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琪琪一嚼那糖就高兴了,“还有没有?再给我一块!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周晚晚又给了她一把,莫琪琪这话绝对没夸张,这糖在这个世界也就家里那几个人吃过,别人还真是没吃过。
“吃糖能让心情好。”周晚晚自己也吃了一块。
“跟你待着怎么就这么让人舒坦呢!”莫琪琪捏捏周晚晚的脸,“第一眼看着你。我就寻思。这小孩儿又软又嫩跟块嫩豆腐似的,以后可得离你远点儿,一不小心给碰碎了可就遭了!”
周晚晚一巴掌打掉她的手。“你在吃我的豆腐吗?”
莫琪琪大笑,又去拉周晚晚的头发,“我每天都吃,今天换个花样儿!走。我给你画一幅画!”
画画的通病,看谁顺眼最高的褒奖就是给她画一幅画。周晚晚被莫琪琪拉去画室了。这家伙灵感迸发,画到最后不可收拾,熄灯前五分钟两人才赶回宿舍。
从水房回来,向秀清已经给她们俩兑好了洗脚水。“快点洗洗好睡觉。”
周晚晚洗完脚也不能睡觉,她早就发现姜引娣已经焦急地等她半天了。周晚晚拦下要去倒水的莫琪琪,进水房倒水。姜引娣果然随后就赶了过来。
“周晚晚,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些抄稿子的钱?我真有急用!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抄,一定多抄,保证尽早还上!”姜引娣急切地挡在周晚晚面前,看她如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要用多少?”周晚晚早有心理准备,如果姜引娣急需用钱,很可能第一个就找她。
这两个月姜引娣抄稿子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本打算一张稿纸二百多个字,姜引娣一天抄三十多张,也就七千字左右,不耽误她的学习和生活,一个月下来也挣五块多,能补上她被学校扣的那五块钱就行了。
这样,她让姜引娣抄到下学期开学,学校的钱扣完了,她也就可以不用再抄了。
可是姜引娣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抄稿子上,甚至上课都在抄,第次两天就抄了二百页。
看来她是真的急着用钱,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后来周晚晚给她的稿子就少了,一周二三百张,再要就没了。她只想帮姜引娣走出被打击的阴影,不能再让她陷入另一个困境。
“五,五十行吗?”姜引娣也觉得有点多,可又不得不开口,“我是真有急用……”
姜引娣越说声音越小,这钱用来做什么她不想说,可是一张口就要借这么多钱,不说又觉得过不去,难为得不行。
“我明天给你问问,你别急,前段时间你稿子炒得很好,这事儿差不多是能行的。”周晚晚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既然本来就要帮她,那就帮到底吧。
姜引娣拉着周晚晚的手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她焦急了一晚上的事,没想到周晚晚这么容易就答应帮她,“晚晚,谢谢你……”
“晚晚,你倒个水怎么这么半天?”莫琪琪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走廊里日式木地板被她踩得咚咚闷响。
周晚晚小声答应她一声,拍了拍姜引娣的手就走了。
姜引娣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不会来水房堵她。
第二天晚上放学,姜引娣带着郭克俭在宿舍门口等着周晚晚。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出乎周晚晚的意料。
“晚晚,我在校外看见你哥,就把他带过来了。”姜引娣说得模模糊糊,嗫嚅着说完,低着头不看周晚晚,又说了句,“你们慢慢聊。”就急匆匆逃跑似的走了。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打着我的幌子帮别人了?”郭克俭笑着看周晚晚,好像完全忘了她昨天躲起来不肯见他的尴尬。
“没打你的幌子,你的幌子没你想得那么好使。”周晚晚转身就走,一回头,正好看见姜引娣慌忙缩回的头。
她叹口气,只能又走回郭克俭的面前。“你怎么会跟她一起来的?”
郭克俭笑笑没说话,只摇摇头。
“听说这次发大水煤矿也受灾了,你们工作是不是挺忙的?”周晚晚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郭克俭还是摇摇头不说话。
周晚晚又没话找话地跟他说了好几句,他就是不说话直摇头。
“囡囡,求人得拿出诚意来,看来你现在只能用我这个不怎么好使的破幌子了。”郭克俭面对这宿舍门,严肃着一张脸跟周晚晚说话。
被识破了。周晚晚无奈叹气。“郭哥哥,你就点点头吧,只要点个头就行了。”
“你也没说让我点头的事啊。我随便点头点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办?”郭克俭是打定主意了软硬不吃。
“那你说要怎么办?”周晚晚索性不跟他绕弯子了。
“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了。”郭克俭直接要求。
周晚晚想了想,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郭克俭想了想,先问周晚晚。“给她抄的是什么?内容上会不会有问题?”现在的大环境,万一抄的东西有问题。周晚晚就闯大祸了。
“毛选读后感,是学校团委收上来的历年思想汇报,堆在我们画室旁边的资料室里,根本没人管。”
郭克俭这才放心点。“不能给她那么多,给她二三十,剩下的你别管了。而且这二三十块的稿子抄完了就别再让她抄了。
要不然以她家里的情况。以后肯定有更多事找上你,你总有一天不能或者不想帮她办了。那时候她对你抱有的希望越大,怨恨越大,肯定会给你惹麻烦。”
郭克俭这次是真正严肃地看着周晚晚,“人性里的贪欲你不会理解的,不是你帮了她她就会感激你,她只会希望你帮她更多,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这么来的。你一旦让她失望了,她对你比对那些漠不关心她的人还苛刻怨恨。
你太小了,不懂这些。今天她能从校外把我叫过来,以后就有可能做出更出格的事。这事儿你既然要我帮忙,就得听我的。我去跟她说,你别管了。”
“郭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你说的很对,我一定会注意分寸保护好自己的。我自己去跟她说,谁都不可能帮谁一辈子,我只想帮她渡过这次难关,以后的事当然还得她自己解决。我没想过要管那么多。”
周晚晚看着他,“所以,你就点个头吧!”
郭克俭笑了,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也没说让我点头的事啊。”
周晚晚无可奈何,“那你要怎么才肯点头?”
“自己想吧,我明天再来看你。”郭克俭说走就走,急得一直躲在门后看着这边的姜引娣从门里跑出来拉住周晚晚都快哭了。
“你哥不同意吗?这可怎么办!”
“他要回去请示领导,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周晚晚把被抓疼的手从姜引娣手里抽出来,“明天就能给我们回复,你别急。”
姜引娣急得团团转,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离开的方向也着急。从来找姜引娣的男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她要用钱是给孩子看病,也不知道再等一晚会不会有事。
可是姜引娣就是闭紧嘴巴不说是为什么这么急着用钱。周晚晚几次暗示她,如果她实在急用,可以先从同学那里周转一下,明天拿了钱再还也行。
姜引娣急得直哭,却不肯再说一个字,周晚晚想帮也没理由,只能等明天郭克俭过来。
好在郭克俭没让她们久等,第二天中午就过来了。
早就等在宿舍门口的姜引娣远远地看着他们说话,郭克俭还是不点头,笑着看周晚晚。
“现在有时间吃我们学校的小炒了吗?”周晚晚问。
郭克俭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肯定有!”
郭克俭从兜里拿出三十块钱给周晚晚,“去给你同学送去吧,要不然你饭都吃不踏实。”
周晚晚接过钱走到姜引娣身边,跟她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过来了。姜引娣攥着钱,匆匆跑过来跟郭克俭道了一句谢就往校外跑。
“相不相信我的眼光?”郭克俭和周晚晚慢慢地往教工食堂走,午饭时间,学校里大路小路都没什么人,郭克俭走得悠悠闲闲,周晚晚也不着急,跟着他慢慢散步。
“我知道,不是她不感恩,也不是她不想为别人着想,只是她的环境和性格决定了她没那么大的胸怀。”周晚晚对姜引娣的言行并没什么感觉。当初要帮她只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遗憾,现在她要如何,她并没有太多感触。
郭克俭赞赏地看了周晚晚一眼,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两个人来到教工食堂二楼,郭克俭把周晚晚按到座位上不让她去买饭,也不接她的饭票,“到了这儿你就老实待着吧!要冒充教工你还小了点儿。”
周晚晚也就不推辞了,吃了一顿她请客郭克俭花钱的午饭。
郭克俭这人一向有眼色又会说话,只要他想,什么气氛都能让他几句话说得融洽和睦。
而且今天周晚晚有事相求,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犀利不留情面,所以一顿饭吃下来笑语晏晏,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周家小院子里的饭桌上。
郭克俭长舒一口气,不再多说,吃完饭就马上告别走了。
周晚晚也觉得很舒服,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郭克俭不会执拗地追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帮姜引娣,不会教训她花了钱一句对方的感谢都没得到。
他不说教,不追问,无论是真的尊重她还是只是做样子,至少她知道怎么做能让气氛自然随意,让大家都放松。
这种得体比聪明还难得,还受欢迎。
他们在食堂门口分手,一个向东回宿舍,一个向西出校门回矿务局上班。
周晚晚走了几步,回头冲目送她的郭克俭摆手,示意他不要送了,郭克俭也笑着冲她摆摆手,先转身离开。
周晚晚午睡的时间已经过了,得赶紧让她回宿舍。郭克俭自嘲地笑,他对周晚晚的作息了解得并不比沈国栋少。
走了几步,郭克俭忽然停下,看了看自己的裤兜,有点不敢置信地慢慢伸手去掏,果然掏出来自己刚刚给她的三十块钱和两块钱师专食堂的饭票。
周晚晚从小就聪明,手又灵巧,六岁就变得一手好戏法,这一点他比谁印象都深刻。
郭克俭回头,看着周晚晚轻盈的背影在红花绿柳之间时隐时现,攥着钱的手心潮湿一片。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让一个小丫头用同一种方式这样对待两次,而且两次对方都云淡风轻,他却惊心动魄得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第三四九章示警
这件事过去了周晚晚就再没放在心里,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周阳订婚的事上。
可是石云那边却迟迟不肯点头。一连两周,周晚晚每个周末回家,都急得不行,周阳却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这么大的事,能轻易就定下来吗?让她再考虑一下。”周阳拍拍妹妹的头安慰她,“让小二带你去做几件新衣服,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家得请客。”
周晚晚不知道周阳的笃定从何而来,他又不让她去找石云,她就只能自己在心里着急。
越心疼周阳,周晚晚对沈国栋的感情越复杂。
所以在他跟郭克俭见面的第二周,郭克俭的同事过来找周晚晚,替郭克俭把一棵红色的小仙人球交给她,让她帮着照顾一段时间,跟她说郭克俭被紧急借调到海州矿,来不及亲自过来。
无论郭克俭是真的那么紧急过不来,还是不能或者不想过来,这件事都肯定跟沈国栋有关。
周晚晚无奈地笑,否则郭克俭不会派同事过来,这是在变相揭发沈国栋呢。
沈国栋自从上次在宿舍门口遇上郭克俭,只问了一次他的情况,周晚晚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问什么就说什么。
沈国栋面无表情地听完,什么话都没说。这在周晚晚看来,已经是有太多内容了。
这种时候她为郭克俭说话只能是火上浇油,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跟沈国栋强调,郭克俭帮了她很大的忙。
“他算老几,轮得着他帮你的忙吗?”沈国栋的脸色还是不好。
周晚晚在心里叹气,脸上却很认真,“当然轮不着他,有你在呢,谁都轮不着。”
沈国栋马上高兴了,越看周晚晚越喜欢。这小丫头怎么就跟长在他心里似的,总是一句话就能把他的心思说出来,她怎么就这么贴心这么懂事儿呢!
“不过帮了就是帮了,你得还这个人情!”周晚晚很刁蛮地命令沈国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欠了人家人情你不还谁还?”
“还还还!肯定得我还呐!”沈国栋太喜欢周晚晚跟他这种态度了,被支使得身心舒畅,又一次郁气全消。
所以即使郭克俭派同事过来给沈国栋上眼药,周晚晚也能肯定。那不会是多糟糕的情况。
沈国栋说还人情,就肯定会还,不过他心里不舒服也肯定不会让郭克俭舒服就是了。
果然,周晚晚仔细问下去,详情还是非常有意思的。
海州矿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一次矿难,被某些人拿来做文章,权力斗争失败的一位副矿长被隔离审查,他的亲信也随之遭殃,其中就有宣传科科长和几乎整个宣传科。
海州矿宣传科几乎要重新组建,郭克俭被借调过去做代科长。
海州矿是全陵安矿务局八个矿里最偏远条件最不好的一个。产量也是最低的,却是事故最多人员最不稳定的一个矿。
矿务局内部一说到去海州矿,那就相当于在古代做官被发配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前途堪忧。
可是再不好,海州矿也是陵安矿物局辖下八个矿的一个,去那里做宣传科长,即使是代理,对郭克俭来说也是连跳三级的好事。
毕竟他刚调到矿务总局一年,职务上只是个办事员,连科员都不是。从办事员到科长。中间还隔着科员和副科长,按中国公务员的晋升标准,只熬资历他就得再熬八九年。
所以沈国栋说要还人情,还真是还了郭克俭一个大大的人情。虽然他也把郭克俭打发到离陵安好几个小时车程轻易回不来的地方。还要每天劳心劳力勾心斗角。
但周晚晚绝对不会跟他计较这个,这种解决方式对沈国栋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她只会心存感激。
这是他完全为了她做的让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会觉得沈国栋霸道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是阴狠心思重,但在周晚晚眼里。却觉得他别扭又可亲。
他对她承诺的事从来都不打一丝折扣,却也总能找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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