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夏清清愣怔地看了一会儿,低声喃喃,不知是在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听。
作者有话要说:
、高招
林安早已到了牡丹居,看到这里的精心布置和幽雅的环境就知道夏清清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嘴角弯起,他心情很好地站在窗前眺望美景。
他打了几个电话给夏清清,夏清清接了,告诉他,她在外面一会儿就到。挂上电话,林安心头突地一跳,不安的情绪隐隐流淌,一点一点压到心上,他来不及细究,就被一声高亢的惨叫惊到,“兄弟,兄弟啊~~~”
林安转身一看,额头顿时三条黑线,梁逸红着眼睛,一身酒气,正踉跄着走过来,唱京剧般大叫他的名字。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丝毫未察觉,伸手一掌就要拍在林安肩上。林安一侧身,他拍了个空,竟直直倒了下去,躺在了白色的地板上。
林安这才觉得不对劲,梁逸几时这样酒醉失态过?不愿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林安把他拖拽起来去了里间的小客厅,把梁逸扔到沙发上,柔软的海绵沙发将他弹起来,他的额头磕到了小几上,又痛呼一声,揉了揉,看见林安端了两杯水过来,他接过就仰头喝下,立马又吐了出来,气呼呼地嚷道:“怎么是水,老子要酒!”
林安不理他,将手里的另一杯水一放,“要喝自己倒去。”梁逸就真的摇晃着到另一个桌子上拿了酒,刚开启了,林安就夺了过来,“你发什么疯,瞧瞧你,从哪里喝了这么多酒,还不够吗?”
“把酒给我。”梁逸去抢,林安制止他,他一恼竟然没轻没重地直接给了林安一拳。林安气得吐血,将手中的酒瓶猛地塞给他,“喝,去喝,喝死你!”
梁逸拿起酒瓶直接对嘴喝,刚喝了几口,突然用力一摔,酒瓶倒在地上,红褐色的马爹利XO漾出透明的气泡流了一地,满屋子都是檀木和豆蔻混合特殊的香味。梁逸双手抱头,口齿不清地问林安:“兄弟,你说人是不是都……都那么贱,以前有多少女……女人喜欢我,我跟她们说句话,她们都高兴得睡不着觉,我……我勾勾手指,就有多少女人贴上来。可是……可是那个女人堆我冷冰冰的,我还偏偏……偏喜欢她。我那么掏心掏肺地堆她,结果她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
他头痛欲裂,想到齐蔚,他憋屈郁闷的无以复加。“她居然……连句解释都不给我,到底,到底她把我当什么,以为我不敢甩了她吗?”他烦躁地抬脚踢倒面前的果盘,苹果,橘子,火龙果通通滚落在地,四散跑开。
“可是,我真他妈……的贱,我还难受得要死,她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看着梁逸这样妄自菲薄,林安大概知道他跟齐蔚又闹矛盾了,只是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难受你现在就去找她,有什么事,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吗?”林安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劝他,顺便看了看时间,想着夏清清是不是该到了。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找她!”梁逸猛地站起来,他的头昏昏的,勉力站着不让自己跌倒,用羡慕与戏谑的口吻对林安说:“兄弟,其实我倒挺羡……羡慕你的。你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利用了夏清清的愧疚,她就乖乖上钩了。我……我也琢磨出来了,先前,我找人在酒吧教训她,这个方法顶多就是吓一吓她,可你的这个计划却可以让她肝肠寸断,痛苦万分。”
林安对他的胡言乱语皱了皱眉,“你喝醉了,别乱说。”
“我乱说?”梁逸添上一抹笑,得意地告诉他,“不要小看爷的智商,我知道你通知夏清清去捉奸,先把他们分开,你才好下手嘛。然后设法让夏清清爱上你,到时候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你的。你肯定已经碰过她了吧?”梁逸意味深长地看他。
林安还没说话,梁逸又像洞悉了他的心思,嘻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玩腻了以后,再跟她说分手,以她现在对你的感情来看,她绝对会痛入骨髓。兄弟,你这才是高招啊。”
梁逸说完就再也撑不住,倒在了沙发上。门外一阵熟悉的铃声和物体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安心中一凛,急速开了门。夏清清听着手机,不说话,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林安,像丢了魂魄的木偶,脸上是震惊,悲痛,惨烈……
林安强装镇定,握住夏清清的手,温热的触碰将夏清清唤醒,她触电般地甩开林安,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转身向楼下跑去。她跑得那么急,那么快,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像无间地狱要吞噬她,她不敢回头,不想回头,更不愿听那后面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她只想马上离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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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夏清清还是会时常望着夏兴日渐消瘦的脸而发呆恍惚。接到电话的那一刹那,她觉得风云变色,天光尽掩,永夜一般,好像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她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爸爸夏兴得了肠癌的事实。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除了上一次摔到腿,爸爸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就这样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就病倒了呢,而且,而且……
夏清清想到医生无能为力的表情就觉得呼吸困难,手脚冰冷。没有救了,真的没有救了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得夺走爸爸的生命?
夏清清无比后悔,为什么之前要跟爸爸生气,为什么不多打电话,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他,陪陪他。
夏兴睡梦中眉头还是皱着,不时地调整睡姿,他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夏清清知道,他痛,很痛,癌细胞已经从肠道蔓延到肝胆,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珠都是浑浊的的黄色。
他吃不下饭,体重急剧下降,由之前的一百七十斤瘦到现在的一百一十斤。瘦骨嶙峋,即使铺了四床被子,他仍然觉得床板硌得慌,不舒服。
眼里不知不觉又蓄满了泪水,夏清清却是不敢哭,怕吵醒他,怕被妈妈看到,惹她难过。
张丽进来看到大女儿对着她爸的脸一直发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又在难过了。夏清清看到她,指了指门,两个人出去坐在病房门口的木椅上,夏清清无甚食欲地拨了拨张丽带来的饭。
“清清,吃的吧,昨天你守了一夜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好歹也得吃点。”夏清清胃里空空的,却什么也吃不下,看到张丽担忧的眼神,她还是一口一口全都吃下去。
中午的时候,姑姑跟小姨两家来看爸爸夏兴,人多热闹,再加上好久不见,所以夏兴的精神很好,靠在夏清清买来的柔软靠枕上跟亲戚们说话。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医生跟家里人都瞒着他,只跟他说是肠胃炎,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夏清清坐在一旁,当听到夏兴跟他们说,小病,过段时间就能康复出院时,她几乎忍不住,慢慢退出病房,走到楼梯口,向楼下看。
那里有几棵梧桐树,叶子早已枯黄衰败,深秋的风一阵阵扫过,叶子便离了树枝不情不愿地掉落在地上,等待碾落成泥的命运。一种悲凉塞满心间,梧桐明年可以继续枝繁叶茂,生机无限,可爸爸呢,明年,明年他还会在吗?
答案是那么的明显,可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没有爸爸的日子会怎样,她悲哀的发现,那一定是比天塌下来更加可怕。
夏清清擦干眼泪,却无意间看到夏承熠站在走廊上,同样盯着外面的风景,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他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像疾风中的小草,随风摆动,却始终不倒。
“小弟。”夏清清叫了他一声,夏承熠极快地抹了一下眼,然后转过身来道:“大姐。”夏清清应了一声,站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现在爸爸这个样子,我们都要坚强,尤其不要在爸爸妈妈面前流露出悲伤,知道吗?”
“我懂。”夏承熠吸了吸鼻子,果然将面上的难过全都收了起来,甚至还嘴角略弯,带了一点儿笑,只不过,在夏清清看来,这笑比哭还难看。
“大姐,爸爸的病会好吗?”夏承熠犹疑夹杂着希望的声音飘过夏清清的耳旁。对上那双期望的眼睛,夏清清的心钝钝地疼。会好吧?会好吗?她知道,又不知道。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她只听见自己如是说。
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夏清清跟夏承熠很快又回到了病房。姑姑带来了新鲜的提子,夏清清拿去洗干净,放在夏兴面前,又拿了水果刀,边跟夏兴说话,边把红色的苹果皮削掉。
没等夏清清将一个苹果削完,夏兴一个倾身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呕吐起来。刚吃下去的红提全都化作黑水吐了出来,夏清清赶忙扶住他,又拿了毛巾跟水递给他。夏兴吐完了,接了水漱口,擦了嘴才又慢慢靠好。
护士照例过来询问,吃饭情况怎样,一天几次大便等等。房间里住了三个跟夏兴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闻言都苦笑,老实地回答,没有人通便过。
夏清清又想起来医生的话,“肠道是运输管道,现在已经完全堵塞,吃进去的东西只能从口中呕吐出来,没有营养供给,情况只能一天比一天糟糕……”
垃圾桶里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腥腐的气味,夏清清麻木地将污秽倒入洗手间,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
、病魔
将垃圾筒重新放好,抬起头,夏清清就见夏兴双手交叉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夏清清坐在床边,把靠枕调整了一下,以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清清,你跟林安分开了吗?”夏兴心事重重地问道,声音都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爸,你安心养病,别想这么多……”
“别打岔,”夏兴皱眉,不知是对夏清清的不满还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他又挪了挪,“你只要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分开了,不在一起了?”
夏清清张了张嘴,最终眼神黯淡,病房里浓烈的消毒术此刻严重刺激了她的鼻子,酸涩不止,她对着夏兴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夏兴松了一口气,看见女儿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便犹豫着半晌开口道:“清清,爸爸是为你好,林安他对你肯定是不安好意,你被他骗了,一时看不清。”
“爸爸,我知道,你放心。以前的确是我太傻了,也没有想过其他的,现在我都知道,也想明白了,不会再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我全都听你的。”夏清清帮夏兴重新掖好被子,乖巧地说。
欣慰于女儿的懂事,夏兴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只这一会儿的时间,他的精神明显就不济了。夏清清忙让他躺下,夏兴也实在是困顿,但却浑身痛得睡不着,夏清清将情况告诉医生,医生开了一方止痛剂,注射之后,夏兴又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进入梦乡。
医院里要来专家了,听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肠胃科教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声名享誉中外,这样一个人物,一个团队,居然来到这个小县城的中心医院,简直就像天王巨星一样引起了轰动。
当夏兴的主治医生告诉夏清清这个消息时,她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有经验丰富的教授在,有医术精湛的专家组在,爸爸的病就会有希望吧,就不会恶化吧,也许就可以慢慢被治愈吧,她乐观地想。
不能不说夏兴很幸运,专家组居然特意针对他展开了治疗,制定了方案,因为夏兴的身体很差,所以只能做最保守的化疗,而化疗则意味着除了身体本身的疼痛,还要承受各种其他的副作用。但专家组可以从北京总医院调来一种从国外引进的新型药物,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化疗后的不良反应,只不过价格不菲。
夏清清直接问医生需要多少钱,医生却告诉她,因为这次他们来除了学术交流,也有医疗救助名额,也就是说这个名额给了夏兴一个,对夏兴的救治以及药品的使用全都是无偿的。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夏清清一直说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表达她的感激。重新看到生命的光亮,夏清清一家人都沉浸在夏兴会好的喜悦与期待中,病房里也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有种压抑过后的轻松。
到化疗那天,全家人都站在手术室外,互相安慰,互相打气,努力不让担心泄露出来,只一心一意祈求上苍,让夏兴摆脱病魔的纠缠。
最后出来,夏兴面色苍白,更显虚弱,夏清清即使知道这是正常情况,也难免心中痛惜。昏睡之中的夏兴这一次没再皱着眉头,看样子吗,这次的治疗还是有用的,至少它让夏兴的睡眠质量提高,疼痛减轻。
夏兴也十分高兴,其实躺在医院里这么多天,他快闷坏了,就盼着治好病,赶快回家。夏贺中午的时候提了两箱牛奶来看夏兴,当时夏清清正趁夏兴不注意把掉落的头发包进纸巾里,塞进垃圾桶,见到夏贺,她也只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
倒是夏兴侧着身子问了问夏洪的情况,夏清清在一旁听了半天,才知道:夏洪出事了。
原来冯村二十几户人家之前先后中毒,全都是喝了自来水之后共有的症状,这件事被记者曝光,网上点击很高,媒体也很关注。政府特意组织了人员前去调查,多日之后,发现原来是水管出了问题,运输管道用的是水铸铁管,材质不合格,采用的是劣质材料制成,经不起腐蚀,融合,生锈之后,有毒物质混合到水里,才导致了饮用水有毒,导致了“水中毒”事件的发生,而不止的冯村,整个玉林乡都是使用的这样的水管,长期下去,还会用更多的人遭殃。
而据查,夏洪是当时的管理者,将这个工程承包给了森达公司,森达公司的实际经营者是夏洪的亲娘舅。没多久,一封举报信又飞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桌,信中提到夏洪贪污修路公款,还要五保户的生活费等等,调查取证后,发现夏洪却是有贪污受贿的嫌疑,已经被“双规”。
夏清清非常意外,夏洪当了一辈子的官,这次真要载了?
唉声叹气是夏贺在病房里的状态,夏兴好言好语安慰着他,岔开话题谈论夏贺的面粉厂,生意兴隆,多少人眼红。
眼红?夏贺苦笑了一下,随意敷衍了几句,夏清清看得出,他不想多说,暗暗猜测:难道他的面粉厂有问题了?
夏贺应该真的很忙,夏洪现在这样,而他也要处理工厂里的事,所以呆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夏清清送他到门口,看着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夏贺现在苦闷抑郁,也是默然。
目送他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