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停在那儿不动了,好久,好久,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扬起脸看她。灯光照着他的眸子,里面已经雾气萦绕了,眼珠上红的一片狼藉,“我差点也看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哽的厉害了,“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我这辈子一定不是自然老死,一定是被你吓死的,宁可儿。”
她含着眼泪,去看他的眼睛,“你的腿肯定很疼。””这算什么?我小时候哪天不是这么过的?”
”你托起了我,如果你不托起我,我肯定就完蛋了。你竟然托起了我。”她的脊背上冒着冷汗,但是,她的眸子是热切的,声音是被热气燎过的,胸膛里是暖的,“你也是我这辈子的福星,许桡阳。我从认识你那天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保护神。”
他侧着脸与她对视着。少许,将衬衫拉了下来,小心地盖住她的小腹。九月的天气,空气中有微微的凉薄,她的肚皮已经没了温度了。他将薄被扯了上来,将她盖好。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那等着他慢慢合身过去,即刻默契地将头放到他的胳膊里。他们偎依着躺好,望着天花板,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半晌才说:“你们三个就是我的命,任何一个出了事都会让我疼死。所以,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出事,你不能再让自己出事。”
“嗯。”她重重地应了一声,去抱他的腰,“你说,大哥和大嫂怎么办呢?如果她生不了孩子,大哥还会和她在一起么?”“不知道。”许桡阳望着天花板说:“孩子对大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被骗了,这个才最重要。我记得大哥说,林媛在他之前没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想不到,她不仅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还堕过胎。这个他肯定接受不了。”
“桡阳,”可儿再搂紧他,滚圆的肚子靠近他的,她的小肚皮迅速被暖热了。“以后,我们之间不能有谎言,你要说真话。”“嗯,”他应了一声,手臂收了紧,摸向她的小肚皮。“桡阳。”她再说,“和他们相比,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幸福,我有了你,将来还有阳阳可可,我现在幸福的都有点像做梦了。”“嗯。”他应了一声。
困意一点点压上她的眼皮,她喃喃低语。“那楼梯又高又陡,我直接往下掉过去,我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完了,我死定了,如果这两个孩子出事,我一定不要活了。没想到——没想到你接住了我。”“嗯,”他再应,顺便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的声音低下去了,拉长了,绵延了,“你竟然接住了我,许桡阳,你就是我心里那盏灯,你就是我的保护神。我这辈子都要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你,死不放手,死都不放手。我们三个会左一个,右一个,后面一个跟着你,这辈子都不放过你。”困意已经重重地压上了她的眼皮,她闭上了眼,睡意迷离,唇角微动,却仍然挣扎着梦呓般地往外无意识地吐着字,“我爱你,许桡阳,我这辈子就爱过你一个人。”
等到怀里的人彻底消音了,他俯眼看过去,她像只小猫一样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有多少个晚上,她都没有像现在睡的这么踏实了。她的脸色和谐,唇色自然,呼吸几乎是均匀的。原来人的心情真的可以影响身体状况,从怀孕以来,今天应该是她最放松最开心的,尽管他们共同从生死门里转了一圈回来,但是,他看得出来,她今天真的开心,因为她被名正言顺地邀请和全家人吃饭,因为她被留在了大院。这个小小的安排就像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恩惠一样让她呼吸都通畅了,这么睡下去,唇边都是笑。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轻轻在上面啄了一口,伸手关了灯。月光洒在床头,将屋子里的景物照的清晰可见,侧目望过去,那张小脸像个被雕塑出来的瓷娃娃,仍然清晰,仍然醒目,仍然美的不真实。
他看了一会儿,忍俊不禁,手指轻轻顺着她眉宇间的轮廓环绕了一圈,仍然没够,他就情不自禁地低声嘀咕了一句:“幸好我接住了你。”话一出口,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有份寒意就飘了过来。
转过头,他的眼睛直接盯上天花板。他的眸子重新黑,脸色重新沉,房间里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只看到他的眸底深处是那燃烧着的熊熊火光和层层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9 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可儿就睁开了眼。想不到一夜无梦,竟然睡的又踏实,又自在。她摸摸胸口的地方,竟然难得的气流通畅。环顾四壁,古色古香,绝对不及倚绿山庄装修的透明清亮。身下的床,也不及倚绿山庄的舒适,连枕头被褥都不及那的柔软,但是,要命,怎么还会睡的这么舒服呢?
她侧头望过去,许桡阳还在酣睡,整个房间里就是他的呼吸声。她听了一会儿,惬意地仰头望向天花板。时光是个隧道,将她拉往那久远的年代。那叛逆不羁的少年,清晰醒目地站在眼前,横挑着眉,闪烁的双眸,掐着腰踩着足球沐浴在阳光底下,冲她傲娇地一扬下巴,“宁可儿,我就是你这辈子命中注定的劫。你逃不开的。”
她扑哧笑出了声,把身边的人惊动了。用手直接捂向她的脸,声音闷闷倦怠地在她头顶飘。“傻笑什么呢?捡到宝贝了?”她拉开那只大手,去看那手的主人,那傲娇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满脸睡意缱绻,眯着眼睛看着她的男人。
她凑上前去,找到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用舌尖挨个舔了一遍。最后在那眼睫毛上使劲地啄啊啄的。终于,把一脸睡意的许桡阳给舔清醒了。“干嘛?今天精神这么好不睡觉?”她脸红着闷闷地笑,“起床吧!今天是我在你们家睡的第一晚,起的太晚不好看。”
许桡阳斜睨着她。“干嘛?你要挨个房请安,奉茶,叫公公,婆婆?”他皱起眉头,“唉,宁可儿,就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是吧!”“去你的。”她脸更红了,起身,整理被褥。“我懒得理你。”
许桡阳一骨碌爬起来,去捏她的耳朵。“还脸红了?都做妈妈了,还脸红呢?你等下出去,看见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啊!鸡冠花。”可儿一扬脸,强硬地说:“什么鸡冠花?”她挪着身子,将被褥叠好,整齐地放到床头的地方。
许桡阳一边在床头穿衣服,一边悄眼看着她。她的身子真的是越来越不方便了,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她喘气不匀了。“你昨晚睡得好么?”他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问。
“好,”可儿从床上下来,帮着他去扣,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我换床是睡不着的,可是,睡在这张床上的感觉不一样,好像一下子就把你童年,少年的时候都一起揽了过来。我觉得相当亲切,特别熟悉,非常温暖,也无比幸福。好像我拥有的是你整个人生一样。”
“说的真好听。”许桡阳心情大悦地捏了一下她的脸,“以后多说一点。”扣好衣服,他的笑容止住了,“赶快去洗漱,”他蹙起了眉头,想了想。“不知道另外一间房里是什么场景呢!”
另外一间房里,林媛的眼睛哭成了核桃,脸肿着,头发披散着,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许晋冲沉坐在沙发里,脸色暗郁,闷声不响地抽烟,一支接一支,抽的满屋子烟雾缭绕,把天花板熏得雾蒙蒙的。窗外,阳光已经升起,仍然开着的壁灯暗淡无神地亮着。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他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盅里,“就这样吧!我们离婚。”
“不,”林媛像触电般地从床上滚下来,立即,脸上就血色皆无。她发了疯一样地扑了过去,激烈地抱住他的脖子,“我不离,我说什么都不和你离。”她的眼泪又滚滚而出了。“我爱你,晋冲,我绝对比叶音爱你一千一万倍。”
许晋冲忍耐地去扯她的胳膊。“这与别人无忧,我和叶音早就成了过去式。”林媛死不松手。她脸上带着是一种搏命的挣扎,一种固执的热情。“那你是因为什么?你不爱我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大堆的人中,我直接过去,第一眼就看到的是你,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我这辈子等的人。”她说的语无伦次,说的热烈而忘形。“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让我跟你回中国,我就跟你回中国,你要我回日本我就跟你回日本。以后,我保证,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许晋冲烦躁地去扯她的胳膊,终于把她的人掰了下来。握着她的肩膀,他把她强压在沙发上,面对着她,正色地说:“我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你不能生孩子。你从日本执意要回来,执意要去鼎盛楼吃饭,因为鼎盛楼有一个与尹记一模一样的楼梯对么?你执意穿着那么高的高跟鞋,这样处心积虑的你实在让我很害怕。我没想到,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人心里装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每天和我佯装笑脸,那种感觉很陌生?就是现在你站在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很陌生。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媛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你那处/女膜是做的对吧!我许晋冲也玩过女人,可是,到底还是被人玩了。”
“不,”林媛猛烈地摇头,眼泪一股脑地往下流。“不,我还是以前的我,我没有改变。晋冲,”她挣扎地喊着,疯狂忘形地挣脱他,再去抱他,不管不顾地去亲他,“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就是因为爱你,我才担心你不要我了。”
“你爱我?”许晋冲又怒了,“你的爱真伟大。”摆脱开来,他甩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把她从沙发上直接打到了地上。她被打醒了。她匍匐在地上,慢慢扬起了头。她的头发披散在脸边,嘴角沁出的那点血迹使她的脸看上去更加白了。“你如果和我离婚,”她的声音沉静了,像僵死的人最后说出的话。“不要我了,那我不会活了,我会即刻死给你看。许晋冲。”
许晋冲脸色发青地瞅着她,衡量着她话里的真实性。随后,他摇了摇头,“你别拿死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我不是吓唬你。”林媛死盯着他,抹了把脸。把眼泪抹的满脸狼藉。她那眼泪后面,那双眼睛反常的亮。“许晋冲,我不要你负责,我死了也与你无关,反正,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如果你不要我了,我真的会即刻死掉,我多一分钟都不活,马上会死掉。”
她凄凉地笑了笑,“我不是有心想骗你的,我早想和你说了,可是,我怕我一说,你就被吓跑了,没有谁会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可是,我真的爱你。我真的爱你,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傻的事我都会干。”
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了,眼泪背后,她的眼光是那种决绝的,简直像负了伤的野兽,这样的眼神混合着她满脸的狼狈,披散的头发,竟是一张许晋冲从来没有见过的近乎悲壮的美丽的动人的脸。一时间,他不知道作何反应,整个人傻了,呆了,怔在那儿了。
对于许晋冲来说,他这么多年接触的女孩子绝对不比许桡阳多。但他自认免疫能力不比许桡阳差。许桡阳当初对可儿的那份痴狂简直让他跌破了眼睛。他不是没爱过,和叶音的那一段他自认为也惊天地泣鬼神,但是,那么着拿出来和许桡阳的比,他立即比出了成分和厚度。
林媛喜欢他,他从不怀疑。以她作为林家上千亿的资产唯一嫡传,以她目前拥有的林氏总资产5%的股份,这样的金贵身份,纵有多少个许晋冲娶了她也是高攀。他在暗自感慨与叶音那一段成了昨日黄花的时候,本来已经收好心想和对方无旁骛地生活下去。
但是只一个晚上,所有的念想都被扯得七零八落了。他无法接受林媛对他的欺骗,这远远超过了她不能生孩子。可是,当所有的事情败露后,对方以这样卑屈的方式来祈求他的宽恕,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哀求他不要离开,即使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叶音当初在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过如此痛绝的反应,这使他那被侮辱被亵渎的男性尊严痛快淋漓地被搬回了一局,使他那原本强烈想要分开的心里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不舍。
这一点,许桡阳深切地感觉到了。一夜过后,许晋冲的反应让许桡阳多少有些意外,他没有他想象中的恼怒万丈。他偎在沙发那里,有抹憔悴,有抹沮丧,却也有抹纠结。有纠结也就是还有不舍。早前,许晋冲流露出来的是一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今看来,真正到了决定的时候,似乎远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潇洒。
隔着茶几,兄弟两个都沉吟未语。大家都是成年人,出了这档子事,别人的意见都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自己那一关。半晌,许桡阳直起了腰,他点了一支烟给自己,也给许晋冲抛过去一支。兄弟两个好久未见,一个日本,一个中国,偶尔一个电话过去,往往无法聊到重点就已经结束。
生活有的时候往往因为枕边多了一个人而少了很多时间。但这会儿,有些话题任你有多忙谁都绕不过去了。
“你有什么打算?”许桡阳先开的口。许晋冲坐正了身子,回了回神,似乎从一个遥远的梦里刚醒过来。“有什么打算?”他晦涩地重复了一句,抽了口烟,吐出的烟圈有些迷茫。“能有什么打算?在一起这辈子就不会有孩子。”
“那么分开呢?”许桡阳看了他一眼,后者的脸上因为他这简单的一句就起了化学变化。“说分开容易,”他再说:“其实真正做到分手并没那么容易是么?”
许晋冲郁愤地叹了口气,懊恼地抓头发,微微散开的火气这会儿又回了头。“我最恨别人骗我。”
许桡阳又吸了口咽,”有时候谎言未必就带着恶意,尽管我们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善意的谎言这一说,但是,我们却都得承认,有时候谎言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不管她有多愚蠢,至少她是爱你的。”
他转过了头,正视许晋冲,说的很坦白。“你是我哥,不管你是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可儿说那句话说的对,如果你因为她生不了孩子,骗了你,而不能接受,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是因为她做了这么一件愚蠢的事情而将你们这段感情轻易结束,我劝你算了。既然没出什么问题,我们大家就把她翻过去。你是我的亲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接下来怎么做,全在于你自己的想法。”
许晋冲无精打采地瞅着他,“可儿怎么样?没什么不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