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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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沉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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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从小他就给我讲历史,地理。她羡慕他有一个这样博学多才,又疼爱他的父亲。

一诺的父亲拥有当时村子里唯一的高中文凭,为人踏实本分,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乡里唯一一个供销社做会计。一诺告诉她,小时候每天都盼望着父亲下班,他回来总是会带给他一些好吃的。有薄荷糖,宝塔山糖,方便面,火腿,偶尔还有玩具。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他有一个好父亲。他是家中独子,却并不自私贪婪,经常会把那些糖果和玩具同大家分享。他的童年过得殷实富足,不似她那般动荡不安。随着改革开放,新农村建设的开展,有很多新兴的小卖铺,供销社的经营日渐萧条,以致关闭,父亲失业,回家务农。父亲是个读书人,家中堆放着许多书籍,有的已经书页发黄,纸张浸了水,皱皱的,摸在手里“哗哗”作响。还有一些纵行排列的繁体字的古书,蓝色封皮的线装本,北北十分喜欢。她喜欢那些拥有历史的物件,人,或者事。它们显得端庄,厚重,神秘。父亲常常给村里的孩子讲述历史。农活空暇时间,偶尔可以看到他坐在地里随意堆砌的草堆上,周围很多孩子聚精会神的听他讲那些遥远的历史。一诺的家在村中口碑甚好,受人尊敬。

一诺的母亲病后留下的后遗症,行动不利索,口齿也有些不清。但她甚为喜爱北北。第一次见到北北时,塞给她一些钱,说:“一个人来这里,不容易。平时我也不能去看你们。拿着这些钱去买些衣服穿。这么漂亮的丫头,需要添置一些漂亮的衣服。”

他有父亲的智慧,母亲的良善。他在勤劳朴实的大家庭中成长起来,成为一个上进,执着,坚毅,有担当的男子。北北看着夜色中一诺干净清亮的眼神。她曾让他扮演父亲的角色对他不断需索,来弥补自己的缺失。他做不到位,便会受到她无尽的苛责。她蛮横,霸道,暴戾,自私,偏执,性格中隐匿的黑暗层面,一一呈现,将他捧出的善良柔软的心切割的支离破碎,他一再忍让,退步,她步步紧逼,让他渐渐失去方向。

他曾是大海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鱼。她是飞翔在天空中没有方向的鸟。她一再逼迫他,让他上岸。他几乎被她的强烈的专制摧毁。他说,北北,我们该停下流浪的脚步,结婚,生孩子。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不同境地,不同背景,两条原本不相干的平行线,需要相交汇,总归有一个会牺牲多一些,甚至全部。他给她一个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能做的就是一直陪着她。他说到做到,成为相信并且付诸于行动的男子。

谁是谁的沉沦(六四)

村子里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有些人家已经盖起了红砖绿瓦的二层小楼,朱红的木制雕花大门上贴着对联,大理石铺就的门户显得格外气派。有些依旧是低矮的土墙,栅栏似的褪漆铁门。从表面就可以分辨出贫富差距。一诺的家,属于中等偏下水平。月亮在薄厚不一的云层中来回穿行,乳黄色的光晕发出淡淡的清冷光辉。黑暗中,一诺牵着她的手借着月色缓缓向家走去。院子的南墙一角,种植着一株粗壮的玉兰花树。雪白的碗状花朵盛开在肥硕厚大的墨绿色叶子中间散发出阵阵清香。离它不远处,栽种着几棵果树,樱桃,杏子,桃。已经结出青涩的小果子,隐藏在树丛中。新一季的美人蕉已经长到小腿那么高。盆栽海棠开出红色的花朵,烈焰一般。果树下有一小丛草莓,开出粉白色花朵,结出嫩绿色小果子,有些已经红艳。白天他们栽下的幼苗在风中摇摆。

这个生长着幼小的繁盛植被的小院,不断的唤醒她童年的记忆,层层递进,渐次打开。这里仿佛住在山顶,隔绝一切,远离尘嚣。她喜欢这清朗的风,安宁的夜,自给自足的丰盛生活。她说,一诺,我很喜欢这里。有一天我们也会像爷爷奶奶一样老,我们仍旧手牵着手在院子中漫步,栽种,培育,收获。他握着她的手,紧实有力。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值得托付终生。此刻,她唯一憧憬的幸福就是将来与他组建一个小家庭,儿女绕膝,偶尔可以在这样静谧的夜,清茶浅酌,共消美景良辰,看日升月落,慢慢老去。

夜晚她和一诺睡在里间的小屋。他的母亲为他们换了一床崭新的被褥,床上摆放着鸳鸯套枕,特地去乡里扯了几尺粉色薄纱,做成窗帘。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睡在外屋的大炕上。一诺说,北北,我很幸福,这是十几年来我在家里第一次有这样不同的感觉,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他深情的吻她的前额。在这匆忙寥落的尘世,个体因为遇到心灵的伴侣,才会获得安宁,踏实。所有经历才变得富足稳妥,有所着落。

仕诚带给北北最大的改变就是,让她重新审视了她与一诺之间的爱情,问题所在。这一次的相守,她变得温顺柔和,他们之间没有争吵,却更加坚定,方向明确。以前的她总是像只锋芒毕露的刺猬,背负着一身伤人的刺,极具攻击性,不知所措的到处兜转,没有方向。她丢失在他无限制的纵容里,他迷失在她暴戾的偏执下。她为爱情设定的标准,使得相爱的人两败俱伤。他是这世间如此美好的男子,却在她不断的苛责中否定自己,甚至曾经怀疑一切。

她遇到仕诚,带给她伤害,教会她成长。她仍旧感激他们狭路相逢的不期而遇。

村子里的时光总是缓慢悠长,人们很早就进入梦乡。不到十点的村庄除了偶尔几声犬吠,显得格外静谧安宁,北北似乎能听到窗外花苞缓慢打开的清冽声音。清晨在微亮的蓝色晨光中,锅碗瓢盆的撞击声,烧柴的噼叭声,从井中打水的声音,有条不紊的铺展开来,交错成趣。偶尔能听到奶奶不甚清晰的方言。他们在太阳渐渐升起的早晨醒来。

她想起小时候的每天清晨,奶奶都会从锅里取出一个刚蒸好的大白馒头,放在碗里,切碎一些咸菜,给她端到床头,催促她起床。她总是在奶奶走之后很久,才慵懒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冬天下雪的清晨,格外清冷,她反倒起的很早。没有馒头,奶奶只要喊一句:“北北,下雪了。”她被像被电击似的从被窝里弹跳出来,迅速穿好衣服,一个人跑出去踩脚印。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天色朦胧,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街道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干净整齐,没有人迹。她就在平整的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图案。这个孤独的游戏,让她玩的乐此不疲,是她童年最大的乐趣。十多年过去,她似乎仍旧保持着那时候一颗轻盈,孤绝,敏感,细微,淡泊的心。她与喧嚣热闹日渐商业化的城市始终格格不入,游走边缘。保留那颗残缺不完整,充满淡淡忧伤的心企图与此对抗突破,却力小微薄,能守住的仅仅是自己。

仕诚总说她像个孩子。

谁是谁的沉沦(六五)

快去新单位报到的前几日,哥哥用妈妈的手机打来电话通知北北母亲住院的消息。这些年她和哥哥之间甚少交流,关于对方的消息知道不多,甚至没有各自的联系方式。如果失去妈妈这个链接纽带,他们就会从此两不相扰,断绝任何往来。哥哥是个在妈妈宠溺的娇惯下日渐成长起来的自私势利的男人,软弱无能。三十多岁的男人依旧游手好闲,缺钱时就伸手管母亲要钱,偶尔还会问北北要。结交很多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抽烟,酗酒,打架,调戏女人,屡屡闯祸,浑浑噩噩度日。遇到漂亮的女人,总是不惜重金买来昂贵的东西以取悦她的欢心,挥霍无度。曾经因为打伤一个未成年孩童,被拘留过一段时间。出来后,仍旧恶习不改。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儿子,母亲仍旧供奉如宝。只因他是她十月怀胎,历经痛苦生出来的孩子。

北北赶回去时,妈妈已经做完手术,暂时由她的妹妹照顾。胆结石,胆囊已经发炎化脓,她被送进医院时已经疼痛的昏厥过去,做了胆囊切除术,伤口缝合了五针。每天需要打很多瓶药效不同的吊针,消炎,镇痛,营养针。手臂被针扎的肿胀不堪。北北用冷水和热水帮她交替敷,不断的揉搓轻拍吊针周围的血管,让她的疼痛有所缓解。

她小心的将床摇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稀粥,喝水。打来热水帮她洗脸。妈妈的脸色枯黄,生病的缘故,眼角的皱纹格外突兀。微微凸起的眼袋上布满了颗粒不均的脂肪粒,面容憔悴。两鬓已经花白,发丝凌乱。她第一次距离妈妈这么近,耐心细致的为她洗面。她看到她浑浊的双眼中有清亮的泪。嘴巴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需要孩子关爱的老人。她中年丧偶,亲生儿子又不断惹是生非,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女儿,从小她就虐待她。她打她,骂她,不让她睡觉,用各种手段折磨她。长大后,她总是希望能从女儿身上有所图,压榨光她工作的所有积蓄,不断给她安排各种有钱人的相亲,企图利用她的美貌换取她想要的一切。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她原本坚硬冷漠的心变得柔软温情起来。

北北蹲下为她洗脚。她的手触碰到妈妈的脚面时,感觉到她心中的犹豫和退缩。在女儿表现出的体贴细致的孝心面前,她是羞愧的。旁边病床上的大妈不无羡慕的说:“您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扶着她上厕所,为她褪下裤子,为她清理身体上的污秽,她试图极力阻止她。她知道她的伤口疼痛,便不辞辛苦的为她做好一切。

每天清晨六点她准时醒来为她量体温,测血压。护士只教了她一次,她十分熟稔的做着这一切。深夜她担心她咳嗽引起伤口阵痛,她便随时保持警醒,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警犬,以备随时起身喂她喝水。她不分昼夜的陪伴她。她默默的看着女儿为她做的这些,感怀在心。她开始说,北北,你累了就歇一歇。这期间,哥哥从未出现在病房。有妈妈的朋友,妹妹和弟弟来探望她。送来新鲜的水果和牛奶。第四日,她便可以下床慢慢移动,和临床的大妈闲话家常。

“你丈夫呢?你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吗?”大妈看着她和北北的年纪对她的家庭产生好奇,表示猜测。

“我丈夫前两年去世了。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在外地工作。只有女儿守在身边。”提着暖瓶站在病房外的北北听到母亲的谎话,内心微微一颤。

“还是养个女儿好哇。到老了,生个病啥的,都是女儿在伺候。儿子啊,根本靠不住。”大妈也许亲身经历,有所体会。

“是啊,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听话孝顺。没让我费过太多心思。”她渐渐获得妈妈的认可。医生进来查看伤口的时候,北北正在为妈妈剥核桃吃。核桃壳坚硬,剥的她拇指灼烧微疼。医生小心翼翼的撕开白色胶带,揭开纱布,北北看到裸露的伤口上像是盘曲着几条蚯蚓,丑陋不堪。伤口微肿,医生轻微的按压几下说:“伤口恢复不错,再过两天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妈妈突然想喝芝麻糊,让北北去附近的超市买给她。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她看到提着一篮水果的仕诚迎面而来,来探望他一个朋友的母亲。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灯芯绒裤子,真实的站在离她不远处。北北愣在那里,他亦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相望,时光似乎凝滞不前。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以至于让北北流出泪来。她曾以为此生就此别过,不再相见。可是这个城市这样小,小到似乎只有一条路,他们无路可走,必须狭路相逢。

夜晚医院的天台上十分寂静。温热的风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缓缓流过。五月初的西安,空气中到处都是花香。这个城市因为世园会的缘故,显得日益繁盛热闹起来。有窸窸窣窣的虫鸣,汽车驶过的声音,医院里凄厉的哭声。他们沉默相对,不曾过问对方这些时日的讯息。他只反复的说:“丫头,我很想你。”那种思念从心底传来,热烈漫溢出来,从他情真意切的眼神中传递于她,让她情不自禁的沉沦。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他指尖的温度,他粗糙的手掌,他面上的皱纹,这一切的一切,模糊而不真切。她像一只谨慎防备的兽,看到手持武器的他,小心翼翼的观察而不敢靠近。她怕一切不过是幻象,最终都会消失不见。曾经天涯,而今咫尺,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不敢触碰。无论她选择自投罗网,还是被动等待,最终都会被他捕捉猎杀。她在他面前丢兵卸甲,手无寸铁,无所遁逃。

终于北北问:“你和她还好吧!”

“还好。一如既往。”显然他还不知道妻子的病情。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他,让他珍惜,并原谅这一切。

“你呢?打算结婚了吗?”仕诚问她。

“也许不久了。”北北不忍看他,害怕接触到他绝望幽怨的眼神,担心自己失控。

谁是谁的沉沦(六六)

妈妈出院的那天深夜,半睡半醒中听到北北房间里传来隐约压抑的哭声。起身披了件衣服,推门进去,看到黑暗中蜷缩在墙角的北北。她蹲下企图伸手抱她。她为母亲这个意外的举动停止了抽泣。“怎么了?”妈妈轻声问她。

那天,仕诚说,丫头,我还欠你一场烟花。他驱车带她赶往郊外。她靠着车身,看着一场绚烂烟花在头顶的夜空拼尽全力热烈盛放。紫色,绿色,红色,黄色,白色,随着毕剥的爆竹声升腾起来,在天空中密集盛开,斑驳闪烁,交相辉映,四散开去。又瞬间熄灭,兀自下落,留下一堆烟灰余烬。夜晚河边的风温热湿润,缠绵不断。远处住宅区暗黄色的灯火星星点点。夜色朦胧,低垂的柳树阴影随风舞动。她看到被烟花照亮的仕诚的脸明明暗暗,暧昧不清。

他的手掌一点点的滑过她白皙的面庞。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渐渐加速,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轻轻的吻她,她内心退却,想起那个激烈对抗的雨夜,他几乎将她撕裂。他不断靠近她,耳边有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她像只被无情的海水冲刷到岸边的小鱼,口干难耐,呼吸越来越短促,她想要挣扎,终于在他铺天盖地的吻中,渐渐无力,失去反抗,束手就擒。

她被他温柔的进入,不断侵占。他深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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