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岩是郭克俭的同学,在向阳屯插队当知青。
“要不咱们组两队。一起打吧?”姜岩也过来打招呼。在向阳屯这几年,他们知青都想跟周家几兄弟交往,却根本没机会。
也不是周阳几个多不近人情,就是现在,他们这些知青还是会拜托沈国栋和周晨从县里给他们捎东西,沈国栋和周晨也从不拒绝。
可是也仅止于此了,他们想进一步交往却不可能。每次试图接近一点。都会被礼貌地挡回来。
关键是周家兄弟几个根本没有任何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都是他们这些知青去麻烦人家,所以对他们的示好。周家兄弟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含糊,他们也只能干瞪眼,说两句酸话的立场都没有。
“不用,咱们各打各的半场。我们要进行一个选拔赛。就不跟你们玩儿了。”沈国栋理所当然地让先来的人给他们让出半个场地,还一点愧疚没有地拒绝了人家。
“你们就三个人。怎么组队?我来凑个数吧!”姜岩过去招呼一起打球的知青了,郭克俭却没走。
郭克俭的个子不矮,跟周晨差不多,有一米八二左右。球技也不错,农闲的时候经常来找周阳他们打球。
“咱俩一组,小二跟阳子一组。三十分一局。”
沈国栋迅速分组,他倒是想跟周阳一组。可是周晨肯定不干,他就只能主动找郭克俭了。
沈国栋说完,又跑到周晚晚身边,一边挽袖子一边跟她吹牛,“等我把小二干灭火了,到时候带你去省里看比赛!”
周晚晚拿起胸前的哨子嘟嘟嘟吹了几下,赶他回去,“准备比赛!不许跟裁判套近乎!”
从三岁那年看着哥哥们抱着篮球在球场上摔跤开始,周晚晚就一直琢磨着给他们找几本篮球比赛规则的书看。
书找来了,他们也看了,篮球越打越好,规则却不肯认真记,最后把她逼成了裁判。
周晨也过来跟裁判套近乎,“二哥明天带你去小寒山写生去!”
嘟嘟嘟!周晚晚铁面无私,鼓着嘴巴把哨子吹得清脆有力,“不许贿赂裁判!”
沈国栋哈哈大笑,高兴得跳起来就是一个漂亮的盖帽儿,把球扣进去又在球筐上吊了一会儿才下来,“比赛第一!友谊第二!来吧!拿出真本事来!”
这四个人确实都是有真本事的,比赛节奏特别快,攻防转换干脆利落,战术运用精准有效,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实力也不相伯仲,比分交替上升,打得精彩纷呈。
周晚晚也马上进入角色,全神贯注地融入比赛,脑子里全是规则条款,连打球的男知青和看比赛的女知青什么时候围过来都不知道。
嘟嘟!周晚晚打手势,示意比赛暂停,刚进了一个三分球的郭克俭赶紧澄清,“我没犯规!”
周晚晚指着沈国栋,“非法掩护!”
沈国栋抗议,指着周晨辩解:“他冲过来的时候我给他机会避开了,我一动没动啊!”
周晚晚指着他的脚,“你是没动,可是你的脚张开了。”
沈国栋想了想,开始耍赖,“我不是故意挡住他的防守,我这是接应跑位!”
周晚晚一指他和周晨,“站到刚才进球时你们的位置。”
两个人往边线一站,沈国栋马上没词儿了,周晨照着他的肩膀就给了他一拳,“让你狡辩!”
沈国栋嬉皮笑脸地看周晚晚,“我错了!裁判罚我吧!”
周晚晚白嫩的小手冲他果断一指,“罚下场两分钟!”
“没这规则!篮球比赛没有这个规则呀!囡囡,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沈国栋开始围着周晚晚前前后后地哄:“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逗你玩儿!真的!我下次肯定不在比赛的时候逗你了!你把我罚下场两分钟,我们就彻底输定了!郭克俭那两下子,对付一个都够呛!”
嘟嘟!周晚晚冲着默默叨叨的沈国栋吹了两声哨子,大眼睛一瞪,“不许打扰裁判!不许轻视队友!”
周阳几个哈哈大笑,沈国栋也跟着笑,还属他笑得最响,“呦呦!真生气了!想咬人不?”
“罚下场半个小时!”周晚晚冲沈国栋使劲儿一指。
沈国栋傻眼了。
最后没有任何悬念地。周晨和周阳赢了。
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的石云这才走过来,摸摸周晚晚的小脑袋笑,“我们囡囡严肃起来真厉害!把这几个傻大个儿指挥得团团转!”
周晚晚甜甜地叫“石云姐姐”,马上变回好妹妹模式,完全看不出刚才在球场上雷厉风行据理力争的严肃样子了。
石云跟周阳几个打过招呼,就邀请他们去办公室喝点水休息一下,几个人都拒绝了。
这点强度的运动对他们来说还谈不上累。而且他们随便进教师办公室对石云也不太好。
石云也不勉强。看周晚晚有点出汗,就带她去洗脸喝水了。
石云在二道坎小学教书两年多了,已经成为一个合格而认真的语文老师。
今年还带了毕业班。她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为了提高成绩,每天放学后都会给跟不上进度的差生补课。
给周晚晚倒了水洗脸,又让她喝了点水。石云才问出她一直没明白的问题,“刚才你让沈国栋和周晨往那一站。他咋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站在边线往外面移动,挡住我二哥的防守,根本不可能是接应跑位,就是非法掩护。”周晚晚认真地给石云解释。
可惜隔行如隔山。石云一点儿没听懂,“算了,这个你跟我说我也不懂!还是说点我能懂的吧!毛衣上的麻花劲儿你是怎么织的?教教我!我给我弟弟也织一件。”
石云的父亲去年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剩她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她又要努力工作赚钱,又要管他们三个的吃穿和生活琐事。非常辛苦。
即使是这样,周晚晚却从没在她脸上见过退缩和苦涩。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这个坚强乐观的女孩子都像野地里最强韧的野菊花,旱也好涝也好,风也好雨也好,都努力认真地生长着,从没放弃让自己的开出金灿灿的花来。
因为这个,周晚晚更喜欢石云。苦难是一个人最好的试金石,在苦难面前表现出的品质最真实,也最让人动容。
“礼拜天你去我们家,我织给你看。”周晚晚热情地邀请石云。
周晚晚现在已经能织出非常漂亮的毛衣了。去年给四个哥哥一人织了一件,所有看见的人都说好,样式好,颜色搭配好,他们穿到哪都会被人拉住问东问西。
石云爽快地答应,两个人说了半天话,才回去操场找周阳他们。
篮球架边的气氛有些微妙,靳红梅的眼圈红红的,咬着嘴唇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手里的一条雪白的新毛巾几乎被扭成了麻花,跟她一起看球赛的夏如月和陈芳芳在小声地劝着什么。
离她不远的球场上,几个男知青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篮球,注意力明显都在这边。
周阳带着沈国栋几个在稍远点的地方,随意地靠在篮球架上聊天。
周晚晚看着这个场景不明所以,石云却抿着嘴笑了一下。
看周晚晚他们过来,沈国栋赶紧跑过去,“晚上给你做豆腐脑好不好?我用小石磨磨一点豆子,很快的!再放上一点糖,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吗?”
周晚晚不搭理她,这小子不分场合地逗她的毛病必须得治治!
沈国栋一点不气馁,“明天去小寒山写生吗?我把帐篷也带上,咱们顺便野餐。”然后给自己拉外援,“石云也去吧!”
石云但笑不语,这种时候她才不帮沈国栋趟这个浑水呢。
沈国栋还要去哄周晚晚,郭克俭过来小声笑话他,“人家一直看着你呢!你小子不会就打算一直这么晾着人家吧?”
沈国栋看都不看那边,“滚滚滚!别来恶心老子!”
周晨过来拉着周晚晚准备回家,对郭克俭在妹妹面前提这件事也有点不满。
周晚晚看看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又看看虽然眼圈红红却还是不时往这边望的靳红梅,马上就明白了。
沈国栋这家伙还挺受女知青欢迎的!这次不知道他又怎么挫人家了。
几个人跟石云告别,准备回家。周晚晚这才发现,小汪怎么好半天没围着她闹腾了?
周晨笑嘻嘻地给周晚晚指过去,小汪正安安安静静地趴在树下,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爪子,一动不动。
这傻狗要是能安静三分钟,周晚晚就得怀疑它是闯了祸心虚了。看它这样子,这是保持这个状态老半天了。
“刚才它把一个蛐蛐儿按爪子低下了,爪子太大,蛐蛐儿早从空儿跑了,它还不知道,一直以为还按着人家呢。”周晨给周晚晚解惑。
周晚晚看着小汪认真的样子扶额,这得多笨多傻才才能干出这事儿来呀!
沈国栋为了在周晚晚面前表现一回,难得去帮帮小汪,跑过去把它的爪子掀开,让它看,“早跑了!别傻按着了!”
小汪看看爪子下空无一物的草地,歪了歪头,非常疑惑,然后又偏头看了看沈国栋,忽然嗷呜了一声,委屈极了,我虫儿呢?你把我虫儿弄哪去了?
小汪的小眼神儿太委屈生动了,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沈国栋简直要被它气死了,“操!你傻呀?早跑了!你找老子要什么?”
小汪不管,它有点害怕沈国栋,又忍不住委屈,冲他呜呜叫,我虫儿呢?我虫儿呢?
沈国栋气得甩手就走,“操!老子就是个傻逼!就不该搭理你只傻狗!”
小汪不管,跳起来就追过去,拖着尾巴低着头,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国栋,委屈得不得了,我虫儿呢?我虫儿呢?
第二七五章离别
可惜,周晚晚要跟着周阳去人体写生的愿望最终还是没达成,她迎来了重生以来最悲伤的一个秋天。
这一年的秋天,对周晚晚兄妹几个来说,都是终生难忘。
猝不及防的,好似他们人生中的所有离别都集中到了这里。
先是孙老奶跳楼自杀了。
周晚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老半天。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个结果可能早有预兆。
孙老奶的椎间盘突出越来越严重,反复入院,好的时候勉强能下床走动,不好的时候就得完全卧床静养。
响铃姐前些天还来信说,医生告诉他们,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医院可能有办法开刀治疗,她正在筹备着带她去。
周晚晚也在琢磨,用什么方法给孙老奶寄点东西去,夹带一些药物,能保证她万无一失地把药吃进嘴里。
自从必须卧床开始,为了给响铃减轻负担,孙老奶就尽量让自己少吃东西了。
谁都没想到,今年秋天,她又一次入院以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自己爬到医院的窗台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响铃写信来的时候,孙老奶已经火化完了,“我没脸回家了,也不想让我娘一个人回去。我娘一辈子就是为了我活着,她也不会愿意离开我。以后我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
响铃确实要远走他乡了。她报名参加了援藏干部团,内部审查已经通过,就等着正式通知了。
响铃现在已经是当地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正式的工会干事了。两年前她调到幼儿园以后,很快凭着认真负责、能歌善舞和出类拔萃的外形条件,被招收为正式的幼儿园老师。
后来在一次工会组织活动时。她被借调过去,凭着在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多年的表演经验,她马上就脱颖而出,进入那家国企领导的视线,借调结束以后,直接把她留在了工会做文体干事。
这两年,无论多难多累。在工作上她都没有一丝的放松。很快就在单位站稳了脚跟。
这次援藏,急需一批妇女干部,可是报名的人数却严重不足。
对这些妇女干部来说。援藏虽然是一件光荣又能给自己赚取很多政治资本的事,他们却放不下家里的老老小小,更怕恶劣的环境和艰苦的生活。
虽然响铃并不符合援藏标准,领导还是很高兴能接到她的报名表。
标准是人定的。最主要的是孙响铃同志的革命热情,非常感人!特别积极!一定要予以重视!
响铃就这样通过了内部审查。既然通过了,那有一些不符合标准的地方也就符合了,送到上级单位的表格上,孙响铃同志的履历简直就是为援藏定制的一般标准。
至于赵志刚。响铃已经很久不跟周家兄妹提起这个人了。
“早就分居了。孙老奶生病的时候就分开了,结婚还不到半年。”沈国栋也只是背着周阳几个人简单地告诉了周晚晚这样一句话。
响铃曾经单独写信给周阳几个,让他们不要告诉周晚晚这件事。沈国栋不会骗周晚晚。却也不希望她为这事儿操心太多。只说了这一句,就一点都不肯再多说了。
所有人都不希望周晚晚知道这件事。包括响铃。周晚晚自己也选择了沉默。
感情的事,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所有的结果也只能自己担着。
当初响铃姐坐在院子里跟他们说起赵志刚和他们的婚姻,那么幸福甜蜜,可是结婚不到一年,这段感情就走到了尽头。
母亲病重,婚姻失败,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地,周晚晚不敢想象,响铃姐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诉过苦,就是跟周阳几个,也大都是报喜不报忧,很多事都是过了以后,她才写信回来说一下。
这次孙老奶去世,她也是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痛苦和杂事,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告诉他们。
周晚晚又是心痛又是敬佩。这个坚强的姑娘,当初为了爱情毫无保留义无反顾,现在也勇敢地承担起了后果。
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许会有很多人说她笨,活该,谁让她当初不带眼识人,不留条后路。
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不犯错?谁又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为了一个人辗转反侧掏心掏肺?
犯了错,没有爱对人,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经历这件事。却又有多少人像响铃一样勇敢坚强地承担下了后果?
在周晚晚的心里,响铃姐还是那个善良坚强又勇敢的姐姐,从知道她这几年的经历和决定时起,她对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肃然起敬。
周晨把家里腌好的蜜饯和果干包了一大包,准备给响铃姐寄去,“她在家的时候最爱吃了,去了藏区,以后通信肯定不方便,要再给她寄就不容易了,这次让她多带点去。”
周晚晚想了想,把自己晒的菊花茶也包了一包放进去,又给她写上纸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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