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靖愔给我名片时,我没有注意上面的资讯,只是草草瞄过上头的大字後就收起来,自己也不曾拿出来研究过。看著墙上挂著唯一一帧照片,严靖愔穿著军服与其他同袍合照的画面让我愣了一下,因为照片中左下角那个搭著别人肩膀笑得开怀的人就是严靖愔。他会笑得开怀?
不一会,严靖愔从浴室出来後手上拿著一瓶双氧水,递给我。
「厕所借你用,赶快把隐形眼镜处理好。」说完,他就离开卧室。
我拿著双氧水到浴室,将隐形眼镜卸下来清洗,顺便闭起眼睛休息一下。
今天意外的崩溃,成了我与陈悯另一个共同的秘密。我从没在他面前这麽发泄过,还哭累睡在他怀中,直到下午第二节才醒来。这期间陈悯一直拥著我,他还说,我紧抓著他的衣服不放,就好像这样才能安心一般。
哭过後,心里某部份被解放,不若之前的沉重抑郁,但是随即有浓浓的依赖进驻心底,那是对陈悯的依赖。明知不可以这样,但心里还是对他产生不小的依附感。
叹了口气後,我将隐形眼镜戴上,步回客厅,见严靖愔正在看靖棻的功课。
「谢谢你,我把那罐双氧水放在洗手台上。」严靖愔听了点点头,头依旧没抬起,我对他这样的态度也习惯了,坐回沙发上,摊开靖棻的课本,靖棻的注意力却还在我的脸上。
「西日哥哥,如果我现在把参考书上第三章後面的考题都做完而且还满分的话,你就赶快回家休息喔。」闻言,不仅我抬头看他,就连严靖愔也蹙眉看著靖棻。
「对了,哥,虽然西日哥哥半途离开,但还是要依钟点给钱喔!」靖棻转头对严靖愔说,严靖愔微笑点头。
她怎麽一直想把我赶回家?不过第三章根本还没复习,靖棻怎麽也不会考满分的。
「好啊,如果满分的话我就如你所愿回家休息,外加下次带你出去吃饭;如果少了一分,就还是得把第三章从头看起喔。」我笑著回答,估计靖棻怎麽也不会考满分,严靖愔见我答应了,也没说什麽,继续帮靖棻在联络簿与作业上签名。
「当然,可是西日哥哥不准食言喔!」我苦笑说是後,就见靖棻赶紧翻开参考书第三章的考题部分,提笔写下答案。
我见了愣住,虽然靖棻在学校已经有学过第三章,而且我还赶在学校之前就帮她预习了,但是这麽熟练答题的状况还真的让我吓到。
客厅一点声响也没有,严靖愔翻著靖棻的作业,靖棻努力作答中,而我则翻开课本帮她将第四章的重点写上。
这样的情况让我有点向往。因为从懂事起,我都是自己缩在角落念书,妈与哥从没管过我的课业,国中小的联络簿上也常常被老师圈起来,问为什麽总没有家长签名。严家现在的画面是我国小时梦寐以求的,但当我升上国中,发现这是个与我无缘的梦之後,便不再奢望。
没想到,如今自己竟成这构图中的其中一员,心里颇为复杂,不过想来靖棻真的很幸福,有一个这麽爱她的哥哥,不过就是管得严了些。
想著,我抬头瞥了一下严靖愔,他正看著靖棻写考题,而且最莫名的是,严靖愔的脸上竟带著淡淡的笑容。
他在笑什麽?是为靖棻都写对而高兴,还是为他那一小时一千元家教费可以不用搥胸顿足的付出去而高兴?
「好了,西日哥哥,赶快改吧!」靖棻堆满脸的笑容将参考书推到我面前,我拿起书包里的解答对答案。
不改还好,越改我越心寒,靖棻这孩子根本不用家教。
「耶!」靖棻见我在她的考题右上角写著红色的一百後,高兴的欢呼著。
靖棻笑得快乐,而严靖愔依旧将那抹淡到快要不见的笑挂在嘴边。这对兄妹是怎麽了,家教都请假的就是了。
靖棻赶紧帮我收拾东西,还把书包丢到我怀中。
「西日哥哥,赶快回家休息吧!」说著靖棻突然脸色一变:「不对!」
看吧,肯定是发现自己哪里没有读到想把我留下来了。
「哥,你送西日哥哥回家好不好,他这样眼睛不舒服,现在又是晚上,如果走一走跌到洞里怎麽办。」
我有点愣住,怎麽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且路上哪有什麽洞可以让我跌啊。
严靖愔看看靖棻後再看看我,便对靖棻说:「你乖乖在家,先洗完澡才能开电脑。」靖棻乖巧地点点头後,把我赶到门边。
「西日哥哥再见!」靖棻猛朝我挥手,严靖愔则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
「走吧。」严靖愔开门,让我先出去,我还是觉得不妥,却被靖棻推了出去。
在严靖愔关门前一霎那,我见到靖棻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十月初,虽然前几天秋老虎威力惊人,热得就像盛暑时的温度,但一入夜还是有些凉。
虽然不太晚,但严家座落在宁静的住宅区中,此时的小巷里只有我与严靖愔两人走动。我们两一路行来一句话也没说,不是我不想打破这让人难受的气氛,而是严靖愔这个人真的很难聊得起来。
走到公园前,严靖愔叫我在这等他,他去公园下的停车场将车开出来,而我则在这空档想著刚才发生的事。
为什麽靖棻会这麽迫不及待的将我赶出来?是因为想玩电脑吗?还是她其实不喜欢听我上课?如果是後者的话,那我真的有些失望,因为靖棻是个让人想不由自主与她亲近的孩子。
不一会,一辆黑色日产轿车驶到我面前,车窗降下後,我见到严靖愔的脸。
「上车。」或许是身任军人的职业病,他的每句话就像命令一样。
我坐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并跟他说了我家住址後,他将车安稳开上路。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车内没有音乐,只有行车与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所以我即便没出什麽力,声音听起来依旧响亮。
严靖愔听了挑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靖棻……,靖棻是不是不喜欢我?」
红灯,车子停止行进。
严靖愔苦笑看著我,说:「刚好相反,棻棻很喜欢你。她就是这麽细心,见到你哭红了眼後就一直拜托我让你回家休息,我一开始不答应,她还跟我闹脾气。」他们可能是在我清洗隐形眼镜时交谈的。
我听了有点愣住:「我不是哭红眼,我是真的……。」
「棻棻就是看得出来,一个隐形眼镜出问题的人若是连整个眼皮都是肿的,他一定早就瞎了。」严靖愔打断我的解释,却让我心惊,没想到靖棻竟细心到这种程度。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麽而哭,只希望……,以後不要让棻棻察觉到你在难过,因为她很喜欢你,会跟著一起伤心。」严靖愔说著边踩油门。
我听了垂下眼睑。身边有太多人关心我了,而我却总是让大家担心。
「伤口好多了吗?」严靖愔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些窘迫。
「有……,现在没事了。」现在即便是提及伤势,我还是会含糊带过,尤其是对那些真正知道我为何受伤的人。
「没事就好。」
严靖愔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再开口,车内的气氛有些窒人,不自在的我将目光放到车窗外的街景与停停走走的车阵。
现在深刻的觉得,现在的我跟以前那狂放不羁的卓西日不同。以往看到街景,都会想著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有空便可去走走;现在看著同样的街道,我只会将目光放在人群,猜想著他们的皮相下又是什麽恶心丑陋的模样。
不过,会这麽想的自己才是最丑陋的……。我有些难受的闭上眼,往椅背缩去,想将自己藏进椅背中。
严家离我家有点距离,目前在塞车,而且眼睛有点酸痛,小眯一下应该无妨吧。
就算眼睛是闭著,却还是感觉到车子在停停走走,闻到车内皮革椅套的味道,严靖愔偶尔打挡、踩煞车、踩油门的声音,甚至连他的手摩擦在方向盘皮革上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突然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氛围,有一种时间都停止的错觉。
原来将所有感官都交给听觉时,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特殊,甚至令人眷恋。
突然,感觉到有东西接近,我警觉的睁开眼。
「吵到你了吗?」原来是严靖愔要拿後座的外套给我盖著,是我太紧张了。
我感到抱歉的摇摇头,他也没说什麽,继续将注意力放到车阵中。
我看著他的侧脸,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不可思议。总爱以命令的口吻说话,基本上这种人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但他却又暗地里注意身边周遭的事物。好怪。
我皱了皱眉头後,又闭上眼睛休息。
老实讲有点後悔今天哭得这麽惨,造成现在眼睛酸到发疼。
感觉车阵的流动回复正常,严靖愔的动作听来也顺利许多,是脱离了塞车的地狱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贪婪享受著这安静无声的氛围,脑中不想任何事,只将注意力放在感官上。这样就好,我不想再让无聊的事情侵蚀我的脑细胞,因为我真的累了。
过了一阵子,感觉严靖愔将车子停住,也响起拉手煞车的齿轮声,我才睁开眼。车停在家旁边的小公园前。
「到家了。」严靖愔依旧毫无表情的看著我,我则抿抿嘴,拎起原本覆在身上的皮外套吊牌处,理了理後将外套对折递给他。
「谢谢。还有,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你想要吓别人那是你的事,但是以後请多对靖棻笑笑,你笑起来不是很好看吗,多笑笑吧,靖棻会更喜欢你。」我说著边点头,边低头解开安全带。
我没有注意严靖愔的反应。他或许觉得我这个外人没必要多嘴他家的事,但是和靖棻相处这几日下来,我发现靖芬在学校发生的事只会跟我说,对於严靖愔,却都只是一些「很好啊」、「可以啦」的敷衍对话。之後我问过靖棻,她只是嘟著嘴说哥哥这一两年心情不好,所以不要去惹他的话。
靖棻的这些话让我想到今天在严靖愔卧室的那帧照,照片中的严靖愔笑得很开心,根本一点也没有现在让人感到莫名压迫感的影子。
「我走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对了,钟点费就不用了,反正我今天在你家的时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我对他点个头後,迳自打开车门,在脚要跨出去时,被他叫住。
「卓西日。」我有点战战兢兢的回头看他。怎麽,他该不会被我刚刚这一说,恼羞成怒,掏枪杀了我吧。
「谢谢。」严靖愔嘴角微微勾起,让我有点愣住。我有没有听错,他在对我说谢谢耶。
我带著古怪的表情点点头後下车,替他将车门关上,他随即降下我这边的车窗。
「还有……,事情不要都憋在心里,如果没人可以商量的话就来找我。」说完,他迳自升起车窗,驶离我眼前。
我呆愣在原地,皱眉反覆想著他刚刚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是另类的安慰吗?不过想到他之前说的『以後不要让棻棻察觉到你在难过,因为她很喜欢你,会跟著一起伤心。』後,就明白他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了,严靖愔果然是个爱护妹妹到底的人。
挑挑眉,书包一甩,踱往家的方向,回家休息去。
+ + +
我瘪瘪嘴将化学课本阖上,陈悯凑了过来,脾气不大好的对我说。
「真的很莫名耶,为什麽到高三了还要为美术课的鬼报告奔波啊!」我收拾课本与几支笔,和他一起离开美术教室。
这问题也是我一直很想问的。我对美术音乐一窍不通,偏偏我们学校总说什麽倡导全人教育,即使到了高三这水深火热的时刻,依旧重视美术与音乐课的授课内容;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美术或音乐没兴趣的人,总带著等会要考的讲义课本在上课的时候大喇喇摊在桌上念书,我跟陈悯就是这类让美术、音乐老师头疼的学生。
不过以致让我们现在心情这麽差的原因,就是刚刚美术老师说要交最近在美术馆展出的双年展报告。
一想到,我又重重的叹口气。
「要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展览,总会看出些什麽东西吧。」陈悯问,我听到後则无奈的点头。
我跟陈悯对艺术完全没辄,以前高一高二时美术课只要有关展览的报告都是我们的大敌,因为我们完全看不懂……。
「你什麽时候方便?」陈悯没有打工,所以只要我说什麽时候可以,他就一定没问题。
我想了想,皱眉说:「这个礼拜六应该整天都可以。」
没想到陈悯听了一脸花痴的说:「好好喔,我礼拜六要跟卓西日去约会耶!」我瞪了他一眼,因为那声音大到站在校门口都可以听得到。
他是哪根筋不对啊!
「陈悯艳福不浅喔!」旁边听到的同学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啊!那我也要!」还有人举手报名……。
「不行,这是我们两人的爱之旅!」看到陈悯说著不行时,还故作娇羞的嘟嘴抖著肩膀,我心里起了一阵恶寒,旁边的同学也出声挞伐。
「什麽爱之旅啊!你很恶耶。」
「西日,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吧!」一条臂膀架在我肩膀上,我听到那句标准太低时,看了一下旁边的陈悯,笑了出来。
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像陈悯这样的男孩子当我男友我会很高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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