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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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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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清吟……”李乘风眯起眼睛,轻声喃喃这个名字,冷笑道:“銮锦堂其实并不神秘,銮锦堂的杀手也不见得多么神出鬼没,你们的过人之处不过就在于,”他像是故意放低了声音:“你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很好的掩饰身份,这其中甚至有妙手回春的神医。”

再不等下一句话出口,李乘风忽然脚步轻移,堪堪向后退了两步,身子却巍然不动,只是右手一扬,待停下来的时候,只见他两手之间夹住了三枚寒光闪闪的银针。

“这上面淬了什么毒?鹤顶红?牵机?”李乘风扬了扬手中的银针,冷笑着看了一眼卢清吟,不屑一顾地一抬手将银针扔了开去。

他这个动作如此轻描淡写,在卢清吟看来却足以震彻人心。自她十四岁出师以来,前后一共杀过一百六十六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从来没有。她有种直觉,面前这个李乘风,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捕快那么简单。他已然看穿了她的一切,包括銮锦堂,而她自己,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是令人不安。卢清吟的白绫蓦然出手,绕指柔化作一道白光,闪电般倏然向李乘风飞袭过去。

李乘风左手使刀,势头比起惯常用右手的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卢清吟眼前几道刀光闪过,李乘风已经堪堪欺身上前,丝毫没有因怜香惜玉而手下留情。

“遂城第一铸剑师朱铁凝,”李乘风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话题,引得卢清吟脸色又是一沉。只见他抽空打量了一番前面的简陋石屋,娓娓续道:“他倒是隐藏得十分好,若不是你,我恐怕还要费些周章才能找到他。”

卢清吟心中微微一震,不过转瞬之间,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她的白绫在半空中倏然击出,李乘风侧身避过,卢清吟却没有再行杀招,而是转身足尖轻点,玉燕一般跃上了屋顶。

她的突然抽身出乎李乘风意料,卢清吟身法何等之快,待李乘风欲要追上去之时,只见卢清吟回头浅浅一笑,跃身跳了下去。李乘风眉头一蹙,飞身追上前去。

李乘风穷追不舍,然而卢清吟不紧不慢,只挑遂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去,像是生怕旁人没有看见。于她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行为的确有些令人费解,可是此时此刻她是贼李乘风是捕快,但李乘风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卢清吟看上去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少女而已。

卢清吟闪身上了大街,如今遂城中虽然冷清,但居民们日子仍是要照过,街上的摊贩行人依然屡有来往。卢清吟偏偏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去,满脸是气喘吁吁、楚楚可怜的神色,甚至都不用伪装,便引来周围行人纷纷驻目。

李乘风眉头紧蹙——此刻他变成了恶人,似乎追也不是,不追更不是。卢清吟一路跌跌撞撞,甚至掀倒了不少小贩的摊位,更是惹来一片轰动。

李乘风分明看见,卢清吟假装回头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颇有几分狡黠的意味。

他看见拐角处转过来了两名巡逻的士卒,看见这边的一幕,相互使了个眼色朝他们过来了。李乘风心中暗骂,已伸手去摸自己的腰牌。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一切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北面远远地传来一阵乱哄哄的骚动,其中夹杂着凄厉的喊声:“契丹人来了!”

这一声喊是平地里蓦然而起的惊雷,刹那间就将原本已不安宁的遂城炸了个鸡飞狗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落荒而逃的百姓,那些小贩们都来不及收起自己的东西,撂下挑子撒腿便跑,没头没脑地只往隐蔽处躲。

卢清吟动如脱兔的身影忽然停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李乘风,跃身跳上了高处查看。只见北方的城门处黄沙滚滚,其中更有无数百姓呼喊惊叫着朝城中跑进来,视野更远之外,则是黄沙漫天马蹄溅尘,隐约可见模糊中飞速骑行而来的身影。

契丹人的铁骑向来令人闻风丧胆,尤其是在此时此刻。

李乘风看见卢清吟在原地顿了顿,随即竟调转方向,几个纵落身形如电地向北门奔去,他心中疑惑,也跟了上去。他和卢清吟纵然势不两立,但有一点两人却是惊人地不谋而合——就像卢清吟穷追花弄影一样,他一路从杭州跟来汴京,又自汴京追至遂城,当然也同卢清吟一样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守城的将领命令关城门,宋军已分作了两股,一左一右向城外包抄上去。脚下是洪水般朝城中汹涌的滚滚人流,卢清吟的身影在连绵的房屋顶上飞掠而过,不过转眼工夫便逼近了城门。

此刻城门已关,外面有些未来得及进来的百姓拼命哭喊捶门,无奈军令如山,更何况两军对峙之时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否则整座遂城形势堪忧。

卢清吟闪身跃上了城墙,李乘风紧随而上,远远地只见她在城楼上略望了望,竟然毫不犹豫地一跃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生死无畏ˇ 最新更新:20111116 09:10:40

李乘风忍不住大惊,两军对阵势如山崩,卢清吟孤身一个年轻女子,这是要做什么?待他奔近城墙,从卢清吟跳下去的地方往下查看,只见那一抹单薄的白衣身影,已然几个纵落飞快地穿□了两军阵前,手中白绫飞舞如龙,惹来了一片惊呼声和刀剑寒光。

契丹人以弓马立国,数十年来横行于北地,声势日益坐大。那有宋一朝倚重文治,在之看来这个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尤其是令人丧胆的大敌,自赵宋开国而今始终对富饶旖旎的南土虎视眈眈。宋人最讲礼教大防,久闻契丹人髡发啖腥,在心中便早已将之归为了蛮荒之族,眼见其夺略成性,更是恨之入骨,却又惧如豺狼。

七尺男儿如李乘风之辈,都不敢狂论对之毫无忌惮。可是卢清吟,竟然这般不顾一切地杀入了敌军中,丝毫不惧此举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乘风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个女子果真轻狂,轻狂得可谓胆大包天,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轻狂的本事。只见她的身影于契丹骑兵之间灵动腾跃,手中白绫细软若丝,却又凌厉如刀,所过之处就连寒锋利刃亦不放在眼中。她本身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直穿透了敌军的骨血,刺进对方心脏中去。

就连宋军都大吃一惊,不少人回头去看自己主帅,还以为主帅未卜先知,从何处请来了这样一位世外高人作援军。

越来越多的契丹骑兵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几股小队纵马过来,很快卢清吟身边的骑兵便越围越多。卢清吟视若无睹,更没有要知难而退的意思,手中白绫纵横如风,掀起一片奔腾的惊涛骇浪,将敌军拖入深渊中去。

李乘风居高临下,远远看见坐镇指挥的契丹主帅纵马上前,似是停留了片刻,转身向副将吩咐了什么。副将调转马头闯进了阵中,很快契丹骑兵便变换了阵形,更大股的力量向卢清吟这边压迫过来。

宋军主帅当然看出来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是友非敌,当下发令,两股宋军赶上前去牵制住俯冲而来的契丹骑兵。

那个白衣的身影在滚滚黄沙中有些朦胧了,然而手中飞舞如龙的白绫仍是半点不肯认输。眼见契丹骑兵成包围之势朝卢清吟聚拢过来,李乘风再顾不得多想,一手在城墙上用力一撑,纵身便跳了下去。

兵临城下的契丹骑兵本已受到卢清吟阻挠,此刻更有人从天而降,手起刀落,霎时便是鲜血四溅,受惊的战马嘶鸣狂奔,更有甚者被这柄大刀连人带马拦腰斩断,狂喷的鲜血奔泻如开闸洪流,转眼间便酿就了骇人的声势。

卢清吟亦有些吃惊,忍不住转过来看着李乘风。他那张因铁青的面具而从来毫无表情的脸在这一刻更加冷漠如刀锋冰凉。他奋力分开了阻截而至的契丹骑兵,渐渐向卢清吟靠过来。

他吸引了更多契丹骑兵的注意,权衡轻重,已有人放弃了卢清吟,转而向李乘风攻过去。卢清吟身边的压迫立时松了些,她当机立断,白绫飞袭,牢牢缠住了一名契丹骑兵,手上一发力便将他拖下马来,劈手夺过了他的马,冲出人群向契丹主帅的方向抢上去。

契丹人眼见这汉人女子功夫非常,不管自己有没有出手,心中已先忌惮了几分,眼见她朝这边过来,那契丹主帅脸色一沉,伸手取过弓箭,拉满的弓弦发出一声长啸浊响,破空向卢清吟飞射而去。

这一箭裹挟着呼啸的风声,一看便知来势非同小可,这契丹统帅的膂力可见一斑。卢清吟策马飞奔而来,迎着这一箭来势竟根本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只见她身子堪堪向旁一侧,这一箭贴着她身边擦过,带动的风势微微撩起了她的衣袂。这一箭射空,契丹统帅的脸色有些变了,契丹人向来以骑射为傲,他身为三军统帅,这一箭竟在数千将士面前对一个汉人女子落空,当下狠狠骂了一声,挽弓搭箭,这一次三箭连发,定要卢清吟避无可避。

这三箭封住了上中下三个方位,卢清吟确实难以躲闪。李乘风看得真切,但他相距甚远,又哪里来得及相救?

契丹统帅志在必得的笑意很快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卢清吟跃然起身,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飞身而起,那三箭分中战马头、颈、腹,战马贯脑而亡,卢清吟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虹,惊呼声中只听得契丹统帅的战马一声长嘶,卢清吟的白绫紧紧缠住了他出刀的手臂,狠狠将他拖下马来!

周围无数契丹士卒,无人看清这汉人女子的动作快到怎样的地步,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激起黄沙飞尘,模糊中白练横空,待这阵迷眼的沙尘散去,只见卢清吟手中一柄雪亮的短剑已然架在了契丹统帅脖颈上。

“叫他们退开!”卢清吟手中轻轻向前一送,在那统帅耳旁低声喝道。契丹人汉化已久,又与南人交战多年,于汉语已是驾轻就熟,更何况冰冷刀锋就在脖子上,当此性命攸关之际,怎会听不懂她言语?契丹统帅虽然心有不甘,脸色阴沉,终究还是遵照了卢清吟的话,命令他手下士卒退开。

有一段时间,对战的两军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卢清吟押着契丹统帅慢慢后退,他手下将士也都缓缓靠过来,将卢清吟重重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

“你下令退兵。”卢清吟在契丹统帅耳旁道。

岂料契丹人向来热血,最不服的便是受人挟制,更何况对方乃是一介南蛮女流。契丹统帅冷哼一声,别过头道:“有种便杀了你大爷!”

“当真以为我不敢?”卢清吟清丽的面容笼上一阵阴寒,手中短剑一递,刀刃上立时见了血迹。

然那契丹统帅仍是满不在乎,连头也未曾转过来。他们本就征战疆场只待马革裹尸,哪里会在意这小小女子的威胁?

卢清吟冷笑一声,轻声道:“我总有办法让你下令。”

难以想象这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中透着多少胸有成竹的自信,又有多少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这种冷漠若不是是看惯了血腥,看惯了生与死的人,是不会有的。这声音莫名便让那契丹统帅心中生出一阵难以描摹的颤抖,即便脸上不动声色,还是忍不住转过来看了卢清吟一眼。

这个女子如此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何会有这样的冷漠阴沉?

“你……”他的话停在喉咙里,便感觉到自己后颈处微微一刺。若是平日他根本不会在意,然而此时此刻,眼见卢清吟孤身一人制敌于己之力,他心中若是再对这女子怀着轻慢,这十数年将领便是白做了。

这细微的一点刺痛,不动声色,然而只是一瞬间,便悄然从后颈处飞快地蔓延开来,一阵麻木仿佛随着全身的血液迅速流遍了血脉中每一个角落,转眼便攻占了他所有能够自我支配的意识。

“你……”这一次他是真的无言以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让他感觉到如此的恐惧,是真真实实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对于他有些陌生,也正因为如此,来得更让人心惊胆战。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不太稳定,整个世界仿佛都有些飘忽,随着这飘然欲仙的轻松,他自己仿佛也有了几分羽化登仙的悠然。“撤退。”朦胧中耳畔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这声音十分柔和,令人十分惬意,面前的黄沙鲜血,都在这朦胧之中褪去了,褪化成了一个令人翩然欲醉的温柔乡。

“撤退。”他忍不住随着这个声音喃喃。

“撤退!”他的将士只能听见主帅高声发令,脸上的表情竟似隐隐有几分兴奋,一时又看不出有何异常。他们是何等的训练有素、军令如山,当下收势后退,飞快地朝阵后退了回去。

这一刻场面难免有些混乱,契丹骑兵与宋兵本就混战在一起,此刻更是黄沙漫天,视线模糊,卢清吟心思本都在手中这契丹主帅身上,忽听得李乘风大声叫道:“小心!”她自己待要回头,哪里还来得及,只觉背后遭了重重一记,身不由己便朝前摔了出去。

她反应何等迅速,就在自己遭暗算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瞬间,手上已然未有半分犹豫,恰到好处地一发力,那削铁如泥的利刃立时划破了契丹主帅脖颈动脉,霎时间鲜血喷涌,他整个人几乎是随着卢清吟一起,如山倾倒般垮了下去。

背后偷袭卢清吟的人也愣住了,本来他一招得手还有些得意,却不想这女子下手竟如此神速,她自己当然是颓然跌了出去,契丹主帅却也毫无悬念地当场气绝。

契丹骑兵猝不及防,忽然就乱了套。惶惶中总算有副将纵马上前,高声道:“撤退!”这一次确是货真价实,众骑兵见主帅阵亡,自知大势已去,自然无心再做困兽之斗。

宋军皆是又惊又喜,本来这支契丹骑兵数量甚众,他们自己则是仓皇出战,果真要硬碰,着实是讨不了好去。现在对方倒气势先竭,此刻乘胜追击,岂不正是天赐良机?当下宋军统帅一声发令,宋军三路包抄,马蹄扬尘,倒有了几分反败为胜的气势,一时士气大振,雄赳赳地追了上去。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大隐于市ˇ 最新更新:20111116 21:15:43

契丹主帅的尸体重重砸倒在卢清吟身边,圆瞪着双眼,颈间兀自鲜血狂涌,染红了一大片黄沙土地。这片死不瞑目的眼神和狰狞可怖的表情并没叫卢清吟放在心上,她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轻轻抬手拭去自己嘴角溢出的血迹。

从后心透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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