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搅着眉头,努力搜寻着记忆,眼睛上的茫然逐渐晕开,“我事后看过One night的监控录像。那个录像也很清楚,可以清楚地看到扶我的那个人手背上有一条刺青龙头。而且,在我的记忆里,对这个青龙头的印象是清楚的,如今想起来,应该是他扶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东西。”他皱紧了眉头,有些狐疑地:“怎么会这么巧?”
许桡阳在一边问,“你在说什么?”谭东城转头看他,“就是那一次。事后,我曾经查过One night的监控录像,发现的确是有两个过路人将我们扶到了出租车里,其中这边扶着我的就应该是这个癞头龙。”他转头,再去看那个画面,“没错,我可以肯定就是他。”
刘同插/进话来:“你们在说什么?那段录像还有么?”谭东城摇摇头,“我当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所以,也就没有保存。”“时隔这么久,”刘同说:“估计那段录像很难找了。”
谭东城忽然转头去看许桡阳,“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当时怎么会知道我和可儿去金阳的?”
许桡阳脸色起了变化,硬硬地直起了腰,“是金阳的前台周扬给我打的电话,他说看到可儿和一个男的去金阳开房了。”谭东城继续盯着他看,“那个周扬呢?能不能把他叫过来再问问他?”
“那件事以后,他没两天就辞职了。”许桡阳说。
谭东城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辞职了?”他直视着他,再问:“除了他,你有没有问过别人,还有没有别人看到?”
“没有。”许桡阳摇头。“我问过,当时有两个前台,另外一个叫刘玲,她对你们什么时候进去的没有印象。”
“金阳的监控设备当晚出了问题,什么都没有监控到对么?”谭东城继续问。
“是。”许桡阳再答。
他们延长了对视的时间,然后,他们的呼吸同时不稳定了,脸色同时变青了。“真的很巧,怎么会这么巧呢?”谭东城问,盯着许桡阳的目光,眸色加深了。“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地方?”他用手去摸头,有些地方打不开了。“一定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我们哪里有不对呢!”
“我想起来了,”那一直盯着画面没说话的可儿突然开了口,“那晚,在One night,我去卫生间,曾经在卫生间的门口撞见过这个人。当时酒吧的灯光很暗,他带着鸭舌帽,衣领拉的很高,模样我看不清了,但是,我的确在他的手上看到过一个龙头刺身。”
谭东城怔怔去看她,“他在路边扶的我,他是One night的客人根本不奇怪啊!”
“我有点被你们说糊涂了。”乔风蹙起眉头,“这件事看起来不简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同在旁边也职业性地敏锐了起来。“或者,如果方便的话,”他说:“你们可以把事情详细讲给我们听。”
于是,谭东城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也是,第一次,乔风,宁雪,雅姨才算完整地知道了这三个人曾经发生的事情,曾经是怎么样的一件事让他们几个在生死离别的边缘兜兜转转。
“金阳的监控设备经常出问题么?”刘同忽然问许桡阳。“不,”许桡阳说:“这种情况很少会发生,金阳有两套监控设备。”
“那么,相关责任人怎么说?”刘同说。
“安保经理被我辞退了,一套设备升级,另一套是主数据线出现了断裂,他们及时做了检修,但是,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画面收不到。”
“正好是他们被送进酒店的时候那十几分钟的时间?”刘同问。
“没错。”
刘同想了想,“直觉告诉我,”他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突然间出现这么多巧合,实在太不正常。”
许桡阳沉吟地深坐到沙发里。记忆像个断掉的锁链,他一根根费力地穿着。周扬的报信电话,突然的辞职,然后是人间蒸发,监控设备独独漏了那十几分钟的画面。整个金阳,两个大活人,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是怎么进去的?扶他们进出租车的人正好是泼硫酸的人。
这似乎太巧了,真的太巧了。他的思想再揉进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将他的脸色一点点拉白了。“还有一个。”他声音有些僵硬地说:“监控室的丁俊和周扬是中学同学。两个人平常的关系就非常要好,周扬辞职没多久,丁俊也辞职了。”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开始各自思索。
“单独拿出哪一个环节都不可疑,”佟宇接过话:“可是,将所有的环节连成窜就似乎有了疑点。那么巧,你们喝多了就出现在了金阳,那么巧,扶你们上车的人就是癞头龙,那么巧,你们怎么进金阳的监控录像照不到。然后,前台的人,监控室的人都跟着有人辞职。”
谭东城直起了腰,“我看过当时的录像,我和可儿当时都喝的不少,癞头龙应该是路过,他和另外一个人把我们扶上出租车,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随后叫了出租车跟上你们的车,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刘同说。“如果真如我们这么猜测的话,”佟宇摸摸下巴:“对方这么刻意为之,那么她的目的呢?”
“她的目的就是故意制造是他们自己去开的房。”那身坐在沙发里的许桡阳接过话,他的声音是寒的,他的脸也是寒的,思想像个被凿开的冰窟,从里面窜出来的每个念头都将他脊背上的冷汗扯了出来。他的头痛了,闭上眼睛,思绪像海浪般地翻滚起来。一定是有问题的,这其中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为什么当初,他没有多想?这些问题不是今天才堆积起来的,怎么当初,他就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妥么?
刘同站了起来,“大家在这里猜没有用,我们回去马上提审癞头龙手下那几个小兄弟,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再去找找One night那边的监控资料。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及时联系。”他分别看了看谭东城和许桡阳。“那个邵佳佳,你们先不要惊动她,想要追究她的责任必须先抓住癞头龙。癞头龙想要逃出北京,一定需要人力和财力,我们希望能够顺着她这条线将癞头龙绳之以法。”刘同和佟宇走了。
客厅里很安静,大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桡阳脸色僵硬地点着了一支烟。他用手拄着额头,闭着眼睛。如果不是看着他那拄着额的拳头泛着青白骨节,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他看起来几乎是平静的。
他点烟,谭东城这边也点了一支。气氛有些紧张,像拉满的弓。他的脸色微有些发白。深陷在那儿,他垂着眼,在思索,在记忆中找寻亮点,找寻漏洞。少许,他才费力地吐了口烟圈,再把头缓缓地抬了起来。透过那层烟霭,他去看对面的可儿。
她老老实实地靠在沙发里,睫毛半掩,茫然地转着眼珠,一脸的震动,甚至是惊惧。晨子离世的阴影还残留在她的脸上,这会儿,又涌进了新的惊悸。她和他们一样在搜索记忆。但是,显然,她的寻找是徒劳的。这个问题超过了她的承受极限,难为了她,也吓住了她。她像一只刚从阎王爷手里逃生出来的小兔子,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又来了新的惊吓,显然,这个新的恐惧比先前那个更吓住了她。她在这骤然之间的连番攻击下,思绪混乱的似乎已经找不到了方向。
这会儿,他望着对面的那张脸。有好久了,他都没敢这么专注看着她。他在刻意回避与她的见面,刻意减少与他们碰头。有些尴尬,想要缓冲,时间并不是绝对的良药秘方。
如今呢?事情似乎起了一些变化,是有人把他们带到金阳去的么?也就是,他当初没有酒后起意,没有成心想要冒犯她,那么,如果真如此,他是不是可以减少一些内疚?可以在她面前增加一份从容呢?可是,如果真的是有人把他们带到金阳去的,造成了今天这么进退两难的局面,那么,他该是什么反应呢?此时此刻,谭东城听到了他心里那么清楚的一个声音,他敢说,他一定得杀了她。
客厅里的安静仍然在持续着,大家各想各的,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有一会儿的功夫,许桡阳才挺起了腰,狠狠地抽了几口烟,算是从他的思想里拔/了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青白不定,瞳孔暗深的看不出里面的内容。他那么费力地去找寻方向。烟雾没有及时散开,在他脸前横着,包住了他的脸。
烟雾中,他眼光复杂地去看可儿,可儿也恰好抬头看向他。他们目光对视着,长而久地对视着,深而沉地对视着。他眼底的东西是难解的,有震惊,有惶惑,有紧张,有不安,还有更深的歉疚。
烟雾迷蒙了他的视线,也拉弱了他的声音。他总算是开了口,“我们三人从那次以后,从来没有把这个问题摊到桌面上,即使大家成了亲人,也没讲,我们都刻意在回避这个问题。”他蹙起眉,仍然深深地凝望着她。烟雾冲进了他的喉咙,他的声音不流畅了,“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蠢了?是不是我们被邵佳佳都摆了一道?”
他再望向谭东城,他的脸色比刚刚的更复杂了。“可儿住在逸景园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乘人之危,但是,你没有强人所难,我曾经就想,你到底不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我后来试图去联系过周扬,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强调,是你带着可儿去金阳的,他帮你填的住客资料。他向我通风报信,我一点都没怀疑,满金阳的人几乎都认识可儿。我一度想,也许你当时真的喝多了,我必须承认酒精有时候会锐化人的意志。”
谭东城紧盯着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然后,你没再问,我也没再提。我们大家都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我们谁都不愿意再去旧事重提。”他白着脸把目光望向可儿。他的眼神深刻地望着她那张脸,眉头痛楚地搅了起来。“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对你有想法,所以,我以为,也许真的是酒精做了助力,消弱了我的理智。”
他吸了口气,冲她纠结地摇头,“这对我是难以启齿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想,即使我真的有什么想法,我完全可以把你带到别的地方,何必带到金阳去?但是我说不出口,我无法自圆其说,纵然有一千一万个疑惑,我找不到出口,我也只能憋着。”他目光更深地对着她看过去,“也就是说,不一定是我把你带过去的对么?”
可儿脸上的血色全部褪的光光的。她紧张地盯着他,声音微微发着抖地,“这毕竟是我们的猜测对么?现在根本无凭无据,”她喘着气,唇角急促地抽动着,“我难以想象,这是真的?这不是太可怕了么?”她有些紧张不安了,“这太可怕了。”
许桡阳的目光仍然盯着谭东城,“我们应该知道,邵佳佳从你们去沈阳的时候就跟踪了你们,我曾经怀疑过,你们住进金阳,是她让周扬通知我的。她不承认,我曾经再找过周扬联系,周扬仍然说的信誓旦旦。如今想起来,周扬应该是被她买通了。”他喘了口气,苦涩地冲他笑笑,“我聪明一世,糊涂一世,嫉妒蒙蔽了我的眼睛,使我看不到这里面的问题。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不仅仅是让周扬通知你们那么简单。”
乔风在旁边已经绷不住了,背负着双手在客厅里踱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目前,坐在这,再多的推断都只是推断,我们现在只能希望刘同的提审有突破。”宁雪也惴惴不安地坐不住了。“如果这真的是邵佳佳在背后搞的鬼,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如此有城府?”
乔风提醒她:“你别忘了,她背后还有个杨勇。那个杨勇是个私家侦探,思路一定比邵佳佳缜密。单凭他先一步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能拿到我们身上的东西验出DNA,就知道,他不是那么简单。”
雅姨也已经在一边急的搓手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她去看许桡阳,一语中的,“你们闹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否则,她怎么有机会怀孕,怎么有机会接近你?他知道你忌讳东城,所以,她故意把东城和可儿扯到了一起。”她的目光深刻了,“她一度得了逞,不是么?因为这个,可儿差点没了命。”
许桡阳整个跌进沙发里了。谭东城也没再说话。这件事带给他们的影响都太悚动,太让他们震惊,几乎抽走了他们全身的力气。尽管没有结果前,所有的想法都是推断和猜测,但是,一切似乎已经有了结果和定数。环环相扣,细节几乎完整。唯一欠缺的就是希望刘同带回来的消息能一锤定音。在这种复杂的思想里,他们都充满了一种更深重的不安,但唯一做的只能是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2 章
刘同的结果第二天就带到了倚绿山庄。和刘同一起来的还是佟宇。他们一坐下就入了正题。
“事情远远比你们想象的还复杂。”佟宇说:“我们连夜提审了癞头龙的几个手下,其中一个叫鬼六的供出。两年前,在One night前,他和癞头龙曾迷倒了一对男女。然后,将他们送到了金阳酒店。”
“迷倒的?”大家齐齐失声喊出来。
“他们用的是一种现在黑市上名叫PHR的迷药。”佟宇调出监控器上的监控录像,“这是我们很幸运地从One night旁边那家叫花火的酒吧找到的监控录像。幸运的是,对方还保留着两年前的录像资料。”
录像画面在往前递进,刘同在旁边做旁白。“很难得,录像资料里,可以清楚地照到全过程。从画面上看,这个癞头龙一直在跟踪你们。从你们进One night开始,直到你们喝完酒离开。”
他吩咐佟宇放慢镜头,“注意到癞头龙这个抱臂的动作没有?据鬼六供述,当时,癞头龙就是将PHR放在左手臂上的口袋里。这种药,采用的瓶装结构,瓶身小,药物以喷雾状形式散出,几秒钟的时间即可产生药效。他有意规避了摄像头的位置,且手法熟稔,仅靠一个抱臂的动作就完成了他作案的全过程。”
他的手指跟着画面移动,“同时扶着你的这个人就是鬼六。他们分工合作,扮作路人,将你扶上车后,他们随后也叫了一辆出租车。你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刘同转头去看看那早已目瞪口呆的谭东城,“你们上的那辆出租车也是他们的人。是一个外号叫甲鱼的东北人。他们三个人配合,两辆车直接开到金阳。先是甲鱼下车用你的证件去开的房,然后,趁人不注意,他们分头一前一后将你们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