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黎凯烈,他正停下对地下的十多万歌迷诉说爱意,信誓旦旦的表情和火热的言语,还有那特写出的冰冷眼神,混合成爆发的火焰,点燃了所有为他而疯狂的男女。
然后是意外,疯狂的女歌迷突然冲上去,混乱,尖叫,伤口,鲜血……
抛下一切离开的黑色机车,像是一道黑暗的闪电从台后面冲出,来不及追寻就失去踪影,记者在现场播报,这是一组重播的新闻,从这个情况看,似乎有不断回播的可能。
看来哪里都有这个男人的影子,这个城市已经为他的到来而疯狂,今天没有被记者发现这起风波只能说明,明天他会有更多的麻烦。
从柜子里又翻出一副眼镜戴上,巫维浅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走走,穿上一件外套,他步上街头,脑海中还在回旋电视里那个镜头。
匕首扎进身体的声音,他从镜头里听不见,但他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甚至,被人那样质问,说那些话,也是那么熟悉……
你为什么不爱我?你是爱我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只有杀了你,你才属于我……遥远的记忆里有个金发少年这么对他说。
嘴边的嘲弄最后被几许追忆淡化,又在看到狂奔而来的记者的时候,微微抿起。
就连离开酒吧之后都不得安宁,巫维浅完全不想知道附近是不是有那个男人的踪影,才让记者们如此兴奋,他打算去的地方是不远处的超市。
还有几百公尺的距离,就在这短短的几百公尺里,他发现今天不是他的幸运日。
“利欧!听到消息说你今天又遭人刺杀,你这次来医院是因为受伤了吗?伤在哪里?”
“这是你的旧伤吗?还是多了新的伤口?听说这次的事是在酒吧发生的,是上次的酒吧吗?请你回答!”记者举着话筒,摄像机和各种相机高高举起,被人群围住的男人看起来不太高兴,夹克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绷带。
刺目的白色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异常明显,还有上面的那道血红,巫维浅这才想起他腹部的伤,今天交手的时候他完全忘了这件事,确切的说,是他没有刻意想起,尽管没有对着他的伤口攻击,但可以肯定,交手的力道会令缝合的伤口绷开。
但在交手的过程中,黎凯烈完全没让他发觉这一点。
换句话说,黎凯烈还没有发挥出所有的实力。
忍不住想抽根烟,双手缓缓插进外衣的口袋,最终只是紧握,巫维浅的脚步停了停,然后继续走向超市。
夜幕下的街道灯影闪烁,他就像个影子,悄无声息的穿梭在人群里,但被记者包围的男人却很快就发现他的存在,简直像是为了在这里等他。
他举起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如期的引来周围所有的瞩目,没有人发现他眼眸里深藏的激狂和些许不怀好意。
路人纷纷停步,看向他打招呼的对象。
“请问你就是上次在酒吧里的人吗?这一次的事件又是在酒吧里发生,请问你认为这是巧合吗?你和利欧是什么关系?你怎么称呼他?”记者们眼尖的发现之前在酒吧见过他,长相出色的东方人,而且有这种贵族气质的人不多。
对所有问题置之不理,巫维浅径自走向目的地,记者们锲而不舍,分出一部分来将他围堵在路上,超市门口的广场空地顷刻间人头挤挤。
黑色的风衣,黑色长裤,米白色半高领薄毛衣,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休闲随意又沉静古典,和走野性张扬时尚路线的另一个男人成了鲜明的对比,动与静,分别在镜头两边。
摄像师忍不住咧开嘴,他可以肯定,就算几秒钟后什么都没发生,这个画面也足够吸引眼球提高收视率。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众人面前站定身,明显的不耐烦连镜片都无法遮掩,“我们没有关系。”
简单到极点的回答,有时候能造成更多想象空间,记者们当然不会就此放弃,一意认定他们之间另有交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他的朋友吗?”
“请问你是谁?那间酒吧是属于你的吗?”
“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关于莉迪亚公主你有什么看法?她和黎凯烈真的只是朋友吗?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一个个问题像炮弹击中巫维浅所剩无几的耐性,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再次在口袋里摸索,然后低咒一声,从机车上下来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打火机里的火焰点着了巫维浅手里的烟。
镜头捕捉到这个画面,这时候要说他们之间素不相识完全没有关系,鬼才会相信。
“你是故意的?”巫维浅眯着眼捏紧手里的烟。
“你说呢?”被风吹起狂乱的红发,眼里是冰一样的颜色,火一样的热情,黎凯烈的回答还是那样,挑衅的意味十足。
“人也抓了,你已经安全了,我和我的酒吧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烟雾缭绕,顷刻间被风吹散,巫维浅夹着烟继续往前走。
人群随着他的脚步簇拥,周遭的记者还在不断提问,他没去注意。
“这次你错了,真的是巧合。”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但眼里闪动的还是桀骜不羁的暗色,就算眼下说的是真话,黎凯烈的态度也很难让人相信。
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质疑真假,巫维浅加快脚步,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这时候响起,黑洞洞的枪口从半开的车窗里伸出,子弹朝人群飞去,无声无息。
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黎凯烈和巫维浅同时蹲下,动作利落的翻滚到附近的推车后面,满满几排超市用的手推车就堆放在超市门前,“啪”一声轻响,只有在门口附近的人才能听见,子弹打中超市的大门。
玻璃四分五裂,大片的砸在地上,从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开始,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候才尖叫起来,摄像师站在机器后面,又是恐惧又是兴奋,这可是现场!利欧再度遭人暗杀!
一击不中,黑色的车身疾速的打了个圈,开进那片空地,人群惊叫,混乱之中又是几声碎裂声,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目标,这绝不是一般的歌迷能做得到的事。
职业杀手!
巫维浅和黎凯烈同时下了这个结论,相同的反应是冲进超市。
这是一家大型超市,里面的人发觉外面的骚乱,手枪装过消音器,他们只看见玻璃无缘无故碎了,然后是尖叫声,接着就看到门外冲进来的两个人,动作敏捷的跨越障碍,冲过店员堆放整齐但还没来得及上架的货物。
超市里在放着一支MV,黎凯烈的歌,咏叹调和激烈的鼓声组合,古典与现代的冲击,让人起舞的节奏,店员和顾客们傻傻看着歌手本人从他们面前跑过,还有个男人穿着黑色风衣,烧过的半支烟在半空落下余烬,飘扬的像雪,在歌声的伴奏里,一切都戏剧化的叫人吃惊。
电视屏幕上灯光闪烁,炫目华丽的颜色里露出男人狂。野的眼神,破烂的背心,古典的长袍,像是被海水腐蚀过的衣服下摆,长靴和紧身裤,中世纪海盗似的颓废,就连那下巴上的胡渣都和它的主人一样性。感迷人。
迎面朝着屏幕冲过去,巫维浅不得不承认,无论歌声如何,黎凯烈本身确实有狂妄的本钱。
跑到后门,巫维浅放慢速度,沿着另一个货架走的黎凯烈同时到达,两个人靠在门边喘气,隐约还能听见外面的骚动,在那么多人面前开枪,目的没有达成,杀手一定已经离开,但也可能就等在这附近,等着猎物自动出现。
“走不走?”黎凯烈朝周围看了看,这里的骚乱引来警笛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围观者,更多的记者,更多的问题。
第9章 秘密
当机立断,巫维浅走向路口,他不会在这时候选择徒步回去,最快捷便利又不引人注目的离开方式是伸出手计程车停在他的面前,他打开门坐进去,另一个男人不请自来的坐上后座,并对司机说:“开车。”掌控一切似的语气。
司机惊讶的看了眼后视镜,“哦!是烈!黎凯烈!我说的对不对?”
从他字正腔圆的发音来看,这个有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一定有个追星族的儿子或是女儿。
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和笔,黎凯烈快速的写了几个字塞过去,接过纸条的中年司机欢呼一声,巫维浅看到他脸上的雀跃,默默在心里又加了一句……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摇滚歌迷。
看到巫维浅的表情,司机张开嘴大笑,把签名纸放在外衣的口袋里,“音乐是没有国界的,也和性别年龄无关,别看我这副样子,我可是他忠实的歌迷!坐稳啦!”
最后的一句警告声在突然加速的情况下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一个急转弯之后,巫维浅抓紧扶手稳住自己,这时候他才深刻的认识到,在这个城市,想要彻底摆脱后面的那个男人造成的影响,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超市门前和周围热闹的像是圣诞夜提前到来,人满为患,警车和迟到的记者,闻讯而来的歌迷,将这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再晚一点,恐怕想走都难了。
“你们要去哪里?”穿行在街道上,司机对周围都很熟悉,驾轻就熟的开过又一个陡坡,路灯和行人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你应该问我要去哪里。”坐在副驾驶座上,巫维浅闭着眼,试图理清之前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的混乱让他难以保持礼貌的语气。
载着自己喜欢的歌手,司机的心情不错,完全不介意的又问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巫维浅睁开眼,指了指街道的一边,“就停在这里。”
车程很短,从车里出来,巫维浅把找来的零钱装进口袋,硬币在口袋里碰撞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冰冷,他往自己的公寓门前走。
这是一座有点年代的建筑,距离商业街不算太远,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在周围都是类似风格的建筑群里也不算太出挑,房东是个慷慨的老妇人,在子女将她接往另一个城市居住之后,将这栋公寓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了他。
所以现在巫维浅是这里的主人。
两层楼的公寓外面是个斜坡,许多人的车都停在车道上,在黑夜里穿过这片寂静,让人有种不现实的虚幻感,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枪响,没有杀手。
巫维浅在后悔,这是个糟糕的决定,如果他不去超市,也许他现在已经躺在沙发上,舒服的品着红酒,让洗澡后的身体彻底放松,然后安静的入睡。
“不错的地方。”背后突然响起华丽磁性的男低音,他倏然转身,靠在门上的黎凯烈冲他扬了扬眉毛,扬起的嘴唇是愉快的弧度。
门已经打开,不速之客跟在他身后进入他家,不需要任何人招呼,坐倒在他的真皮沙发上,借着门外窗口照射进来的光线,能看到外套里面那层白色的纱布变成暗红。
“给我一杯水。”这一次要的不是酒精,黎凯烈的要求得到满足,巫维浅拿出一瓶矿泉水,省去了倒进杯子里的步骤,直接扔过去,“喝完就走。”
脱下外套,他走近厨房,已经冷掉的培根被他从锅里倒进脚边的垃圾箱,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又取了一瓶水,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之前的事让他们暂时放下曾有过的争锋相对,各自拿着矿泉水瓶,两个人都显得若有所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里没有开灯,异样的静默。
“你可以走了。”看了一眼时钟,巫维浅朝浴室走,“希望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黎凯烈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虽然沉默,双眼却像有火花迸射,不管这次的事是因何而起,看来他心里有了一番猜测。
摘下眼镜,关上浴室的门,十几分钟后,巫维浅从浴室出来,沙发上果然没再看到人,满意的拿起毛巾擦拭头发,他打开。房里的灯,一转身,静立在窗帘旁边的男人让他再度皱眉。
“怎么还没走?”微微眯起眼,巫维浅的语气非常不耐烦,贴在脖子后面的头发还在滴着水,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在腰上,对黎凯烈,他的耐性早就用完。
“我在休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迹象,黎凯烈回答的理所当然,看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巫维浅,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赞赏的表情,“练的不错。”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趁着巫维浅洗澡的这段时间,黎凯烈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番,地上还有他扔下的带血的纱布,再次崩裂的伤口经不起折磨,从厨房翻找出餐巾,他用矿泉水清洗了伤口,腹部上没有完全愈合的创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多谢夸奖。”巫维浅敷衍的回答,他的姿态似乎永远拒人千里,继续擦着头发上的水,没有因为自己的半。裸而觉得尴尬,他是这里的主人,应该觉得尴尬的是对方。
黎凯烈忽然指了指他背后的方向,“我看见了,这应该不是刚才受的伤。”
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在他背后有一道疤痕,很淡,但位置是在要害,“从这个位置刺下去,只要够深,一定会死人,你的运气不错。”
黎凯烈用像在聊天气那样的语气说着,眼神却另有一种深意。
这不是什么运气。
“只是个意外。”巫维浅无意识的瞥了下嘴角,黎凯烈用兴味的眼神看着他,“还有之前的事,你遇到杀手的反应不像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该有的。”
巫维浅似笑非笑的和他对视,“作为歌手,你的反应也不是你该有的。”
“我拍过很多电影,不过是重演一次而已。”张开双臂,用狂妄的笑意遮掩其下的真实,灰绿色的眸子划过暴风般的暗色。
“不过我身上没有你这么重的伤。”他缓缓的说,言外有意,直觉告诉他,那个伤痕的来历不太简单,也绝不仅仅是意外。
屋里有片刻的沉默,巫维浅没想到他会看到这个伤痕,“是某个人留的纪念,为了惩罚我。”
“惩罚你?”黎凯烈试图从他嘴边自嘲的笑意里看到更多东西。
这是为了惩罚他的无情。看不到背后的伤,但巫维浅知道,过了这么多年,那道伤口的痕迹没有被岁月消去。
被再次提起的旧事,就像是死水泛起波澜,翻动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