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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桡阳继续笑。他摇摇晃晃地在沙发上坐好，黑色衬衫的扣子散开了两颗，露着胸口处的肌肉，袖口的地方一只扣着，另一只随意地散开着。他一边去解那扣着的扣子，一边看着老爷子，眯着眼，眼神迷离，表情坏坏地笑。“没有，我没抗住，因为我有个好消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了。”
许经天和魏敏一前一后下楼来了。魏敏脚步快，三部两步就奔过来坐到许桡阳身边，焦灼而关心地拍拍他的脸，“怎么了，儿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喝了这么多酒？”许桡阳拂开魏敏，打了一个酒嗝。他的眼睛依然看着老爷子，他的注意力还在对方的身上。“怎么？老爷子，你似乎对我的好消息不感兴趣么？”
许老爷子忍无可忍地暴吼了一嗓子，“我不感兴趣。我现在对睡觉感兴趣。”许经天皱着眉头坐到许桡阳对面，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你干什么呢？半夜三更你不睡觉，别人还睡呢！”
“哎呦，爸。”许桡阳转过头，表情夸张了。“你老人家也醒了。不好意思，我才看到你”他嬉皮笑脸地：“我没想让你起来，除了老爷子，我对别人不感兴趣。”他继续笑，眼光深深浅浅近乎挑衅地注视着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眉毛，胡子横飞，眼珠死沉死沉地盯着许桡阳，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许经天脸色也不好看了。他悄悄看了一眼老爷子，立即站起身，颇有权威地说了一句：“都不要留在这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明天早上还有个重要客户要见。”他起身要往楼上走。魏敏焦急地跟着去拉许桡阳，嘴里埋怨地嘀咕。“你赶快上楼洗澡，瞧瞧你这身酒味。干嘛喝这么多？”
许桡阳从沙发上歪歪扭扭地起来，他拨开魏敏的手，跌跌撞撞地过去揽住许老爷子的脖子。他揽着老爷子的肩头，脸靠着对方很近，眼神乜斜着，古怪地笑，同时，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放肆地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干嘛睡那么多？年龄大了，不是不需要太多睡眠么？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我就不相信你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
许老爷子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眼珠子吓人地突着，脸都涨成了猪肝的颜色。许桡阳不以为意地傻笑，竟然还用手揪了揪老爷子的胡子。“老爷子，你是不是好久没有修过面了？这不应该是你的风格啊！统领三军的首长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修边幅了？”
“桡阳。”“兔崽子。”许经天和老爷子同时喝出了声。老爷子气得簌簌发抖，咬着牙，想要操家伙，这才发现手里是空的，刚刚走的急，随身带的东西这会儿忘了带。气急之下，就一嗓子喊出声，“小东北”
同时，小东北提着鞋从楼上慌里慌张地跑下楼，一边跑，一边利落地披衣服。嘴里应着：“到。”“拐杖给我拿来。”老爷子吼了一嗓子。
小东北刚下到半路，身子一顿，看明白了楼下的情形，有片刻地迟疑。老爷子在那边怒目乖张地又喝了一嗓子，“拐杖。”她没敢犹豫立即折身往楼上跑。这边，魏敏看看情势不好，扯过许桡阳就要往楼上拖。许桡阳甩开魏敏完全不计后果赖皮赖脸地贴在老爷子身上。
许经天看出问题了。有点察觉许桡阳是故意的。他在故意惹怒老爷子，故意找不痛快。他略有薄怒地问许桡阳：“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半夜三更的，你这是成心不想让大家睡觉是吧！”
这会儿，小东北已经跑下了楼，战战兢兢地捏着那拐杖，看着许桡阳，没敢把拐杖递给老爷子。许老爷子一把夺过去，错开两步，不由分说照着许桡阳的身上就把拐杖轮了出去。一边打一边怒火万丈地骂：“你这个兔崽子，我这段时间没理你，你就皮紧了对么？”
魏敏被吓得惊魂失色，这次，她不管不顾了，别人没人敢拦着，她拼了命地去抢老爷子的拐杖。老爷子正打得兴起，冲她一瞪眼，“你给我让开。”“爸。”魏敏眼泪汪汪，低声下气地：“是桡阳不懂事，他惊扰了您，他到底是个孩子，你就看在他喝多了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你替也不行。”老爷子被那股火压得五官都变了形。他扯过魏敏，拐杖没减半分力气就轮了出去。“我看谁敢拦着，这兔崽子今天是故意挑衅我的，我不给他点颜色，他明天就蹬鼻子上脸了。”
许桡阳一言未发地卧到沙发上。许老爷子的拐杖跟着过来，像雨点一样地敲在他的身上。魏敏站在旁边簌簌发抖，眼泪流了一大把，又心疼又无奈又恼又怒，冲着许经天就跺起了脚。
许经天没说话，他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的拐杖打在桡阳的身上，有心想阻止，看老爷子的那个势头，知道今天，桡阳的这顿拐杖是逃不过去了。一时间，也有些生气，刚刚那么情急之下，他本想在老爷子发火之前，将这份火气灭于无形。但是，桡阳明摆着是故意顶风上的。
老爷子没头没脑地打，许桡阳躺在沙发上，背上的拐杖砰砰作响，他人却呵呵笑，不时侧过头来，醉眼乜斜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你真老了，手上的力气赶不上年轻时候了。怎么一点不疼，反倒像挠挠痒呢！”“儿子。”魏敏在旁边阻止地喊，又要往上扑。
老爷子气炸了肺，生平还没被别人挑衅过呢！他不管不顾地扯开魏敏，气急败坏地骂：“滚开，我看看，兔崽子怎么扛得住？”
魏敏被扯开了，许桡阳卧在那，始终在笑。他的脸埋向沙发，不时地笑得全身发抖。然后，笑着，笑着，逐渐地，他停止了发抖，他侧过脸，依然把脸面向沙发里面。他的人慢慢蜷缩，慢慢往一起皱，慢慢地，他的身子重新发抖，重新抽搐，重新痉挛成一团。
魏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她疯了一样地叫出了声，飞身扑过去。许老爷子打的累了，趁这功夫住了手，站在旁边呼呼喘息，眼睛灯泡似的瞪着许桡阳。许桡阳依然身子往一起蜷，依然身子在抽搐，他连头带腿带脚都皱成了一团。
魏敏想要搬开他，怎奈他团的太紧。“儿子，”这似乎有点不对劲呢！许经天也过去叫了一声。“桡阳。”许桡阳仍然在发抖。魏敏终于不管不顾地搬开了他。却被吓了一跳，许桡阳竟然是满脸的眼泪横流。
“儿子。”魏敏惊呼一声，人就大大的心疼了。“打疼了哪了？”她心头一乱，就到处找伤口。许经天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许桡阳这个样子不多见呢！许老爷子也被弄得一个错愕。自己的拐杖打得很用力道么？记忆中似乎没有看到许桡阳在他面前哭过呢！屋里的人全都紧张了，都大气不敢出的望着许桡阳。
许桡阳重新蜷着身子倒向沙发里面，他仍然在哭，听不到哭声，只看到他的身子在抽动，在发抖。他那压抑而忍耐的哭声把魏敏激怒了。她在一通彻心彻骨的心疼之后终于冲着老爷子怒不可遏地叫了一嗓子，“为什么打我儿子？为什么打我儿子？从小到大你打他还少么？”她转脸冲着许经天也痛不欲生地嚷起来。“许经天，儿子不是我一个人，他不是姓魏的。”
从来没有见过魏敏发这么大脾气，老爷子讪讪地有点挂不住了。许经天也不自在了，尤其许桡阳那份反常也让他糊涂了。他俯下身，用手按住许桡阳的肩头，用从来没有过的柔和声调说：“桡阳，你是个男人，有什么事，摊出来讲，我不相信你是被打哭的。华泰出问题了么？还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许桡阳的身体不动了。少许，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他的目光没有看魏敏和许经天，依然停在老爷子的脸上。他轻飘飘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打的狠，打的绝，但我现在终于发现，原来你的劲道用的不像你表现的。”他从沙发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眼泪奇迹般地止住了。他看了看魏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说：“我没事，妈，我只是想看看，我哪最痛。”
他转身往楼上走。魏敏一把拉住他。“儿子。”她狐疑地端详他，“不对，”她摇头，一脸的焦急，“你这个样子不对劲，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妈，不要让妈担心。”许桡阳笑了笑，用手又捏捏她的脸，不准备说话了，转身往楼上去。
“又是因为宁可儿？”许经天冲着他的背突然问出了一句。许桡阳本已快上了楼，听到这句话，脚步在原地顿住。然后，他慢慢回过身来，与许经天的目光对接上了。
父子俩相互对视。许桡阳随即眼睑向下扫去，唇角向上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再度抬头，去看许经天。笑了一下。“爸，和可儿在一起，你不反对我么？其实这些人里，最反对的就是你对么？最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的就是你，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这就是许经天，有台词的永远都是演员，没台词的才是导演。”他把目光投给老爷子，“老爷子，这回称你的心了。从明天开始，你想让我娶谁都行。”
他忽然笑出了声，转身继续向楼上走，他一边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一边竟破天荒地唱起了歌。屋子里的人看着许桡阳从大哭变成大笑，半天都反应没过来，魏敏转眼去看那沉着脸的许经天，再去看那隐没在楼梯口的身影，她傻傻地怔在那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4 章
车子在楼门前停下来，可儿没有下车，谭东城也没有。他们像两个坐定的老僧，目光发直地望着车前窗。昨夜的一场小雪，没有覆盖住整个世界，却把天空变的灰蒙蒙的。云层低的像压在车顶，将车里的空气都挤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那样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可儿才费力地开口吐出了一句。“你——决定了？”谭东城沉定了一会儿，侧过头注视着她。她抿着嘴唇，垂着睫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试着想要弄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希望从中能够看出一点不舍，一点纠结，起码，有纠结证明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吸了口气，他把目光收回去，望着车前窗。车内外温差大，前玻璃上结了一层白气。前方的视线被那白气挡住，逐渐模糊了。“你的心不在我这，得到你的身体对我毫无意义。”他低语了一句。胸口的地方跟着一疼。“乘人之危，本就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她的睫毛挑了挑，有个泪珠不易察觉地从睫毛的缝隙跳了上去。侧过头去，她呆呆地望着楼门的地方。有对男女相偎着从里面嬉笑着出来。那是住在二楼的小夫妻，偶尔在电梯里遇见，两人的欢笑声都能点爆电梯。“你给我几天的时间找房子，”她迷迷惘惘地看着那对小夫妻走远。“我再搬出去。”
“你别搬了。”谭东城通过车前窗也注视着那对小夫妻的背影。“这房子送给你吧！”他说。可儿立即拒绝了。“我不要。”“你就当是我的心意，它不是补偿，因为它补偿不了什么，如果不是我，你和许桡阳也不会有今天。”
她咬紧了嘴唇，“0947那块地你已经让给了许桡阳，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你不欠我的。”谭东城把头转过来，他注视着她的侧影。她的嘴唇已经咬的很紧了，牙齿紧陷在唇边的地方。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球，他看不出里面的内容。“那就当这房子租给你，这地方离你上学的地方近，你可以每月交我房租。”
“我不要。”她继续咬嘴唇。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如果经济条件允许，你多交也行。你别担心我每个月过来收房租，你可以直接打我卡上，一年一付，两年一付都成。我们这样就没什么理由见面了。”她没说话。嘴唇咬的更紧了。
“这样有意思么？宁可儿。”谭东城突然抬高了音量。他的眉头拧紧，口气粗暴了。“是不是我连做你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是不是你马上从这里搬出去，就可以和我划清界限，我们从此就做个路人，见面了连个招呼都不必打，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可儿不说话，她的眼泪已经把睫毛打的湿透，蜂拥而出。他注视着她，吞了口气，喉咙里有个硬块哽在那儿，“你就继续住在这，这里的治安很安全，你一个女孩在外面住也不安全，在你没有找到比我这更好的地方，你就住在这，我肯定不来打扰你。”他把头硬生生转过去，他回避着看她的脸。
“到天达去上班吧！你喜欢装修设计，就到天达的策划部去，我让他们带你。将来天达的每一栋房子，你都可以参与设计，其余的时间，你用来读书，不要全日制的读了，那样只会让你胡思乱想。女孩子，属于青春的时间没几天，如果你再胡思乱想，你的时间就全浪费了，你的学业就全被耽误了。”他想了想，“如果你想避嫌，不想与天达有关系，不想看见我，你就到乔氏。乔氏有很多部门，你随便选一个，我塞也要把你塞进去……。”
可儿蓦然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眼泪流了满脸，泣不成声地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你就找不到好的了么？”他的身体僵硬在那儿，真的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就找不到好的了么？“可能我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必须来还了。”他说。侧目看她，“你呢？同意我的安排么？”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她一连狂喊了几遍，倏地推开他，涨红着脸开了车门就跳了下去。她站在车门外，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她冲着车里激烈而懊恼地喊过去。“为什么执迷不悟？为什么这么傻？我忘不了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的，你懂不懂？值得么？”她倏然转身向楼里跑过去。
看着那空洞洞的楼梯口，谭东城慢慢地缩回身子，他转回头，呆呆地望着车前窗。白气厚重地遮着前面的视野，迷蒙着天与地的距离，眼前万物变得苍茫一片，没了任何颜色。他的心口有条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揪起他全身的汗毛，痛，尖锐的刺痛。真的，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根本没机会，她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头无力地向前倚过去，靠到了方向盘上。可是她却不知道，任何一个吸毒的人都知道毒品的危害，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有毅力有能力去抵制那毒品的诱惑？她更不知道，有的蛊，中了，就永世都是沉沦，无法翻身，无方可解。
几场大雪过后，北京的天气正式进入严寒。临近年底，空气中的寒度就又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