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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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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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你怎么了?”李檀君的声音很轻,充斥着柴薪燃烧轻轻的噼啪声。

卢清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陡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沉闷,就像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肺,直要将里面所有的空气都挤出来。

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即便夜色中火光中也能看得出那种莫可名状的慌张失落。

“吟儿……”李檀君站起身来想要扶她起来,卢清吟却呆呆地看着那火焰,任凭那刺目的红色灼痛了她的眼睛。“四哥……她……她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啊。”

李檀君立时便明白了。这个丫头心中,始终还是有着些许痴念,不管她再如何行无畏的杀伐,不管她手上再沾满多少鲜血,不管她再如何融入这个乌七八糟的现实本身——她心中始终有一个角落,不可侵犯。

“吟儿,她与我们不一样。”李檀君复又蹲下身来,直视卢清吟的眼睛。“她今年二十有六,纵横黑道十年,一共杀过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凭着这些不义之财她才能为自己置办一个令人信服的家世背景。”

“有什么不一样?”卢清吟忽然抬起眼帘来,冷冷看着李檀君,“我们,难道就不是这样么?大哥……他当初成亲,不就是隐瞒了一切?”

“吟儿……”李檀君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起来,“你从没有忘记师父教过我们什么,若是忘了,今日的你也不会还有这般心思。”他一指躺在地上的那张通缉令,“她杀的人,需要我一个个数给你听吗?你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恨我下手太快,让她死得太轻松。”

“四哥,别说了。你我都知道,总有一天銮锦堂、还有我们八个人,恐怕都难逃如此的收梢。”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旗鼓相当ˇ 最新更新:20111119 20:47:00

李檀君站起身来,默默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东方已经现出一丝鱼肚白,一缕清光透过墨云披洒下来,很快阳光又要照亮沉睡中的泉州城。很快上官老爷家青莲夫人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又是为銮锦堂的名声添上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离奇一笔。

“吟儿,”李檀君朝着外面,声音听起来有些散乱,但其中深沉而淡漠的意味却丝毫不减。“我们不会的,銮锦堂不会的。”背对着自己,卢清吟看见他点了点头,很轻却很肯定。

不会吗?卢清吟冷笑了一声,在心里问自己。其实他们都知道答案,师父,兄长,他们都知道。

窗外的屋檐下忽然有一个小小的白影飞快地掠过,扇起扑棱棱的轻响声。李檀君一伸手,一只通体透白的雪隼停在了他手背上。

“是三哥。”李檀君看了一眼卢清吟。他轻轻拨开雪隼的翅羽,轻车熟路地不弄疼它。向鸾的雪隼跟他们几人都是十分熟络,见卢清吟过来,连忙凑过头去在她指间蹭来蹭去。李檀君已从它翅羽中取出一只叠得十分精细的纸筒,卢清吟用指甲小心地挑开,一点点展开那一小方纸条。

李檀君尚没有看清楚纸条上的字迹,只见卢清吟脸色已是一变。他待要想问,卢清吟已一扬手,直接将那方纸条扔进了还未熄灭的火盆中。里面倏然又高扬起一道火舌,转眼间便吞没了那不起眼的纸条。

“四哥,我要走了。”卢清吟道,说着果真就雷厉风行地转身要向窗外踊身跳出。李檀君连忙一把拉住她:“吟儿!你等一等。”

他转身向画室一角的高大壁柜走去,取来一只精巧秀致的小白瓷瓶递给她:“这是关外昆仑派的疗伤圣药,于你的内伤大有裨益,你带在身上。”

卢清吟不与他推辞,接过了随手放在怀里,道:“四哥保重,回头沧烟谷见。”

“万事小心,若遇上麻烦便回泉州来。”

卢清吟点点头,张望了一番外面无人,一闪身跃出了窗外。李檀君上前一看,只见夜阑微光中卢清吟白衣的身影几个纵落,飞快地消失在了沉沉黯谧中。她来得突然,也走得突然,李檀君一时有些恍惚,这丹青楼中除他之外没有外人,素来死气沉沉,卢清吟带来的这一丝生气,竟像是昙花一现,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李檀君隐隐觉得卢清吟有些变了,虽然他告诉自己,八妹不过是长大了而已,但这自欺欺人的想法终是无法掩盖他心里情不自禁涌起的压抑不详之感。他摇摇头,转身在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画笔飞舞起来。

他的身份不容许他心生半点不安,而对于他来说,这些年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他平静下来。

晨光熹微,旭日初露,日上三竿,他竟一直没有停下来。他手边的画纸很快堆起了高高的一摞,飞笔走墨之间,远山近水,疏影竹斜,花妍草翠,彩蝶翻飞,一幕幕跃然纸上,可是他的心竟再不像平时一样轻易便能安静。

直到日暮西斜,夕阳透进窗户来,将他和他的画笔影子都拉得很长,他心中忍不住一阵烦躁,猛地将画笔狠狠一掷,并那些挥毫洒就的丹青描白全都掀了一地。

空荡荡的房间中白影翻飞,然后一张张落在地上,就像漂泊无根的浮萍。

他的丹青楼虽不见得是泉州最华丽的建筑,却是数一数二的精巧。他的餐桌上只有最精美的食物和最老的陈酒,他的房间里只有最弥足珍贵的陈设,他玩弄的只有青楼中最负盛名的头牌花魁。可是就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斜阳日暮,那如血般赤红的残阳,却将他的丹青楼都笼罩在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悲凉中。

李檀君当然知道自己心中纠缠的是什么,他在卢清吟面前矢口否认,但其实他心中也清楚的吧——他,和他手刃的青莲夫人,根本就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人。卢清吟说得不错,总有一天他也逃不掉这样的收梢,他们都逃不掉。

没来由地,背后忽然升起了一股阴惨惨的凉气,就像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种感觉比如芒在背还要怪异百倍。这种感觉同卢清吟的悄然出现不同,因为他始终坚信,一个动了杀意的人,身上会有无法掩盖的气息,就像此时此刻。

坚狠残沉如李檀君,从来就不会让未知的威胁靠近自己。他似乎是为了这个杀手的身份而生,在对手面前,在生死面前,他擅长于在转瞬间隐藏起自己所有的心绪,无论方才他心中有多么杂乱,一旦出手,他与他的掌风,便是一道不回头的利刃。

死寂的画室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冷的轻笑,一个褐衣的身影与他擦身而过,他凛厉的掌风竟然失了准头,只是擦着对方的衣袂,扑了个空。李檀君转过身来,没有决绝地接上第二招,因为他听见对方也停住了。

这是一个戴面具的年轻男子,从面具之后透出的两道目光冷冷地射向自己,无端端地就给这间空旷画室中增添了几分清冷寒肃,就连那斜斜射进来的暮光似乎都被冰封,再无半点温暖之意。

“听说你的画甚是名贵,倒不知究竟要价多少?”年轻男子眉梢微扬,眼神中隐约透着一丝嘲讽。

“丹青楼从不欢迎外人,你请吧。”李檀君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来者不善,一个人再如何掩饰,也掩不住身上由内透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特别是在动了杀意的时候。

“呵,”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李檀君冷冷盯着他,他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间画室,又上前一步拾起了落在脚边的画纸。“下笔力透纸背,遒劲熟稔——只怕换做了刀剑更适合些吧。”

李檀君不得不承认,要对面前这个人刮目相看。他眼力果真了得,虽然自己从不用兵刃,但那武道贯通,却都是一样的道理。

“莫名其妙。”李檀君蹙眉道,“在下是不是练武防身,与阁下殊不相干。阁下无礼擅闯,凭的是什么?”

年轻男子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在李檀君面前一伸手,只见他掌中握着一枚肃穆的令牌:“杭州城捕快,李乘风。”

“捕快?”李檀君冷冷道,“丹青楼卖画为生,但求果腹而已,更何况在下数年不曾踏足过杭州,不知何处得罪。官家便可以擅闯民宅,阁下今日若是没有一个说法,只怕难以叫人信服。”

李乘风嘴角的声音在面具之后有些闷,似笑非笑地道:“卢清吟在哪里?”

李檀君心中“咯噔”一声,他立刻就明白了向鸾传信的内容,明白了卢清吟为什么那般匆忙离去。事实确然如此,卢清吟是对的,她若是多逗留了哪怕一日,现今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什么卢清吟?你在说什么?”李檀君蹙眉,他们这样的人,易容伪装之术不在话下,说谎装样更是信手拈来。

“你若是再假装,我便可以治你一个妨碍官差之罪。”李乘风不动声色,语气却甚是胸有成竹。他说着弃了李檀君就要出画室,像是打算将丹青楼都搜查一遍。

李檀君一伸手拦住他,沉着脸色道:“我大宋律例,你身无官文,亦非泉州官府,空口无证,却又凭什么搜查我这丹青楼?”

“无证?”李乘风冷冷扫了他一眼,“果真要我拿出证据来?今日上官府上侍妾青莲的死便是证据,你还敢说自己奉公守法?”

李檀君表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是忍不住跳了起来。这个李乘风绝不是普通人。“杀人之罪在诛,胡乱栽赃也是你们公差的作风?”李檀君斜斜看了一眼李乘风,脸上的表情越发沉凝了。

“銮锦堂的人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乘风眯了眯眼,他注意到自己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李檀君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你竟也下手毫不留情。”

“无辜女子?”李檀君忍不住笑出声来,“捕头大人,你果真以为自己明察秋毫吗?”

他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会暴露自己,不管这句话中的轻蔑挑战是不是会激怒面前的官差,他更加无心为自己辩白什么,抢步上前便是掌风如刀,毅然决绝地向李乘风劈过去!

李乘风的目光沉着如往,甚至像是隐隐有几分胜利姿态,似乎李檀君的出手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盼望之中。他脚下后退了几步,长刀顺势出鞘,刹那间这小小的斗室中寒光大起,映得李乘风狠辣的眼神更加寒沁冰冷。

地上散落的画纸都受到了鼓荡,簌簌然飘了起来,又晃晃悠悠地落下去。其间夹杂着李乘风凛冽如冰川的刀锋,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都在这白光闪动中失了神采。

李檀君甫一出手便发现了,这个人身为小小捕快,功夫着实在其名之上数倍。莫非卢清吟正是被他打伤的?可是昨夜一招之内已然能看得出,这个小丫头功夫早已今非昔比,就算不能与李乘风分庭抗礼,至少不至于会为他所伤,凭这丫头机灵百变,全身而退绝非难事。如此看来,只能是李乘风使了什么卑劣下滥的手段,一念及此李檀君忍不住怒从心起,掌风愈凛,步步欺身逼近。

即便杀不了李乘风,至少也要为卢清吟拖住他。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秦淮夜阑ˇ 最新更新:20111120 21:03:15

秦淮河桨声烛影,歌舞旖旎,画舫轻舟悠悠沉醉在未央夜色中,和着微风送来的婉转清歌,舞伎窈窕的身姿在夜阑凉谧中影影绰绰,柔软的腰肢细弱如河岸新绿垂柳。风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陶醉的幽艳之气,就连那飞越过代代奢靡的堂前燕都流连在水波曳柳中不肯离去。

知州王江屏的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他家庭院的荷池边临时搭起来的客座挤满了人,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目光只紧紧追随着那湖面中央翩翩起舞的天仙般的身影。就连那个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华服男子,也悠然地放松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惊世绝艳的舞姿,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水袖轻罗间似扬起如云清风,也不知这弥漫在鼻端萦绕在眼前的,是微风送来的花香,还是那不似人间的仙影身上幽香。眼看一曲将尽一曲未起,王江屏适时地借此机会向旁边凑了凑,低声道:“王爷,您觉得怎样?”

寿宁王爷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斜斜瞟了一眼王江屏,脸上的笑意却溢于言表:“不错。这舞伎是何人?”

“王爷有所不知,这舞伎唤名叶翩翩,原是江宁府红袖楼的头牌。她舞艺精绝在江宁府早已是人尽皆知,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富贵,三年前皇恩圣宠,太后寿宴上得以进宫表演,从此便身价倍增,早已脱离了红袖楼。若非如此,下官也不敢随便叫一个烟花女子污了王爷的眼。”

寿宁王爷看看远处的叶翩翩,又看了一眼王江屏,目光中似乎有几分褒奖,王江屏察言观色的技艺早已是炉火纯青,这一眼立时让他乐得神魂颠倒,仿佛已经看到了寿宁王爷为他在皇上面前盛赞美言的场景,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平步青云,他为了请来叶翩翩花的那些大力气,此刻都加倍地还了回来。

“这女子水上起舞如履平地,却是什么机簧?”寿宁王爷从宽大的软椅靠背中直起身子来,向前凑了凑,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王江屏愈发地来了精神:“呵呵,以王爷眼光见识,只怕早已看出些端倪了吧。不过这叶翩翩为人十分奇怪,她言明在表演结束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池水,就连三年前她在太后寿宴上表演,都是最后才揭晓谜底,引得龙颜大悦,”他自己都忍不住向叶翩翩投去了颇有些艳羡的眼光,更为自己寻来了这样一个大活宝得意洋洋。“她倒是十分会吊人胃口。”

寿宁王爷眯了眯眼,没有再说话,因为歌乐又到了□,叶翩翩的身影在湖面上如彩蝶翻飞,轻盈有若晨露蒸霞,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吹裹她直上青天去了。

叶翩翩身后忽然一声大响,似乎湖面上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冷不防将大家都吓了一跳,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漫天飞舞的雪白花瓣衬着叶翩翩腾然跃起的身姿,衬着夜幕浓稠如墨,衬着星辰月影清致淡雅,叶翩翩衣袂翻飞,在半空中当真美若彩鸾蛱蝶,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偌大的场面沉寂了,沉寂得连一声呼吸都听不见。叶翩翩的身影悠悠然落在湖面上,恍若仙女落尘,就连寿宁王爷亦惊呆在这一幕中,连随后蓦然炸锅的赞叹声都恍若未闻。

如雷的掌声轰鸣了全场,震得座椅都有些微微颤动了。可是就在片刻之间,这片赞叹、艳羡、陶醉的议论声,就被一声蓦然撕裂夜寂的尖叫声划破。这一声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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