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下乘凉,一伸手就能摘着葡萄吃了!”
周晚晚想了想,含着勺子有点含含糊糊地问他,“还有葡萄藤吗?”
“有,送来不少呢,把我们家院子种满了都够!”
“拿回家种点吧。等我毕业了,正好能长大,到时候就有葡萄架了。”
沈国栋有点没听懂周晚晚的话。
“我明年一年就毕业了,正好后年回家,到时候家里的也长大了。”周晚晚解释。
“回家?回什么家?”沈国栋觉得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又空落落的,“这里不就是你的家!”
周晚晚看他的样子,笑了一下,特别无辜纯真,可看在沈国栋眼里,却有点残酷,“这里当然是我家,不过毕业了我还是得回向阳屯那边的家。”
沈国栋手里的花铲咔嚓一声响,又硬又脆的生铁和硬木把手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折断。
周晚晚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忽然变了脸色的沈国栋。
沈国栋站起身,深深呼吸了几次,还是不能让堵在心里的郁气稍有缓解。他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毕业了就要工作,参加两年劳动锻炼就去上大学,回向阳屯干什么?”沈国栋走到周晚晚身前蹲下,“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上大学的名额已经板上钉钉地是你的了!谁都不敢拿老周家的成分问题难为你,你就乖乖等着,时间一到,就能上大学了。”
周晚晚点头,“我知道啊!我就是回向阳屯参加劳动锻炼。农村高中毕业生不都是这样?”
周晚晚早考虑好了,等她毕业,就是一九七五年冬天了,参加一年多的劳动锻炼,到了一九七七年八月,国家恢复高考的政策就下来了。
七七年十二月,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届考试开考,那时候大哥一定能有自己的家庭了,他就不像现在这样需要自己的陪伴了,她也能安心地去上大学了。
沈国栋跟周晚晚的想法完全相反,对她回向阳屯的计划极力反对。
“谁说都这样?!”沈国栋急得声音都变了,忍不住抓住周晚晚的肩膀,“小二不是毕业了就留县里了?你毕业了也留县里!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到时候就去粮食公司上班,每天还跟现在一样,早上睡醒了再去,下午不愿意动就在家里画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敢管你。”
“可是我想回向阳屯,我得回去陪着大哥。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房子,太寂寞了。”周晚晚尽量放软了声音跟沈国栋解释:“沈哥哥,谢谢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可是我不能去粮食公司上班。我以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慢慢告诉你也来得及。我早就决定好了,要回向阳屯,到时候就去屯子里的小学代课,王校长一定能要我。”
沈国栋的心蓦然一紧,心里像忽然砸进去一块大石头,憋闷又疼痛,呼吸都困难起来。他一下就把周晚晚从小板凳上提了起来,心里的急切让他几乎口不择言。
“你考虑好什么?那个破小学有什么好的?去教那些流着鼻涕的埋汰孩子有什么好的?!又累又苦,还得听那个李老师磨叽!你回去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周晚晚努力跟他讲道理,“沈哥哥,我要回去是为了陪大哥。我当然知道在小学代课没有跟着你去粮食公司上班舒服,可是我过两年就得去上大学了,我想多陪陪大哥。”
“你心里就一个阳子是你哥,就他一个人需要你陪,是吧?!”沈国栋极力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控制着自己不去摇晃周晚晚,也控制着自己忽然发热的眼睛。
最后实在控制不住,他只能放开周晚晚,转身背对着周晚晚喘粗气。
“沈哥哥,”周晚晚转到沈国栋面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沈哥哥,你怎么了?你们都是我哥哥,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这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我回向阳屯,好好陪大哥几年。平时你们在县里工作,周末就回家,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还跟以前一样,不好吗?”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平静又疑惑的脸,一股无名火忽然就升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周晚晚说得很对,她回向阳屯,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以前这样明明就非常好,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不好,非常不好!沈国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就是非常排斥这个提议。
他看着周晚晚无辜的眼睛,她完全体会不到自己现在心里莫名的怒火和挫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压抑不住的火气从何而来,“什么跟以前一样!现在不一样了!”
沈国栋吼完,没给周晚晚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周晚晚愣愣地看着被摔上的院门,努力眨了眨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这个算是吵架了吗?
第二八四章此时
周晚晚看着院门有些发愣。她在哪工作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吗?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沈国栋又推门走进来了。
周晚晚站在那看着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努力深呼吸,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一点都不敢打扰他。
直到沈国栋呼吸慢慢放缓,整个人也正常起来了,周晚晚才放下心来。
“对不起,沈哥哥不应该跟你吼。”沈国栋走过来弯下腰,对着周晚晚努力笑了一下,“有没有吓着你?我不是生你的气,就是有点着急,着急也得好好跟你讲道理,沈哥哥跟你道歉。”
周晚晚一下就笑了,“沈哥哥,我没生气,你也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你不想我回向阳屯是为了我好,这件事我应该提前跟你商量的,让你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最后才让你知道,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沈国栋的大手放在周晚晚的头上,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忽然愧疚得几乎想给自己几拳。
自己怎么就这么混蛋呢!自己莫名其妙地不对劲儿,却跟囡囡发脾气,最后竟然还让她来跟自己道歉,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决定这件事的时候也没跟你商量,最后还要跟你发脾气,做错的是我。”沈国栋特别认真地看着周晚晚的眼睛,“沈哥哥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那就算我们一人错一半好了,”周晚晚调皮地笑了,“不过你比我大,所以你错得多一点。要罚你!”
沈国栋高兴地点头,“罚!肯定得罚!你说,怎么罚?罚什么我都认!”
“罚你带我出去玩儿!我们骑自行车去河边!晚上在那边野餐!”周晚晚蹦蹦跳跳地跑到紫藤架下去收拾自己的写生本,“罚你给我烤肉!”
沈国栋肯定不只是因为她要回向阳屯工作的事反应这么大。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周晚晚太了解他了。
他心里有别的烦恼。可是他不想说。
每个人都有一部分自己不愿示人的内心世界,这个周晚晚比谁都能理解。
她对沈国栋,对所有的哥哥一样是不够坦诚的。
否则。她首先就应该对他们说。我是重生的。我有一个空间。
所以,沈国栋不想说,她也不会追着他去问。但是一定得想办法让他放松一下。
有时候人最大的烦恼就来源于自己内心的压力。心情放松了,即使难题没有解决,也不会看得那么严重了。
所以周晚晚决定拉着沈国栋去野餐。
关在家里这个小院子里,再舒服空间也不够开阔。而且太熟悉的环境也不太容易让人转换心情。沈国栋现在需要一个能放松。能发泄,能让他使劲儿折腾的地方。
周晚晚收拾好了简单的速写本、画夹和炭笔。就跑到厨房帮沈国栋整理野餐的东西。
要吃烤肉,他们就只带一个小炉子和一点炭、一点盐就可以了,食材到那边现找就可以。
在周晚晚从小到大不断制造的各种惊喜下,哥哥们早就养成了山上河里都是宝。出去了就能找到食物的意识。
所以他们出门野餐的装备非常简单,装到一个小手提包里,往自行车后座一放。又给周晚晚带了点水,就可以出发了。
沈国栋像是后边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一样。背起周晚晚的画夹,一把把她拎上自行车的大梁,长腿一迈,迫不及待地骑车走人!
骑出好几条街,眼看着就要到小城的郊区了,沈国栋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小丫头再想起带着小二也晚了!
既然是出来哄她高兴的,带着小二,一定就会管东管西不能让她随心所以地玩儿,不让她肆无忌怠地吃,那还怎么让她高兴?
沈国栋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
周晚晚也不提周晨。沈国栋现在情绪不好,多一个人,他就得多一分顾忌,还是给他一个最放松最单纯的环境来调整心情吧!
两个人各有考虑,却殊途同归。
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沈国栋的脑子里现在只有这一个内容,并且自行在这一句话后面,打满了惊叹号!
他控制不住地咧开嘴傻笑,满心的雀跃激动压也压不住,冲着田野天空大喊:“呦吼!野餐去喽!”
周晚晚也举起双手,跟着沈国栋振臂欢呼,“呦吼!我和沈哥哥野餐去喽!”
我和沈哥哥!沈国栋觉得他的人生此刻算是圆满了!
小丫头也想跟他去只有两个人的野餐!只有他们俩!她最喜欢的还是跟自己在一起!
所有莫名的的郁气、怒火,压抑不住的烦闷、挫败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整个人只因为周晚晚的一句话就变得神清气爽!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大,妇女的恩仇深!”沈国栋脚下生风,把一辆自行车几乎要骑得飞起来。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表达出他内心的痛快淋漓,只能扯着嗓子吼革命歌曲来发泄一下。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解放区的天是那晴朗地天……”
周晚晚也来凑热闹,直着嗓子跟着唱。
两个人在寂静的林荫道上洒下一路欢笑高歌,带着青草味道和花香的风拂过他们青春洋溢的嘴角眉梢,吹进他们的头发和白衬衫,那么单纯而满足,无忧无虑,肆意无忧。
这一刻,他们的愿望如此简单,只要彼此的快乐和陪伴,一点点的承认就会觉得人生几乎完美无缺。
所以,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时的快乐无忧几乎是支撑着他们度过那段艰难岁月最大的动力。
当然,几乎完美的人生,也是存在不完美的。
从这一天起,沈国栋每天琢磨最多的就是怎么让周晚晚放弃回向阳屯代课的想法。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沈国栋摸着下巴信心满满,这么长时间,他肯定能说服小丫头!
所以,不急,慢慢来,把小丫头逼急了倔脾气上来,更不好劝了。
周晚晚也在琢磨,这么长时间,她肯定能让沈国栋接受自己要回向阳屯的计划。
所以,不急,慢慢来,再惹他发脾气摔门走人,就没上次那么好忽悠了。
两人又一次殊途同归。
又是一个周末,沈国栋看着乐呵呵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周晚晚,心里复杂极了。
好像自己精心喂养、小心照顾的一只小奶猫,平时都好好的,贴心懂事又听话,可是一到周末,就马上惦记着回别人家了。
他还不能表现出一点儿意见来,还得把她收拾好了亲手送出去,真是越想越糟心。
沈国栋咳嗽了一声,把忽然跑到脑子里的“别人家”这三个字赶出去。那怎么能是别人家呢?那是他们的另一个家!
当然,如果周晚晚不每天念叨着毕了业就回去,他会更喜欢那个家的。
沈国栋和周晨的自行车还没骑到杨树沟公社的小街,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
“小汪!”周晚晚坐在沈国栋自行车的大梁上冲小汪使劲儿挥手。
小汪受到鼓励,箭一般冲过来,一点都不带减速地扑到沈国栋的自行车上。
沈国栋早有准备,双腿牢牢支住地面,一只胳膊用力一档,替周晚晚挡住了小汪一百多斤的大身板。
“你傻呀!?再扑我踢你了啊!”沈国栋的威胁一点用没有,小汪一周没看到周晚晚了,现在已经处于乐疯了的状态,相当于吃了十斤糖,是谁都挡不住的。
它一扑不成,接着一点停顿没有地接着又扑了过去。
沈国栋一胳膊又把它挡回去,长腿一蹬,骑着自行车就跑。
小汪用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一百八十度转身,起步速度惊人地嗖一下就冲了出去。
周晨跟在他们后面幸灾乐祸,“沈国栋!你的傻狗追过去了!加油!拿出速度来!被追上你这人就丢大了!”
小汪犯傻的时候,闯祸的时候,丢人的时候,就是沈国栋一个人的狗。这是全家人早就达成的默契。
小汪不负众望地追上了沈国栋,扑通一声跳上他的车后座,从他的腋下把大脑袋伸过去舔周晚晚。
沈国栋一把把它推回去,“滚!离老子远点儿!”
小汪锲而不舍地从另一边又伸过来,反复实验失败以后,它开始另辟蹊径,巴着沈国栋的肩膀要把大脑袋从他的肩头伸过去舔周晚晚。
“操!别掉老子身上哈喇子!”沈国栋几乎要被这傻狗给折磨疯了。
等他们过了杨树沟公社的小街,在两条公路的交汇口看到等在那里的周阳时,小汪已经把四肢都巴在沈国栋的背上,努力从他的肩膀上伸长脖子去够周晚晚了。
周阳看着这一幕笑得自行车几乎都要撒手了。从哪个角度来开,都是小汪亲密地贴在沈国栋的背上,大脑袋贴着它的脖子,亲密得不得了的样子。
当然,如果沈国栋没有气急败坏地骂它“放开!你能不能不犯傻!?”、“滚!别蹭老子一嘴毛!”就更完美了。
第二八五章寂寥
周晚晚一看见周阳就坐不住了,拍着沈国栋的胳膊着急地催他,“沈哥哥放我下来,快点快点!”
沈国栋故意使劲儿蹬了两下,自行车越过周阳十几米才慢腾腾地停下。停下了他也不赶紧把周晚晚放下来,两只胳膊把着车把不松手,圈着她好半天没动。
周晚晚一着急,直接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乳燕投林般扑向周阳,“大哥!大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吗?一定是!你也想我吧?是不是特别想?”
沈国栋额头的青筋直蹦,看着扑到周阳怀里又笑又跳的周晚晚咬牙切齿,这个小白眼儿狼!
他出差半个月也没见她这么想过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