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回来的时间还短,不会那么容易找到那儿的。”
心素抬头,屏息,“她——现在情绪好不好?”
简庭涛笑了笑,简短地道:“心素,你该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所能帮的其实很有限。”
心素默然。她静静躺着,看向天花板。
片刻之后,简庭涛抚了抚她的背,“你放心,过一阵子,看她自己的意愿,我会尽力安排。”
心素不语,半晌之后,她轻轻把玩着简庭涛睡衣上的扣子,“你……”她明白,他其实根本不愿意管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你都可以有这样的勇气,我一个大男人,如何可以输给你。”
心素有点忐忑地看着他,“那个苏亦寒,会不会——”
简庭涛笑了笑,微带不屑地道:“纵使黑社会,也讲究生存之道,宇文集团最忌讳别人翻他们的老底,并且这个苏亦寒,管他什么来头,一个贸贸然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空降兵,也总得先在派系林立虎视眈眈的宇文集团站稳脚跟再说,听说最近他们为了一宗药品买卖的事正在大搞内讧,轻重缓急,不用你我操心,他自己会分。至于以后的事——”
他????地动了动,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道:“心素,我想……”
心素又羞又气,这个人,总是没什么正经!说得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又扯上这个?
深更半夜把她骗过来,还能想什么?
简庭涛索性腻在她的颈窝,“我想……”
实在想了很久了!
特别是今天下午,看到萧珊和关教授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宝贝轻声细语的满足模样,他的心底,居然涌上一阵暌违已久的温馨。他的父母之间历来相敬如宾,相互敬而远之,他从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
而且,他心底略略酸楚,若是……若是他跟心素……他摇摇头,驱散不愉快的回忆。
心素敏感,他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压着心素,继续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有点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
心素假装听不懂,一寸一寸地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两人童心未泯地居然就此在床上打打闹闹起来了。
突然,只听到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正在笑闹着的两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么晚了,会是谁?
心素伸手,想要去捞电话,简庭涛手脚快了一步,直接拿起听筒,“喂——”
对方犹疑了很长时间没说话,简庭涛几乎以为打错了,正准备挂,突然,对方开口,是一个温和有磁性的男声,“请问,心素在吗?”
简庭涛微微一愕,看了心素一眼,“……在。”说着,把话筒递给心素。
心素接过去,没说几句,突然,脸色大变,“在哪儿……哦,我知道了,马上就来!”放下话筒,她急匆匆跳下床。
简庭涛伸手拦住她,“怎么了?”
心素脸上十分焦急,“柯伯母就住在人民医院,我要过去看她。”
简庭涛也立刻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
当心素急匆匆奔到医院三楼的时候,柯轩正安静地站在长廊的中央,等候着她。一贯温和有涵养的他,看到跟在心素身后的简庭涛,只是目光闪了闪,便微笑着,“你好。”
简庭涛点头,也微笑了一下。
心素问清楚了病房,直接冲了进去。在门关起来的一瞬间,简庭涛模模糊糊听到她的声音,低低的:“妈——”
简庭涛的心头微微一震。同样是在这家医院,同样是在这个病房,他曾经悄悄尾随心素来过,他曾经亲耳听到心素叫过一声“妈”,他曾经亲眼看到柯轩安慰地拍着心素的肩,亲密地说着些什么。这些“曾经”,曾经一点一点地撕裂着他的心,他跟心素之间的过往。
但是,毕竟,它们只是……“曾经”。
而他跟心素,不仅拥有现在,还有未来。
他收回思绪,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向里看去,只看到靠窗的床上,一张清瘦的侧脸,微笑地看着心素。他看了看病房的布局,又抬头看了看门牌上的标志,直截了当地道:“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柯轩眉头微蹙,“昨天我妈来看我的时候,还一直挺好,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医生说跟以前一样,还是老毛病,心肌炎。”他也看了看病房,有些歉意,“床位有限,只好暂时先安顿下来再说。”
简庭涛没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对柯轩简单说了句:“抱歉,我出去有点事。”
二十分钟之后,待到护士小姐来将床位换到单人病房,柯轩才明白简庭涛方才出去一趟的用意。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拉着心素的手,低低絮语着,一位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护士训练有素地在一旁忙碌。柯轩心中微微一热,回头看向简庭涛,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墙上拉斐尔的仿画。
柯轩略一踌躇,走到简庭涛面前,“出去走走?”
简庭涛回眸看他,半晌,微微一笑,“好。”
两个将近十年来,几乎从未交谈过的男人,一起站在医院楼顶的栏杆旁。简庭涛看了看柯轩,这个他介怀了将近十年的男人,被学生称为T大四大美男子之首的中文系首席教授之一,虽然年近而立,仍然风度翩翩,卓尔不群。
柯轩也打量着他,最初的些微惊愕已经消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依然挺拔的身姿,依然独具的气度,淡定而不失霸气。两人目光相接,都是浅浅一笑。
柯轩先开口:“我一早料定你会后悔。”他带着些微调侃,“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简庭涛先是眉头微蹙,只是旋即就舒展开来。他看着远方的星空,又过了许久,“我也料到。”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只是……”
只是……
没有想到,要这么久。
柯轩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柯轩若有所思地道:“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看到天边的北极星,我就会想到柯旭。”
简庭涛沉默。
“可能你没有办法想象,有一个柯旭那样的弟弟,对做哥哥的我,是多大的压力,”柯轩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我们小时候,父母节衣缩食地送我们去学棋,学书法,学绘画,学到后来,老师们的评价永远是同样的,‘弟弟更有天赋一些’,做作业,他永远要比我快一步,一同去参加比赛,他是永远的第一名,即便玩游戏,他也总有办法积分远远高过我。我十四岁那年,有一天晚上,起床想倒水喝,走到客厅门口,听见妈妈的声音,满足而不无得意地,‘我一直以为,就我这样的身体,有了柯轩已经是我的福分了,没想到,老天这么厚待我们,竟然给了我们柯旭。’”柯轩的嘴角微微一牵,“我当时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到房间,看到熟睡中的柯旭,突然间很讨厌他,那个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没有这个弟弟,该有多好?
“但是,”柯轩微微吁了一口气,“很多时候,我又心疼柯旭,他唯一不如我的,就是他的身体,尽管他喜欢户外运动,但是,由于先天因素,每到春秋天他就容易感冒咳嗽,很难痊愈,而且,我喜欢柯旭给我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快乐。”他看了简庭涛一眼,略带自嘲,“那个时候的我,其实一直在矛与盾中来回徘徊。”
简庭涛默默地听着。
“后来,柯旭去T市参加比赛,回来之后,他很兴奋,给我们讲得最多的,不是他得了冠军的比赛,而是一些翻来覆去讲得我们都听腻了的琐事。‘关伯伯跟他女儿高兴起来,偷偷在家里学猫叫,看谁学得像,把真的猫都引来了……’、‘关伯伯跟他女儿吃了饭不肯洗碗,罚背唐诗,我当裁判,你们猜谁赢了……哈哈,想不到吧,最后,输的是关伯伯!’、‘关伯伯……’一来二去地,”柯轩追忆着,“爸妈都懒得听他说了,只有我,晚上临睡前,听他念叨上几句。
“到后来,他说得更多的是,‘心素说T大的梅花开了,邀请我们下次去看。’、‘心素跟关伯伯去了一趟西藏,她说远远地看到了天葬。’,心素……有一次,他跑来告诉我,‘心素竟然说我上次得奖的文章写得太平淡,让我去翻翻《随园诗话》,’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哎,你倒说说看,有那么差吗?’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柯轩浅浅一笑,“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一直眼高于顶的柯旭放在心上。”
简庭涛轻轻侧过脸。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心素,那个时候,她才十四五岁,稚气未脱,也不太懂事的模样,但是,真像柯旭说的那样,眉目如画。
“我知道,柯旭想要什么。
“我更知道,跟从前一样,我无论怎样,也争不过柯旭。
“而且,心素跟柯旭年龄相仿,看上去,也更合拍一点,他们经常联络,有些事,她不见得会跟我说,但是,会跟柯旭说。”
简庭涛的眉心微微一动。
“但是,柯旭十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我爸爸是搞建筑的,我们高三那年,他被派去伊拉克援外,妈妈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家里就剩下了我跟柯旭。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柯旭有瞒着我的心事,他的情绪一直有些反常。
“我一直以为是爸妈不在的缘故,再加上,虽然他跟我念一班,但毕竟年纪小……”柯轩沉默了片刻,“后来,直到他填完高考志愿交上去,我才知道,他没跟我一样报T大,而是报了北大。
“我问他为什么,他一直沉默,高考在即,他的成绩又远远强过我,应该有自己考虑吧,所以我后来也就不再问了。
“他北上的时候,我跟心素去送他,心素也问他,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尤其的单薄,还有……淡淡的悲伤,”柯轩控制了一下情绪,“他去了北京之后,一直很少跟我联络,直到那年的冬天,深更半夜,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那晚,他好像喝醉了,醉得很厉害,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一句话,‘哥,替我好好照顾心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第二天,我不放心,拨电话过去想问他究竟怎么了,他说话口气很轻松,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最近去了什么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没机会开口。
“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他在电话里说笑,为的是掩饰他心里的痛苦。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早点知道,至少……” 柯轩轻轻叹了一口气,“十七岁那年的他,不会那么孤单。
“错过了那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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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涅槃的幸福
更深露重,一灯如豆。
柔和的床头灯下,简庭涛斜倚在床头,静静冥想。
他一直在回想着柯轩略带感伤的话。
“大一那年春节,爸妈回不来,柯旭也说不回来过年,我问为什么,他只说有事,我记得我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所以乐不思蜀。他也半真半假地笑,‘也许吧’,所以,我没有多想……
“暑假,他同样没有回来,我逐渐也习惯了,我想,或许,他真的长大了,想自己独立,又或许,人总有告别年少轻狂的时候。”柯轩轻轻叹了一声,“我对他,实在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可是,到了十月份的时候,一个周末,柯旭突然飞回来了,”柯轩微微一笑,“他很瘦,但看上去长高了,也成熟了,他说,他的生日要到了,想回来看看我们。
“他,心素,还有我,我们一起出去玩,玩了很多地方,我发现柯旭的脸色一直有些苍白,爬山的时候也有点气喘吁吁的,可他说没事,只是没休息好。我记得有一次,我们爬到一座山的山麓,他看着不远处的墓园,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安息在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有多满足。’
“我跟心素都没有留意他的话,更没想到,仅仅一天之后,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是柯旭的生日,他赶着晚上飞回北京,下午的时候,他说想去吃馄饨,我跟心素陪着他去,结果,就在那个路口……”柯轩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那个司机酒后驾驶,直朝着心素冲了过来,我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人影从我身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个人,那个被撞到的人,不是心素,而是柯旭。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做到把心素推开的,要知道那天,他站在我右边,心素站在我左边,离心素最近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我……”
柯轩的声音,唯其平淡,更显哀伤。
“关伯伯赶了过来,第二天,我爸妈也赶了回来, 可是……”柯轩的叹息声缥缈得令人心悸,“满身插着管子,一直昏迷的柯旭,清醒过来看到爸妈,笑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难过,’他的口气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原来,远在高考之前,他屡次觉得不舒服,独自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他的心脏先天性机能受损,虽然医生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他自己回来查,所有的医书上都说,像他这样的情况,活不过二十岁,无药可医。
“他发疯般利用一切可能的渠道去复核,结论依然残酷。”柯轩的声音不高,但字字酸楚,“在病床上,他告诉我,那年,他一个人坐在河边,整整坐了一个下午,当夜幕中的街灯陆陆续续亮起来的一刹那,他终于止住眼泪,站了起来。
“所以,他去了北大。
“所以,他一直不回来,我们家家境普通,他就一直在外面打工,用挣来的钱去医院检查,他一直抱有希望,希望出现奇迹,希望……可是,他得到的,始终是失望。
“他毕竟还不到十八岁,就算他一心想自己扛,总有扛不住的时候,所以,他跑了回来,就像他自己说的,‘我只想好好过一次生日。’
“医生说柯旭伤得很重,我们围在他身旁,盼望奇迹能够出现,可是,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清醒的时候,看着父母,我,还有心素伤心流泪,就微笑着安慰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