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还没走进客厅,老妈就从半道把我拖到厨房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阴郁的气氛就这样继续到吃完晚饭,和睦的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各怀心事看着新闻联播,谁都不说话。
“哈佛大学有个暑期英才项目。”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啊?”了一声,“才七周,给你报了管理课程。”骨瓷杯在他手中仿佛要被捏碎了一样,“你这德性我也不指望你。”
于是这个课程读完就可以炫耀他儿子好歹也算是读过哈佛的对吧,瞧他这虚荣的德性,德性。
“小鸢,今晚就不要去补习了。”老妈冲我使了下眼色,我马上就懂了。
“还是得去。”如果没去的话樊轩不知道会怎么想,而且我不也不想放他一个人在酒吧里。想想也挺好笑,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然后我就很喜欢他了,魔怔了一样,没看到他心里就开始着急。要是去美国,将近两个月,他被人勾走了可怎么办啊。
“出去补习什么?请家教回来就是。”他没问是补哪一科,我猜他的意思全部的科目都要补,“每天晚上一科。”喏,我说的对吧。这种暴发户的做法是万万要不得的啊,我很多科目都没那么差啊,不过这些话我不敢说出来,只能吞进肚子里烂掉。
“过两天考试,今晚和同学要讨论几套题。他没手机,没先说好不过去,让人空等不好。”他没说话,就是同意我今晚出门了。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氛了,有一次去莫焓家过夜我才知道原来别人家吃饭的时候会说些学校或工作的见闻,莫焓他爸会给我们夹菜,吃完饭会一起坐在客厅吃莫焓他妈切好的水果,看八点档言情剧,嘻嘻哈哈一番之后才各自去洗澡。
跟我家完全不一样。
在我家就是听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人无任何征兆地宣布各种不能有异议的安排,我再复习一次我家真的很有钱,完了散会。
在酒吧附近下车的时候,平时很少说话的司机大哥突然叫我这两天注意点,免得家里下人嘴多把我老是跑酒吧的事说给我爸听了。
我笑笑,弯下身子扒着副驾的窗口很严肃地跟他说:“你再多话真的扣你工资哦。”他也笑着摇摇头。
能有什么事,知道我经常夜不归宿的人都打点好了,只要没在外面惹出什么大事,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能说是补习完太晚了,住酒店去了。
我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乖儿子,但我暂时还演得下去。
吧台前有点吵,围了一圈人在看好戏,隐约可以看到中间几个人挤成一堆在拉拉扯扯,本来没想太多,但本着积极向上的八卦生活态度,我凑近去观摩了。
刚靠近就看到几个大概他们母亲也认不出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吧台前,其中一个隔着吧台抓着樊轩的衣领,作势要揍他,后者没反抗,头顶用发胶固定好的头发塌了下来,发梢还滴着水,我去,这孩子真是笨到姥姥家了。
我赶紧从人缝中挤了进去,伸出手刚好握着那东西的拳头,想回过头向樊轩耍一下帅再顺便讨赏,哪知头上突然震了一下,脚下传来清脆的声响,还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头顶却依然发麻,继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刺我的头皮一样。
“你没事吧?”
我冲樊轩笑笑,这下连嘴角也有点发麻。
你看吧,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去医院的过程我只知道樊轩一脸着急地坐在我身边,他把马甲揉成一团,抵在我头上,周围都是他的味道。
不过我发花痴的时间只持续到我看到护士姐姐给我消毒,蘸了酒精的棉花团一碰到我的头皮,我便躲了一下,好泥马刺激啊,更刺激的是还得缝针。
看到护士姐姐拿着剪刀我傻乎乎地说了声:“姐姐你技术真好,缝针一点都不疼。”
“还没开始呢,剪掉一点头发才方便缝针。”我当下就愣住了,我就要瘌痢头了。
谈判未果,最后樊轩看不下去了,手起刀落,剪掉我一小搓头发。
于是护士姐姐心满意足地拿起针线,“不打麻醉吗?”
“就几针,麻醉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别跟个娘们一样。”瞥了樊轩一眼,我心里默念10086遍“我是爷们我是爷们”,硬着头皮受死。
“姐你是我亲姐,轻点……”
“行了吧,我感觉不用缝了……”
“樊轩……”
樊轩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脸尴尬。也许他在怀疑,眼前的这个路子鸢和酒吧里为他挡了一瓶子的路子鸢是同一个吗?
我坐在床上脑里想着黑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刚刚在医院好糗,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肯定让樊轩看笑话了。
头上还一跳一跳的,跟着《最炫民族风》的节奏蹦跶得很欢乐。回来的路上忘了买止痛片,医院居然也不开,我去。
“会头晕吗?”
“还好。”你在上面亲一下会更好,亲在旁边就行了吧,碰一下会痛吗?我抬手碰了一下,痛得相当销魂。“过来。”
樊轩磨磨蹭蹭地,一步也不敢动。
“过来嘛。”
他就坐在我身边,很想抱住他,跟他抱怨我为他挡了一酒瓶,如此一番英雄救美之后该给点奖励的,可是樊轩很安静,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内疚或者是自责。
“你们店长真过分啊。”说多几个字居然头也会痛,操啊。“居然不许我一个月之内进他的店——最近的运气真是衰到极点。”痛死,泥马真的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说吗?
“最近?”
“嗯。”啊,这样一个音节多舒服。“老爸回家了。”说出“爸”这个字眼感觉很别扭,就是那种课本很久没拿出来看了,再翻开对里面的内容都很生疏的感觉。“我跟他说今晚在同学家补习才出来的。”
“他真信啊。”我侧过头,樊轩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嘴角的弧度上翘,让人很想搂着吧唧吧唧亲两口,印他一脸口水。我也没忍住就咧开嘴角,但是有点空。
“……估计不信吧。”
像是玩乐队的事暴露了之后,有一次在饭桌上,他突然间说:“听说你还和那些小流氓一起鬼混?”
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从哪听说的,老师还是扫地阿姨还是要付钱的黑衣人,反正他都知道,只是没触及他的底线,他只会先给我个暗示。
要是当时还和莫焓他们在一起的话,也许他会动用势力把他们的校园生活搅得一塌糊涂吧,这种不利已的事他多的也不少。
我没办法,只能一个人消失。
如果樊轩的存在让他知道了,两年前的事要再经历一次也说不定。
“呐,樊轩。”我斟酌着,有些难以开头,我怕答案是我不想听到的。“如果我有一天忽然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一句交代也没有就消失,换个地方读书,和新同学打成一片,也许那个地方会有另一个樊轩。等到两年或三年后,看到樊轩出现在眼前,说声“好久不见”之后搂着别人的肩膀走过。
我怕。
我怕看到他搂着别人,我怕看到和他亲密的那个人不是我。
樊轩无言地低头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不会这么做的。”
这不算是承诺,但却是我能给的最大程度的保证。
将樊轩的下唇含进唇间,能感觉到他的上唇也在颤抖,呼出的热气在我嘴唇周围肆虐地扫过。
不知道和有舌钉的人接吻起来是什么样的,要不让樊轩也去打一个算了,可是会很疼吧。
不过我只在他的唇上碰了几下就分开了。
这个时候再亲下去,枪枪都走火。
我才不要跟只时刻处于发情期的公狗一样。
要去吃小龙虾了,昨天没吃到,好像有伤口是不能吃辛辣的东西的,算了,当补偿樊轩昨天一个人吃饭吧。
杰克船长不准我去他店里,我等下还得找个网吧呆着,玩一个晚上游戏再去等他下班,马路是公共财产,船长不敢拿我怎么样。
我昨晚就说我这几天运气衰到极点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他吹到学校来了。
“我们从后门走吧。”其实我是想拉起樊轩就跑的,但是移动的目标太容易发现了。
“少爷少爷……”卧槽啊,我戴着帽子还认得出我,这人是什么眼神啊。
我只能在心里小声念着“樊轩走快点走快点”。
“小鸢。”
男人的话音一停,我的脚也条件反射跟着停下。完了,我摊上事儿了,我摊上大事儿了。
嘴唇好干。
“怎么穿着这个。校服呢?”那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不容置喙,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拉开拉链,他看到我的校服之后还不死心。“干嘛一直戴着帽子。”在他手要碰到我的前一瞬,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我总认为他的手一动就是要扇我耳光。
那知这个动作却惹恼了他,一句毫无感情的命令,我只能乖乖地把帽子摘下。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还没有的。”我抿着嘴不说话,一说肯定要在这里很难看,尤其是还有樊轩在场。
“呵,又是去打架了?就知道你不可能乖乖去学习。”
“今晚回家,不许住在外面。”
“不,我有事。”我抬头回了一句。
“你能有什么事?除了打架玩乐队谈恋爱这些不三不四的事之外还能干什么?!今晚回家后我们得好好谈谈。”
“我不回。”
“把这小子给我带回去。”
在那个黑衣人走近我身边的时候,我握起拳头,一个使劲,他踉跄了两步。还有一个趁我没缓过来,抓着我的手臂。没等我这边反应过来,另一边手臂也被抓住了。
糗倒是没什么,关键是樊轩在旁边看着啊,他肯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跟电影里警察抓嫌疑犯似的。这不是电影,这是现实,活生生地在你眼前的现实。
“他、他明明说他不想回去的啊。”轩哥你好样的,勇气可嘉,但是你不会得逞的,别白费力气了。
没有得到回应,樊轩倏地箍住了我的手臂,“不要走啊,路。”而我什么都做不了,窝囊到新的高度。
“我会回来的。”
从被塞进车子后座起,我都不敢回过头,我知道樊轩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
再一次落荒而逃了呀。
那人说要好好谈谈,其实也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还想那小子在学校呆得下去,最好在五年内不要让我看到。”
没有八点档狗血言情剧里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只是一直呆在房间内,到点了就下楼吃饭。
直到坐在飞机内,才有了真正要离开的实感。
做人啊,想让彼此好受点,一是不要贱,二是不要见。
也就五年而已,chua地一下就过去了。
飞机开始倾斜着往空中滑去的时候,那股压力压得我的胸膛发闷,有人说在飞机起飞的时候会有生理反应,有的人会忍不住放屁,还有的人会尿急。
我只是眼角湿了。
等我,我会回来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