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小渔与线交缠的手中溜走了。
她的围巾,还没有织完。而阿伍却已经飞走了。
如果对他说,不要走,他会不会为她留下?
可惜,再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了。也没有必要了。
问题,也是有保质期的,过期作废。
有人送来一个大大的蛋糕,写着“祝你们生辰快乐”。吃到嘴里,都是咸咸的,咽也咽不下去。
小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拥有。他留给了她很多,而她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哪怕一方小小的手帕。
在他的生命里,可能我真的可成为一段空白了吧?小渔抱着膝问自己。
就算那些短信是他的誓言也好,谎言也好。都不再重要了。至少发送的那一刻的他,有过那一刻的真心,足够了。
第二年的夏天,阿伍没有出现。
小渔竟然没有太多的失望。毕竟,小渔知道时间能抚平一切,包括记忆。其实,这应该就是合理的结局,早一点出现了,也能早一点面对新的生活。
自那以后,小渔每天的业余生活,就是织围巾。织了拆掉,拆掉再织。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小渔毕业以及工作。除了围巾,她什么都不会织,也不想织。编织只是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怀念的方式。
孟奇第二年毕业了。他的乐队已经成了全国闻名的乐队,他成了皇牌音乐制作人,当然,他天生就是作音乐的料。他不再唱别人的歌,他的歌里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淡淡的忧伤,总能触动小渔的心弦。
只是她的忧伤,早已确切的知道是为谁。
所以,当孟奇手捧九十九朵玫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小渔说:“如果你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请把花丢掉。”
那个情人节,小渔和孟奇一起在零下十度的街头一起免费派送玫瑰。
天上的雪花,像放假到人间游玩的精灵,顽皮的落在任何它想去的地方。而此时,更多的,是落在情人们的身上。
会不会也落在阿伍和他的恋人的身上呢?
孟奇成了小渔最好的朋友。
老宋成了最流行的新锐作家,戴着斯文的眼镜,瘦削的脸上,有着时尚的苍桑。在他还不算老的时候,他成功了。老宋的文字里,有着浓的化不开的忧郁和华丽的感伤。
看着老宋的宣传照,小渔笑,“原来你也可以这么帅啊!”
“你不会对我动心了吧?现在身边的妹妹太多,应付不来。乖,你可别再给哥添麻烦了啊!”
无数的女生为他的文章疯狂,大概也算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吧。顺带着,连脾性都会变的。
“我对你是绝缘的呢。”小渔嘻嘻地笑。
“不过你放心,你还是哥最亲的一个妹!”老宋认真的说。
“哈哈,真是荣幸啊。哪天有更亲的了,早点通知我啊,好给她腾地儿。”小渔揶揄道。
“不可能了,有些感情,早就渗到骨髓里去了。没什么能改变。是吧,小渔?”老宋的声音沉下去。
是的,就像他爱过的那个女孩。就像她爱过的阿伍。就像老宋和小渔的大学岁月。
永远都没有人可以逾越。
小渔的姐姐一家早就从纽约搬到了芝加哥,也算得上人事苍桑。
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
寝室的女孩们都四散于五湖四海,她们的爱情和小渔一样,有始无终。
本来,大学的爱情不就应该是这样无望而不悲伤的吗?既然你贪恋瞬间的灿烂,就要有准备承受幻灭时的悲哀。
大家都很坦然。
第21章 换日线的那一边(一)
小渔在孟奇的新辉传媒里做文案工作,有时候会帮他们乐队写写歌词。
爱过一次,人都变得多愁善感的多。歌词,也就成了关于那段记忆的记念。
小渔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人总说中文系的女生多愁善感。在以前,她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她相信了。阅过太多的红尘俗世,开始只是文字沉淀在心里。有一天,有了心事,那些文字就会与它们一起流到血液里去了。
后来,有一次翻书,真的看到春季的夫妻星。原来是真的,那个六月,小渔和阿伍看到了夫妻星。很老土的名字,为什么不叫恋人星或者情人星呢。想来,只有夫妻才会那样相守相护、亘古不变吧。
它们在那里,笑人间、痴情儿女!
小渔的办公桌前还摆着那只龟灵膏的铝罐做的笔筒。
她的包里静静地放着一方手帕。阿伍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早已消逝在了岁月里,它渐渐的染了她的味道,与她溶为一体。
还有那枝丑丑的不知道是不是玫瑰的玫瑰,被她压平,放在小渔最喜欢的书里,有了岁月的味道。
只有那把檀香扇,依然馥郁芬芳。小渔记得在哪里看过,真正的檀木,香气醇厚,经久不散,时间久了才会淡去。但如果用刀片刮削,仍香气浓郁。
就像人的记忆,不去想的时候,就像已经忘记;一旦想起,只会更加的清晰。小渔舍不得去刮削它,它对她也很好,每次打开的时候,总是会有浓浓的香。
孟奇的唱片大卖,老总很有兴致的请大家K歌。
不知道是谁点到了一首歌,触到了小渔心里的最深处。往事种种都随着音乐涌上了心头。
“或是怕再告吹,才不敢因你心醉;也许生活惯了孤单,忘掉其实这叫空虚。夜幕渗满雨水,仍然想把你婉转相拒,却似推不掉暖暖的嘴,你抱紧孤独身躯……”
这是谁的心情写照?在这个夏夜,或者那个夏夜。原来那首歌早就写到了今天……
那一晚,喝了一点酒,有一点点的醉。突然很想知道阿伍现在怎么样,只是作为一个曾经的朋友的关心。小渔拨通了老姐的电话,拐弯抹角的问东问西,最后,装作很随意的问,“阿伍现在怎么样了?”
“阿伍?阿伍是谁?”老姐总是说小渔会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就是四年前你让我接飞机的那个人啦。”小渔没有向老姐说过她和阿伍的事,当然,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
“哦~”了很久,老姐才想起来似的。
原来自己刻骨铭心的,在别人那里,往往是过眼云烟了。
“你说Nicolas吧?不知道啊,我们搬家以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你怎么叫他阿伍?”老姐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的中文名不是叫阿伍的吗?”小渔很奇怪,她作为介绍人,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怎么会有中文名啦?哦~,我想起来了!”然后小渔就听到老姐一阵鬼笑,笑得她直想从电话线里钻过去,然后把老姐狠狠踩上几脚。
等她笑完了,她才说:“他去中国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漂亮老师介绍,我就拿了你的相片给他。他说很漂亮呀,然后就问我你喜欢哪个明星,他可以投其所好。我说你喜欢伍佰啦,他就说那他就叫阿伍好了……”
后面的话,都在耳朵里模糊了。原来他们的缘分开始于一张相片,比她想象中的要早。他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是为她而起。小渔突然明白他的那个开场白,那是一张经过修饰的艺术照,当然比真人要漂亮。
一个念头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小渔对老姐说:“姐,我想去美国!”
老姐以为她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渔说:“姐!我想去美国!”
请了三个月的假,老总因为碍着孟奇的关系,破例批给了小渔。
小渔带着她小小的行李回到了家,老爸老妈欢天喜地,他们觉得小渔不能总是忙于工作,应该在年轻的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居然还没有男朋友。小渔已经成为老夫妻的心头患了。
姐姐曾叫小渔去美国很多次,都被小渔毅然拒绝,那完全起源于第一次的不快乐的签证经历。自从那次被一个光头老美以有移民倾向被拒后。小渔就惧怕再走进美国大使馆里。
但这一次,小渔却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冲动想要飞到大洋的那一边。
老姐很快给小渔办好了材料,再一次的走进那个签证大厅。
人头涌动,都是带着美国梦而来的人们。小渔也有一个梦,却和他们不一样。她只想看一看阿伍,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就好。
叫到了小渔的号,走到十号窗口。签证官们应该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今天,她又遇到一个光头。他说着生硬的中文,但却很温柔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外国人说起中文都那么好听。
签证官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却是天蓝色,很清透,很好看。
“石小渔小姐,你去美国干什么?”
“去看我姐姐和姐夫。”小渔淡定从容。因为单身女人去签证,百分之九十九的结果是拒签。可是她还是来了,为了那百之一的希望。
“你曾经被拒签。”他皱了皱眉,在电脑里看着她的资料。
“是的。”
“你到美国去干什么?”
“我去看我的姐姐和姐夫。”
“还有呢?”
大概他早就认定了她去了美国就不会再回来,他认定了她会在那里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但是,她不是!
“我希望能遇到我的初恋情人。”小渔的回答令他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闪着光芒。让她想起了阿伍。
“我们四年没见了,我很想他。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会再遇到他。谁知道呢?”如果说她去美国还有什么原因的话,就是这个。
光头签证官点了点头,合上小渔的材料,“好了,你通过了。请去那边办理邮寄吧。”
小渔还没有缓过神来,愣了一下。他笑着对她说,“石小姐,你通过了。祝你好运!”
小渔连说了几个谢谢,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就要可以见到他了吗?
小渔孤身一人上路了,带着她从没丢下的笔筒、手帕、檀香扇和干枯的玫瑰,还有一团毛线。没有行李,只有一身的旧梦。
当小渔一个人置身在东京新国际机场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渺小来,各种各样、各种肤色的人来来往往,与她擦肩而过。
小渔才恍然,天地之大,想要遇到一个人的机会是多么的渺茫!
书到用时方恨少,小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英语。在转机的时候,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有两个小时的转机时,可惜,她连换登机牌的柜台也找不到。荒废了的英文一时间越发显得生疏。
小渔找到一个很帅的机场工作人员,还是本性难移,没想到日本也有这样高大帅气的人。他很礼貌地听着小渔拗口的英文。半天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时候一个男孩走过来,小渔吓了一跳。她以为哪一个神仙听到了她的心声,真的给了她神迹。
但是再看看,却只是幻觉。那个男孩顶多十八九岁的样子,他长得很像阿伍,也是个东西混血儿的样子。个子很高,比阿伍要瘦一点,头发也是棕色的,发梢有一点点的卷。可是他的眼睛是棕色。
他走过来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他的中文一点声调也没有,听起来很好笑。但在小渔听起来却如天籁。因为至少他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渔告诉他她要转机,不知道到哪里换登机牌。
男孩用英文问了那个日本帅哥,然后他用软软的中文指给小渔。
小渔千恩万谢,拉着她的小行李直奔机场巴士。
换完登机牌,在登机口处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小渔的心才算安静下来。
塞上耳机,听她的歌。孟奇为她所作的,属于小渔的歌。
“做一个不肯忘的人,
注定要悲伤
就当有你的过往
只是生命里难圆的谎
夏天有风吹来你的唱
离去或走来都一样……”
排好队,小渔要登机了。
一点一点随着队伍往前移,听到有人说:“嘿!你要登机了?”
小渔转过头循声而望,那个帅帅的男孩。也看到他身边,蓝色眼睛的梦里的大男孩。这一刻,恍如隔世。
直到奇迹出现,你又站在我面前……
可惜,她已经走到了登机口,阿伍冲过来,“小渔,你去哪?”
“我去芝加哥。”
工作人员挡住阿伍,结果,他们隔着玻璃互望了一眼。
一道玻璃,两个时空的交差点,那么真实,却又仿佛是虚像。
后面的旅客在等着她往前走,小渔只好移着进了通道。
被人祝福了的感情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吧,看过他一眼,她就应该满足了。这样不是挺好吗?像朋友一样问候一下,再各走各的路。石小渔啊石小渔,不要学得太贪心哦。
可是真的又起了贪心。
还能再见面吗?
第22章 换日线的那一边(二)
飞机起飞了,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小渔睡不着,心是空的。她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就这样分开了。
也许,他会来找我?
别做梦了石小渔,也许,他已经有了妻子,至少也有了女朋友了吧。我,只是曾经的老朋友而已。
小渔对自己说。
和姐姐一家团聚,亲情的快乐很快挤走了心里的惆怅。老姐的儿子调皮的无以复加,而且只跟小渔说说英文!他能听懂小渔在说什么,却无法用中文回答她。也许再到了下一代,可能连中文都要听不懂了吧。
姐姐和姐夫去上班的时候,小渔一个人百无聊赖。
美国的天真的很蓝,草真的很绿。那样纯透的颜色,让人感觉惊心触目。
老姐怕小渔太无聊,希望小渔可以去学些东西。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小渔告诉她,“我想学做蛋糕。”
很快,每天的学习,让小渔没有时候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和奶油在一起的日子是很快乐的。阿伍并没有出现,心里的失落也渐渐被抚平。
当时我说过的,只想见他一面而已。既然已经见到了,我就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小渔越来越习惯自我安慰。
小渔的老师,温尔顿太太,是一个慈祥的美国大妈。当她教到Tiramisu时,她说,这个蛋糕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蛋糕。
温尔顿太太向她的学生们说起了这个故事。二战的时候,一个意大利士兵要出征了,可是家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深爱着他的妻子用尽家里所有能吃的饼干、面包,做成了一个糕点。那个蛋糕的名字就叫Tiramisu。意大利文就是 “ 带我走 ” 的意思。
这是爱的蛋糕,关于离别和思念。
突然,小渔很想哭。
两个半月,小渔成功的结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个人说过,也许在某一天,他吃到了她做的蛋糕,他就能知道是她做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努力。
也许阿伍说的没错,她真的有做蛋糕的天分。结业的时候,小渔的老师抱着她左亲右亲,她说,小渔是她这几年带过的最出色的徒弟。
于是温尔顿太太给了小渔一个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