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王家瑞已走到林白羽面前，弯着腰拿出药膏，扭头就凑上去仔细观察他脸。
左眼角一块。就在那块细疤旁边。看见那块疤，叹口气，都怪自己。
右颊一块。王家瑞突然想起先前庄大成说的细皮嫩脸，这样近距离看，果然是。
下巴上还有一块。离薄薄的下唇很近，唇线很明显。
王家瑞就这样拿着药膏，名为观察，实则神游物外，浮想联翩。
短短一两分钟，他不自知的灼人目光让林白羽一阵局促：“我……我自己来。”
“别动，你看不见，不知道怎么用”，毫无说服力的借口是为了进一步的行动。
不知道现在皮肤捏上去怎么样，小时候捏他脸颊是最好玩的。
王家瑞吞了口水。比起捏，好像更想咬上一口。小时候偷袭成功过几次，不过之后都赔了很久的罪。但没现在久。他还没忘了比较。
蹬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凑近他，打开药管，挤出药膏：“眼睛闭上。”
林白羽心中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听话的阖上了眼睛。然后便感觉到眼角旁一阵冰凉，接着是带有指温的细细揉按，很舒服，肿胀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你这眼角的疤结果还是没消掉啊……”掺杂着懊恼的叹气声就在耳边，呼出的气息吹在耳涡上，林白羽感到耳朵一热。
“你还记得吧”，王家瑞说完，看见林白羽睫毛一阵抖动。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有一次下课时，王家瑞看林白羽跟前面的女生讲话时，脸上红红的，跟水蜜桃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谗的，突然就啃了一口，咬的他满脸口水，还有一个大大牙印。林白羽当场就跟他翻脸了，直接咬了他的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结果不算完，从那天起，他就不理他，上学放学也不再跟他一起，还要跟老师说，不跟他坐同位了。他跟前跟后赔礼道歉一个多星期，林白羽还是没理他。后来王家瑞好几天没再缠着林白羽，在林白羽觉得这几天太安静了有点不适应时，就见到王家瑞推着一辆自行车来找他：“小羽，我学了自行车，我载你坐车你别生气了，理我好不好？我们和好呗……”
于是刚学会自行车的王家瑞见林白羽终于理他的后果就是，得瑟的在大院载着他骑了一圈又一圈，也许是不熟练，也许是骑乏了，又一次路过花坛边的时候，一条狗蹿了出来，王家瑞掌把的手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腰上一痛，撞到了花坛上。刚嗷叫一声就想起后面的小羽，见他头埋在花坛角，跑过去扶起他时，林白羽捂着眼睛，血就顺着他的胳膊不停的流，吓得王家瑞当场就哭了：“小羽，呜呜……小羽你流好多血，小羽你不会要死了吧！呜……小羽你别死！小羽！呜……小羽你别死！”
王家瑞呼天喊地的哭声终于惊醒了院里的大人，听哭声以为是摔坏的是王家瑞，跑近一看才发现一言没发的林白羽流了满脸血。
“李叔！救救小羽……小羽你别死，呜呜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李叔抱起林白羽一看，流血的是眼睛处，也不知道伤没伤了眼睛。立马要送他去医院，王家瑞却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一直不停的喊：“李叔救救小羽！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李叔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喝他：“小羽不会死，再不松手他瞎了你以后照顾他！”
幸好去医院发现伤的是眼角。王家瑞不知道。他爸回来就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刚打完他就跑到林白羽床边缠住他：“小羽对不起！以后我照顾你！我的眼睛给你！你不要不理我！”
换来的是林白羽一记白眼。
可惜，只有一只，另一只包着纱布，于是，便没有什么威力，根本就不足以甩开从小就是赖皮的某人。
记忆木盒上的灰尘被吹开，盒盖轻启，旧时光汨汨的往外泄，如同雾气一般，缠绕在身边，瞬间弥漫了满室，身在其中，挥不去，逃不开。
“幸好没瞎，不过就算没瞎，我也……”
林白羽觉得耳朵的热度在不断飙升。只觉得抓不住那扑通扑通跳的心，它在冰雪深渊里直叫嚣着要出来，要透气，要感受外界的温度。
林白羽却瞬间睁开眼睛，那颗即将爬上来的心立刻又掉了下去。像是过山车一般，陡然间的起伏，不管是心跳还是呼吸，都不正常了，猛咽了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所有的情绪。
“给我自己抹，我知道，直接涂就行了是吧”。
一句话吐出，一室的雾气都散了。沉浸在其中的王家瑞立刻被拽回了现实。
同被拽出的还有他手上的那管药膏。
王家瑞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见林白羽专心致志的往脸上抹着，刚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亲近早已不在。
艹！我……还没检验触感变了没有呢！
伸手往茶几拿棒棒冰和毛巾，包裹好后，见他脸上已经涂好了，把毛巾递给他：“敷脸上，好的快点。”
林白羽接过垂了眉，低声道：“谢谢。”
王家瑞怔忡了一下，厉声回道：“谢什么谢！”
“……”谢什么？他问自己。
见他不说话，王家瑞换了话题：“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是我不小心撞上他们。”
“呸！”那帮人什么货色王家瑞清楚的很，听林白羽这样一说，肯定是他不小心撞上他们，然后被蓄意寻事了，算了，教训也教训了，再计较原因也没意义，转而对林白羽告诫道：“以后碰到这样的，别搭理，有人找你茬，就说是我罩着的。”
林白羽闻言不知怎地想笑，嘴角一勾，却被王家瑞看了去，心“砰”的不受控制的一跳，像是隐藏什么似的，又对他呵斥道：“听到没有！”
见林白羽点了点头，王家瑞突然心情大好。
然而展颜没多久，就听他“啪”的一声拍了大腿，“你背上还有伤吧！其他地方呢？衣服脱了我看看！”
林白羽其实身上到处都是酸痛，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打定主意不能让王家瑞看到：“没有了，不用了。”
“小羽，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眨很快，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变过。”王家瑞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然后又见他虽然一副被揭穿的样子，手却半天没动，继续诱导：“快点，不然你怎么背书包都会痛？”
林白羽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一双眼睛黑黢黢的，直盯着自己，被那样专注的目光盯住，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就没什么意识，听话地放下毛巾，捞起衣服，掀了开来。
他一掀起，王家瑞的眼睛就红了。
半天憋出一句：“我艹他大爷！”
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怒骂：“你是笨蛋还是白痴啊！打不过不知道跑不知道叫人啊，谁让你让他们打的？从小就这样！艹，他妈的一群活腻的家伙！找死！”在看到林白羽白净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堪比调色盘，简直没什么好的地方，刚刚“反正已经教训过了”的念头立马被燃烧成灰烬，那帮混蛋要被废！
林白羽想起小时候和二胖打完架后，这人也是这样骂他的：“笨蛋！打不过就给他啊！一个破文具盒！你要我再帮你抢回来！谁让你被他揍的！笨蛋笨蛋笨蛋！”
这人，一举一动都能扯起那些想要遗忘的回忆，丝丝缠绕，林白羽觉得他逃无所逃，一靠近他就被束缚的紧紧的。或许一回来就因为如此，才想要拼命的逃开。因为他知道如果不离的远远的，他绝对逃不开。
拉下衣服，抓起书包，直接跳下沙发，往玄关处冲去，立刻！马上！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砰！”书包掉落，手腕被生生捏住，丝毫动弹不得。
“林白羽，我不管你到底怎么了。但是，你别想又跑掉！更、不、许、不、理、我！”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清楚分明。
☆：
下午的课还是没去成，他们中午也没在家里吃饭。各自打了电话回去，撒了个谎。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下午两点多了。
见着那林白羽满身的伤痕，王家瑞不再相信自己的“医术”了，说什么都要拖着他到医院。笑话，外伤就算了，要有内伤呢。
前前后后拍了几个片子，开单拿药。折腾许久。要不是医生说确实没太大碍，都只是外伤，王家瑞非让林白羽住院不可。
“单子给我，明天还你钱。”
“别废话！我会找该要的人要的。”
闻言，林白羽知道他口中该要的人是指谁，皱眉觉得不妥，就道：“不用了。你别再找他们，我自己……”
“走，吃饭去！饿死了！”
哼！医疗费赔偿只是小事。
“你怎么又回来了？”
“……”
“这几年也不联系我！”
“……”
“回来居然也不理我！你找揍啊！”
“……”
吃过饭两人找了个公园坐着闲聊起来。所谓闲聊，是王大侠说，林葫芦听，偶尔回应一两句。问问题则是一概不答。
“小羽，你再不回答我，信不信我还咬你！”
看着作凶狠状的某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吓到，还是想到了什么。咬了下嘴唇，慢慢开口道：“我姨跟我姨夫离婚了。我姥姥一个人，小姨想回来陪她。”
“喔……那你们现在住哪？”
“……”
“小……羽……”某人的气息越来越近。
“梧桐家园。”
“艹！不就我家下一站？”
沉默代表默认。
林白羽其实早就知道。他经常早上坐公车的时候，看到骑着单车的王家瑞从他们家小区出来。其实就差一站。但是因为王家瑞很少坐公车，所以一直没有在公车上遇到，他也就不知道。
初夏，本来因为热，他们坐在有树荫的湖边，不知过了多久，竟生起了凉意，王家瑞瞅了眼斜下去的日头，又瞄了眼手表：“放学了，你要不要回去？”
想了想又甩头道：“你还是别回去了！你这样你姥姥和你姨肯定要问。去我家。”
林白羽摇了摇头。
王大侠犯难，不知道林白羽她姨什么脾气啊，自己第一次跟别人打的鼻青脸肿回来时可是又被老子教训了一顿的啊，万一他姨也是火爆脾气，不问青红皂白又把他暴揍一顿怎么办？
想了半天，“要不我跟你一起去你家，跟你姨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是好奇，也是刁难。
“就说你是我打的，赔礼道歉来的，到时你姨肯定就只会揍我一人。”
林白羽笑了。笨蛋。也不知道谁是笨蛋。
堆起的笑容浮现在某人眼前，某人这次想的不是水蜜桃，却也还是馋：“小羽……我现在真的很想咬你……”
“你回去吧”，王家瑞死赖着已经跟到林白羽家楼下。
“你回去真的没事？我陪你呗！”
“我姨出差去了，我姥姥……比较好……”扛不过，只好把预设的借口告诉对方。
“比较好骗？喔，小羽你学坏了！居然准备糊弄你姥姥！”闻言，王家瑞竟然揶揄偷笑道，一副“被我抓到了吧”的样子。也不知刚刚谁的借口更无赖。
林白羽横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身就往楼道走。
“哎……”还在得意中的王家瑞看人走了，立马换了表情，跨两步跟进去，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林白羽抬眼，见对方难得的正经样。停了片刻，再开口，语调也换了，小心翼翼中似乎还透了丝不安：“对不起……小羽，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吧……”
昏暗的楼道里，背着光，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听得见彼
此的呼吸声，一短一长，后者慢慢的深呼吸，仿佛在抑制某种不受控制完全紊乱的情绪，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做出某种决定。
不过是继续做同学，做……朋友，不会有什么。不会有意外。就算对方突然离开也没关系，伤不了心，动不了肺。
等不到答案的人很焦急。很害怕。很不安。一颗心高高的悬起，找不到安放点。握着的手越来越紧，仿佛只有这样紧紧的抓住，才不会跌的粉身碎骨。
久久，如同蚊蚋般的“嗯”响起，荡着的心终于安全着陆，不再“砰砰”直跳，不再担心摔碎。
两个人像是一直憋在深水了，好不容易爬上了岸，一齐长长的大吐了一口气。
然后，“扑哧”一声，没忍住，又一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
第二天林白羽进教室时，一脸的醒目引起不小的轰动。面上的肿胀虽然消下去许多，但一块块的青紫很是显眼。
同位是第一个凑上来问他怎么搞的，他想了想把昨晚跟老师请假时的借口说了出来：“……不小心摔下楼梯。”
“切！”后面的男生明显不相信：“糊弄谁呢！这伤痕明显是打的好吧！哎？同学，你不是跟人打架了吧？”
一提到打架，周围的人都来了兴趣，尤其是男生。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的是激情与冲动，对暴力有着莫名的崇尚，一提起就兴奋。于是林白羽的四周，立刻围上一圈男生叽叽喳喳。
“林白羽你跟谁干的架？”
“同学你很强啊，之前那么闷还以为你很弱来。”
“怪不得你昨天一天没来！你跟人单挑的？”
“看你被打的挺惨嘛……有没有狠狠K回去？要不要哥们帮你报仇？”
“……”
林白羽拧眉，他相当不擅长应付对这种自来熟的“关心”。沉默着不知怎么才好，就听一声恍然大悟式的惊呼：“喔……是不是瑞哥？昨个你们俩都没来，你不是跟瑞哥干架了吧？”
说话的人是王家瑞的同位，猴子。
他一说完，四周人都一副明白过来的样子，确实像，从林白羽来第一天就拂了王家瑞的面子，到后来王家瑞明着暗着的找这位，这位的不搭理，其实都看在同学们的眼里。碍于“瑞哥”的淫威，没人敢过问。
现在这情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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