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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大方了。”她的笑容迎视着他，瞳仁上的光一层堆着一层。“怎么，不见你别的事这么大方呢！”她的语气亲昵的令他心头更紧。随即，她站起身，坐到他的对面，她的笑容严肃了。声音放低了。“我听杨叔说，0665项目今天开标。天达中标了。”
许桡阳连吸了两口烟，他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缓和了。稳定了语调，他说：“算了，华泰根基没那么雄厚，真要两个项目一起吞，也够我咽的。弄不好，再弄个消化不良。”
“你要不要我帮你运作一下？”佳佳紧盯着他说：“我负责找人，找个借口让它流标。只要能重新再招标，一定是你的。”
许桡阳审视着她，他们彼此对视着，衡量着。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起身将烟头揉灭在烟盅里。他心灰意冷地说：“算了，一心无二用，很快，0947那块地就竞拍了，华泰就把精神都集中在那吧！”
佳佳伸胳膊热情地挽住他的。她扬起睫毛注视着他，笑容重新在她眼底晃动。“桡阳，我希望你能拿到这次机会，我知道它对华泰意味着什么，我不怕麻烦，只要能帮到你，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许桡阳侧头看着她。她的脸在他面前逐渐放大，她的眼珠乌黑，嘴唇红润，唇边的笑容像朵莲花，她的瞳仁上有两束灼灼的火苗不同寻常地亮着。这张脸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看着那张逐渐靠近他的脸，突然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没有别的事么？我看我有大把的文件等着签呢！”他快速走进桌子后面，强作镇定坐好，从桌角那摞着的一沓文件夹。拿过最上面的那个，又去笔筒里找笔。
翻开文件夹，去掉笔帽，他开始签名。写了几笔，没有写出字来。他重新换掉一支笔，又写了几笔。写出的字迹仍然不流畅。他的烦躁加剧，脸色涨青了。他近乎恼怒地按亮了秘书台的电话。“小黄，”他愠怒地冲着电话吼了一嗓子。“为什么笔筒里的笔写不出字来？”
小黄在那边不迭声地应着。没几秒的功夫，就诚惶诚恐地敲门进来。看着许桡阳的脸色，她的恐慌加剧，将手里的笔战战兢兢地双手递过桌面。许桡阳没接她的笔，他目光死死地瞪着她，怒火在他脸上成倍地窜起。“刚刚你去哪了？怎么没有人守在秘书台？”
刚刚？小黄眨眨眼，许桡阳的样子吓着了她。她的嘴巴不好使了。“我，我去洗手间了。”许桡阳虎视眈眈地瞪着她，他脸上的怒火没有减掉半分。他的眼珠比刚刚的更黑。“滚出去。”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重新埋下头，重新签名。
佳佳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笑容安详地在脸上晕染开来。她起身过来伏到桌面上，笑吟吟地抽走许桡阳手里的笔，“走吧！到时间了。你陪我吃饭，我饿了。”许桡阳抬起头，他屏息衡量着她。“佳佳。”他吐出的声音比他想象的镇定。“我现在没时间，我这里有大把的文件需要我签。”
佳佳侧过头，斜睨着他，“你好像很生气，”她压下了声音说：“是刘东没有拿到谭东城的价格惹火了你，”她用舌尖舔着嘴唇，暧暧昧昧地看着他笑：“还是因为别的？”
许桡阳的脸直对着她，如此近的距离以至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包裹在瞳仁上的那层讳莫如深的光。那层光让他的心陡然间就沉了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被封住了。“你说的别的是什么？”这回，他的声音不镇定了，连他自己都可以听的出来那份慌乱。
“你说呢？”她的声音更轻了，黑眼珠缓慢地在他脸上滑动。“总不要我再重复一遍吧！”他瞪视着她。他们彼此看着，就像两个即将开始角斗的人在黑夜里看不见对方，只能沉住气，靠气息摸索着对手的位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那我说了。”她看着他笑。“刘东刚才说，民子——”“佳佳。”他阻止地叫，脸色发白了。
佳佳继续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两人之间用来交集的那根神经瞬间松了劲。她直起了腰，轻松无比地转过桌子，过来就拽许桡阳。“走吧，你再忙也应该吃饭吧！”
许桡阳浑身僵硬地从椅子上被拽了起来。他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给攥住了。这骤然之间的变化，他还来不及应对和思考。刘东的话直接把他送进了一个万丈冰窟，佳佳的表情和眼里看不见的那个威胁却比刘东的话更让他害怕和惊惧，让他四肢发凉，脊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8 章
天气彻底转凉几乎就是瞬间的事。北京的秋天一向短暂。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加短，几乎还没来得及体会，冬天的影子就由远及近了。
许桡阳坐在他那高高的靠背椅里，抽着烟，默默地望着窗外。这几年，北京的发展日新月异，随着五环六环内的空隙被填满，城市不断在向周边扩展，一座座高楼像雨后的春笋从天边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很久以前，他还可以在眼前这片万丈高楼中找到华泰的痕迹，但几乎就是转眼的功夫，华泰的那几个楼盘就隐没在琼楼玉宇之中了。
他心中掠过一丝怅惘的情绪。生命好像是潮水，新的淹没旧的，事业好像也像是潮水，感情呢，似乎更像。很快，原有的影像就会被忘记，被掩埋，就像眼前这片高楼，若干年以后，高的遮住矮的，新的吞没旧的，这里的一切也就成了废墟。
有根刺从他胸口的地方滑过去，他心里一疼，手里的烟灰掉到了地上。他回转身，坐进椅子里，随手把烟掐灭。有敲门声响起来。他适时抬眼望向门口。小秘书走进来汇报：“许总，有位姓陈的小姐要见你。可是，她没有预约。”
“姓陈？”许桡阳皱起眉头。还没等把记忆中的这号人物搜出来，有个女孩婉婉约约地出现在门口，冲他嫣然一笑。“许桡阳。”他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的人。卷发及肩，身材高挑，大眼睛，高鼻梁，弧线美好的嘴，五官完美的无可挑剔。一个属于久远年代里的影像，也是一个站在废墟上被掩埋的影像。
他冲着那小秘书摆摆手，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勉强地笑了一下。“陈悦，怎么是你？真是稀客。”他绕过桌子，走到门口的地方，把手递过去。两人客套地握了握手。他招呼陈悦坐下，自己也坐到她的对面。“你怎么回来了？”
陈悦坐下来，把手里的包放到一边，眼睛流光溢彩地四下打量着，嘴里回答了他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里也是我半个家乡好不好？”她转回目光，停在他的脸上，由衷地赞了一句。“许桡阳果然是许桡阳，你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天下。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许桡阳淡淡一笑，“谈不上。”他伸手去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借点烟的功夫，他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这个当年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孩，几年过去了，相貌上已经有了一些变化。身材比以前略有丰腴，直发烫成了弯弯曲曲的波浪垂在耳边，因为化了妆的缘故，清纯之余多了几分成熟和妩媚，举手投足已经有了女人足够的味道。
陈悦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波流转地迎视着他。“许桡阳，我发现你比上学的时候更有味道了。”“我成熟的晚些。”他说。稍稍收回了目光，他吸了口烟，心里在这一刻飘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原来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会不会若干年后，再见到那个小女人的时候，也是这般没了感觉？
他心里一疼，握着烟的指端夹紧了。“哪有？”陈悦笑了笑说：“你怎么成熟的晚？你不是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追女孩了么？”
“那不代表早熟。”他说，端详着对面的人，“那只是为了证实我成熟了。当你想要证实你成熟的时候，实际上就说明你并不成熟。”他的表情有点惘然了。“也许我现在还没成熟呢！”
陈悦研究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意味深长地抿起嘴角。“许桡阳，你不会还记仇呢吧！”许桡阳怔了一下，回过味来。“我没那么小气，”他直视着她，“你没看上我，说明我魅力不够，我还敢怨你么？何况——”他收住了口。
陈悦追问了一句。“何况什么？”何况，今夕早已物是人非。许桡阳振作了一下，及时转移了话题，面对着她。“你这是从哪回来？听说你现在在美国混得不错。”小秘书敲门，端着托盘送进来两杯咖啡。看着她把东西放下，退出办公室。他们对视着。
“这回是有任务回来的，”陈悦优雅地转着手里的杯子。细瓷纯白的小杯子在她手里转的娴熟而充满了韵味。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她的手。手指修长，骨骼细腻，浅粉色的指甲泛着柔和的清光。
“我觉得你的手很漂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我的指甲从来没有修过，甚至没你的好看。这也许就是区别。你的手是用来切鲍鱼的，我的手是用来擦桌子，拖地的。就像你觉得鲍鱼特别好吃，我却一点都没有吃出有多么特别。”他蹙起眉头，甩掉了那个声音，心脏的地方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美国财经杂志新开一版专门面对华人企业家。我有采访目标。”陈悦注视着他：“你知道我要采访谁么？”许桡阳淡淡一笑，“我有自知之明，肯定不是我。”“十年之后，我采访你。”陈悦也笑。随即，她的笑容在唇边被收拢了。“我采访的对象是——乔风。”她说。
许桡阳抬眼看着她。“一个差一点成为你公公的男人，”他吐了口烟圈，烟圈越过茶几虚虚渺渺地飘向对面。他的唇边有个笑容隐隐地往外跳出来。“老情人见面，有点意思了。”“那是陈年旧事。”陈悦去端咖啡。将咖啡的杯子凑到嘴边，她望着对面的男人。
许桡阳，当年北大的风云人物，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所有女孩追逐的对象。当年对她一往情深，追求她的方式公开而大胆。而她独独选了谭东城，从此使这两个人势同水火。世事难料，岁月蹉跎。如果，当初，她选的是许桡阳，又是什么结果呢！或者也已经分了，或者还在一起。
“我听李艳说，你好像还没结婚吧！”许桡阳打断了她的遐想，笑容在她脸上走了一圈，“三十了吧！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剩下来呢？”陈悦讪讪一笑，收回目光，又呷了口咖啡，“你少来，我还没老呢！我不是剩下来的，我是挑剔好不好？”
他研究地看着她，又吸了口烟。“我想，你采访乔风，你现在应该坐在谭东城的办公室里。你是不是走错门了？”他把身子向后靠过去，伸长了腿。透过那层烟霭，他的目光复杂难测了。“不过，谭东城现在忙的很，估计没空搭理你了。”
“是么？”陈悦呷了口咖啡，从眼睫中瞄着他。“怎么说？”许桡阳没说话，吸了口烟，从鼻翼里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他注视着从烟头前端窜起的烟霭，瞳仁在烟雾后面暗郁地跳着。
“我知道，”陈悦没等他说话，自己先说了。“他交了个小女友么？”抿起嘴角，她垂着睫毛注视着杯子里的涟漪。那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那黝黑黝黑的眼珠。“我听李艳说的，那个女孩很像我。”
许桡阳哦了一声，抬眼去看她，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溜出了一句。“我怎么不觉得。”陈悦放下杯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舒了口气，睫毛微挑，露出了那颗黑眼珠。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声音轻快地说：“下个星期六是青年企业家协会周年庆，有个酒会，你有女伴么？”
许桡阳又哦了一声，来了兴趣了。他皱起眉头盯着陈悦。“我就奇了怪了，你这都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啊！我才刚刚得到的通知，怎么你就知道了？”陈悦灿然一笑，“我是做媒体工作的，如果消息不灵通，哪有资格做新闻。”她弯腰去拿包。“怎么样？我够资格做你的女伴么？”
许桡阳跟着站了起来，抬腕看了看表。“走吧！我今天中午没约人。老同学见面，我请你吃饭。至于女伴。”他一笑，“这类的场合，我实在想不出到场的理由。”
星期六，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从中午开始扬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雨仍然没有停。谭东城从早晨起来就开始打电话。打了不知多少个了。每个电话都小心翼翼地重复那句。“你的决定没有改变吧！你真的准备这么做了？”
可儿每次都耐心答复他。“决定了。”谭东城最后再打进的电话，已经是傍晚，临近约定的时间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冲着电话嚷过去。“谭东城，你还能行了么？你再说，再问，我就翻脸了。”“不要，”谭东城在那边立即叫。“我最后问一次，”他在电话那端放低了音量，讨好地，温柔地说：“因为我没信心，可儿。”
“傻瓜。”可儿嗔着骂了一句。“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随即慢吞吞地说：“我早来了，就在门口呢！”可儿立即瞪圆了眼睛。执着电话，她飞速跑到门口。门镜那边，什么都看不到，被东西故意挡住了。她一把打开了门，看见谭东城站在门口冲着她痴痴地笑。她眼眶莫名地发热了，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你是个笨蛋。”
谭东城拿下电话，本来想说话，嘴边的话一下子就窝在那了。他屏息瞪着她。心脏剧烈地翻跳着。天蓝色的晚礼服，他以为她会穿那件紫色的。
两件晚礼服，她选了蓝色的。但是，要命，天蓝色穿在她身上竟然也如此的美丽。低低的领口，合适的腰身，颀长挺拔的脖颈，头发在在脸边垂着，发尾的地方弯着几个大波浪，有几份妩媚，几份优雅，唇自红，眉自黑，古人有剪水双瞳，眼波千转，也比不过面前的清水佳人。即使淡妆素裹，也仍然优雅出彩的像个天使。天，她简直美的像星星，像蓝色的钻石。
他还没看完呢，她已经闪身进了卧室，片刻，披了那条乳白色的貂毛披肩到身上。重新站回到客厅里，她站在那儿，冲他盈盈浅笑，“你还是要继续看，还是我们应该走了？”
他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走近她。俯眼凝视了她一会儿，他轻轻去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宁可儿，”他温存地说：“你美得快让人窒息了。如果你有一天从我身边离开，我不会死，也会疯的。”
她唇边的笑容凝滞在那儿了，身体里有根神经硬被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