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的那个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住口!”简庭涛无视她的泪水,脸色铁青地对叶青岚喝道,“请你在对我妻子说话的时候,语气放尊重点!”
叶青岚朝后踉跄了几步,无法置信般喃喃地道:“妻……子?”
不是……前……妻?
简庭涛先是看向满眼惊诧,脸色越来越沉重和不豫的叶父叶母,接着,又转而看向叶青岚,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道:“我跟心素,已经复婚。”他无视叶青岚蓦然间惨白的脸,极其平静地道,“就在我去欧洲公干前一天。”
还被那个比老狐狸狡猾百倍的,与简家颇有渊源的王清仁大律师着实取笑了一番。
当时,坐在那个宽敞的办公室里,他的气定神闲和心素的羞窘交加,在王大律师的眼中,一定相映成趣。所以,在他们临出门前,和贾月铭有着莫逆之交的王清仁大律师,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梭巡了一阵之后,笑眯眯地拍了拍简庭涛的肩,“庭涛,今天就算了,过两天记得过来取我另备的贺礼,啊?”他故作不豫,“明明你比我有钱,偏偏揩我老头子的油一遍又一遍,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老头子不是要欠一屁股的人情债?”
简庭涛但笑不语,他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的心素,心头涌上的竟然是一阵夹杂着欣喜,愉悦,还有几分意外的复杂情绪。心素,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总是在不经意中,带给他无数的忐忑和惊喜。
那晚,当他抱住心素,孤注一掷地说出那句话时,仅仅过了片刻,他就感觉到怀中的那个人,抬起头,看向他,眼中一片清澈,轻轻然而坚决地道:“好。”
这下,轮到简庭涛有些懵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心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呃,刚才我是说……”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再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是清醒的。紧接着摇了摇头,确定自己没有重听。
他应该、好像、似乎、大概……没有听错吧?
心素浅浅一笑,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没有错,刚才,你说——‘我们复婚’。”她低下头去,灯光在她的脸上,打下柔柔的光影,简庭涛就看到她唇角梨涡淡淡漾开,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我说——好。”她的声音低柔,然而吐词清清楚楚。
简庭涛继续傻傻地站在那儿。足足十分钟,他都一动不动。他的脸上,似喜似悲,忽忽若狂。
彼时的他,凝视着心素病后仍然有些虚弱瘦削的脸庞,再看看自己一身的休闲服,和房中因为医生进出和照料病人而到处一片凌乱的模样,不由低头微微苦笑。因为,他怎么都想不到,横亘在他心头已经多日的这个愿望,竟然会在这么不罗曼蒂克的气氛和环境中发生。
看来,三年多过去了,他跟心素的EQ还是没有丝毫的提升。
因为当年,他的求婚,和心素的允婚,同样是在一个一丁点儿也不罗曼蒂克的环境中发生的。
第十五章 心动的绚烂
那时候,简庭涛和关心素已经谈了将近七年的恋爱。
尽管嘴紧的心素从未跟老爸明说,但女儿大学时代在自己眼皮底下待了四年,工作之后还是住在家里,对于她的一言一行,对于她跟简庭涛的交往,关定秋教授嘴上不提,心知肚明。他已经从萧珊口中得知这个家世显赫的简庭涛并非别人,就是当年那个发帖的小男生。而且,女儿节假日经常借故外出,家里经常收到不具名的鲜花,间或,还会收到花店送来的名贵花卉。
他清楚,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嗤之以鼻。几盆花就想拐走他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老猫闻咸鱼——嗅鲞啊嗅鲞(休想)!
偶尔在校园里,会看到女儿跟那个简庭涛走在一起,偶尔心素加班,无论多晚,总会有一辆车送她夜归。更重要的是,柯轩跟女儿的感情,一直都维持在淡淡的兄妹之谊的阶段,没有丝毫的进展。学识广博而心细如尘的关教授,早已暗中把前后关系理得清清楚楚。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底。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且,妻子早逝,女儿是他的唯一,爱女心切的他,一心要为女儿踏踏实实谋幸福。但心素的脾气他知道,于是,他且装聋作哑,不动声色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中文造诣已臻化境的关定秋教授,十分明白什么叫做以静制动。因为很明显地会有人先沉不住气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
事实上,以贾月铭为首的所有简家人,都很有些迫不及待了。以贾女士一贯说一不二的派势,以及跟儿子简庭涛如出一辙的固执,她看上心素做儿媳,就是看上了,一锤定音,不做他人之选。再加上一年前故去的简非凡先生,生前亦很欣赏心素的单纯秀雅,没有异议。更重要的是,主要的当事人简氏集团新任总裁简庭涛,早就已经望穿秋水。
既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且双方两情相悦,那么由男方上门提亲,自然顺理成章。但聪明若贾女士,怎么会不明白以关定秋教授一向的个性,属意的并非自己的儿子。她纵横商场多年,练就一双慧眼,跟关教授相处次数虽不多,但已经看得足够清楚,祖上出过两个宰相,五个翰林,一干亲戚绝大多数在高校或是学术界任职,且都颇有建树的关定秋教授,比起一般人更讲究门当户对,几近严苛。
只不过,跟一般人不一样的是,若说虚荣,倒也未必,毕竟他看重的是书香门第,其他的倒在其次。而简家尽管外面架子搭得足够大,看在祖上曾经散尽家财捐资助学的关教授眼中,大抵还不如孤零零的一个小小讲师——柯轩。
事情看来有点棘手。
因为之前,在儿子语焉不详的只字片言和略带懊恼的神情中,她已经知道了柯轩这个人物的存在。从儿子口中,她也知道心素对老父十分崇敬,她的终身大事,自然首先必须得到关教授的赞同。心素的孝顺和固执不相上下。所以,一向机智的简庭涛也有些束手无策。
但在贾女士心目中,她贾月铭的儿子,论相貌论才干论人品,绝不会输于任何一个青年才俊。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因此,斟酌又斟酌,她最终还是决定单枪匹马,前去投石问路。丈夫已逝,其他闲杂人等也不方便在场,并且,人多不一定好办事。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趁心素上班,又打听到关教授在家,她独自一人,带上厚礼,杀上门去拜访。才一开门,关教授对贾女士的来意,就心知肚明。但是他仍旧礼貌地将她迎了进去,还沏上了上好的龙井。
坐在关家朴素高雅的客厅,闻着幽幽的花香,看着关定秋先生从容淡定的泱泱气度,贾女士心生感叹,钱,果然不是万能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古语说得一点不错。
但是有些话,还必须得说,所以,她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关教授,其实,这次我来,是为了心素跟庭涛这两个孩子……”
话还没说完,关定秋先生已经淡淡一笑,直接截住她的话,斩钉截铁地道:“简夫人,如果您是跟往常一样闲谈家常,我十分乐意,如果您是为心素而来,那么,我只能说抱歉。”
贾女士一向给人捧惯了,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一时有点发怔,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呃——”但是,仅仅片刻之后,她还是迅速恢复惯常的镇定,微笑着,“心素这个孩子,不仅庭涛喜欢,就连我,也喜欢得很。”她唇边的笑纹加深,“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小小年纪,更有一种难得的淡泊,着实难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相信没有人可以例外。
关教授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早就竖起了满身的盔甲,偏偏不吃这套,略略思忖之后字斟句酌地开口:“感谢您的厚爱,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上心素还小,有些事情,考虑得不一定周到,所以……”他很诚恳地看向贾女士,“很抱歉,简夫人,我知道您一直对心素很关心,我也一直很感谢,再加上您教子有方,令公子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将简氏企业这么大的集团接掌得有声有色,我也很是佩服。”他略带歉意但极其坚决地道,“但心素从小丧母,我又对她太过溺爱,凡事都由着她,顺着她,再加上心素从小就一直生活在学校里,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待人处事也学不会通融。”他略略沉吟,“做父母的,只希望儿女过着单纯普通的生活,平安幸福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真的很抱歉,简家也好,令公子也好,心素恐怕高攀不起。”
简家家族关系复杂,那个简庭涛是贾女士唯一的独子,说衔着金汤匙出生绝不为过,以后又是简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生活轨迹,跟书香为径,杏坛为据的关教授离了十万八千里,他绝不放心让女儿涉足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再说,关家欠柯家已经很多,他看得出柯轩对心素的情意,以柯轩才华人品又是他心中当仁不让的东床之选,所以,他回复得十分干脆。
拼着狠狠得罪眼前这个脑子转得比眼珠子还要快的贾月铭。
贾月铭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立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关教授,听说您藏有瘗鹤铭的摩崖别刻拓本?”
关定秋有点意外,怔了一怔,随口答道:“是啊。”
贾月铭的眼前一亮,立刻出言央求:“能容我看一看吗?我自幼酷爱书法,瘗鹤铭字势开张、雄伟俊逸,一向是我心头所好,为此我还专程去镇江焦山碑林博物馆观赏过几次,”她越说越欣喜,笑容可掬地道,“难怪陆游要踏雪观看,米芾要夏天观山樵书,其笔势之磅礴,实在令人陶醉。我苦苦找寻好多年啦,一直都没找着,后来我转念一想,在咱们这块地儿,如果您关教授都没有,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眼光跟胸襟配得上啦。”
在关定秋数十年来的丰富珍藏中,明代顾宸家藏摩崖别刻拓本是他此生最得意最心爱的藏本之一,他轻易从不示人,但藏宝人最讲究惺惺相惜,贾月铭一番话实在太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也不由得满面堆笑,当即便回房。
贾月铭如愿以偿,啧啧艳羡称赞了好半天,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欣赏了一会儿关教授爱逾性命的奇花异卉,便起身告辞。
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她相信,即便一时半会儿难以转圜,以他们目前的交情,关教授不会不欢迎她经常上门聊聊天拉拉家常的。
贾女士的固执和不服输,完全不亚于她的儿子。
况且心素正在跟她儿子谈恋爱,光看这点,关教授已经输了先机,败了泰半。
因此,与简庭涛听到她转述关教授的话之后的垂头丧气不同的是,贾女士胸有成竹地一边专心插花,一边点拨自己的儿子,“庭涛,妈该做的已经做了,你放心,在礼数上我一定让关教授挑不出任何瑕疵。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清楚,不管怎么样,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在心素跟你身上,父母的意见嘛……”她站起来,闲闲走向花园方向,半晌,她的声音略带模糊地飘了过来,“你应该记得一句古话:关心则乱,十个做父母的倒有九个半太过多虑……”
以儿子的聪明机智,一定会懂她的意思的。
虽然有点对不起关教授,但孰轻孰重,她向来分得清楚。
简庭涛当然不负其母所望,所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刻开始行动,派人去订名家设计珠宝,提前去T市最豪华高档的餐厅订烛光晚餐,另外,他还亲手安排了一系列的秘密活动。
而且对不起,似乎不便透露。
很快,他们相识七周年纪念日就到了。
那一天的下午,他拨通了心素的电话:“心素,前两天我忙,没空陪你,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心素的声音,在话筒的那头传来,轻柔而略带踌躇:“今晚啊,我有点事呢……”
简庭涛心里一沉,“什么事啊?”语气中不无试探。最近以来,他心里一直有点忐忑。
心素又是一阵踌躇,好半天,才迟迟疑疑地道:“如枫最近心情不太好,晚上,我想陪她聊聊天。”
简庭涛心里一阵惆怅。他知道那个温如枫是心素的同事,一个很是瘦弱的女孩子,看上去永远心事重重。
因此,他竟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他想了想,又开口:“在哪儿,大概几点可以出来?”
心素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仍然有点迟疑地道:“在……悠闲雅筑茶馆,大概……十点吧。”
简庭涛简洁地道:“十点我来接你。”
十点,简庭涛准时去接心素。在车子里,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有点沉重。
心素悄悄觑了他一眼,又觑他一眼,他恍若未见,专心开车。心素想了想,开口了:“简庭涛——”
“嗯。”回答她的是闷闷的一声低哼,接着就不再开腔,依旧沉默地开着车。
相交数年,心素几乎可以断定,此人现在的心情不好,很不好,极其不好。于是,她的手,悄悄探了探随身小包包里的那个纸盒,想想,又缩了回来。
过了好几个街口,简庭涛终于开口了,语气还是闷闷的:“肚子饿不饿?”
他可是饿得很,也都快怄死了。自从打过那个电话给心素后,他就一直脸色有些阴沉地在办公室里处理公文,浑身裹挟着北极风暴,不仅前来汇报的部门经理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就连素来大嗓门的小邝秘书也自动自发地降了不止一个音调。
此时,车刚好停在红灯口,心素偷瞥过去,那个人还是一副“我心情很差,最好别惹我”的模样,于是,她咬了咬唇,悄悄地从包里拿出一包装得极其精美的礼盒,放到车子驾驶座前,“送给你的,七周年纪念。”
简庭涛迅速地转过头来,不能置信般看向心素,有点傻傻地道:“你记得?”
心素脸红了一下,想起了前些年的糗事,“我记性有那么差吗?”
简庭涛不理会她,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那个盒子。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那个小小的馄饨店。一入座,简庭涛就顾不上周围的一切,飞快地打开那个盒子。陶土捏的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笑眯眯的憨态可鞠。内里还附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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