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找找。”张老师自告奋勇道,“这件事包我身上,一定要把小龙的家人找出来,不然这孩子太可怜了。”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张老师,刘老师,你接替张老师之前的那条线索,去报社杂志社各种渠道问问看当年地震中的小龙父母的事情,那么感人,不至于一点都查证不到的啊。”
“院长,我知道了。”
小龙的父母,老师们其实也就只是听送小龙来福利院的那位自称是小龙的姨奶奶说的而已,如今想来,竟每个人心中隐隐都有点感觉,感觉这不过是那个姨奶奶编纂的故事。
她说小龙的父亲死前用力的撑住身体,跪在了小龙母亲的肚皮上,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体还是僵硬的跪着的。
她说小龙的母亲因此得了一线生还的机会,奄奄一息的成了个植物人,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生下了小龙后就死了。
如今院长仔细从时间上推算一下,福利院是地震后重建的,重建用了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加起来就是15个月。
小龙是在地震后三个月出生的,福利院建好后一星期左右他就被送来了,去头尾满打满算的,他被送来的那时候也应该是12个月足月。
但院长清楚的记得自己从小龙的姨奶奶手里接过来的孩子,分明就是个半岁左右的小婴孩。
当时她也有过怀疑,直到小龙的心脏病诊断书放在她面前,她才猜测孩子可能是因为早产儿加上心脏病患儿,所以才会比同龄孩子看着年纪要小那么多。
小龙长大后,个儿窜的很快,倒是和别的孩子无异了,当时的怀疑也便荡然无存,她真的就当小龙是因为早产加生病才会这么小。
可如今,到处查不到小龙父母的消息,那位姨奶奶的话,真的不免让人怀疑。
就盼着那天会议室的监控录像还能找到,到时候登报找一下小龙的姨奶奶,应该会有线索的。
那个女人,院长记得清楚,中年,40多岁,打扮的非常时髦,耳根那纹着一朵玫瑰花,五官轮廓也很漂亮,是个特征明显的女人,如果登报了,应该不难找的。
现在,就希望里面正在手术的小龙能够撑下去,只要他能过活着,就能见到他的姨奶奶,他不是从小就盼望能够和正常的小朋友一样,有家人的陪伴和爱护吗?
院长吸吸鼻子,看着紧闭的手术室的大门,只希望上天对小龙不要这么残忍,这个孩子,无论他的父母是否死于地震,他这几年受着心脏病的折磨,也已是够凄凉苦楚的了。
这心脏病,医生说是遗传的,他家里到底谁是得了心脏病的,怎么偏偏要遗传到这可怜的孩子身上呢。
哎!
*
萧祁接到安晓燕打来的电话说惹欢生病了,住进了医院,他当即丢下了正开了一半的会议,冲出了办公楼,直奔机场。
路上,却接到了一个世伯的电话,提醒了他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十年前的今天,他父亲心脏病发作,死在了那个女人的家里。
这个日子,对他来说,其实毫无意义。
从他妈妈死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和他爸爸说过一句话。
直到他死,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而他的忌日,他从来没有记得过,每年都是这位世伯提醒他,他才象征性的去他的坟墓上看看他,更多的,只是借着这个日子,去看看他妈妈。
他父母的坟墓比邻却并不同穴,这是他的意思,当年下葬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他这么做不妥,他却执意为之,他始终觉得,他爸爸根本不配和他妈妈合葬在一起。
爱,就是全力去宠。
不爱,难道就要全力去伤害吗?
所以他当年才想着娶了元沫儿,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他爸爸那样的人,他不想激情退去后,就对那个女人弃之如敝屣,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激情,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也不至于让元沫儿伤的那么深。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只是唯独没有料到会出现一个元惹欢。
他最终,做了比他爸爸更可恶的事情,爱着这个女人,却去娶另一个女人。
好在,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元惹欢。好在他没有为了对母亲的承诺,真正的伤害到元沫儿。
他永远忘不了她妈妈死的那个晚上,他爸爸在房间里如何冷情的告诉他妈妈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早就对她没有了感情,希望她安分守己,好好守着这个家,别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真的和元沫儿结婚了,他保证不了自己会不会对元沫儿说出同样的话来。
因为,他真的太爱元惹欢了。
但是,他不会成为他爸爸那样的人,他认定了的,就是一辈子。
今天,他的女人病了,在大洋彼岸的那一端。
今天,也是他父亲的忌日,一年里他唯一去看他父亲的日子。
他的选择,却很明确:“刘伯,你帮我给我爸稍一束白菊花,我有事在忙,走不开。”
他没有太多感情的说完这一句,挂了电话,继续朝着机场路上奔去。
到机场的时候,安晓燕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那端说话的,却是惹欢。
“喂,欢欢,你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不舒服,老师肯定和你夸张了,你不用管我,我挺好的,你别来哦,你刚回去没几个小时,我会心疼的。”
法国时间晚上8点他出发的,到了中国,10个小时的飞机加上7个小时的时差,就算他是铁人,惹欢也怕他撑不住,她没事,只是,有点心疼,如果他执意要过来,她的心才更疼。
病房里,她的手上挂着点滴,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是一个让安晓燕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的结果,她的身体,非常健康,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心疼,医学上给不出解释,只说她可能是太紧张或者太疲劳了。
安晓燕考虑到她下午还有比赛,和医生沟通后给她输着营养药水,至于萧祁那,她也觉得不用过来了,明天下午最后一场比完,她们就回国了。
所有,安好说完,她从安好手里接过了电话,走出了病房:“萧祁,是我。”
“安姨,惹欢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太累了,她昨天晚上遇见了元彬,她爸爸。”
“在法国?”
“说来狗血,你不会想听的,不过我看她还好,她毕竟没了记忆,对她爸爸也没任何感情,你放心,她就是太累了,怪我紧张了,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
上亿的合同飞了,不过为了她,又有什么所谓。
“你不用过来了,她比完明天下午就比完了,现在在输营养液,昨天遇见元彬回来的太晚,她应该是没睡好,一声的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恩,我知道,那就好,麻烦安姨照顾好她,她太拼了。”
“是啊,我知道你心疼但是又不想阻挠她追梦的脚步,我会替她尽量统筹安排好时间的,对了,今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记得去扫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如果不是安好心脏疼痛病倒了,安晓燕也不会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日,萧祁的父亲也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死的。
那个日子很好记,8月15号,那是安晓燕先生的生日,所以她才会记得。
“我托了人送花去。”
安晓燕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口:“哎,你终究还是无法释怀,萧祁,你听安姨一句话,你不该将过去的阴影,一直背负在心头,你现在有惹欢了,你该知道你父母相爱时候也是有过甜蜜,你妈妈,未必就恨你爸爸,她只是太爱。”
“……”
电话那,没有回应。
安晓燕却知道萧祁一定在听,她作为一个旁人,无法理解萧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父亲逼死在面前的感受,但是她心疼这个孩子:“去给你爸爸送一束花,把心结打开,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安姨,我知道,先挂了,我回公司。”
他淡淡应了一声,电话那传来了挂断的声音。
安晓燕握着手机站在走廊上,脸上满是无奈,看看这个孩子,叫一双父母折磨成了什么样,他本也是开朗,爱笑,阳光的少年,安晓燕犹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后院和养的大金毛玩,柔软的短发挂在额前,烂漫的笑容像是能将冬日的冰雪融化,笑声传遍了整个后花园,他也曾经,是个爱笑的天使,生活却将他磨砺成了这般。
总算还好,现在上帝送了另外一位天使到他身边,帮他渐渐找回那些遗失的美好。
回到房间,惹欢睡着了。
她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她却猛然惊醒过来,大喊了一声:“不要离开。”
她一惊,忙去看针头,还好没逃出,伸手,她轻轻搂住了惹欢:“怎么了,惹欢,做噩梦了吗?”
是,做噩梦了,梦到了她爸爸,不是元彬,是华坤。
梦到他躺在血泊之中,用力的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告诉她,爸爸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她惊醒了,鼻子一酸,趴在安晓燕的怀中,泪流满面。
没有记忆的那18年,忘记了也就忘记了。
但是有记忆的那几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的了。
在异国他乡,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地点,不合适的时间里,她想包银花和华坤,还有ROSE姨,还有丁玲,还有大家了。
她在哭,再苦再累就算是刚才心口疼到脸色惨白她都没有哭,安晓燕心疼不已:“你怎么了?到底梦到什么了?”
“老师,我梦到我爸爸死了。”
“元彬?”
不是说没有感情的吗?
“不是,是这五年,一直养育我的父母。”
安晓燕一怔,她不知道的惹欢之前的事情,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个养父母。
惹欢也从来没有说起过那两个人,或许,也未必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是,她从她的眼泪里,感受的到她对那双父母是有感情的,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惹欢的后背:“那就回去看看他们吧,终归,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
“我爸爸死了。”
她哭的越发悲恸。
恍若回到了那一日,她握着她爸爸了无生气的手,瘫坐在地上觉得天塌地陷。
“是做梦而已,别哭了,乖孩子,别哭了。”
她哭的肩膀颤抖,哭的安晓燕心都碎了。
惹欢却哽咽的摇头:“不,他是真的死了,那天,出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他曾经说,我的所有男朋友都要他把关,有人欺负我了,他不管打不打得过,都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去,我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他给我花钱,从来不知道心疼,我爸爸,他真的死了。”
安晓燕愣在了那,好半晌没有言语,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老师,她们是不是真的疼过我,还是,只当我是个替身?”
安晓燕不明白她说什么。
“什么意思?”
惹欢深吸一口气,从她怀中起来,这一次,推心置腹的将过往一并讲给了安晓燕听,安晓燕听完,满目震惊。
“你的养父母,有一个和你长的差不多的女儿,因为那女儿离家出走了,又正要遇见了你,就把你顺理成章的达成了自己的女儿,宠你,疼你,是这个意思吗?现在,她们自己的女儿回来,就不要你了,是这个意思吗?”
安晓燕说的几分义愤填膺,惹欢却挂着泪光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们没说,只是,我妈妈一直在躲我,明知道公司要破产却把公司的钱全部拿去给溏心买了一部跑车。”
“惹欢,很多事情,不要只看表象。”
安晓燕也曾经是一个母亲,也会偶尔把惹欢误认为是自己死去的女儿,但是,这不是替身,这也不是感情转嫁,她对惹欢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
五年如一日,在她成为植物人的那段时间还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不许她在酒吧工作想要她找个正当行业,疼她,护佑她,这种感情,她不敢笃定有多少是因为把惹欢当成了以前的溏心,但是至少,在心知肚明惹欢不是溏心的基础上这样对待的惹欢,肯定,是真心在付出,不求回报的付出。
因为她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惹欢可能随时会恢复记忆,惹欢的家人可能随时会叫走她,真正的溏心可能会随时回来。
所以,如果只是把她当作溏心的替身,何苦付出这样的真心,一年的医药费是小数目,但是一年拉屎端尿的伺候,那可不是一份小心意。
很多事,往往是旁观者清,何况安晓燕自己也偶尔将惹欢当作过自己女儿的影子,她更能明白她养父母对惹欢的那种感情。
“孩子,她们必定是爱你的,或许你该想想,如果她不爱你,她为什么要躲着你,如果她真的只把你当作一个替身,真正的溏心回来了,她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躲着你,而是赶走你,因为你占用了溏心的一切,这对她女儿是一种不公平,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不公平?。”
这一段话,戳中了惹欢的泪点。
“真的吗?”
“你说,那公司你是爸爸的心血,她却明知道公司会倒闭还要给溏心钱买跑车,那么就说明她爱一个失踪多年的溏心胜过爱你爸爸,你觉得可能吗?你爸爸才去世她就要败光他的心血,你觉得你妈妈对你狠的下心,对你爸爸也至于这么无情吗?你只是听一个大巴上遇见的妇女说的这话,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她这是为什么?如果,如果我说,如果她只是想尽量满足溏心,不让溏心去骚扰你,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
她从来没想过,那一阵子,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游魂。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悲伤的迷雾之中,她在迷雾之中看不清眼前的很多事情,看不清自己该何去何从,更看不清谁是真的爱着她。
这团迷雾,及至今日,才被安晓燕三言两语,轻轻拨开。
迷雾后,她看到的,是她康复训练的时候,母亲一直在边上不断的鼓励她,会因为她每一下小小的进步而努力,会因为她的跌倒受挫而伤心。
她看到的,是他爸爸每次喝完酒后醉的舌头都大了,却还要到处和人说我女儿怎么乖怎么懂事怎么孝顺,然后哈哈大笑,非要拉着路人甲乙丙丁听他怎么夸自己的宝贝女儿,往往把人吓的够呛。
她看到的,是ROSE姨几次握着她的手说她比以前美好太多,好的都让人不舍得她嫁人,怕她嫁人之后就见不上几次面了。
她看到的……
她看到的太多,看到的最多的,是真心。
“我比完赛想回家。”
她要回去,她可以抛却你18年,但是她如何忍心放弃那5年。
那5年里,她是快乐的,她从来没有过任何烦恼。
父亲是山,替她顶住天地。
母亲是伞,替她遮风挡雨。
那些岁月里,她就像是精灵一样快活,甚至,胜过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