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长达五年被拴在马棚里,直不起腰,每天被踩著上下马背,大约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阿良垂著眼,在世庭面前蹲了下去,露出密密全是旧伤痕的瘦削脊背。
就只有那段柔顺眉目,还没有变。
不知怎麽的,世庭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怜。可悲又可怜。
……
雪地中,世庭踩住阿良颤抖不停的单薄脊背,翻身上马。接著,将头扭向雷肃的方向,笑道:“雷肃,帮我把马垫带上,我用惯了。”
雷肃应一声,走上前去,将阿良脖子上垂著的那条长铁链,缠在阿良的双手腕间,让阿良自己握好。
接著便单肩扛起阿良,像是对待一件物品般,让阿良面朝下趴在火烈马後背上,又用几股绳子扣在阿良腰腹间,就这样将他牢牢固定。
最後翻身上马,朝世庭笑道:“元帅,听说秀山的梅花正开得好看,梅林中间还有一眼温泉,刚打完这场大仗,几月内应该再无战事,今日就去那里消遣如何?”
世庭点头:“我早就想去那里了,奈何总没有空闲,却是正好。”
说完挥动马鞭,朝马臀上用力击了一记:“雷肃,你常说你的马脚程快,我们今日便来比比,看谁先到秀山梅林!”
雷肃笑笑,被世庭激起好胜心,同样纵马前行:“如此,在下却难免要冒犯元帅了!”
一白一红两匹骏马绝尘而去,速度若离弦之箭,顷刻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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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秀山的道路上,世庭与雷肃拼著马速,彼此间争先不肯退让,头上身上都出了一层汗,兴致正浓。
然而对於被捆在马背上的阿良来说,无异於一场酷刑。
他未著寸缕,马匹高速奔驰所带起的冷风刮在身上,就如同用刀子割裂他的皮肤。
他面部朝下被捆在马背上,马匹一路狂奔颠簸,令他头晕目眩呕吐不止。然而一早起来还没吃饭,胃里没食,只能呕出一点稀薄酸水。
以马匹现在奔驰的速度,若没有那几股绳子,他早就应该被甩出去。而如今在他心里,宁愿自己被甩出去。
因为那几股粗糙绳索,在剧烈颠簸中一点点陷入了他腰腹的肉里面,染上豔红。
他疼痛欲绝,却强忍著,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怕疼怕冷怕饿怕死,然而他更怕的,是世庭震怒下的惩罚。
世庭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像牲口般过上五年。
……
世庭与雷肃你争我抢,竞赛著纵马狂奔了大半个时辰之後,终於抵达了秀山梅林。
微熹的阳光中,世庭在那片开满了梅花的树林前勒缰,让白龙驹慢慢停下,扭头朝雷肃道:“怎样?倒底还是输给我。”
雷肃看了看身後的阿良,有些不服气:“若非火烈多驮了一人,在下未必便输给元帅。”
“好、好,就算是如此。下回有机会,咱们再比过。”世庭赢过雷肃,心情正好,於是展颜一笑,翻身下马,握著缰绳站在株花树下,“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且行且赏花。”
世庭身形颀长,气度宽宏闲雅,容颜如玉,著一袭月白绸衫,绸衫外罩一领轻裘。牵马站在落雪花树下,宛若天神临凡。
雷肃为这样的世庭眩惑了。
过了片刻雷肃回过神,脸上红了红,掩饰的咳了一声後也下了马,解开被缚在後座上的阿良,将阿良放在地上,吩咐道:“我们这一路都将步行,你就跟在我们後面。”
阿良说不出话,只有一边发抖一边点头。他看著雷肃牵马离开,强忍著晕眩和身上的疼痛,挪动脚步跟在雷肃後面。
世庭看到阿良腰腹间那一条条泌著血的鲜红勒伤,眉头轻微的蹙了蹙。但他没说什麽,只是牵马转身,又开始和雷肃说笑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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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满地皆是落雪梅瓣,淡雅的香气浅浅弥漫於空气中,世庭与雷肃踏雪并肩而行,谈笑风生。两人皆生得高大矫健,容颜俊美,再加上好衣好马,走在一处,就像是一副画。
这里美景无限,行走在此,本应该是心神舒旷的事情,但阿良只觉得苦楚不堪。
雪地皑皑,他赤脚而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钢针上。
然而他还要保持头脑的清醒,远远跟在世庭和雷肃的身後,既不能跟丢,也不可以太接近。
在阿良的感觉里,走这一段并不算太长的路,仿若用了一生的时间。
终於,他们来到了梅林中的温泉畔。
泉水热气嫋嫋,水面上漂浮著一些梅花瓣,在这眼泉水的十尺范围之内,温暖宜人,见不到冰雪。
阿良跟著世庭雷肃走到泉畔,染上热气,终於觉得身上好过了许多。
让阿良在岸边看马,世庭与雷肃嬉闹著,於泉畔玩笑般的互相解衣,又将衣物堆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
即将下水的时候,世庭似乎想起了什麽,在那堆衣物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彩瓷瓶来,转身扔给阿良:“拿著!”
阿良伸手接过,不知所措。
“是伤药,用吧。”世庭看阿良呆头愣脑的样子,不耐烦的解释後,和雷肃一起趟入泉中,互相泼水。
阿良错愕良久,才慢慢拔开那瓶口处,用一粒碧玉做成的瓶塞。
里面的药膏是深红色的,宛若玛瑙般晶莹,泛出一股幽幽甜香。阿良倒出一些,抹在自己腰间的勒伤上面。
以前他用过的伤药,抹在伤口上都有一种灼烧般的疼痛,然而这回不同。
只有入骨的清凉舒适,毫无疼痛感。
上过药,阿良望了一眼在水中与雷肃厮闹的世庭,心中觉得十分忐忑不安。
元帅……为什麽要这样做?
阿良垂下眼,不敢,也不能够再深思下去。
……
世庭与雷肃在水中打闹至正酣,雷肃猝不及防中,被世庭抓住了跨间那条累物。
“怎麽样?要害都被本元帅握在手里了,你不行吧?”世庭笑道,“骑马你不服气,这次看你还服不服气?”
雷肃站在水里,不说话,不看世庭,咬著下唇,一张脸通红。
世庭感觉到手中雷肃那条物件越来越涨硬,於是松了手,揽过雷肃的肩膀,在他同样通红的耳朵旁边笑道:“怎麽,昨夜刚做过,这就又想我了?”
“去,谁想啊!你、你这个坏人……你是故意的吧!”兴许是被热气蒸的,雷肃向来显得明亮正直的眸子里泛上一层薄雾,动人至极。
世庭笑著欺身上去,在水中揽住雷肃瘦腰,吻上了雷肃的唇:“可是有人……心里巴不得我做坏人呢。”
旁边的阿良看到这幕,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移过目光。
水中两人根本就不在乎阿良的存在,就那样恣意纠缠起来。
世庭轻轻咬著雷肃的耳垂,就著温泉水,将手指探进雷肃的紧致後庭,一点点扩张。
雷肃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目光氤氲的望向世庭,声音略带沙哑:“元帅要记得……雷肃,只肯为元帅一个人这样做。”
“我当然知道……我最桀骜的豹子,我的先锋官。”世庭在他耳畔低声道,於水中进入了他体内。
军中没有女人,世庭与雷肃又都正值青春,彼此喜爱,做这种事情似乎是顺理成章。
世庭当初厌恶阿良,并不是厌恶男人与男人之间交欢,而是厌恶阿良的淫贱放荡。
雷肃与阿良完全不同。雷肃桀骜强悍,只为他一人展开身体,只为他一人承欢。而且将雷肃这样的男人压倒在身下,会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感。这种征服感,甚至超过了欲望本身的满足感。
……
世庭扣住雷肃的腰,在雷肃体内凶猛律动著,然而目光,就不知不觉瞟向坐在池畔的阿良。
正好与阿良四目相对。
阿良全身剧烈抖动一下,心慌意乱的垂下眼帘,将瘦削单薄的黝黑身体蜷成小小一团。
不知怎地,与阿良这一望,世庭小腹间顿时升起一团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猛烈的火焰,扣在雷肃腰间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攻城掠地越发如同野兽。
“啊……轻、轻些……”强悍如雷肃,也忍不住在这种攻势中发出呻吟。
世庭一边在雷肃体内进出,一边越过雷肃的肩膀,死死盯住阿良看。
卑微怯懦的黑瘦男人,抱住双膝坐在地上,害怕得微微颤抖著,头低得不能够再低。
世庭闭上双眼。
被自己紧紧扣住腰,猛烈进出的人,似乎并不是俊美强悍的雷肃。
而是那模样萎靡,肮脏下贱的马垫阿良。
六
世庭与雷肃在泉中贪欢恋爱,不知不觉纠缠到午时,两人方才止歇,在泉水里并肩坐著休息。
世庭散著湿漉漉的长发,觉得肚子饿,於是懒懒望了一眼坐在岸畔的阿良,吩咐道:“去,把白龙身上的提盒拿过来。”
阿良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走向世庭常骑的那匹白马,将提盒解下来,送到泉畔,世庭与雷肃的身旁。
世庭打开那黑漆描金大提盒,里面分了五屉,分别装著主食、熟菜、水果、糕点以及羹汤。
色香味形俱佳。
雷肃此时也饿了,於是和世庭各自提起竹筷。
雷肃边吃边感慨:“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在大帐里吃,就是没有在此处吃来得香甜。”
阿良本就肚中饥饿,此刻低头坐在岸畔,一股股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忍不住直咽口水。然而他不敢看世庭那边,更拼命掩藏自己饥饿的模样。
等到世庭与雷肃都吃饱了,提盒内的东西,还剩下大半。
就在这时,阿良听到了世庭的声音:“喂,把提盒拿走。剩下的,都是你的。”
阿良惊愕的抬起头,只见那装著美食的提盒仍在岸畔,世庭却已背朝著他,仍旧与雷肃谈笑。
元帅会这麽说,大抵是今日心情好。阿良如奉纶音,连忙上前拿过提盒,抓起第一屉的半张千层饼,就往嘴里塞。
……
“对了雷肃,你应该知道,近日来王城发生的事情吧。”
世庭仰面望向天空,仿若漫不经心的提起。
“陛下身染重病,卧床不起的事吧……发生了这种事情,元帅必定要回一趟王城。”雷肃的两道漆黑剑眉微微皱起,“陛下共有七子,包括元帅,个个都到了能够争权夺位的年龄。”
“我如今镇守南方,重兵在握,相信朝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奈何我。”世庭点头,“无论我辅佐谁登位,大约都会封我个南面王……不过我要的,绝对不是一个南面王。”
“但是,元帅若有此意,也并不是全无隐患。”雷肃目光中有些担忧,“元帅久居南边境,於此间威名赫赫。然而陛下染疾不起,元帅的兄弟们都有争位之意,王城中此刻必是派系林立,重重利害纠葛,勾心斗角。若他们明里拼不过元帅,暗害毒杀也在所难免……无论如何,请带末将一起前去。”
“不可。”世庭摇摇手,“你要留在这里。”
“元帅!”雷肃听他此言,心中焦急万分,“若谈到护你周全的能力,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还是你不信任我?你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不测的话,我……”
“雷肃,就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才决定如此。”世庭深深吸口气,打断了他的话,“你要留在这里,守住我最重要的筹码──南边境的主要兵力。眼下进入王城,我是不可以携带重兵的。”
“赵铎会和我一起回去,他武功虽不及你,但智计多端,有他在可以放心。你最知进退,应该明白什麽时候该蛰伏,什麽时候该动用手中的这股兵力。”
世庭朝雷肃微笑著:“我相信你。”
雷肃垂下眼帘,沈默著点了点头。
仔细想来,世庭这样安排,的确是最恰当的。
世庭扳过雷肃的肩膀,咬了下他的红润唇瓣,在他耳畔低低的笑:“我的小豹子,怎麽不说话?”
雷肃瞪了世庭一眼,毫不客气的回咬过去:“我比元帅似乎还要年长一岁。”
世庭与雷肃,你来我往的调著情。然而世庭心中明白,自己与雷肃之间,并非纯粹的情爱。
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江山。
而在雷肃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能够辅佐明主,立万世功业。
所以雷肃虽然担心自己,却绝对不会因此阻止自己去争夺天下。
自己和雷肃之间的情爱,不过是这些野心的附加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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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秀山梅林回到马棚之後,大约是在雪地里冻得过久,阿良病倒了。
高热不退,头脑一片迷糊,只知道昏沈沈的睡,做些奇形怪状的梦,不辨白天黑夜。
世庭知道他病了,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心情甚佳,就没有再传唤他,而且还让双全好好照顾他。
世庭既然放下话,双全便不敢怠慢。他虽然怨恨阿良,但阿良若有什麽万一,他这个直接照料的人必定脱不了干系。
他将病倒的阿良移到自己帐篷内,准备了有营养的食物,为阿良捂上厚厚棉被发汗,一日三次熬药灌阿良喝下去,精心照顾。
这日清晨,双全如往常般去马棚内放草料、洗马。
阿良一个人睡在帐篷内,裹著厚厚的棉被,迷迷糊糊做梦。
他梦到了一个宽大豪丽的厅堂,厅堂内满是锦衣玉带的丛丛人影,满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
他坐在那些虚浮的人影中,完全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不知身在何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就在这时候,厅堂内出现了一个红衣仗剑的陌生少年。
周围人的模样,在阿良眼中都是虚浮模糊的,只有那陌生少年的模样,真实得不可思议,连微小的衣褶、根根发丝都历历可见。
肤若凝脂,眉眼深黑,乌檀木般的长发披散及臀。
少年眼波流转,望向阿良,形状美好的淡色唇瓣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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