刚才送外卖的侍应一模一样的安宁。眨了下眼。
安宁板着脸,也不去正眼看他们,只是用眼角扫过。口气很冲,明显是找茬的,“刚才谁定的外卖?给钱给少了。”
远处愣住神的人里有人笑起来,“搞什么啊!刚才我可是······”梁家术却举了下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笑道:“怎么会少给钱了呢?是不是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呢?你当我是第一天出来送外卖吗?”安宁愤愤地嚷着,随手敲了敲手里的空外卖盒。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是个女人就好欺负······”一张嘴像机关枪一样,一声不歇地把刚才去了哪里收了多少钱数了一遍,最后又大声道:“只有你们这一份我没有数钱。所以,少了钱就是你们这里。”
话锋一转,她又道:“都在一个楼里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也不会是故意少我钱的,现在补上就是了。你们不是大总监就是大监制,自然不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了······”言下之意,倒颇有你们要是不给钱,我可就要说你们这些大人物欺负我这个小人物了。到时候,把你们的名声搞臭了可别怪我。
韦家辉一笑,和梁家术对视一眼,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递给她。安宁一笑,接过钱却没有立刻装进口袋,而是很小心地把钱一张一张展开,捋平······
看着她的动作,梁家术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转目,看看韦家辉,两人又一起看向安宁,虽然没有说话,却都笑了起来。
“阿宁,你真的想演钱浅这个角色?”
眼睛一亮,安宁看着含笑望她的两人。点了点头,“术哥,小宝哥,我知道自己的资历浅。之前也确实没有演过这么重要的角色,但请你们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声音一顿,她缓缓道:“成为一个出色的女演员,是我的梦。或许,会有人会因为我的梦想不是那么容易实现而嘲笑我,认为我在走一条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路。可是,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怎么说,我有自己的梦想,并在为此努力拼搏。这样,已经比那些庸碌一生的人强上太多。我不怕输啊!即使输了,只要从头来过就好。哪怕那些人说我是在发梦······”
目光微闪,韦家辉看着安宁认真的表情。终于笑了起来,“看来,我似乎也找到一匹‘发梦王’呢!”深吸一口气,他回身环视身后的微笑着的同事,再转过头来对安宁笑道:“既然是做白日梦,那就大家一起来好了······人活着,如果不做一次白日梦,也是一种遗憾。”
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 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正式开拍时,已经是五月下旬。虽然《射雕》还有一部分戏没有拍,但两边调一下时间,赶场也赶得及。
显然作为制作方的天幕,对《天长地久》这部片子抱有极大的诚意。无论从场景到服装、道具无一不与旧粤语片时代相似。那种60年代的怀旧情调让整部片子都似一叠旧照片一般带出一种淡淡的伤感。
不知是否因为金像奖上的致词,93年的香港影视圈,特别流行怀旧。刚到剧组,就听到有人在说尔东升的新戏《新不了情》也是今天开机拍片。
“听说也是捧新人哦!文艺片,用的小生却是个黑炭头······”
安宁化着妆,听见身后几个工作人员闲来无事,凑在一起也说八卦,“我听说尔东升要拍这部片子时,根本就没人肯投资。找了几个老板都没人理他,后来还是把楼抵给银行才凑到钱来拍这部戏······”
“都没人肯投资的戏,要是票房好都奇怪了······”有人说着,声音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可立刻就有人大声喝止。
在化妆镜中看着一脸严肃责备着几个工作人员的刘得华。安宁只是沉默着。走到化妆镜前,刘得华仍怒气未消。
“说人是非也就算了,现在连人家拍戏的事都拿出来说,真是不知所谓。”看一眼安宁,他抬头有对一起进来的刘震伟道:“我就佩服升哥的魄力了!如果要我拿楼抵押才能拍戏,我也肯啊!”
刘震伟闻言失笑,“我倒是没有楼可以抵押,不如以后我要是没钱拍戏了,你抵押楼借钱给我拍戏啊!”
“好啊!”刘得华笑着应声,转头突然招呼了一声,有对安宁笑道:“给你们介绍一下啊!徐豪莹,我们天幕的新人。阿莹,叫宁姐。”
险些没被他的一句话噎到。原来她这样的新人也可以被人称作XX姐了吗?安宁放下手中的粉拍,笑着起身和徐豪莹握了下手,“别听你们老板的,叫我阿宁就好了。”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女孩子。对她,倒真是知道得不多,只是常在杂志上看到这位潮人辣妈,知道她是新一代歌神张亦迅的老婆而已。
因为《天长地久》是分为两部分来拍摄。一部分是六十年代的主线故事,另一部分则是主要以九十年代为主。安宁的所有戏份都集中在六十年代那一部分,所以在这部片子里,两个人并没有对手戏。不过显然刘得华还是很看重这位新人,即使没戏的时候也带着她来片场观摩。
刘震伟的剧本写得很好。他自己也说剧本里穿插了许多他年轻时的记忆。安宁最欣赏的却是用两条线来表现故事的手法。从徐豪莹所饰演的李芷茵参与旧片《天长地久》的重拍工作,寻找生父方德胜的死因。而引出那一段六十年代的缠绵爱情······
因为现在香港已经找不到旧九龙一样的场景,所以用的场景倒有一半是现搭的。
当安宁穿着六十年代款式的裙子,在婉转的英文老歌里走进那间小小冰室,斜阳透过窗子,连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都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合上眼,恍惚听到一个女孩子低低的随着音乐轻哼······
靠在柜台前,偏着头。倾听着收音机里的歌声,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偷偷爱上对面楼上长毛阿飞的少女。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心底泛起。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古天勒。如果不是那一份心动,她可能还找不回喜欢一个人时那份乍喜还羞的感觉。就因为心中那份爱的感觉还未消失,她才能更真的融入阿玲的世界。
是什么时候喜欢那个男人的?或许是在他住到对面楼上小屋的第一天吧?明明像他那样的阿飞,九龙城也不知有多少。可偏偏就是和他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芳心悸动······
安宁出场的第一个镜头,是低着头整理汽水瓶的镜头,明显的漫不经心,眼神飘忽的,抬起头,目光望向对面楼上,现出一丝怅然。身后饰演铃母的叶德贤在叫着:“还不去收汽水瓶回来!”没有声音,安宁只是低下头去,抿紧了唇,在叶德贤又一次叫时,才懒懒的应了一声,却仍然没有立刻动。其实,她是知道的,阿胜现在就在对面那个小楼上,和一个女孩子鬼混。她仿佛还能听得到那女人的笑声······
和安宁相比,叶德贤的表演风格更为放松,银幕上常常是泼辣的形象,极具小市民的特色。私底下,叶德贤和安宁说:不要太把自己看得太重。管它什么主角配角,你心里不紧张,手脚都自在些,演得自然就会轻松了。
刘得华在《天长地久》的形象,其实和之前天若有情系列很相似,一样是重情重义的阿飞。或许就是因为演的角色太过雷同,才会让人说“演来演去,演的都是刘得华。”但作为搭档,安宁却觉得刘得华在《天长地久》里的表演真的很到位。
两个人第一次对手戏,是在那间小屋里。阿玲抱着汽水瓶走上窄窄的楼梯,在听到房里传出的嘻笑声时脚步一顿,垂下头静了片刻,才推开门。床上纠缠的男女,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现。偏了下头,安宁刻意留出了两三秒的停顿,才伸手去拿放在门口的汽水瓶。眼角有意无意地扫过床上的人。看不到脸,但光听着娇声软语,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了。虽然眼神看不出什么,可她的嘴唇却抿得更紧。
抬眼看到床头柜上放的汽水瓶,她爬过去,刚握住,手上却突然覆上一只大手。乍然抬头,眼中明显现出一丝又惊又羞之色。很紧张,却没有立刻伸出手来。
抬起头,眼睛被头发遮住,可露出的嘴角却是向上一牵。从安宁的这个角度来看,觉得刘得华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充满了魅惑。
“还没有喝完,等明天再来收啊!”
“好,我下次再来收。”忍不住咽了下喉咙,虽然声音刻意放得平板,但有些躲闪的目光和那缓缓抽出的手,却分明表现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纯情少女,遇上调情老手的挑逗,怎么可能应对得了。这一回合,她落荒而逃,不知她的惊慌与羞怯,正是让玩世不恭的他屡屡挑逗的原由。更不知在她身后,男人站起身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对方德胜而言,那个暗恋着自己的少女,或许是他靡艳生命中唯一的一抹纯白。是不同于身边其他女人的存在。所以他喜欢找各种各样的机会逗她,看她害羞地低头的模样,一直觉得自己把少女的心掌控在手心。女人,他从来都不缺啊!就连霖哥的儿子,几岁的孩子都可以提醒他:不要乱搞女人啊!我老爸叫我看着你的······
按照剧本,这个人小鬼大的角色只要一个长得过得去的小孩子就好,反正只是一句台词就好。可没想到拍摄之前刘震伟竟打起小乖的主意来:让他来客串一下就好嘛!反正只是一个镜头,一句台词,就当来片场玩好了。
身为老板的刘得华竟也投赞成票,“你就当是为剧组省点赞助费嘛!那么帅的宝贝,自己藏起来做什么?”
被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哭笑不得,安宁只好带了儿子来片场。小乖得以有幸成为头一个敢端着饭碗呵斥天王的小朋友。虽然刘得华一直说客串不给片酬只给买糖吃,可拍过戏后却特意请助理带了小乖到商场买了一大堆玩具,让小乖比收到片酬还要高兴十倍。安宁却只能摇头苦笑。要不要再换间房子给儿子装玩具呢?都搞不懂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么喜欢给小乖买玩具。
虽然拍摄中经常两边赶场,但安宁却已经学会在路途上整理思绪,转换角色。染上情爱,眼眸渐有忧色的穆念慈;只是单纯的暗恋着那个男人,从未想过会被对方爱的阿玲。她的思绪和情感在这两个为爱执着的女人身上打转。
玲,是那样单纯,单纯得即便刻意掩饰,仍然无法掩住自己的情感。每每目光与俯视她的阿胜一对,便慌忙躲闪,却在回到店里后紧贴在墙上,偷偷地看他。她不知道,在楼上的他蹲在栏杆前,其实也是为了看她偷看他的样子。她只是包那份情小心地揣在心里。
或许,对他所有的爱都凝在这样的一瞬:
当听到他关门出去的声音,立刻就跑上楼去收汽水瓶。可拿到汽水瓶却只是倒进半瓶凉水,凉凉的液体,贴着脸颊却仍是消不去那一抹潮红。
在剧本上,只是些玲坐在阿胜的床上。可安宁在拍摄时却没有才用记忆里阿玲的坐姿,而是半依半靠在墙上。手里捧着阿胜用过的汽水瓶,从窗口,吹进微风,拂过她的发,仿佛是他温柔的触碰。她合上双目,现出迷乱的神情,脚尖不自觉地绷紧······
睁开眼的刹那,她的眼中现出一丝羞怯,脸颊红得像盛开的玫瑰,可嘴角却在微微上扬。仿佛在那么一瞬间,心底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手指拂过瓶口,她把汽水瓶抵在唇边,轻轻的······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只是一口,太多的甜蜜,是会醉人的。
她不知道,当她躲在这个阁楼的木床上,幻想着一他与她的爱恋。阿胜就在门外的楼梯上靠着墙偷笑。当她终于收拾好汽水瓶走出来时,被他撞个正着,立刻下意识地侧过身,一只手遮住余热未消的面颊。仿佛是刚刚被人抓到偷东西一样紧张。
可是,他却只是笑着问:“怎么今天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收汽水瓶呢?”
“有空就来收啦!”她板着脸说,却在与他擦身而过手臂碰到他的身体时,一颗心狂跳不止。
少女的爱恋,是那样的单纯,其实更多的是不敢言说的胆怯。就像她在照相馆对陈国帮饰演的阿良所说的一样:男人还不是都那样,就像爸爸抛下我和妈妈一样。
所以,即使被朋友阿嫦笑,她也只是笑,其实从没有打算去表白过。可是就那么突然地收到他的纸条。一天的恍惚,在母亲出去后她骑着车赶到码头,却到底还是错过了船。
也就是在这一夜,她的世界翻了个样。睡意朦胧,听到敲门声。她被惊醒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是他?!
打开门的一刹那,还带了些羞怯的笑,却在看到他脸上的血时怔住。
“我要离开九龙,跟不跟我?”男人就这样问。一瞬间,让她心乱如麻。
按照剧本,这时候阿玲要犹豫地说“我······”可正式开拍后,安宁却只是目光闪烁地避开刘得华灼热的目光,扶着门边的手因用力而爆出绷紧。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阿胜却显然已经明白了。只是看她一眼,便立刻转身。头低垂着,手却在微微颤抖。她突然追出去,喊了一声:“我跟你。”
在刘得华回过身看她的一瞬间,安宁却突然往后挪了一下脚步,但立刻又进了一步。盯着他的脸问:“我跟你走,可是我们以后会怎么样?”这一句,是鼓起多大勇气才问得出。
只要这个男人肯给她一个承诺,那她就可以抛下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