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应了一声,目送着谭东城出了门,她从床上起来,四处转着。她的身体仍然疲惫,仍然虚弱,但是,她无法在床上躺着。她的心始终乱的像团麻。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么?
她没想过跟谭东成。她天真地以为,只有跟了谭东成,只有住到谭东成这,才会让许桡阳彻底死心。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失去了指南针的舵手,在看不见的海面上随风飘零,不知道该往哪走。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会要她?哪里有家,哪里有幸福,她没有目标,更没有信心。
谭东城很快回来了。他买的东西很全,鸡鸭鱼肉,蔬菜水果,几乎是样样俱全的。掏出方便袋里的东西,几乎瞬间就占据了厨房的案台。倚在厨房的门口,可儿注视着谭东城,“就我们两个吃饭,能吃这么多么?”
“你现在需要营养。”谭东城说。脱掉了身上的那身西装,递给她。他解开了衬衫的袖扣,把袖子卷了上去,开始收拾那只乌鸡。收拾干净了,过掉血水。然后,从柜橱里拿出一个砂锅。洗干净,装上水,放到灶台上,点着火。再依次放上红枣,枸杞,人参。
她靠在那儿,近乎惊异地打量着他。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做的有条不紊。她实在忍不住诧异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还会做饭,我以为你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
他微笑了一下。“那是你们的偏见,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那种养尊处优的。我爸从小就没骄纵过我。”“你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你的家人呢!”她问。
“是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都是在你的思想打外围战的。”她脸红了一下。微微有点不好意思了。真的,与谭东城认识这么久,她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的问题。
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直起了腰,笑着看她。“这个话题我们今天不聊,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了解我。回房间躺一下。你现在还是个病人呢!再说,你这么站在这看着我做饭,我有压力。”“谭东城不是很自信么?”她说。
“那要看在谁面前。”他把目光转走了,俯眼地看着水龙头里的水溅到盆里溢出的水花。“在你面前,我越来越没自信了。”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水花迸溅的声音吞没了他的话。可儿故作没有听到一般折回身子,往卧室走。“我看,我真要休息了呢!”
谭东城的厨艺超乎可儿预料的好。可儿吃的啧啧称赞,刚回来的那份尴尬很快就被趋于无形了。难得,她有这么好的胃口,难得,她可以笑的出来。
谭东城注视着对面的人,灯光将那张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看上去微微有了一点血色。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始终对他看着,时不时地,那长睫毛就闪一下,于是,灯光就忽隐忽现地在她眼底隐没。他必须用极强的克制力来阻止自己不想入非非。
“吃个虾吧!”他伸筷子夹给她一只。除了给她不断地夹菜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平复他的情绪。“你只夹给我,为什么你自己不吃?”她问他。
他眼睛发亮地凝视着她,实事求是地说:“我看着你吃也是一种享受呢!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是这么好的。”看她左手不方便剥那个虾皮,他帮着她把虾皮除掉,也没有直接把那虾肉送到她的碟子里,而是自然地递到了她的嘴边。
可儿盯着那送到嘴边的虾就顿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吞下去,还是应该把头扭到一边。谭东城立即反应过来了,微微有点尴尬地把那虾转移了路径,想要往盘子里放。
可儿那边却突然用右手擎着他的手把那只虾送进了嘴巴。她随即松开他,垂下眼皮,吃的轻松而自然,频频点头,由衷地赞了一句。“嗯,不错,如果是这样炒真的要比白灼的好吃。”
阳光于是就这样来了,幸福于是就这样来了。头顶的天花板一下子就变成了晴天白云,那灯光就成了旭日,折射着万道霞光。谭东城缩回了手,下意识地攥了攥,那手有着别样的温度,有着别样的温暖。那柔软的嘴唇与他指端的一个碰触,迅速搅起了他身体里全部的热。他避开了可儿的视线,因为自己这一刻的心跳加速而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5 章
夜晚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暗郁堵着窗口的地方,将屋子里堵得风丝不透。可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大气压在她的胸口的地方,使她身体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负荷。她这么做对了么?
她翻了一个身,把目光投向窗外。中秋快到了,月亮似乎比往常更亮,更圆了。即使房间里的灯关着,屋内的一切也都被照的清晰如白昼。她四下茫然地看着,这是一个奇怪的晚上,她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生命有怎么样的际遇?望着那洒在窗口的月光,她抽了一口气,一个下午武装起来的镇定摇摇欲坠了。
“宁可儿,你是我着的魔,中的咒,附在我身上的妖。”
“我在想,你是不是我上辈子救过的什么小动物,一只小猫,小狗,小兔子,小狐狸,这辈子过来报恩来了?”她心头一酸,鼻子里的气流又不通顺了。她慢慢把头转了过去,避开了窗口的月光,慢慢埋到了枕头里。
许桡阳回到倚绿山庄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噼里啪啦换鞋的声音惊动了已经睡下的雅姨。她披起一件外套,从房间里踱出来。看见许桡阳正在客厅的门口,扶着鞋柜的边角,歪歪扭扭地换鞋,不时地打着酒嗝。她走近他,看着他那西装的扣子散散地松着,衬衫的领子一半在里面,一半翻在外面,脸红的充着血,满身飘扬的酒气逼人。
她皱了皱眉头,用手扇了扇鼻子,责备了一句。“又喝这么多。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让你喝这么多酒。”许桡阳没言语,继续换鞋。他的身子不时地打着趔趄。因为站立不稳,他那双拖鞋就始终没有换上。
雅姨摇摇头,扶住他。等着他好不容易把鞋穿上,她又跟着责怪了一句。“你下回再喝多了酒,别怪我给你赶出去,我不爱闻。”
“你不会的,雅姨。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你不会忍心赶我出去的。”他捏了捏雅姨的脸颊,一脸的迷糊,眼神涣散,而神情嬉皮。“我喝酒你也管,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妈了?”他身子踉踉跄跄地往楼上走。
“我给你弄点醒酒汤吧!”雅姨在后面叫。许桡阳没有回头,软软地向后摆摆手。“不要,我没有醉。”他咕嘟了几句什么,就看不见了。雅姨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看着那空荡荡的楼梯,她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又是心疼又是焦灼地叹了口气。
上了楼,许桡阳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门。那门被他撞得地动山摇,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他背靠在门上,冲着那床,眼神迷离地笑。“小美人,你还不下床来接驾?”“你就是个笨蛋。”他一边咕咕嘟嘟地骂,一边脚步重叠着往床上扑过去。
他连衣服都没脱,和衣躺到床上。抓过旁边的枕头,他瞪着那枕头,就一脸发梦似的骂过去。“你没看见我回来么?这就是你的态度对么?我这说了半天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呢!你竟然还对我笑?——喂,宁可儿,你敢打我?你别以为我对你有点好感你就得寸进尺啊!——怎么,我结婚了,你也哭,我不结了,你也哭?”
他声色俱厉地用手指指着枕头,脸色像模像样地扳着,“你给我把眼泪收回去,我就是见不得女人哭鼻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以后不会让你留一滴眼泪。——嗯,这样还差不多。”
他心满意足地一笑,慢慢地将那枕头塞到自己身下。然后,他把脸对着那枕头慢慢埋过去,与此同时,他将身子蜷成一团,将那枕头死死地攥在身下。紧接着,他的身子不断地抽搐,不断地搅动,不断地蜷着。半晌,他终于哽咽地,忍耐地啜泣了起来。然后,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他终于嚎啕而哭,泣不成声了。
雅姨站在房门外,心酸地听着房间里面的哭声。从她认识许桡阳那天开始,从来没有看见过许桡阳是这么脆弱的。她想要推门进去,可是,她的手停在门上,到底没有推进去。她知道她的劝阻根本无事与补。他的痛需要时间来治愈。可是,那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还是一辈子?她每想到这,就心脏绞痛。只有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牵扯了她的感情?
当年,没有人把民子的死算在许桡阳的身上。但是,他就硬把她揽上了身。从此以后,他承担了她的生活,对她嘘寒问暖。她不止一次这样想,即使民子在世,也未必像许桡阳这样对她。
多少年和许桡阳的相处,他们早已情同母子。从他将可儿领进这个家那天开始,他们三个人朝夕相处,真正的像一家人。她从内心里希望他们结合,希望她的这种幸福延续,可是,幸福就这么走了。可儿走了,抽走了许桡阳的幸福,也抽走了她的。
她叹口气,想要转身离开。那房门却突然开了,许桡阳满脸眼泪地出现在门口。看见雅姨,许桡阳一怔,但随即就一把抱住了她。他发了疯地完全没了理智地叫。“雅姨,你去帮我找可儿,她的手机停机了,人也消失了。我找不到她了。谭东城把她藏了起来。你帮我去找她,你要帮我找她。”
“好好好。”雅姨一股脑地点头。她安抚着拍他的后背。“我帮你找她回来。我知道她对你是有感情的,只要时间,她一定会回来。”“那好。”许桡阳迫不及待地拉她下楼。“那,雅姨,你现在就打电话。”他眼底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神色。“她这个时间肯定还没睡。”
雅姨被动地被他拉下了楼梯,被他按到沙发的电话机旁。他操起电话交到雅姨的手里,“你来接,”他急促地说:“我来拨号码。”雅姨出手按住了他的手。“桡阳。”她理智地说:“现在几点了?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个时间打谭东城的电话不合适。即使打过去,他也不会允许你打扰可儿。”
许桡阳立即直起了腰,像个困兽一样在原地转圈子。他的脸色怪异,眼神发烫,浑身的每个毛孔似乎都被塞进了针芒。他随后噗通跪到了雅姨的膝前。他把头软绵绵地拄到她的膝盖上,浑身发抖,声音哽咽。“雅姨,”他哑声喊:“如果我今晚见不到可儿,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怎么办?怎么办?”
雅姨抚摸着他的头,眼眶发热,眼圈发红了。“傻孩子。”她说:“你想她,也得看什么时候啊!我答应你,我明天一定去找她,我说什么都要见她一面,谭东城即使不让你见她,也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明天?明天?许桡阳知道,这个晚上对他来讲已经是难捱了。
夜已经很深了,许桡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着也睡不着。房间里的每个地方都是可儿的影子。床上,地上,沙发上,卫生间,就连那阳台上,都时不时地有个身影倚在那儿,仰头望着天空。等他定睛一看,夜色把那阳台染成了黑色的影子,空空旷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他喝了那么多的酒,竟然还没有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他怕这种感觉,醉的没了理智,却仍然在酒醉的边缘可以清楚地记得她的影像。夜晚是难熬的。他开始抽烟,一只接一支,不停的抽,从床上抽到阳台,从阳台抽到沙发上,从沙发上抽到卫生间。满屋的烟雾缭绕,空气枯涩的令人窒息。
他无处可去,最后把自己埋到了浴盆里,任水从他的身上漫过去。有人似乎就坐在他的身上,巧笑嫣然,明眸皓齿,细密的牙齿亮如银贝,唇边的笑靥像水中的涟漪。他一个激动对着她的嘴唇就亲了过去。这样的动作做出来,面前却空空如也,只有水流的满地都是。
从浴盆里跳出来的时候,他体内残留的酒精已经被折腾光了。从卫生间出来,窗外的颜色已经由黑变成了灰,窗玻璃上隐约可见的光线将室内的景物打出了模糊的轮廓。他在一种疲惫的痛楚中,惊悟出来,他又一整夜没有合眼。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了,段落没分好。
、第 126 章
谭东城也一晚上没有合眼。最近这几天,他睡的不好,比任何时候都不好。仿佛突然间发觉自己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一下子变成了百万富翁,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钞票,无论放哪都觉得不安心,甚至觉得每一个人都是觊觎者。
这一路开过来,他就发现身后一直有辆银灰色的福特车咬着他的车不放。他从侧视镜里望着那辆车,有意放慢了车速,那辆车同样也跟着把车速降了下来。等他加快了车速,对方也跟着加快。如此几个回合,他断定那车是跟着他的。
扫眼瞄见旁边有个小商场,记忆中,他应该去里面买过烟。他心思一动,就把车拐了过去,停在超市门前。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往超市里面走。径直穿过去,就是商场的后门。后门的地方是条小路,有两台出租车在那歇脚,两个司机各开着车门,在那边边抽烟,边侃大山。
他直接上了其中一辆,说了地址。司机扔掉了烟头,坐进了车里。把车开出后门的地方,绕过超市前门的时候,他坐在车里,远远地望过去,那辆银灰色的福特仍然敬业地守在那。他笑了一下。拿出电话,他想拨一个号码出去,但是,想了想,他到底是没有把那个号码拨过去。
半个小时后,他就到了他那栋公寓房的楼下。他没有直接上楼,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坐在车里耐心的等。几乎没有多久,他点着的烟还没有来得及抽上两口,可儿就下了楼来。他快速扔了烟头,帮她打开车门。可儿坐进车,颇为诧异地问:“你怎么打车来的,你的车呢!”
他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说:“开车和你离得太远,打车可以靠你靠的近点。”可儿脸红了一下,偷偷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反正,这两天,他这样的话说的不少,他总是用一种半真半假,半认真,半调侃的口气逗她。
初始的时候,她听得不自在,听得多了,她也习以为常,不和他计较了。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谭东城这样的讲话方式,她反倒能够接受,如果两个人沉默下来,面面相觑,那种气氛反倒是让她坐立不安的。
“我们去哪?”她问。“带你出去转转吧!”他上下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