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接到上官凝传信的花语出现了凝雨阁。
上官凝与花语之间很少见面,一是担心频繁见面会暴露花语的身份,二是迄今为止上官凝都没有正式对蒋宜兰下手,需要花语的地方并不多。
传信,上官凝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方法,寻常人是根本察觉不到的,所以上官凝并不担心除了花语之外的人看见。
花语也是个聪明的,很懂得如何避人耳目,也懂得借力使力,就像今日一早花语是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来的,只不过手中抱着一大摞子书。
“乐儿姑娘,这是上次我家小姐从大小姐这里借走的书,现在看完了遣奴婢送过来。”
“哦,这样呀,我手里现在腾不开,你辛苦点直接帮着我把书送进屋子吧。”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大,就是凝雨阁外面的人都能听的见,而且两人说话十分自然,内容也十分正常,根本不会引人怀疑。
“大小姐。”
进了屋子后,花语便将书放在了书案上,转过身来给上官凝见礼。
“你出来的可还顺利?”
“回大小姐,奴婢一早上借口帮着表小姐收拾书架,故意将这些书碰掉,问了表小姐这书都是当时从您这里借走的,是继续摆在架子上还是还回来,表小姐二话没说就让奴婢将书抱着来了凝雨阁。”
上官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心细的,估计这丫头是吃准了蒋宜兰此时对自己的嫉恨之心,这才使了这样的手段。
“这几日碧落园里可是有什么动静?”
“两日前,府里新来了个小丫头,这小丫头一来,表小姐就喜欢的不得了,这两日都不让奴婢在身边侍候了。”
新来人了?
蒋宜兰真是胆子够大,脸皮够厚,住着上官府的吃着上官府的,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自作主张用上官府的银子给自己安置下人。
“你仔细给我说说。”
花语睫毛微闪,艳红软润的嘴唇饱满的像是两颗熟透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这丫头叫春馨,比奴婢小两岁,是自己自荐进府的,奴婢听说这丫头是平洲人,跟着父母到青云城投亲的,不想中途走散了,她又不知道那亲戚的具体地址,身上又分文没有,所以才想着找户人家做丫头,签个短契,一是自己有了落脚的地方二是还能赚些银子。”
春心?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上官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还真是巧,青云城如此之大,这丫头就偏偏走到了碧落园的门口,如果想要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上官府的门面可是要比碧落园大的多吧?
碧落园小门小户不说,自己那个表姐自己是清楚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丫头,那是个小心谨慎到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扒开胸腔看看对方肚子里有几根肠子的人。
而且前两日才来了丫头,昨日里就送信给赫连穆宁,未免有些巧过头了吧?
“你说蒋宜兰对这个新来的丫头很是亲近?”
“嗯,十分亲近,这两天近身的事情都是这个春馨做的,奴婢反而做的都是收拾屋子、整理床褥这样的事,就连晚上外间的值夜都是这个春馨。”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近身时候这样的事情不用一个在自己身边侍候了几年的大丫头,而是要全权交给一个刚进院子两天的小丫头,这样的行为只有两种解释。
其一,这个小丫头,蒋宜兰早就相识,是个老熟人,所以她十分放心;其二,蒋宜兰恐怕对花语起了疑心,想要重新培植一个自己的人。
“蒋宜兰对你的态度如何?”
“表小姐至从身上起了那些脓包就一直都是阴晴不定的,发脾气,打骂奴婢都是常有的事,但是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对了,这个春馨好像还通些杏林之术。”
“哦?”
“她进府的当天晚上就帮着表小姐配置了些黄色的药粉,这药粉敷到脸上后,原先的脓包就都开始干瘪塌陷下去了,今天早上那些脓包竟然都开始消失了。”
上官凝一双素手放在椅子把手上,食指轻抬,笃笃笃的敲击着乌檀木的把手,声音低沉。
上官凝现在几乎可以确认,这个小丫头就是魏紫炎安排过来的,否则这样巧合的事情说到哪也是没人相信的。
如果是这样,那花语留在碧落园里是不是就有危险了?
“花语,如今的情形看来,留在碧落园里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不如我找个借口将你调回府里吧!”
花语心中一暖,她虽然与大小姐接触的不多,但是大小姐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的,说话也很是温和带笑的,让她觉得不是低下的丫头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这种尊重是花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这两天家里传信过来,娘亲的病已经好了不少,大哥也已经考上了举人,还有人给说了媒,马上就能成亲了呢!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大小姐带来的,没有大小姐恐怕自己的娘亲早就撒手人寰了,大哥也没有银子参加科举更不用说成亲了,还有自己,如果不是大小姐自己可能早就进了烟花巷,哪还能干干净净的活在世间。
大小姐是她的恩人,更是他们整个花家的恩人。
她知道大小姐让自己留在碧落园的用意,她能帮大小姐做的不多,现在就这样一点点小事,她一定要做好。
“不,大小姐,奴婢在碧落园里好歹也呆了好几年,眼下表小姐虽然跟那个春馨亲近些,但是我想表小姐毕竟习惯了奴婢,用不了两日表小姐还是会让奴婢近身侍候的。”
说实话,上官凝也并不想让花语离开碧落园,毕竟有一个自己的人在蒋宜兰的身边,监视其的一举一动,让自己能够把握蒋宜兰的动向,对于自己开展行动是有莫大助力的。
可是上官凝心中莫名的有一丝不安,她说不清楚这不安来自何处,只是觉得花语继续留在碧落园里恐怕会有危险。
“大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会自己个儿注意的,表小姐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也好及时给您送消息过来啊!”
上官凝压制下自己的不安,勉强点了点头。
“探听消息固然重要,但是保护自己更重要,知道吗?”
花语眼眶一红,声音也跟着有些哽咽,能这样对待一个下人,恐怕除了这位心地善良的上官府大小姐在没有其他人了吧!
“奴婢省得了。”
晌午时分,上官凝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安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
上官凝正合衣躺在床上小憩,就听见了乐儿气喘吁吁的声音。
这两日似乎不好的事情特别多,上官凝的眼皮一跳,就在乐儿的脚步迈进屋子里的那一刻,上官凝也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乐儿发丝凌乱,脸色白中带红,跑到屋子里的时候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不住的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凝的心跳有些快,起身倒了一杯水,随手递给了乐儿,乐儿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咕噜咕噜的一口喝了个干净。
“小姐,花语死了!”
啪,上官凝手中的茶壶应声落地。
死了?
两个时辰前,自己才见过花语。
那丫头还面色红润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生澄净明亮,坚定的对自己说要留在碧落园里为自己打探消息。
可是,现在,活生生的娇艳如花的妙龄女子竟然死了?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乐儿啊!”
乐儿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很震惊的,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毕竟刚刚自己才见过花语的,那丫头还腼腆的对着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转眼就死了呢!
可是,守门的小厮说,碧落园送信的小厮已经把这信都送到了寿康苑和福禧阁了。
上官凝此时眼前、脑海里,都是花语坚定的眼神,都是那丫头对着自己含蓄微笑的样子。
她知道花语的母亲已经快要痊愈了,她的大哥已经考上了举人还说了亲,这丫头眉眼之间的笑意是真真儿的,可是为什么。
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花语这一世的命运,让她能够免于芳华早逝的结局,能让她这一世简单却快乐的活下去。
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她留在碧落园,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了?
如果自己,刚才再坚持一点,将花语留下来,是不是此时就不会听到这样的噩耗了?
难道既定的命运真的改变不了吗,一切还会沿着既定的轨迹发展下去吗?
上官凝一双手攥的死紧,恨不得将自己的手心攥碎,将皮肉都通通的拉扯出来。
“花语怎么死的?”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上官凝才重新开口,可是乐儿觉得小姐的声音听着好恐怖,尽管小姐的声音依旧是温软的。
“听说……听说是中毒身亡的。”
“大小姐,夫人请小姐到寿康苑去。”
门外是紫玉的声音,上官凝抬起头,将眼眶中有些温热的东西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上官凝不需要软弱,前世里自己被折磨成那个样子都不曾掉过一滴泪,是这一世自己过的太安逸了吗,躲在颜慕殇的羽翼之下,让自己也跟着变得软弱了吗?
“走!”
吐出胸中的浊气,上官凝的面色恢复如常,没人能够看出来此时的上官凝与平日里有什么区别。
但是乐儿却知道,此时的小姐身上笼着一层肃杀的寒气,这种寒冷只有亲近上官凝的人才能感受的到。
乐儿来不及收拾地上茶壶的碎片,紧跟着上官凝的脚步出了屋子。
门外的紫玉没有等到上官凝的回复,正想再次敲门,就看见上官凝从门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笑意不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刹那紫玉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有阵寒气穿透皮肤深入骨髓。
乐儿一脸的担忧紧跟在上官凝的身后,看见紫玉微微的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紫玉朝门里望去,只见一地的瓷器碎片,洁白的瓷片反射着晌午的阳光,让人觉得一颗心由内到外的散发着寒意。
上官凝一路无语,脚步却很快,乐儿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寿康苑门外,站着两个迎门的小厮,一见上官凝走过来,忙殷勤的鞠躬问安。
上官凝却视而不见一般,她倒是要知道花语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蒋宜兰究竟又想要玩什么花样。
她碧落园的丫头死了,她这个主子不是责任最大嘛,她竟然还敢将此事如此大肆张扬,不用猜,上官凝也知道这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凝儿。”
蒋氏比上官凝来的早了一刻钟,此时见到上官凝蒋氏立刻就招了招手,别人兴许看不出上官凝的异样,但是作为母亲,蒋氏怎么能没看出上官凝的不对劲呢!
“娘亲。”
蒋氏拉过上官凝的手,只觉得女儿的一双小手冰凉的如同数九寒冬的冰雪,心中一惊。
“凝儿,哪里不舒服吗?”
“娘亲,没事,可能是因为刚才喝了两碗冰镇的绿豆汤,这才连带着让手脚都跟着凉起来。”
蒋氏明知道上官凝是在撒谎,可是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女儿拉着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了。
上官凝刚刚坐下,宁氏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贾嬷嬷紧跟在身后,许是昨日陪着两个小娃娃玩的有些晚,宁氏眼眶微红,面色也不大好,应是睡的不安稳所致。
紧跟着秦氏带着上官雪也走了进来。
秦氏原本是在榻上躺着休息的,上官鸿群的事让她心思一直难以放下,昨夜里甚至发了高烧。
可是听到寿康苑这边有事,还听说此事极有可能与上官凝有关系,这才硬撑着叭叭的爬了起来,不顾上官雪的阻拦硬是来了。
现在看到上官凝和蒋氏两母女手挽着手,秦氏就觉得刺眼,开口就想讽刺两句,可是还没等开口嗓子一阵发痒,咳咳的咳了起来。
“秦氏,你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就是了。”
宁氏的精神头原本就不好,现在秦氏这没完没了的咳嗽,让宁氏没来由的心烦,这才出口。
“老夫人……咳咳,没关系,大家都在,婢妾也不应缺席才是。”
宁氏看了看秦氏,没再说话,估计也是看在上官鸿群昨日才被行刑的份上。
一阵茉莉花的香气从门口处随风飘了进来。
这个味道,上官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特别是眼睛失明的那段日子,她的嗅觉尤其的敏锐,这个味道离着百余米她都能闻见。
果然,一双水红色的绣花鞋从门外探进来,然后是淡蓝色的轻纱裙摆,再然后是微凸的淡蓝色抹胸和同色的轻纱披肩,最后是一张精心修饰过的娇美面容,只是这张娇美的脸上此刻挂着淡淡的泪痕,看着让人心怜。
淡蓝色的身影正是蒋宜兰无疑。
只是上官凝的视线却落在了蒋宜兰身后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娇小的身影上。
此人定是一早上花语说的那个春馨,一想到就是这个春馨的出现才导致花语突然身亡的,上官凝看向这个丫头的眼神就无比的锐利。
只是,这个丫头胆识很好,感受到上官凝锐利的眼神后,这个春馨不仅不闪躲,反而大大方方的扭过头,对着上官凝微微一笑。
眼前的春馨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棉布长裙,大襟上绣着一朵盛放的白玉兰,腰间装饰着一个紫红色的绣满了滕纹的香包。
这个春馨的肤色很白,一种完全不同于大雍女子的白皙,而是一种像是白色大理石般亮透的白色,鼻梁很高,眼睛虽然不大却很有神,那种神色带着不由人忽视的张扬和恣意。
一个丫头,却有这样的眼神,实在怪异。
“老夫人,姨娘,兰儿……兰儿……”。
美人垂泪,未成曲调心先悲。
上官凝冷眼瞧着蒋宜兰的表演,轻哼出声。
“小姐,小姐,奴婢知道您难过,可是也要紧着自己的身子啊!”
春馨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蒋宜兰,开口安慰,好一副主仆情深的戏码。
“老夫人,您一定要为兰儿做主啊!”
蒋宜兰推开扶着她的春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膝盖落地时发出的声响能够想象得到蒋宜兰这一跪是用了力气的。
上官凝仔细看了看蒋宜兰的面容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之前那样惨烈的脓包竟然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普天之下,医术能够如此之高的除了素依和江云子竟然还有其他的人存在,而且就是面前这个不显山不漏水面容普通的小丫头。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宁氏此时身子不大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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