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静芬在丢光了全家人的脸以后,又把全家人连累成这样,再没一个人去医院看她。
刚能自主呼吸可以听到一点声音,她就被医院赶了出来。
同病房的产妇嫌她脏,妇幼保健院从病人到医生护士清一色的妇女,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医院当然不能再留她了。
她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家里。越想越不对劲儿,折腾着要去找沈国栋问问清楚,却被闫静安一耳光差点把另一只耳朵也打聋。
“你干出这么没脸的事儿,还找人家去干嘛?!我都替你臊得慌!你那时候肚子里怀着别人的野种,咋腆着脸往人家去的!?你到底安得是什么心?!你再去就不怕人家寻思过味儿来活劈了你?!”
闫静芬流掉的孩子四个月,四五个月之前她跟沈国栋话都没怎么说过。
在闫静安心里,早已经认定妹妹这是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赖到沈国栋身上。才那么积极主动地往人家身上贴。
当然。闫静安可并不是毫无理由地为沈国栋抱不平。
沈国栋暗示闫静安,现在他们全家都在风口浪尖,他不好出手帮忙。等过两年大家都不关注这件事了,他可以考虑帮他在粮食公司找个岗位。
这对走投无路的闫静安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绝不能再放任妹妹任性胡闹,把最后一个肯伸手帮他的人给得罪了。
闫静芬从此被闫静安死死地看在了家里。
而闫静芬被公安局收押的父亲和二舅也在沈国栋的出面周旋下放了出来。两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再狠揍一顿闫静芬。然后登门给沈国栋道歉。
“人不是你让抓进去的吗?为什么还放出来?闫静芬跟他们一对质,你干了什么他们不就知道了?”周晚晚不明白沈国栋到底要干什么?
沈国栋却笑得胸有成竹。“我抓他们进去,到了拘留所狠狠收拾几天,再想点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也是受闫静芬蒙蔽。我们都是受害者,然后让他们知道,我把他们捞出来费了老大劲了。他们当然得感恩戴德,再说。闫静芬现在说话谁还能信?”
周晚晚还是觉得沈国栋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不可能就为了让两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感激他。
“这俩人丢了工作,在拘留所又狠狠地被照顾了这么多天,最恨谁?”周晨不管沈国栋给他打眼色,开始给妹妹解惑。
“如果他们相信了沈哥哥,当然是恨闫静芬。”
“所以,从此以后,帮着我们看着闫静芬,不让她过好日子的人就又多了两个,再加上他们家所有的亲戚,是多了一群。以后闫静芬活着肯定不如死了舒服。”
周晨无视沈国栋急得直眨眼睛,接着跟周晚晚分析这件事,“而且,有这两个混不吝在,他们一大家子都得被搅得鸡犬不宁,让他们一家人打个头破血流,我们什么都不用干,省心省力地在旁边看热闹不是很好?”
“而且,我敢肯定,”周晨指指沈国栋,“他肯定不止干了这些,有他在旁边时不时地煽风点火,老闫家几辈子都得恨死了闫静芬。”
沈国栋严肃地看着周晨,周晨冲他挑了挑眉毛,“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就不知道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从老周家那样的人家出来的,亲人之间可以相恨相杀到什么程度,她出生三个月就开始经历了。”
最近,沈国栋跟周晨在对待周晚晚的态度上分歧越来越大。
沈国栋希望让周晚晚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一片鸟语花香善良美好,他希望他的小丫头能在这样童话般的世界里安稳单纯地生活,他也自信有这个能力能给她一个这样的世界。
所以他不肯对她说这个世界的黑暗和龌龊。
可周晨却跟他相反。周晨希望妹妹能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面目,光明的,黑暗的,都想让她见到,然后慢慢培养属于她自己的判断力和世界观。
他希望妹妹长大以后,可以冷静敏锐地对待生活,可以有强大的内心来面对生命中所有的未知和挑战。
所以,无论他多想保护妹妹,他都认为,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在今年夏天以前,沈国栋虽然并不认同周晨的做法,可他的抵触并不这么严重。
可当他发现自己对周晚晚的感情以后,就自动自发地把她所有的事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周晨再这样对周晚晚,他就像领地被侵犯的野兽,随时都得压抑着要炸毛的冲动。
周晨可不怕沈国栋瞪眼睛,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冲沈国栋笑,“你晚认识我们三年,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沈国栋挫败地捶了一下沙发,拿周晨没有任何办法。
周晚晚看看笑得满眼冷冽的周晨,再看看挫败的沈国栋,觉得这个话题可以打住了。
“那个在校门口打闫静芬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吗?怎么忽然出现又忽然不见了?”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澄澈的眼睛,忽然就对周晨的话释然了。
以前的事他改变不了,可是小丫头以后要跟他度过长长久久的一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把握的?
他冲周晚晚暖暖地笑,“那个人走了,说不定你以后还能见到他。”
谁都不知道,在闫静芬被打的当天下午,沈国栋在郊外粮食公司的空仓库里见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脱下劳动布的厚棉袄,薄呢大衣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摘下黑框眼镜,露出冷漠凌厉的眼睛,比在校门口要年轻了几岁,气质也跟那时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像一把开刃见过鲜血的刀。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年轻人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死有多容易你不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沈国栋跟年轻人隔了几米的距离对视着。
“你做得很好,一会儿有车送你回去。”沈国栋冲年轻人点点头,准备离开。
“我想见晚晚。”年轻人对着马上就要走出门口的沈国栋说道,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和恳求,“远远见一眼就行。”
“不行。”沈国栋拒绝得不留任何余地,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年轻人,浑身的气势忽然大涨,眼里的冷意几乎让仓库里的空气都结了一层冰碴。
“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干蠢事。回去干好你的事,等你有资格见她的时候,我不会拦着。”
沈国栋打开门,迎着漫天风雪大步离去。
年轻人笔直地站在仓库里一动不动,腰挺得像一杆标枪。
第三一八章告别
考完期末试,周晚晚的高中生活就算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李胜男把准备回家的周晚晚叫回了自己班级的教室。
两人一进门,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熊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起立为周晚晚鼓掌。
大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周晚晚同学鹏程万里”,周围是全班同学的签名。
周晚晚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她从来没用心融入过的集体,会在她要走的时候给予她这样的热情。
这一年来,她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注意过跟她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甚至有几个人名和长相她都对不上号。她从不主动跟同学打交道,基本不参加集体活动,除了高平丽,她从来没注意过任何一个人。
但在她要走的时候,全班同学,包括她在心里并没有抱有多少尊敬之情的班主任老师,给了她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个欢送会。
“周晚晚同学,你是我们班级的骄傲。”李胜男把周晚晚拉上讲台,示意同学们坐下,“今天大家来欢送你,希望你能在新的学校好好学习,将来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胜男从讲桌上拿起一个印着领袖头像的硬壳笔记本,把它郑重地交给周晚晚:“我也代表全班同学感谢你。感谢你这一年来为我们班赢得了那么多荣誉,我们全校优秀班集体的评分有一半是你得来的!
你坚持每周给班级出黑板报,为团委和校广播站画布告栏,同学们没什么好送你的,大家凑钱给你买了一个笔记本。每个人都写了想对你说的话,希望我们这一年的同学情能青山绿水,永不相忘!”
周晚晚也同样郑重地接过这个让她愧疚无比的笔记本,转身深深地向她的老师和同学鞠躬道谢,“感谢大家这一年来对我的包容和照顾,感谢大家把我当成这个集体的一员,感谢大家给我的这个欢送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简单的欢送会很快结束了。周晚晚站在门口认真地一个一个地跟她的同学告别,也让自己努力记住他们每一张脸,把他们无声无息地给予过自己的温暖和包容永远留在心里。
高平丽最后一个走。抱着周晚晚的胳膊提醒她,“明天去我家,你可别睡一觉给忘了!早点去!我妈都说了,给你包酸菜馅儿饺子!”
周晚晚点头。“你主要是提醒我别忘了把肉包子给你带去吧?”
周晚晚最近每天早上给高平丽带两个肉包子,骗她说那是自己吃不下的早饭。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通。周晚晚送走高平丽,又去教师办公室跟各科老师告别,最后跟熊老师说了半天话,才离校回家。
本来。她从未想过要去跟他们任何人告别,她以为他们也和她一样,对自己的去留一点都不会在意。
可是看着老师们对自己真诚的感谢欣慰又激动的样子。周晚晚知道自己错了。
这些她从未珍惜过的老师和同学给她上了一堂深刻的人情课,如果你不肯打开内心去主动接纳别人。你永远都会生活在冷冷清清一个人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再多的美好和善意你都感受不到。
那将是她人生中特别大的损失。
周晚晚一进家门就支使迎上来的沈国栋,“我们去百货商店,把最好的笔记本都搬回来!我要送我们班同学礼物!”
沈国栋真的带着周晚晚把绥林县百货商店里文教用品柜台最好的笔记本都搬回来了,好容易凑够三十一本,又找经理开仓库,找了半天,翻出几本大相册,才算把送给老师的礼物也找全了。
周晚晚洗了手,撸胳膊挽袖子,郑重地在每一本笔记本上写下同学的名字,脑子里努力回忆这位同学的点点滴滴,写上她最真诚的留言。
最后的最后,她对每一位同学都真诚地写上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沈国栋帮着周晚晚把一大摞笔记本和相册抱到熊老师的办公室,请她在同学们来听期末成绩的时候转交给他们。
周晚晚自己敲开每个学科组办公室的门,把相册亲手交给她的老师。
回到家里,沈国栋把事先准备好让周晚晚带去高平丽家做客的好茶叶和高级糕点换成了自己家里做的腊肉和粘豆包。
小丫头需要的是朴实正常的同学交往,太多太好的礼物可能会适得其反。
周晚晚在高平丽家待了大半天,给高平丽上初中的妹妹指导了几道数学题,这个腼腆的小丫头就开始小尾巴一样黏着她,再几下修好了高平丽弟弟哑火的火柴小手枪,让这个叫嚷着不跟女孩子玩儿的淘小子也老老实实听话了。
高平丽不满地叫嚷,“你还藏了什么本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晚晚笑,她三岁就被沈爷爷当未来女神枪手培养,还能不会弄个火柴小手枪?
而高平丽三岁的小侄子喜欢周晚晚的理由就更简单了,这个姑姑漂亮!
漂亮姑姑干什么都好,漂亮姑姑说什么他都听,特别是漂亮姑姑手指动一动还能变出好吃的糖果和塑料小人儿玩具!
周晚晚走的时候,小家伙抱着她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裤子,说什么都要跟着漂亮姑姑回家去!
好容易脱身,高平丽替周晚晚拎着母亲非塞给她带回家去吃的饺子和辣白菜愤愤不平,“以后还是少带你回家,这才一天,他们都快把你当成亲生的了!”
周晚晚笑眯眯地看着高平丽,“那我们换换好了,你去我家吧!每天早上都有大肉包子吃!”
高平丽想想,忽然笑了,“不换!你哥板着脸往那一站。就得把我吓得让大肉包子噎死!”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高平丽第一次见沈国栋就被吓得一句话没说出来。沈国栋那张对外人基本不笑的脸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哭了,“你哥在家里也这样?你这么软乎乎的怎么就没给吓着?”
从那以后,无论周晚晚用多少好吃的诱惑,高平丽就是不肯跟她回家,“你哥看我一眼我怕给噎死!你还是给我带学校来吧!”
“晚晚,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高平丽抱住周晚晚。眼睛有点湿了。“你可得常回来看看我!等我也毕业了,还不知道去哪下乡当农民了,到时候再想见面就难了。”
高中毕业的城市青年下乡当知青。高平丽家孩子过,父母年纪也不大,不可能让她留在城里接班,她毕业了肯定就得下乡了。
“如果不下乡。你想以后做什么?”高平丽七六年毕业,七七年就恢复高考了。她如果能考上大学,在农村受苦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如果让我选,我想去卫校上学,毕业当护士。穿个白大褂给人扎针!遇上不听话的小孩儿狠狠一针扎下去,让他以后看见我想哭都得憋着!哈哈!”
周晚晚对高平丽这个伟大理想不做评价,她只说她自己。“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一直就想。如果能让我跟专业的老师去学画画多好。从五六岁起,我每天都坚持至少画两个小时,基本功就是这么打下来的,要不然郝老师也看不上我的画。
这次考陵安师专,光画好还不行,文化课也必须得过关,如果我平时没认真学习,也去不了。”
周晚晚认真地看着高平丽,“机会只会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平丽,如果明天就给你一个机会,说考试通过了就让你上卫校,你能考上吗?
我们想干什么,就得随时为它做准备,光想想可不行,到时候给了你机会你也抓不住,那这辈子可就后悔死了,是不是?”
高平丽也不跟周晚晚嬉笑了,苦恼地叹气,“我毕业了就得下乡,能有什么机会呢?”
“谁能想到我只画几笔画就能靠着这个上大学呢?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都不知道,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尽量做到最好,才能保证以后机会来了不错过呀!”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高平丽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晚晚,像个迷茫的孩子看到了一点希望的灯光。
“先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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