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不要去,我自己去。”林好捏紧拳头,把支票收紧怀里:“带着你们,倒好像我是去威胁夫人的,我…我要请求她让我留在西贺身边。”
“你确定你要自己进去?”岳久程的车早就停在了顾家大院外,现在才凌晨四点,总不可能这时候进去敲门。
“恩,谢谢你们了,久程,宋庭。”林好靠在副驾驶上回头冲已经在打盹的宋庭说。
“啊?什么?”宋庭被他惊醒,缓了会神道:“我怎么也在这儿!我车呢?”
“是你自己说不放心顾西贺,硬要坐我的车过来。”岳久程揶揄道:“睡得死猪一样,哪里看得出来你真的关心顾西贺啊!”
“你车在我家楼下。”林好说。
“西贺在他亲妈手上,又不是后妈手上,有什么好担心。”宋庭挺起腰背一脸不以为意,眼睛却极度紧张得盯着顾家漆黑一片的别墅群。
“宋庭,”林好突然开口道:“西贺并非真心讨厌你,他只是从小自我惯了,最受不了别人的左右和作弄。所以在他的意识里,第一排斥的是他妈妈,第二排斥的就是你。
这么些年,夫人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你们不知道他小学时候得知自己的名字是夫人起的,说什么都要改名叫顾东贺呢。后来顾先生笑着劝他说,你妈妈生你是个男孩,你要不要干脆一刀切了变女孩啊。”
宋庭认真听着林好的话,饶是气氛如此怪异,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至于你,你越是作弄他,越想让他求饶臣服,他越是要跟你死磕到底。
你想逼他哭,他就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要坚强给你看。但是初中那次体育课,你为了保护他而被失控的清洁机绞伤了腿,失血到快要休克还傻笑着说一点不疼。
你不知道他站在医务室外面两个小时,难过的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这种事你还记得…”宋庭把目光收回来,用一贯不屑一顾的语调轻声调侃。
“那个见义勇为奖杯,”林好缓了口气说:“你没想到吧,我们两个从顾家搬出来,西贺的行李已经尽可能的精简了。但他把那个带出来了,所幸上次被高利贷砸场的时候没被再次弄坏。”
“林好,”宋庭幽幽得说:“输给你我不冤枉。虽然认识西贺比你还早两年,但我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他。”
“别说这种话了行不行!”岳久程打开车窗,叫寒风进来透透气:“又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好像永别一样。”
天终于亮了,林好用矿泉水洗了把脸。推门下车。
“林好!”岳久程心神不宁:“你不会有事吧,随时跟我联系啊。”
“呵呵,我是不是还应该说一句,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不出来你们就怎样怎样这种话?”林好回头微笑:“谢谢你们了,都回去休息吧。”
“让他一个人进去真的没事么?”岳久程看着林好消失在冬日晨曦中的背影,总觉得眼皮跳的厉害。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林好…”宋庭坐在后座上用钥匙扣上的指甲刀开始修剪指甲。
“冷血!”岳久程骂了一句,然后从后视镜里一瞥:“喂!别在我车上剪指甲,我揍你哦!”
顾公馆大厅
“昭叔,西贺怎么样了?”汤加蓝优雅得喝着茶,脸上带着恬然自得的神色。
“醒来就闹,又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真是的,也不知道那林家小王八蛋到底有什么狐媚本事!一个男孩子居然能把西贺迷成这样。”汤加蓝放下茶杯:“以为吓唬吓唬,新鲜够了受不了了,也就回来了吧。
没想到这两个小兔崽子日子还过得风声水起的。那个——镇定剂打多了不会伤脑子吧?”
“一天两针的剂量不会,但是他要再闹肯就得慢慢劝了。”顾平昭回答。
“夫人!”一个女佣冲玄关冲进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汤加蓝拧着眉头呵斥:“大过年的,稳重点。”
“那个…林家那孩子站在院门口,要见您。”
“这么快!”汤加蓝差点被茶水呛到:“今天外面几度?”
“零下2度。”顾平昭说。
“先赶他走。”汤加蓝冷笑一声。
半小时后,女仆回来:“夫人,他不肯走,说什么都要见您。”
“洗车的橡胶管冻住了么?”汤加蓝眉毛一挑,嘴角勾出一丝残忍的笑。
“应该没有。”女仆实在看不明白汤加蓝想干什么,讪讪的回答。
“去,用水龙头浇他三分钟。”未待汤加蓝开口,顾平昭先发话。多年服侍的经验,让他练就随时变身主人脑虫的技能。
女仆愣了一下,旋即眼神一转,求助汤加蓝。
“还不快去?按昭叔说的做。”汤加蓝呵斥道。
等到女仆再次跑进来的时候,汤加蓝一摆手:“我知道他还不肯走,你回去告诉他,我要去做个spa先,让他等两个小时吧。”
这种天气里浑身浇湿,等两个小时会变成冰棒的。
女仆面有难色,迟迟没敢动。
“怕什么!你不过是个传话的,出了人命我——我也不担着,他自己跑过来受折磨,他自己担着!”汤加蓝起身,拢了下及肩的卷发,残忍又妩媚的笑绽放在优雅的唇角。
林好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但着实没想到连大门还没进就已经被下马威到这个地步。
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淋湿,为了防止冻伤,他只能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丢到一旁,穿着里面略微潮湿的羊绒衫在原地踱来踱去。
他不觉得痛苦,只担心被囚困的顾西贺此时怕是比自己还要心焦难熬。
顾西贺缓缓睁开眼睛,手臂一有力气第一件事就是随手砸烂床头的台灯:“放我出去!”
“少爷,夫人吩咐过了,你不能出门。”门口的黑衣保镖用结实但下手有度的力气把冲到门口的顾西贺推回房里。
“林好…林好一定会来找我的!你们放我出去!”
几个女仆鱼贯而入,把房间里所有带有玻璃尖锐的东西统统收拾走,这是不给他自戕相逼的机会。
顾西贺气急败坏了得趴在已经镶嵌护栏的窗台,试图把身子挤进去,无奈却连头皮都过不去!
“fuck!”他四下看看,这房间根本就是给他定制的——连墙都是软包的!
偶然一瞥,顾家大院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好!林好是你么!”顾西贺挥舞着手大声喊叫,无奈距离太远,对方只是原地走来走去,并没有给自己任何回应。
但是顾西贺知道那一定是林好!他不顾一切得往门外冲,被保镖押回来又再次冲上去,周而复始,直到摔得筋疲力尽:“放我出去!我要见林好!”
“你去找夫人,看看还能不能打针了?”一个保镖压住顾西贺,吩咐另一个去找汤加蓝。
顾西贺的脸贴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用头撞着地。那保镖怕出事,一手抓住他的脖子结果不小心放开了顾西贺的右手。男孩反手一抓,扯掉了保镖的墨镜,啪得一声砸在地板上,拈起碎片压上自己的颈动脉!
“我要见林好!”
“少爷!少爷你别乱来,我…我这就去找夫人!”那保镖顿时就傻眼了,哆哆嗦嗦得放开顾西贺。
“西贺?”汤加蓝刚刚回到客厅,脸上还残留着面膜液的紧致,她换上一件纯白色的居家长裙,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你们两个——怎么放他出来的!”
“夫人!少爷他——”保镖指着顾西贺手里的‘凶器’。
“哦!以死相逼啊…”汤加蓝看着儿子的眼睛:“从四岁起就说想要试试不呼吸把自己憋死来逃避弹钢琴…你还没玩够啊?”
“你少废话!我要见林好!”顾西贺压着手里的玻璃片,掌心的鲜血沿着手臂淌下。
“昭叔,把林好带进来。”汤加蓝扭头吩咐了一声:“西贺,你这样子伤害自己,不怕他看了心疼么?”
趁着顾西贺走神的一瞬间,站在另一侧的保镖突然疾步上前,劈手扭过顾西贺的右腕拍掉玻璃片,再一招横跨点膝将他牢牢压在地上。
“chou!下手轻一点。”汤加蓝冷笑:“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顾家的少爷。”
从光洁的地板倒影看过去,顾西贺发现此时压着自己的那个保镖从来没有见过,他凌厉的身手和冷峻的气质简直让人怀疑以前是不是做杀手的。
玄关大门打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顾西贺扬起脖颈,无奈怎样也无法摆脱死钳着自己肩膀的大手。
“林好!”
少年沾湿的短发上已经冻上冰结,在大厅的气温下又顷刻融化,让他看起来像洗过桑拿一样湿淋淋的。
外面那么冷的天,林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绒衫,里面衬衫领子微微张开在喉咙口。脸上坚毅的神情未怀一丝恐惧和畏缩,却只在瞥见顾西贺的瞬间扯开温柔的动容。
“夫人,我来找西贺。”林好说。
“你来找西贺…”汤加蓝差点笑出来:“你凭什么来找西贺,你算他的什么人?”
“我们相爱,我们要在一起。”林好如是回答。
“林好…”顾西贺被那保镖压制着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的目光没有一刻从林好的身上移开过。
“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在一起么?”汤加蓝的冷嘲热讽已经不再能入少年们的耳低,她只是自顾自得把压迫的论据摆上台面:“将来怎么办?凭你们从社会补习班走出来的成绩,一个去做一辈子没出息的小医院大夫?一个去念二流学校的商科出来卖保险?
林好——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相爱,你有真的为西贺的将来考虑过么!你凭什么认为,你给他的那种人生,能与我为他铺的路相比!”
“夫人,我只希望西贺可以快乐。”林好迎上汤加蓝挑衅自得的犀利双眸:“至少现在,他需要我在他身边。”
“需要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汤加蓝大笑:“等我把他送出国,去世界顶级的学院深造,那里不仅有最好的读书环境,还有数不清出身高贵的少男少女。他们的血统纯正高贵,拥有良好的学识和教养。
我告诉你林好,就算我们西贺这一辈子都只喜欢男人,也轮不到像你这样卑贱的人立于左右!”
“不管夫人如何侮辱我,都不会打消我要守在西贺身边的决心。”林好的眼睛一转不转,微微捏拳的手紧贴裤线。
“你配不上他的,现在他说喜欢你,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在他身边的人就只有你而已。”汤加蓝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理了一下自己的发梢。从镜中看到林好的神色微微有变,这个女人,太知道如何拿捏人心了。她攻的就是林好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自卑。
“只要西贺没有亲口对我说出不再需要我,我都不会放弃他。夫人,我从没想过要得到任何名分和地位,”林好顿了一下:“只要能在西贺身边,哪怕我只是顾家最卑微的一个家仆,我都甘愿。”
“顾家的家仆!呵呵,我们顾家从来不养闲人。”汤加蓝忽然转过身来,直视林好的眼睛:“你会做什么啊?你能像你爸爸一样有用首屈一指的厨艺么?”
“我…我不能…”林好捏紧拳头:“我…做什么都行,园丁杂役洗碗工,辅导教师或者保安家丁都可以!只要能在西贺的身边——夫人,我恳求您不要让我们分开。我会用我余下的人生守护他,回报顾家对我的恩情。”
“林好!不要求她!”顾西贺大吼一声:“在我眼里,你的尊严值得我用生命去捍卫!不要对她服软——”
“叫他闭嘴!”汤加蓝怒眼圆睁,冲那钳制着顾西贺的保镖喝道。
那保镖二话不说,一手扳住顾西贺的下颌骨,当即叫他喊不出声。
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林好的心像被踩踏一样难过:“夫人!不要伤害西贺——”
他也顾不得礼节理智,踏步冲上前去。两侧保镖出手拦截,却被他一个过肩横斜背和一记单选侧后踢干脆利落得放倒!
“你敢动手?”汤加蓝知道林好的跆拳道水平不低,但还从来没见过他出手。
“我非有意冒犯,”林好立于汤加蓝身前,摇摇头说:“西贺毕竟是夫人的儿子,看他痛苦难道您就不心疼么…请别伤害他。”
“怎么教儿子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汤加蓝扶着双肘摇晃到林好面前:“你刚才说什么?留在顾家做什么都行是不是?那好——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要我雇佣你的本事。
你都会什么来着?家庭教师?辅导西贺的功课是吧——昭叔,把齐先生叫过来。”
一支烟的功夫过去,从楼上走下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男子。他穿着得体的灰色西装,戴一副文质彬彬的金丝边眼镜。
“齐先生是我特地请来的家庭教师,宾夕法尼亚大学物理系的双PHD学位。驻家式二十四小时贴身辅导西贺的所有课程。”
汤加蓝介绍完毕,从顾平昭手里接过两份卷子:“这里是一份国考级别高三年级奥数测试卷,你现在就做,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和一张演算纸。齐先生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不需要演算纸。要不要比一比,谁的正确率高?”
在这样的场景下让自己做数学题简直堪比在枪口下逼人家打fei机!
但林好退无可退,只能俯身蹲在茶几上一道一道得绞尽脑汁。
“林好…”顾西贺的泪水划过眼角:“你别这样做…她是在玩弄你,侮辱你…你别上她的当啊!”
“西贺!”林好放下笔抬起头,坚定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高三年级的奥数题,对林好来说并非那么高不可攀,但其诡异的思路和各种避之不及的陷阱还是让他颇费精力的。
林好只是个优等生,不是神童。所以当他把卷子交到齐先生手里的时候,脸上已经蒙了一层汗水。
“顾太太,这个男孩的底子还是不错的。”齐先生扫视了两眼,微笑着对汤加蓝说:“只是第一第三第七道题明明有同样的解题思路,他却用了最笨的办法,看来思维里还是存在做研究的硬伤。并不太适合教书这一行业。”
“听到了没?”汤加蓝冷冷一笑:“专业的老师说,你并不适合给别人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