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说说。”郭克俭不得不认真对待周晚晚的要求,即使他并不希望她现在就回去。
“尽量给你争取,你不要着急。”郭克俭又认真地加了一句。
郭克俭起身,端着水盆出去了。
周晚晚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她得马上给自己配药,尽快恢复一些体力,好应对接下来的事。
哐啷一声,脸盆掉在地上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大家一愣神的功夫,屋门被一脚踹开,一道黑影闪电一般蹿进屋来,在谁都没看清楚的瞬间,直接扑向周晚晚。
“小汪!”周晚晚根本就没看清楚扑过来的是什么,可是她的感觉却马上认出了这是她家那只小笨蛋。
小汪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将周晚晚扑倒,抱住她的头用自己的大脑袋使劲儿蹭。
因为被严令禁止舔周晚晚,小汪最近几年又养成了这个有事没事都蹭蹭的坏习惯。
屋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群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哗啦一下冲了进来,“不许动!举起手来!”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钢铁枪管冷森森地散发着让人脊背发冷的寒气,所有的人都被吓得睁大眼睛,举起双手,一声不敢出。
郭克俭慢慢走了进来,身上湿淋淋一片,头上比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沈国栋的手稳稳地举着枪,眼里黑森森一片,“郭克俭,你最好别找死!”
沈国栋将郭克俭重重推给旁边的一个战士,“看好了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然后,沈国栋锐利如刀的目光急切地在屋里一扫,找到被小汪疯了一样抱住的周晚晚,冷硬的下颚不为人知地颤抖了几下,快速向他们走去。
小汪一百多斤的硕大身躯被沈国栋一下扔开,周晚晚只觉眼前一亮一黑,马上就落入一个熟悉无比的怀抱。
沈国栋死死咬住牙根,极力控制着自己要把周晚晚狠狠揉搓进身体里的冲动。
他用颤抖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托着周晚晚细瘦的脊背,如手中捧着一片轻柔的羽毛,如眼前绽开一朵三月枝头最娇嫩的小花,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不是失而复得,这于他,是死而复生。
“沈哥哥。”周晚晚搂住沈国栋的脖子,轻轻地叫他。
“嗯。”沈国栋把脸埋在周晚晚小小的颈窝里,不肯抬头。
“沈哥哥。”
“嗯。”沈国栋的声音沙哑无比,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头晕……”最后一个字刚吐出一点,周晚晚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这一次,她可以放心地晕倒了。
第二四二章僵局
周晚晚醒来的时候,先看到窗台上一大束火红的蔷薇花,在阳光下开得热烈肆意,生机勃勃。
这一定是二哥特意给她摘的。周晚晚马上就笑了。
“病成这样了还能这么高兴,真是个心大的丫头!”沈爷爷在旁边调侃。
“心大好!就她这小身板儿,不心大就是个早夭的命。”郭老爷子人老心稚,最近几年在干休所待养得脾气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直接,也不管沈爷爷听到那句“早夭”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接着刺激他。
“我行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小丫头这样的!说她身板儿不好吧,底子差成这样,还能好好活到这么大;可你也别指望她能跟别人家孩子一样好好长大,我老头子这些年费心费力的,你看看她,跟个漏斗似的,刚攒点精气神儿,一把就给我折腾没了!真是不想管你们这一家子不听话的!”
郭老先生每次见周晚晚都得抱怨一大通,然后再药丸、补品、偏方地塞给她一堆,周晚晚早就听习惯了,还能在他训人的间歇给他一个乖巧又甜美的微笑,弄得倔老头有气没处撒,只能憋着一口气出去找沈爷爷的茬。
沈爷爷可不像周家兄妹几个惯着他,他敢找茬训人他就能跟他拍着桌子吵,俩老小孩儿吵累了再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歇过来要是有兴致再接着吵。
所以周晚晚根本就不担心他俩吵起来,她左右看了看,竟然没看到家里任何一个哥哥。
小汪四只脚张开,趴在离她不远的褥子上,看到她醒过来。高兴得把尾巴都摇出了花儿,嘴里呜呜地叫着,却不敢过来。
“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郭老先生一掌把小汪试探着想起身往周晚晚这边来的企图给拍回去了。
小汪的四只爪子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渗着血迹,看得周晚晚心疼得不行,赶紧起身去看它。
“你也不许动!”郭老先生又过来拍周晚晚。
周晚晚和小汪只能可怜兮兮地对望,中间那一米多的距离成了跨不过去的鸿沟。
沈爷爷拿出牛肉干一块一块地喂到小汪嘴里。“我们小汪可是大功臣。能顶一个团!”
小汪拿大脑袋蹭蹭沈爷爷的腿,小小地呜呜两声儿,撒娇撒得熟练至极。
小汪确实是大功臣。全县的民兵出动。两个营的解放军战士在前面做快速搜索,几千人在后面做地毯式排查,找了整整一下午,除了那顶带着血迹的小帽子。什么线索都没有。
大家几乎急疯了。那位梁团长已经打电话叫侦察连来了。
最后还是沈爷爷想起了被关在家里的小汪。沈国栋他们一直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状态,竟然忘了小汪的存在。
自从几年前王立芹和李淑华来家里闹腾。被小汪给吓跑了以后,他们对小汪是又怕又恨,小汪对他们也是很不顺眼,双方势如水火。一副至死方休的架势。
为了不惹李老头和李老太太生闲气,周阳几个最近几年去李家都不带小汪了。
可是不带它它能自己找去呀!一开始有好几次,小汪都偷偷找了过去。要么等在屯子头接他们回家,要么偷偷守在院子外面窥探。鬼鬼祟祟又委委屈屈的,让人哭笑不得。
大家看它这样乖,也没惹祸,就放松了对它的管制。小汪虽然总干没头没脑的傻事,对人的态度和情绪却能非常敏感地感知到,它马上就嘚瑟起来了。
周晚晚他们前脚到李家,它后脚就出现,大大方方地进院子,活蹦乱跳地跟家里养的鸡鸭猪打招呼,弄得一片混乱它还得意洋洋。
周晚晚不忍心真的骂它,周阳几个更是护短,李老头和芽儿、叶儿又特别喜欢它,把它惯得越发不成样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么惯着它,差点让它闯下大祸。
那时候王立芹正怀着二胎,胎像非常不稳,已经流了好几次血,屯子里的接生婆“一只手”老关太太和公社卫生院的许芳都劝她引产,说这孩子留不住,万一以后出啥事儿还得把大人身体给糟蹋了。
可是王立芹的娘家妈说了,她给摸出来了,这一胎又是个男孩儿,这可是他们老李家第二个重孙子,一定得生下来。
当时李庆学的媳妇张二翠已经进门生了一个女孩儿了,妯娌俩处得非常不好。王立芹为了生两个儿子死死压住弟媳,说什么都要把孩子留住。
但是这件事周家兄妹几个完全不知情。女人生孩子的事本就是私密,谁都不会跟几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几岁的小丫头说这些。
所以那次小汪还是明目张胆地偷偷跟去了姥姥家。
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立芹尖叫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屋里,等出去了,王立芹下身血流不止,而小汪则炸着毛死死盯着她。
周晚晚不得不出手,她不能让小汪背上杀人的罪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立芹流产。
王立芹没事了,却咬死了是小汪无缘无故扑过去要咬她。
这根本不可能。小汪早就被训诫过,不会去攻击她。而且如果小汪要去咬她,她根本叫都别想叫出来,这么长时间,只要它想,她被撕碎了都有可能。
但是周阳兄妹几个不能这么跟她去争论。一人一狗,小汪再聪明也不会说话,他们又不能去刺激情绪不稳身体虚弱的病人,只能憋着一口气让小汪承担下了全部的罪名。
从那以后,每当他们去姥姥家,小汪都被严令禁止走出院子一步。杜绝了一切它偷偷跟去的可能。
如果没有这个禁令,可能周晚晚就不会被带走那么远了。甚至,连危险都不会遇到。
昨天小汪被放出来,沿着公路就往西追。所有人都以为周晚晚是被带到东边去了,沈爷爷甚至派车沿着公路追出一二百里了。
沈国栋最相信小汪。跳上车就跟了过去。
小张叔叔也相信小汪,马上调集一队战士也跟了过去。
小汪沿着沙石公路疯了一样跑了一百多里,连开车的司机都害怕了,“这狗不得跑死啊?”
小汪要是一条普通的狗,这么远的长途奔袭,真可能中途累死。
幸好它不是,所以它跑了那么远。歇下来喝点水就没事儿狗一样了。
它的体力很好。爪子却受不住了。坚硬粗糙的沙石公路把它的爪子磨得血肉模糊,厚厚的脚垫儿上的角质层被磨破磨掉,鲜红的肉上面嵌进去坚硬的小石子。给它往出挑石子的小护士看得手都不稳了。
小汪在确定了周晚晚没事以后,就开始要病人待遇了,哽哽唧唧地要人喂水喂肉干,把大脑袋放沈爷爷腿上要抚摸。要夸奖。而且还敢无视沈国栋的黑脸,必须趴在周晚晚身边的位置养伤。一动它它就委屈地拉长声儿嚎。
别看平时小汪在家里总被嫌弃,其实它从出生到现在,真的是一只非常受娇惯的小狗。
从小吃得好受宠爱就不用说了,就是家里最嫌弃它的沈国栋都不会让它受一点欺负。
平时出门。最远也就是跑到小寒山,走的还是松软的土路和草地,去趟县城它都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威风凛凛地接受路人的惊叹指点的。
所以这回。真的是小汪从出生到现在受的最大的苦了。
安抚了一番撒娇的小汪,周晚晚还是想找哥哥们。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他们都去哪了?
昨天她只看到了沈国栋,沈爷爷说小汪追去时周阳和墩子沿河套找人没回来,周晨去参加搜索,都没来得及跟去。
可是她都回来了,他们怎么会不出现?
“都忙着呢!我告诉他们你得睡到今天晚上才能醒,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郭老先生得意洋洋,“看他们在眼前晃悠我就想踹两脚,都让我给骗走了!”
周阳几个确实是在忙着。妹妹找回来了,郭老先生也说只是身体虚弱,睡一天就没事了,可是绑走妹妹的人还没找到呢!
首先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郭克俭。
他说是偶然捡到妹妹的,可周阳几个都在怀疑,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他捡到了呢?
一番调查下来,可能这件事真的就是那么巧。而且郭克俭要是不认识周晚晚,也不会把她捡回去。
当时他们前面两辆大卡车,车上一二百人,都看见了被一个女人抱着走的周晚晚,可是谁都没喊停车。
郭克俭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来干这件事。他这一年多一直在“治理干岔河”工程的工地干活,一天都没请过假。
他们青年突击队说是积极要求参加革命的积极分子,都是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的青年人。
其实都是家庭成分不好,没有出路,只能来这里用命换点资历的拼命三郎,或者是为了不受父母连累,过来躲避迫害和压抑的生活环境。
他们能做的就是拼了命地干活,越苦,越累,越危险,越能为他们以后的人生路挣得一线生机,谁都没有资格请假,更不敢请假。
“郭克俭是我们队‘连续作战四百天’的成员,正在跟大家一起努力冲刺‘连续作战五百天’的荣誉。”队长的话完全排除了郭克俭的嫌疑。
他们昨天是从一百多里以外调过来的,郭克俭根本不可能从那么远遥控这件事。
但是沈国栋还是对他敌意重重,“捡到囡囡为什么不马上给送回来?你把她带到那么远干什么?当时她受伤流血,你不赶紧给送回来治疗,让她跟你们跑了一百多里到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郭克俭苦笑,“我怎么知道捡到她的地方离你家多远?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郭克俭?能随便支使谁,能想去哪去哪?!”
郭克俭忽然激动起来,“你他妈的能牛逼哄哄地带着一队人马闯进来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他妈的想给囡囡要一点热水都得拿自己三天的饭票去换!别把你那些想当然放到我身上!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郭老将军家的长孙了!我现在他妈的是人人都能踩两脚的狗崽子!”
沈国栋冷笑,“少他妈的跟我来这套!老子不上你的当!你要是能就这么憋屈着让人踩,老子跟你姓!这事儿咱们没完!你他妈的一肚子花花肠子!老子总有一天得给你捋直喽!”
郭克俭也冷笑,“你从生下来就被你爷爷捧着护着,全家没一个人跟你争抢,你懂什么是竞争?懂什么是身不由己?我他妈的就不该跟你说这些!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要找人还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吧!”
沈国栋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转身就走,“这事儿还没完,等我以后再跟你算账!”
沈国栋走出关着郭克俭的屋子,对站在门口的哨兵吩咐,“看紧了他,不许任何人探视,不许他跟任何人接触,说一句话都不行!”
公社的王书记非常会办事,把小学校后面空着的几间房子收拾出来给沈国栋和留下帮忙的一个排,又留下了两个干事,交代他们全力配合,自己就完全不过问他们到底干什么了。
很快,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被拉来给郭克俭和当时在场的突击队员指认。
周阳几个还是不信任郭克俭,让他指认完又让当时跟他一个车的人再认一遍。
最先来的是周家众人,除了瘫痪多年的周老头,一个都没拉下。连去五十里外出民工的周富夫妇都被他们给找了回来。
然后是李家众人,除了李老太太,也是一个人都没拉下。
接着就是当时在土坯场现场的人,周围屯子里跟他们兄弟有过节的人,甚至全公社范围内,当天出门走亲戚的妇女都没放过。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送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抱走周晚晚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势单力薄看样子又没有帮手,能藏到哪去?
这么仔细的排查,还是没找到她,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还有哪些方面是他们给漏掉的?
这个女人像阳光下的露水,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阳几个人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第二四三章翻脸
折腾了两天,这个女人还是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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