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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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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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生死苍茫ˇ 最新更新:20120117 15:34:04

李继隆扫视一番,冷冷道:“还有四个人呢?”

“活着的人都已在此。”楼上的房门开了,王亭羽长身玉立,屋里透出来的微弱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直投在李继隆身上。

李继隆蹙了蹙眉,默然扫一眼王亭羽,冷笑道:“那就走着瞧,看銮锦堂到底上下一心到什么样的地步。”

王亭羽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不怒自威的气势迅速鼓荡起周身的肃杀。围在楼下的禁兵已有人怯了,虽然没有明着后退,但那畏缩不定的脚步已然说明了一切。

“大人以为我们会束手就擒么?”王亭羽冷冷看着他,两道冰凉的目光黯淡了周遭亮如白昼的火光。

“呵,那你们倒是看看今日能不能活着出去?”李继隆嘴角扬起一个居高临下的微笑,满脸是志在必得。他又扫了一眼诸人,目光仍回到王亭羽身上:“青玄剑在哪里?”

此言一出,问得几人都是五雷轰顶。他连这个都一清二楚,今日就算他们还能苟延残喘,日后也注定是逃窜一生的钦犯。

王亭羽忍不住仰天长叹。叶翩翩,同生共死多少次,如今銮锦堂却被你毁于一旦!

他看着李继隆,语气波澜不惊:“死了,都死了。”

李继隆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玄剑在此!”

房中诸人都是大惊失色,李继隆也循声回头,正见寇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的军士押着一个脚步踉跄、浑身是血的人。这个人被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爬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的李继隆。

“寇大人,这是……”

“青玄剑苏浅尘,銮锦堂排行第七。”寇准冷冷扫了一眼王亭羽几人,“呵,都已在此了。”

王亭羽看了一眼向鸾几人,互相都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读懂了对方目光中藏着的如释重负。寇准实在太过自负,随便抓了个人便当成了苏浅尘,莫不是想邀功想得疯了?

“寇大人,说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大人不必着急,这条最小的漏网之鱼,就交给本官来解决吧。”寇准脸上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了一眼手握长剑、怒目圆瞪的朱铁凝,又看看王亭羽,淡淡道:“几位都是忠君为国的侠客,我也就无须隐瞒。契丹人遣使议和,开出来的条件,就是要銮锦堂杀手性命。”

卢清吟跌跌撞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哪怕是无数次生死关头。她以为自己看得淡了,以为自己这数年来刀头舔血,早就让自己麻木了,想不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她竟全无招架之力。

泪,在呼啸的凛冽北风中冰凉,先灼伤她的眼眶,又刺痛她的肌肤。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孤独,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她害怕的一切一切,似乎都要悄无声息地一样样实现,就像头顶上高悬着的利剑,凌迟了那样久,如今终于要落下来。

“师父!师父!”卢清吟一间间推门而入,却一次次只看到空空如也。她心中焦急万分,又惊又怒,脱口高声叫道:“师父!师伯!”

空荡荡的院落中,没有丝毫回应,江雪霓连同李谡,甚至一行的侍婢,人间蒸发一般全无踪影。

莫非连这里也已经暴露?这个念头让卢清吟打了个寒颤,她强迫自己否定这个可怕的想法。不会,就算是暴露,不会连李谡也踪影全无,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沧烟谷!大哥说,若是能逃出生天,便在沧烟谷见。师父若平安无事,也一定会回那里去。

卢清吟强压下心中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惊恐惶怒,悄悄将自己的身影隐没进无边黑暗中。

悄无声息地,天空中开始飘落片片雪花,落在发梢眼角,冰凉凉地顺着肌肤滑落。澶州城陷在一片凄清的冷静中,只剩下飞扬在空气中的雪落无声。

萧跶揽已死,契丹人大势已去,可是皇上要与契丹主议和。这个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和着呼啸的风雪,渗得卢清吟连骨子里都是沁心的冰凉。

南门的城墙上冷冷清清,卢清吟毫不费力便躲过了巡城的禁兵,虽然这个关头出城不太容易,但决计难不倒她。只是令她始料未及,她刚刚在城墙上现身,四周便有无数弓箭手从天而降一般将她层层包围,无数支冰冷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对准了她。

卢清吟脸色一沉,手中悄悄攥紧了鲛绡白绫。

人群忽然分开了一道小路,一个人影缓缓走进来。卢清吟一见,心中忍不住猛地一沉——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寇准。

“卢姑娘,本官在此久候了,姑娘来得晚了一些。”寇准停步在她面前丈余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卢清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两道目光清冷有如利剑,只恨不能生生将他凌迟。“要我的命容易,可是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至多我们同归于尽。”

寇准眉梢一扬,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这笑容里没有恶意,反而有种莫可名状的平易暖意,像极了……像极了苏浅尘。

“我相信姑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寇准说着招了招手,向身后道:“你们都退下。”

弓箭手面面相觑,但寇大人说一不二的作风,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当下果然所有人都齐齐地退了个干净。他们一走,露出了起初站在人群之后的一个小厮,他端着一只小小的托盘走上来,恭恭敬敬地在卢清吟面前弯下身来。

“卢姑娘,看在犬子的份上,本官今日将所有话都同你挑明。姑娘冰雪聪明,不会没有想过,銮锦堂落到今天的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果真是朝廷追缴咄咄逼人?这个答案,想必姑娘心中比本官要清楚得多。”

卢清吟沉默不语,还是冷冷盯着他。

寇准丝毫不介意,又道:“姑娘今日又可曾想过,为何你们几人会暴露得这样彻底,为何连本官都知道此时此刻,姑娘一定会从南门出城?下官从不曾如此了解姑娘,依着犬子的性子,就是死了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可是了解姑娘的大有人在。”

“别说了。”卢清吟打断寇准的话,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语气显得很是虚弱。或许寇准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她绝没有蠢到事到如今还全然蒙在鼓里——只是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罢了。“是生是死,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卢清吟转过身,面对着城墙之外,向那黑暗中的远山飞雪看过去。

寇准淡淡一笑,目光也随着卢清吟看出去:“我说过了,今日来此是要将所有话向姑娘挑明。我无意与姑娘为敌,哪怕姑娘已经自明身份。”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卢清吟,“契丹人遣使议和,不知姑娘是否已经听说。契丹人有一个条件,就是銮锦堂杀手性命。姑娘现下该知道我的目的了。”

卢清吟淡淡看了一眼寇准,目光又落在他身旁的小厮身上。这小厮手中端着的托盘甚是扎眼,尤其是上面那一只精巧的酒壶。

寇准缓缓拿起那只酒壶,向旁边的瓷杯中倒了一杯酒。“这是皇上御赐的贡酒,你的哥哥们都已经喝过了,只剩下姑娘了。”

此言一出,卢清吟只觉五内俱焚,险些站立不稳。她蓦地转头,狠狠盯着寇准,那目光中直似要滴出血来。

“以銮锦堂换一纸议和书,皇上和寇大人挺看得起我。”卢清吟冷冷道。

寇准叹了口气,轻轻拉了拉卢清吟,将她引到城墙另一侧。

“姑娘是性情中人,否则也不会冒险助他们守城。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寇准说着,远远指了指澶州城中的灯火。只因此时乃非常时期,城中已无宵禁,是以这半夜时分,四处都是灯火通明。“姑娘请看,这城中百姓何止千百,宋辽开战一日,他们便受一日的蹂躏苦楚。天雄军、宁边军,镇、定、高阳关,还有这澶州,沧州,莫州,哪一处得了安宁?”

“卢姑娘,我敬你性子刚烈忠贞,可是姑娘是否明白,我大宋和契丹战战停停数十年,白白浪费了多少民力,白白牺牲了多少人命?今日这一战或许我军占了上风,可是明日如何?明年又如何?这澶州城的百姓,还有我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只不过想要几日平静普通的生活罢了。”

卢清吟沉默不语,只是她的目光已经不再那般强烈,她的表情也悄悄起了变化。

“于公,我为天下苍生向姑娘求一个人情;于私,我答应姑娘,姑娘身后,他日我找机会奏明皇上,为卢家平反昭雪。”

寇准说这话的时候,坦然盯着卢清吟的眼睛。不知为何,卢清吟心中忽然有几分原谅了他,或许是因为他的坦诚恳切,或许是因为他心怀天下,又或许,仅仅是为了那眼神中与苏浅尘的几分相像。

她不是傻子,这些年漂泊流荡,心中当然清楚,所谓政坛起伏,不是一人恩怨那样简单。她恨寇准,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深藏着的那些汹涌愤懑无法抒发,无处倾诉,只能用恨作为支撑她的理由,否则她一定会被自己逼得发疯。

“卢姑娘,犬子无知,是寇家亏欠了姑娘……”

“别说了。当日情势紧急,他一时不得已才说了谎……我至今清清白白,不必说什么有所亏欠,更加不必心怀愧疚。”

这回轮到寇准大惊,他万料不到卢清吟会这样说。寇准呆了呆,正色凛然道:“卢姑娘女中豪杰,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就连本官亦是自愧不如。子孙如此,卢家列祖在天英灵,定然欣慰瞑目。”

雪下得更大,嘶鸣的风在城墙上徘徊哽咽,鼓荡着无边的愁丝怅结。卢清吟伸出手去,轻轻端起那杯酒。

“西域蓝馥草?”卢清吟低声道,淡淡看了一眼寇准。

寇准毫不掩饰地点头:“姑娘是行家。”

“呵,”卢清吟淡淡一笑——当日的叶翩翩,也正是这样服毒自尽。“大人费心,这般死法倒也算干净。”

罢了,事已至此,寇准的话几句真,几句假,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人都要她死,就连……就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不例外,她又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办法?

“七哥在哪里?”

“他现在很安全。”

卢清吟点点头,微微闭上了眼,一仰头将那杯酒喝得干干净净。酒杯触到唇边的一刹那,有种陌生的感觉飞快地袭遍全身,早已在寒风中冰凉毫无温度的双唇,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苦涩。

“我想见他。”卢清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泪水已是湿了脸颊。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大结局)雪泥鸿爪ˇ 最新更新:20120118 20:24:17

蓝馥草的味道混在酒中不易察觉,可是一旦饮下,那浓郁的香味立时便包围了全身。卢清吟只觉自己在这咆哮的风中站立不稳——不是因为毒发痛苦,而是心中那无所依存的空荡。

“我想见他。”泪已经止不住地狂涌,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解脱,只是心中余下的那一点牵挂,比任何毒药都更凶猛地啃食她的心。

“他……”

“吟吟!”不知是不是毒药带来的幻觉,恍然间卢清吟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沿着城墙飞快地向她跑过来。

“七哥……”再抵不过飞雪连天的凄寒,卢清吟双腿一软,全无依凭地跌了下去,可是不偏不倚,正好有两只手从旁接住了她。

“吟吟!”苏浅尘急叫,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他看见脸色大变的寇准,看见卢清吟手边倾倒的酒杯,他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父亲:“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保得住我,为何保不住她?你既不肯保她,何不将我一同处死!”

“銮锦堂的杀手是朝廷钦犯,现下八人都已经伏法,寇随,你不该来的。”寇准冷冷看着他,目光中的淡然让他一阵彻骨的心寒。寇准知道邠园三十六骑最终是拦不住他,不过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他来不来,也就无关紧要了。

“七哥……”卢清吟微弱到几乎是呻吟的声音,苏浅尘却一字未漏。他只觉得卢清吟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但绝不是卢清吟惯常的熏香。他不及多想,一把抱起她来,将她藏进自己温暖的大氅中。“吟吟,别怕,我们去找大夫。”

“皇上赐酒,我看哪个大夫敢救她!”寇准伸手拦住他,怒道。

苏浅尘全然不理会父亲,熟视无睹地向前走去。

“拦住他!”寇准一声令下,远处的弓箭手飞快上前,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苏浅尘。他冷冷回过头,淡淡道:“忘记告诉你,我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现在让我死,倒是要多些寇大人成全。”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些弓箭手看看他又看看寇准,没有一个人敢放箭。寇准正气得咬牙切齿,忽然城墙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邠园三十六骑伏旭等人正匆匆跑上来。见了寇准,伏旭惶然下拜:“老爷恕罪,属下……”

寇准懒得听他解释,断然喝道:“去追!一定要把他二人带回来!”

邠园三十六骑争先恐后追上去的时候,苏浅尘策马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风雪中。

这一夜的雪大得百年不遇,狂啸的风裹挟着冰冷凌厉的雪花,利剑一般割在脸上。苏浅尘拢了拢大氅,怀中抱紧了卢清吟瑟瑟发抖的身子:“吟吟,别怕,坚持一下,我们去京城,找最好的大夫。”

他说这话不知是为了安慰卢清吟还是安慰他自己,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无法抑止地颤抖着,在这呼啸的风中没半点信服力。他感觉得到大氅中卢清吟抱紧了自己,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抓得他一阵生疼。他知道卢清吟痛苦难当,只恨不能以身相代,一面拼命催促□坐骑,自己也几乎要掉下泪来。

卢清吟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浓郁到透过大氅,阵阵袭人,就连这嘶鸣的狂风都吹不散。苏浅尘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这香味的确闻过——就在叶翩翩身上!叶翩翩死时,身上正是这样的味道!

“吟吟!”苏浅尘胸中一痛,伸一只手放在她后心,将真气灌进去护住她心脉,低声道:“别怕,很快就到了,别怕,七哥在。”卢清吟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将头紧紧靠在他胸前。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突然传来长箭破空的风声,苏浅尘心中一紧,抱住卢清吟飞身跃起,不过是这一瞬间,□骏马惨声长嘶,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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