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人脸上充满怒意的扭曲表情却让他担心……难道沈则宣看到了?不可能,陈一铭离开至少10分锺了,大概是偶遇……他不愿多想,踩下油门绝尘而去,抛下了人行道上绝望而愤怒的沈则宣。
想想还是不放心,毕竟沈则宣跟陈一铭同校,万一他跑去找陈一铭算账,那小直男就苦逼了,苏壬拿出手机才注意到自己没有陈一铭的号码,只好臭著脸打给沈则宣。
「想起我来了?」
听到这语气,苏壬知道,坏了。
一路乱按喇叭就差闯灯,沿著他发誓再也不要踏上一步的路线往沈则宣的学校狂飙,还是花了许久才到。车子往马路牙子边一丢就跑进校门,果然校门附近的保卫室有不少人。
刚要进入看,保卫室的门被踹得大开,里面出来好几个人,打头的正是沈则宣。
「沈则宣!你干什麽了?!」
「哟,现在来问我了?打了一架,还能怎麽的?」
「你跟陈一铭打架?」苏壬气急,简直想给面前这个不分好歹的家夥一巴掌。
沈则宣冲身边的人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聊一会。」
「放心,你的新欢命贱耐打,伤筋动骨一百天,大不了再勾个新的,你知道你这条件多少人想要都──」
「陈一铭跟我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打人也先分清楚青红皂白好吗,沈大少爷?再说了,我们分都分了,你放过我行不行?就算我真的跟陈一铭是炮友又关你什麽事!」
「壬仔,我……就是看不下去你随便找人乱搞,你这样很危险,要是得什麽病谁负责啊!」
「谢谢你担心我,但是你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跟陈一铭动手,太鲁莽了。」
「我每次鲁莽都是因为你!两年了!我什麽时候为别人失态过动手过,我手脏了都是为你,可是我心甘情愿啊,苏壬!你宁可站在他那边也不肯听我一句话!」
「什麽叫我站在他那边,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错了!你打人以前有没有听别人说哪怕一句话?!手脏怎麽了,沈则宣,就算你手断了,也千万不要来找我。」苏壬甩开沈则宣,後退两步,随即转身跑开,假装没听到对方气急败坏的大叫。
「壬仔!喂!等等……」
「则宣,别喊了,先去校医室看一下你的手!」赶过来的同学怕又出事,被沈则宣一记眼刀厉得不敢拉他,刚要走人,却听沈则宣垂头丧气应道「好吧」,几个人便向校医室走去。
我回到宿舍已经很晚,快查铺了,老腊比我还忐忑,「你刚才都认成这样了,估计要处分起来得够呛。」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打了就是打了,该承担的我承担。至少沈则宣先动手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可以去调监控录像,要挨处分,他也该比我重。」
「你真傻假傻啊,有他家那个靠山在,要退你学根本不用走调录像那个程序!」
「我有什麽办法,退就退了呗,注定衰一生。」我脑子极度混乱,也懒得跟老腊讨论这事,说不沮丧不委屈是假的,但保卫室那里暂且已经做了笔录,要说什麽也是明天的事了。
沈则宣他爸的公司跟学校有直接的赞助关系,听说我们系的实验楼就是他们出资新建的──这麽说来沈则宣还是主场作战,这资源活用的,啧。
「也不能全怪你,要不是那个同性恋乱抛媚眼,今天哪来这麽多屁事。」老腊试图转移我的注意。
一说到苏壬我就火大,「我操,都是那个死基佬,他们高富帅有钱有闲玩这个,为毛拉上我当垫背的!」
「欸,不都是高富帅吗,要不你干脆服软从了他得了,我是说那男的。沈则宣那麽在乎那男人,你就当他的人呗,沈则宣投鼠忌器……」
「你才投鼠忌器!」我踹了老腊一脚,「那绝对要遭打击报复的!还有,叫我去跟那基佬混,我变态啊我?他们那种人就是……啧,不可理喻!好好的那麽多女生等著他们钓,偏要去上男的……纯粹三观不正。心理扭曲。」我对同性恋并不敌视或者歧视──但是今天晚上,作为半个受害者的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把所有不满都扩大成对苏壬和「那种人」的愤怒,跟老腊他们一人一句骂了个爽。
「哎,垃圾桶满了,去倒下。」
「今天我轮值吧?」我拎了垃圾袋下楼倒垃圾,「你们聊著啊。」
「快去快回,等下查铺了,在校内游荡被抓到要扣分的。」
我推开门,一头撞上一个黑影,「谁啊?没事站门口……啧,不好意思,让一下。」
但是那个黑影并没有让道的打算。
「你是……」我借著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瞪大了双眼,「苏壬?」
苏壬点点头,「你没事吧?我刚碰到沈则宣……他说……」
「我……好好的,就是皮肉擦伤,」我含混过去,又看苏壬低著头,心里就揪起来了,「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
苏壬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来。
他跟沈则宣吵完之後,觉得应该跟陈一铭道个歉, 毕竟是他认错人在先,才有晚上这场闹剧的。在校医室没找著人,只能跑到男生宿舍挨个地问,花了半小时才找到陈一铭宿舍来。
『要不是那个同性恋乱抛媚眼,今天哪来这麽多屁事。』
苏壬深吸一口气,「晚上是我错了,我认错了人,不然也不会害得你跟沈则宣打架……」
「我刚才问你呢,你还没回答!」
「我……」
「我什麽我,唧唧歪歪……你过来多久了?」我焦躁地掐著垃圾袋边缘,指甲隔著塑料袋陷进肉里。
『我变态啊我?他们那种人就是……啧,不可理喻!』
「就……」苏壬想说「就一会儿」,一张嘴,气息都是颤抖的,他没压住,一声低低的哽咽就漏了出来。
他拼命控制住想哭的冲动,声音因为压抑激动的情绪而沙哑,「没……没什麽事就好……」
我接过苏壬塞过来的袋子,上面有药店的名字。他的声音很怪。「等一下……你哭了?」我的胸口被一种叫「负罪感」的东西谴责,他都听到了……我那些不负责任的、纯粹发泄负面情绪的长篇大论。
「红花油跟其他药……我走了,对不起。」他转身,快步走向楼道另一端。
「别!」我抓了个空,「苏壬!你等等!我不是故意的……啧,不对……苏壬!」
我在跑,追著苏壬落寞的背影,他没有给我太多时间,便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追出楼梯口,我懊恼地四处张望,然而深夜的宿舍区楼下安静空旷,我一无所获。
夏夜燥热的空气使得我的胸腔膨胀,用高压泵充气般塞满那里,全都是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情绪,它们从身体内部重重锤击著我,从空气里包裹住我,让我快要窒息,可是我不想停下脚步,不想看到同样受委屈的苏壬为我的愚蠢而哭,即使他是男人……也因为我是男人,我不能忍受自己放任自己对别人造成伤害,这个晚上我注定要为自己的粗鲁付出代价,无论有多惨痛。
在校门口,我看到了眼熟的白色双门跑车,我在咖啡厅外面看到过它。
「苏壬!等一下!」
车启动了,我跟著车跑,用力拍打车窗,「苏壬!你等等啊!我刚才的话都是乱说的!对不起!苏壬!你听到了没有!」
他放下车窗,也停下车,但我只看见了他轮廓清晰的侧脸。
我很难受,站在车旁,手扒著车窗不知所措。
我这边的车门被他打开,他对我笑了,还是之前见面时那种温柔而礼貌的微笑,「真想道歉,就给我上车。」
作家的话:
让我们来脑补一下──
苏壬,「陈一铭!你开门哪!我知道你在宿舍!你快开门哪!」
老腊,「你找一铭什麽事?」
苏壬,「陈一铭!你混蛋!你居然背著我养【哔──】!」
(掩面大哭,泪奔而去)
陈一铭,「壬仔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苏壬(站在走廊尽头,回首,逆光),「我不听!你不要再解释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咚咚咚跑下楼)
──这才是真正的狗血。(正色)
☆、Section 4
「真想道歉,就给我上车。」
「上不上车?不敢上我走了,没诚意。」苏壬看我犹豫不决,脸一冷就要发动车子走人,我连忙应声不迭:「谁说老子不敢上了,你有本事别急著闪人啊!」
虽然搞不懂这人葫芦里卖的什麽狗皮膏药,又要把直男拉上车?我还是故作镇定地把自己bia进副驾驶座,不愧是好车,我很小市民地豔羡了一下,又赶紧催苏壬,「开车啊?愣著干嘛。」
苏壬哭笑不得,「你还没系安全带呢。」
「……」我老脸一红,真他妈的丢人,低头拉了安全带扣好,「大半夜的,开辆奔驰还怕被抓违章,看不出来你也挺遵纪守法的嘛。」
「我是怕等会儿被交警拦了,你身上没带钱交罚款……干嘛看我,是你不系安全带又不是我。」
我被苏壬抢白得接不上话,装聋作哑望著窗外飞逝的街景发呆,好一会儿才道,「要去哪里?都这麽晚了……至少让我知道怎样才算道歉吧,再来色诱我可不干。」
「那叫色诱?你那点能耐,老子要是肯色诱你,那是你丫上八辈子修的福分,靠呗,还是直的,我眼睛被那什麽黏了才碰上你的!」苏壬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声音还糊著点颤抖的鼻音,我保持沈默,人在豪车身不由己,只能先给老腊发短信说我今晚不回宿舍睡了,苏壬也边开车边跟别人打电话去了。
「到了,下去!停车场右边那栋楼。」车子开进了一片公寓区,苏壬还有个固定的车位,我内心批判著万恶的资本家,想来这应该是他们租下用来幽会的房子,浪费啊浪费。刚从舒适的车座上滚下来,苏壬一声断喝,吓得我後脑勺撞到车顶,「急什麽急!钥匙先拿去,807。我去停车。」
公寓楼下的防盗门是有视频通话和拔号键的那种,半新不旧,倒也像常见的普通居民楼,我拿钥匙拧开门,往电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推著门等苏壬。
「干嘛,不认识路?」苏壬拎著车钥匙鄙夷道。
「……你不是没有钥匙了吗,我先上去这防盗门关了你怎麽进来?」好心反被当作驴肝肺,这高富帅真他妈拿自个当少爷,我进了电梯就自顾自翻腾著手机,尽管没有任何未读信息或来电。
苏壬捏紧手心里原本属於沈则宣的钥匙,金属的钝锯齿硌得手指生疼,他把那串钥匙重新塞回口袋,垂下了头。
「哎,你很闷啊!」苏壬终於意识到我刻意沈默,进了门就踢过来两只拖鞋,我一试,不成对的,索性光脚进去,地板还算干净,就是屋里有股淡淡的清冷味。
「平常这里没人住吧?」
「废话,除了家政谁要来这里。」苏壬蹲下身打开小冰箱,呸,没人住家还这麽设备齐全,「没吃的了,要看电视自己开。」 说完就踢踢踏踏地遛进卧呈,把我剩在客厅里。
「你把我一路拉过来就为了让我躺沙发上看电视?」我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我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来形容。
「又没逼你看。无聊的话去收拾下茶几好了,呆会儿有人要来。」苏壬屈著腿窝在飘窗上玩ipad,看都没看我一眼。
「敢情是家政罢工了叫我来凑数?苏大少爷你──等等,谁要过来,不是沈则宣吧!」
「放屁,你们有力气接著打我还不想看,我吃饱了撑的靖那麽一尊大佛过来找罪受?」苏壬丢下ipad,铁青著脸站起来,「跟你说啊,少在我面前提他,都掰了快两个月了,我不想再跟那人有什麽关系了。」
「行行行,不提他了,我搞得鼻青脸肿就当瞎子走路撞到墙好了,」我返还给他一个哀戚的眼神,「我也跟你说啊,今晚您老的心情是我毁的,你难过啊空虚啊心碎啊想干嘛都好我奉陪到底,但是我真心对糙汉子硬不起来,你别把我强了就行。」
「你做梦。」
苏壬用三个字噎死我,然後走过来端住我的下巴,「你长得这麽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ok?」
「喂很痛!都瘀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高攀不上您,行了吧!」
叩叩叩!
「咳咳、苏壬……」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口多出了一个人,刚才门没关紧,这个中年大叔就直接进来了,正好在最佳观影角度欣赏了苏壬对我的虐待。
苏壬垂下右手,往旁边让了让,「刘叔,你过来看看他伤的怎麽样,必要的话包扎一下。」
所以这个人是医生?好像还是苏壬的家庭医生?我懵懂地被苏壬拖到客厅坐下。
「苏壬,你去沙发那边坐著。稍微张嘴,下巴会痛吗?活动一下脖子试试看……」刘叔给我检查得有模有样的,末了只说了句「皮肉伤不要紧」,打开医药箱准备处理伤口,我抬起手,「医生,擦伤的地方我都有消毒还贴创可贴了,就不用再麻烦您……」
「你半月板撞击到啦,有一点受损,短期内是不要紧,但是放著它不管的话,年纪大了你就知死了,走路都要拄拐杖的!」刘医生按下我的手,拿出冰袋冰敷我的膝盖。其实那里基本没有外伤,有点肿胀而已,看医生有板有眼的解释我也不敢多言。「你是去打架哦?有什麽事非要动手,年轻人哪……」
说到打架,苏壬脸色不善,我也装没听到,刚要转移话题苏壬就抢了刘医生手里的医用棉签,「我来我来,对啊没什麽大事也要打,手贱!」最後一个「贱」字跟苏壬手上的力道同时压下去,我疼得缩回左腿,「拜托,轻点!」
「刘叔,这个要怎麽包扎,你教我。」
哦草这小子是要凌迟我吗?我惊恐地往刘医生那边躲, 「腰寿,还是医生你来吧,要不然我涂点药就好不要包扎了──」
「刘叔,你相不相信我的水平!」
「哪有什麽相信不相信,这个很简单的肯定没问题。你小心一点,不要乱动,没事的啦!」刘医生狗腿地笑著把药罐和医用纱布塞给雇主少爷,「来,苏壬,这边先消毒……」
「啊啊啊啊好痛──」
「然後用药勺取一些药膏敷在上面……」
「轻点嗷嗷嗷嗷──」
「太多了要抹均匀……」
「苏壬你这是打击报复呜呜呜呜──」
「……对,然後医用纱布要缠紧一点,尽量固定住膝关节……」
「你给我上夹板算了混蛋啊啊啊──」
苏壬,「闭嘴!你打算把整个小区的人都吵醒吗!」
我,「我错了……嗷呜好痛……」
刘医生诺诺离开的时候,我仰望著他老人家的背影落下两行清泪,这位少爷真不是好服侍的……
「喂,你的冰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