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很少听到秦暄的笑声,最多也只是见他微挑嘴角可有可无地一笑。但今天这是真正的笑,他的眼睛微微弯了弯,眼角几乎没有什么笑纹,显示出他并不是个常笑的人。
“好啊。”说着,许安步履轻快地踏着楼梯下去了,仍站在原地的秦暄笑着摇了摇头便也跟着下了楼。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啊?那然夏国的太子失踪了!”一个穿着短打布衫还留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忽然大声说起话来。
闻言,周围桌子上的男人们都围了过去,个个显得兴致盎然。
“失踪了?”
“对啊,前一阵子是先皇的遗旨遭窃,搞得然夏朝廷上下鸡飞狗跳,尤其是那个叫什么吕津豹的大将军更是想趁机篡位。现在太子又失踪了,然夏真是要乱了!”那大胡子又说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可我也听说然夏太子卓然不凡,不仅长得玉树临风,身手也不凡,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呢?”一个私塾先生模样的人也插了一嘴。
那大胡子大掌拍下桌子,声如洪钟地说:“我看除了那吕津豹没别人了,早就听说他狼子野心,光听他这名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呦大老爷,您悠着点儿说话,虽说这是在咱东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不定在哪就有然夏派在这儿的细作。”那位私塾先生惶惶地看了看周围,提醒大胡子说。
“怎的?他还能派人来暗杀了我?我可不怕!我这可是东齐!他要撒野可也得看看这是谁的天下!”大胡子依旧壮志激昂,完全不受怕的样子。
许安笑了笑,说:“看来这个国家的君主还挺得民心的。”
“那是自然。现在在我们秦氏皇朝统治之下是自古第一盛世”一清回道,语气里充满自豪。
“秦氏王朝?”许安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秦暄开玩笑似的问:“不会和你还沾点亲带点故吧?”
秦暄依旧是若有似无地笑,反问她:“你看呢?”
“至少会有一点吧,毕竟现在这种社会向来是重农抑商,你们家单靠经商还能活得这样有滋有味,应该少不得朝廷的庇护吧?”许安猜测说。
秦暄握住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里不乏赞赏,说:“你一介女子,又那么小,竟还懂得这个道理。”
一清也显然没有猜到许安会这样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讨厌她的而木愣愣地看着她,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秦暄,见主子的神色依旧如常便也放下了心。
“那么小?你以为我几岁?”许安的兴趣又提到年龄上来。
“十六七岁吧。”秦暄慢条斯理地喝粥,显然并不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值得他感兴趣的。
“啊哈!错了!”许安一笑,在秦暄眼里有说不出的俏皮,这般模样,难不成是还不足十六?
秦暄挑眉看向许安,意思很明白:不然是几岁?
许安手随心动地伸向秦暄的眉毛,轻轻地在那一双浓淡均匀的眉上来回描摹,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似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一样。
秦暄第一次在许安的注视下有些晃神,他也在看着许安,专注得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忽地,许安收回双手,一笑:“你挑眉毛的时候表情邪邪的,你要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这副表情的。”
秦暄下意识地抚了抚眉头,故意忽视一旁一清满脸的忧色,却也暗自懊恼自己刚才白痴一样的行径,嘴里说着:“你这么大一点,就自称女人?”
“我今年满二十,你说,我这年纪在你们这儿还算小吗?”
语毕,两双眼,四道目光从她身侧刷刷地刺了过来,许安笑眯眯地看着秦暄和一清两人,说:“姑娘我驻颜有术吧?”
“那你岂不是个老女人!”一清咽下一口粥脱口而出。
许安的脸唰地一下黑下来,一双大眼恶狠狠地剜向一清。
秦暄笑了笑,轻声安抚许安:“别在意,一清总是这般口无遮拦。”
许安这才放过一清,低头正准备吃饭就听秦暄又说:“马车行的比预估的要快,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这么快?我以为在这个时代外出起码得十天半个月呢。”许安表示很惊讶。这才三天就到达了,到底是马快还是路程短啊?
“这个时代?”一清指出许安话里不妥之处。
许安的心一跳,打着哈哈准备蒙混过去:“就是这样嘛,没什么啊。”
鉴于一清本身对许安就没有好感,又见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的样子,所以一清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着实让许安松了口气。
第一章(6)
经过一天的赶路,他们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秦暄好友的那个山庄。许安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往外看,就只见马车前面是一道宽而长的石阶,目测过去大概有一百来阶,石阶上是一扇十分宽大的铁门,铁门看上去很朴素,没有什么雕花刻印,就连叩门的圈也没有。在铁门两边各蹲坐着一头石狮子,这石狮子并不像她在秦暄府里看到的那样精致,但却比秦府里的大了近两倍。两头石狮坐镇,威风凛凛,更是把这个山庄映衬得恢弘大气。
“哇,好气派!”许安情不自禁地赞叹。
秦暄微笑:“当初今礼为了这样的气派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经理?”许安差点以为自己回到现代了。
“他便是我的那位好友。”
秦暄的话音刚落,那扇大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从里面忽然蹦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路从门口滚到台阶,又顺着一百来个台阶滚了下来,似乎只是眨眼功夫,许安便看见马车前站着一个圆滚滚的……人?
“啊,我的暄啊你可终于来了!”
平地一声雷,炸直了许安浑身的汗毛,许安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胖子,一个很胖的胖子正站在马车前试图拉下一清并把自己两条几乎分不开的腿往马车上跨。
“薛爷您慢点,我们公子的马车可经不起您的摧残啊!”一清拼命扒着马车不肯下去,生怕一不小心被那胖子得逞把自家马车压得分崩离析。
“啊呀我的暄,你快看一清这臭小子,竟敢拦着他薛爷!”胖子不依不饶,一清被他抓得有些支撑不住,也还是叫唤:“公子你快出个声啊,小的都快被薛爷抓碎了!”
许安扭头看向秦暄,无声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秦暄只是对她笑了笑,便对着外面说道:“今礼,你堵着车门叫我怎么下去?”
闻言,那个叫经理的胖子立马退了下去,顺便把一清也拽下马车,状似谄媚地说:“我下来了,暄啊你赶紧出来吧!”
秦暄又转头对许安笑笑,说:“我先下去,你等会儿。”
许安点点头。
秦暄打开车门,外面的风吹得他的头发轻轻扬起,更是把他衬得说不出的飘逸俊秀。
果然,那薛今礼又嚷开了:“哎呀我的暄,你怎么又帅了!给不给我们其他男人活了?”说着便忽地一下熊熊抱住了秦暄。
许安一惊,见秦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站在一旁的一清也依然是喜笑颜开的样子,便转惊为疑:不是说秦暄讨厌人碰他的吗?
接着便听到秦暄说话了:“你……怎么好像又胖了?”
许安在里面扑哧笑出了声,这秦暄也真是,难为人家这么想着他,他却一开口就是损人。
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薛今礼来不及装可怜自怨自艾,便伸手推开刚刚合起的马车门。看他这么胖,身手却是敏捷,许安还来不及调整坐姿表情什么的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和他见了面。
“暄,她就是你说的要带来的人吗?”薛今礼一只手还撑着车门,一边又扭头问秦暄。
见秦暄点头,薛今礼又转过脸,用满脸的脂肪堆起一个憨厚可爱极了的笑,声音都客气温柔起来:“你好啊,小妹妹。”
许安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回应:“呃,你好。”
“我叫薛今礼,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安暗自腹诽:小妹妹?还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难道我看上去很像是走失的弱智儿童吗?
这次依然是秦暄帮她回答:“她叫许安,而且也不是小妹妹。她今年二十,虽然我们都没看出来。”语气相当诚恳,但许安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几许切齿的味道。
“咦?那么大了?还真看不出来。”薛今礼大喇喇地上下打量着许安,好在他天生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使得许安在被人打量的同时还有功夫打量回去。
薛今礼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看到过的最胖的人,个头也不低,和秦暄站在一起几乎分不出谁高谁矮。年龄的话应该在三十上下,略比秦暄大些。他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险险的一条缝,勉强能从中分辨出眼白眼黑。不过薛今礼端的一副慈眉善目憨厚可爱的模样,许安仍是觉得他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说别的,就看他对秦暄如此亲密的态度而秦暄丝毫不显困扰这一方面,也足够让许安对这个很胖的胖子另眼相待了。
薛今礼在打量许安的同时发现对方也在打量着自己,目光澄然,没有自己被侵犯的不悦,也没有一般女子注视男子的羞怯,心中不觉对许安提升了好感。
“不错不错,是个美人。”鉴赏完毕,薛今礼发表总结。
许安轻笑,问秦暄:“我可以下去了吗?”
“呀呀呀,你看我这个榆木脑袋,竟然让客人在马车上等着。失礼失礼!”
说着薛今礼伸出手想要接许安下车,但没料到的是许安朝秦暄看了一眼,秦暄便也走上前伸手。于是许安很顺理成章地把手放到了秦暄手里,然后朝薛今礼笑了一下,便在秦暄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秦暄拉着许安的手径自往那石阶走去,徒留薛今礼一人仍呆愣愣地站在马车前消化着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啊!我的暄你怎么晚节不保了呀!”
薛今礼拖着胖墩墩的身子紧随着秦暄他们上了石阶,后面跟着的自然是脸拉得驴一样长的一清。
在石阶上走了将近一半,许安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个山庄可真是易守难攻。”
秦暄扯着嘴角刚想回答,后面的薛今礼居然已经到了他们身边了。
“暄,你怎么把人家姑娘就这么拉走,显得我这主人多失礼啊!”
薛今礼虽是胖,身手实在敏捷,许安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如龟行,他却仍是四平八稳,仿佛走的是再短不过的平路。
“许姑娘,在下薛今礼,是秦暄的姐夫,你也可以随着阿暄叫我姐夫。”薛今礼涎着笑脸对许安作自我介绍。
秦暄斜着眼看他,说话轻飘飘的:“死胖子,我叫你什么?”
许安脚下一滑险些栽倒——秦暄,你你你,真的是双重人格吧!
待走到那扇大铁门前时,许安已经浑身瘫软得像是无骨动物一样整个人就靠秦暄撑着她的那只手臂站着。薛今礼领着他们正要踏脚走进门里就被许安叫住了——
“姐,姐夫,待我休整一下再进去,可以吗?”
薛今礼两只原本牙签一样的眼睛立刻睁成了小灯泡,整张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发出光,连声音里都透着喜悦和殷勤:“好啊好啊,要休整到明早也可以啊!”
许安尴尬地笑着点头,不过头刚点到一半就听薛今礼又说:“不过许妹妹,你可不可以多叫我几遍?”
“啊?”
“胖子,你够了吧?”秦暄开口了。
薛今礼立刻抛出泪眼,不理秦暄,径自对许安说:“这个小子从小就不愿意叫我姐夫,人家我都入门十多年了他一声都没叫过。人家也只是想要从这方面证明一下人家真的娶了自己的娘子嘛。”
纵然薛今礼说话颠三倒四,古怪又显娘娘腔,但许安还是理解了他。大概他和自己的娘子的结合也是件相当不易的事情吧,不然又怎么会想从这些别人看似无足轻重的地方来寻求真实感?
“姐夫,姐夫……”许安笑着又叫了他两声。
秦暄的表情有些无奈,许安又朝他笑了笑,表示让他宽慰些。
薛今礼仍然是笑眯眯的,对许安说:“姑娘我真欣赏你。”
不等许安弄清楚薛今礼话中的深意,铁门吱呀一声由原本只开了一半缓缓地完全大开,门里的几人往里看去,只见前前后后站了近十排的人正衣冠齐整地站着,似在恭迎他们的大驾。当然,多半是在恭迎秦暄的大驾。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在看到他们之后立刻迎了上来,看样子年纪甚至比薛今礼还略大些,应该早已嫁作人妇,但容貌却是倾国倾城的美丽,梳着个堕马髻,几缕头发散散地垂在颊边,更显出一番我见犹怜的风味来。
“阿暄,到了怎么只站在门口不进来?”那美人走到秦暄面前说道。连声音都是柔柔的。
“五姐。”秦暄先是规规矩矩地向那美人行了礼,才又回答说:“只是刚到门口,五姐便率了那么多人开了门。”
“呦,这倒是我的不对了。”美人说着又伸手把秦暄落在脸上的几绺碎发往旁边捋了捋,又说道:“一年不见,你的气色似乎好多了。”
秦暄仍站着不动,只是笑笑说:“五姐的气色也好多了,而且,也瘦多了。”
美人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说:“废话!老娘我一年前可是正怀着孕呢!”
果然人不可露相,美人原来是个火爆娘子。
一直站在一旁的薛今礼凑了上来,一把搂住美人的纤纤细腰,说:“娘子,我们阿暄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娘子?
原来这个大美人是薛今礼的娘子!许安不得不说上天果然处处有安排,薛今礼虽说胖的有些过分,以致原本的容貌都被肥肉挤得有些变形而不可分辨,但从他的谈吐行为来看,和这个脾气呛人的美人倒是确实般配。
而且这个美人貌似比薛今礼的年纪还略大些。啊……许安大概知道他们俩结合的不易之处在哪里了。
听了夫君的提示,美人轻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看我这眼神儿!一清,这次只有你跟着你家公子来?一鸣呢?”
一清状似受宠若惊的模样,见美人眼神挪到自己身上了,连忙躬身一揖,恭敬地答道:“回五小姐,只有一清跟着公子,一鸣被公子派去办别的事了。”
美人点了点头,端庄高贵的气质不言而喻。
不过这下许安算是清楚了,这位美人是在故意忽略她,至于原因,还是不得而知。但这对许安来说并不是多么令人不悦的事情,所以她依然神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嘴角仍旧微微扬着。不过她倒是庆幸自己在大门全开的前几秒钟松开看拉着秦暄的手,不然还不被美人像一清那样讨厌着?
薛今礼胖胖的脸貌似抽搐了一下,暗自拉了拉自家娘子的手,哪知自家娘子反而拧了一下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