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男一迈步,脚下积雪咯吱咯吱地响,寒春忙道:“跟远点,别让他们听到。”
众人远远跟了二里多路,裴英男正有些泄气,突然前面火光闪烁,不知蔡、裴二人与什么人相遇,由火把判断来人足有上百人之多。裴英男当先悄悄地靠近,渐渐听到人声嘈杂。
突然风将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送过来:“蔡大侠,你有没有瞧见这附近有一伙外地人,操着衡阳口音。”
裴英男心中一懔,听着身边寒春的呼吸声滞了滞。
蔡沐阳沉声道:“没见过。”
一个男人催促道:“走吧,别耽误蔡大侠了。”
那女人嘿嘿一笑,道:“我们白天瞧见华山派的司马大侠了,他在往西大约六十里的庄子上。蔡大侠需要帮忙吗?”
蔡沐阳一口回绝:“不用。”犹豫了一下又道:“前面曹家店到是有几个外地人。”
那男人高声道:“谢了。走,大伙瞧瞧去。”
裴英男等人借着黑暗的掩护藏身路旁,看着这队人马直奔曹家店。
火光照耀下,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一身文士打扮,在他身旁是个灰衣老妇。不一会儿这百余人便去得远了。
寒春吁了口气,道:“冲咱们来的,小祖宗,这回不管你说什么,咱们也得往回赶了。”
裴英男道:“这些人是谁?”
寒春听她声音里透着紧张,心中暗忖:“你也知道害怕吗?”回道:“是敌非友。”
他安排了人手跟下去瞧瞧,又招呼其他几人拥着裴英男直奔西南而行,虽是与敌人背向而行越来越远,寒春还是觉着不放心,这一夜便在疾奔中度过。
到第二日上午,几人来到一座小镇,两日前众人曾在这里落过脚,寒春见包括裴英男在内一行人都是满身的雪泥,疲惫不堪,遂另寻了家客栈,安排大家稍事休息。
裴英男洗漱完,换上干净衣裳,寒春诸人都以为她睡下了,她却留了张字条,悄悄地出了客栈。
既然东面危险,那就改往北去吧。她一边走一边想象寒春等人发现她不告而别时的表情,哈哈一笑,暗想:“我可不想回家。我会小心的,很小心!”
往北走,没有华山派,没有铁逍遥,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裴英男衣着朴素,举止得体,路上这样的人十成中总占三四。
雪停了,风也好像不那么锐利。裴英男买了匹马,且行且住。
对于一个在南方住惯的人,北方肆虐的风雪,粗茶烈酒,坎坷山路,大都令之望而却步,可裴英男却不以为苦,反而胸中涌动着豪情。
这一日,裴英男来到胡子岭下清泉镇,投宿后发觉身上的银两已所剩无几。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骄女在途(四)黄府
此次出游,钱财都由寒春保管,裴英男的钱袋里只放了些许零用钱。
裴英男到并不为钱发愁,江湖人手头紧应急常用的不外三种法子,劫大户、挑山头、拜朋友。她此时生怕被帮中兄弟知晓行踪,这拜朋友自是不用提了,胡子岭也早好多年就没有土匪了,到数劫大户既安全又方便。
裴英男打定主意,轻而易举打听到镇上的大户便要数一家姓黄的财主,此人在镇上开设赌坊,人送外号“黄老虎”。清泉镇是方圆百里的大镇,黄老虎这些年已颇赚了些身家,养了不少打手看场护院,自己躲在家中享起福来。
裴英男在家时虽听帮里人讲过劫大户如何如何,毕竟第一次干这活计,到是不敢大意,白天问明了路,好容易等到天黑,换上夜行衣,黑巾蒙了脸,提剑悄悄出了客栈,施展轻功,直奔那黄老虎的家。
待她到了黄府,落在院内,见重重院落灯光闪闪,亦不由好笑,暗忖:“我虽算不上什么高手,好歹也受的名师指点,练了这么多年,黄府的家将难道会是我的对手么?”停了停又想:“若是爹和师兄见到我做这事,不知做何感想。”想到此,裴英男不由吐了吐舌头,轻移脚步,逐间房屋查看。
看过几间房,裴英男微觉诧异,按说此时天刚黑不久,尚不到就寝之时,正是有钱人家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整个黄家各忙各的安安静静,竟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
裴英男直奔主屋,趴在窗外一望,见一个五十上下的胖子坐在火炉旁的太师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正听一个账房模样的小老头给他算账。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分站左右。
裴英男怎么会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只看了一眼便转到门前,飞起一脚将门踢开,理也不理屋里四人吃惊的神情,拔剑出鞘,森森剑气直指那胖子,低沉着声音喝道:“快拿钱出来,不然要你的狗命!”
胖子一声尖叫,那两个壮汉反应竟是极为迅速,一人抄起眼前方凳直向裴英男头上抡去,另一个自身上取出一柄尖刀,上前欲刺。
裴英男有心立威,伸左手抓住方凳,就势一甩,那壮汉半点内力也没有,怎能站得住,身子随方凳直甩了出去,一头撞在太师椅上。
胖子“啊呀”又是一声惊叫,翻倒在地。
此时尖刀刺到,裴英男有几十种招数对付这种小把戏,抬腿正踢在那人的右肩上,那人一声惨呼向后摔去,尖刀出手,众人都听到他肩胛骨脱位的一声响。
裴英男冷哼一声,剑尖指着胖子,道:“你也要较量较量么?”心中忍不住好笑。
那胖子爬了起来,伸手不停地擦汗,连声道:“不敢,不敢。大侠光临寒舍,不知有什么指教?”
裴英男喝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么?拿钱出来!”
那胖子呆了呆:“是,是,不过……”
裴英男将眼一瞪:“吞吞吐吐些什么?”
那胖子眼珠乱转,哀求道:“大侠饶命,这个家我眼下说话不算啊。”
裴英男哼道:“你不是黄老虎么?敢耍花样,信不信我一剑捅了你!”
那胖子吓的两手举在头上乱摆,道:“大侠别急,我是黄春海不假,账房,你快去问一下那位大爷。”
那小老头早躲到一旁,吓得全身发抖,闻言连声称是,颤颤兢兢道:“大侠饶命,我家老爷确实现在做不了主,大侠稍待,我去去就来。”
裴英男怔了怔,冷笑道:“搬救兵么,看来我不打得你们满地爬,你们不会心甘情愿把钱交出来。”
黄老虎一哆嗦,忙用手指着道:“他就在隔壁,就在隔壁!”
裴英男将压在黄老虎脖子上的剑抬了抬,喝道:“起来,一起走,我到要看你们玩什么花样。”
那账房连滚带爬带路,两个家丁跟在后面,几人出门几步远来到一间偏房外。屋里亮着灯,房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账房回头望了望裴英男和黄老虎,压低声音道:“大爷,您睡了么?我家黄老爷看您来了!”
屋里的人“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黄老虎赔笑道:“那我们进屋了。”伸手欲推屋门,屋里那人哼了一声,道:“黄老爷有什么事?”
黄老虎一激灵,缩回手讪讪道:“这个……”
裴英男伸手将门推开,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却是屋里生着个极大的火炉,一个男人躺在榻上,两名丫鬟侍立在旁。
那男人身穿单衣,面色憔悴青须杂生,只一双眼睛精光弈弈。
那男人瞧了眼众人,目光落在裴英男蒙面的黑巾上,懒洋洋地道:“黄老爷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黄老虎似是极为怕他,点头哈腰道:“大爷,这位大侠问咱们要银子,我这个家现在不是您老作主么,您看这……”
裴英男冷哼一声,在黄老虎肩上一推,几人进了屋。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黄老爷这两天是不是去听了《三祝计》里“造馅”那一折啊?”
裴英男怔了一怔,《三祝计》这出戏她在家时曾听戏班子唱过,“造馅”那折似说的是北宋仁宗年间有奸臣要对付范文正公,定下了借刀杀人之计,她剑指那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将身体向后靠了靠,半坐起身,微笑道:“既然撞上了,袖手不理有点太对不住黄老爷。我是什么人,打赢了我便告诉你。”
裴英男暗忖:“我还怕你不成!”将剑收回护在身前,一扬脸沉声道:“下来,亮兵器。”她虽扮成强盗,毕竟出身名门,不愿占人便宜。
那男人似笑非笑,却并不起身,道:“这样就好,你伤不了我的。”挥挥手,示意众人远远退开。
裴英男见他如此托大,到是一怔,暗想便是师兄凌紫藤也不可能坐着空手接自己的剑招,怒火上涌,喝道:“狂徒,看剑!”出手便是寒家名剑“庄生梦蝶”。
众人只觉眼前一眩,朵朵剑花裹住那男人。
那男人赞了声好,只听“当”地一声响,裴英男只觉宝剑被一股大力荡开,再看那男人手中已多了柄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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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骄女在途(五)喝酒
这寒家名剑共是十七式,每一招均取名自前人诗词,乃是寒天致凝聚半生心血所创,那日凌紫藤只一招“孔雀双飞”便逼败赵海寻,足见这套剑法非比寻常。
裴英男受资质所限仅学了五式,施展出来虽然比起凌紫藤大有不如,但亦颇为可观,谁知竟会被这陌生男人轻描淡写地破掉,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男人亦面露惊讶之色,上下打量她,并不追击。
裴英男回过神来,一咬牙,剑气如虹直刺过去,正是一招“孤鸿海上来”,她知道遇到了高手,也不管那人如何招架,只一气将五式剑法雪涌般劈头盖脸使出。
一时间刀剑交错声有如冰雹,那男人不停招架,嘴上虽没了空闲,一柄刀却挡得风雨不透。
裴英男五式剑法堪堪要使完,气血上涌,清啸一声飞身一剑,攻的却是下盘,那男人坐在榻上,下盘正是木榻的两支脚。
那男人刀长不足,护之已是不及,随着木榻“咔”一声翻倒,他长身站起,哈哈大笑,赞道:“好剑法!”
裴英男已知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很多,趁机收势,道:“我不是你的敌手。”重新上下打量那男人,道:“既然有阁下在此,在下只有退避了。”转身欲撤,那男人突道:“且慢。”
裴英男身子一僵,却听那男人道:“黄老爷,你看这位小兄弟剑法如何?”
黄老虎才缓过人色,干笑两声道:“大爷夸赞当然是好的,但比起大爷来……”
那男人打断他话:“岂止是好,简直可称的上妙。黄老爷,这么妙的剑法难道是可以白看的吗?”
裴英男惊疑地望着那男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黄老爷闻言吓了一跳,道:“大爷,您的意思是……”
那男人走至榻前,他一迈步左腿微跛,裴英男这才明白他方才不肯起身却也不是全然托大。
他将左腿踩在榻上,刀尖一挑从地上拾起刀鞘,将刀还鞘,笑道:“这小小的清泉镇黄老爷府上到真是藏龙卧虎,传扬出去黄老爷在江湖上是何等的风光露脸,黄老爷,既然这位小兄弟这么瞧得起你,你也不能弱了名头,落下小气吝啬之名。”
黄老虎苦着脸,擦着汗连声称是。
裴英男糊涂起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帮他出头,又何必逼他破财?”
那男人仰头大笑,道:“我是什么人?我不和你一样,也是来劫大户的么!”
裴英男这才恍然,大为佩服:“这人劫大户劫到在大户家里又吃又住,还要了丫鬟服侍,这道行得有一千年那么深了啊。”转念又想到这人武功高强,在江湖上名声必然不弱,藏身在此,不知有什么意图。
却听那男人吩咐黄老虎:“还不快去拿银两,顺便帮我准备路费。”
黄老虎一时未反应过来,道:“路费?大爷要去哪儿?”
那男人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打扰黄老爷这么多天,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想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告辞,难道黄老爷舍不得我走么?”
黄老虎如闻大赦,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道:“是,是。”吩咐账房道:“快,去取一千两的银票给大爷路上花用,另外给这位大侠……也备上一千两。”
黄府好一通忙,才将这两个瘟神送走,此时天已微微泛白。两人站在黄府门口,相对一望,一齐哈哈大笑。
那男人道:“小兄弟,你要往何处去?”
裴英男这些日子独行颇觉无聊,闻言心中一动,她生性最喜结交朋友,笑道:“我四下乱逛,你有什么去处,不如带我去瞧瞧热闹。”话刚出口,见那男人眼神怪异瞧着自己,方才醒悟,伸手将面上黑巾拉下来。
那男人望着她,似在掂量她的斤两,停了停道:“好,那咱们说定了,你去换身衣服,一个时辰后我在镇西鲜味楼请你吃饭。”裴英男连声答应。
当下两人分手,裴英男回到客栈,换下夜行衣,穿着男装,结了账直奔鲜味楼。
这个时辰甚少有人在酒楼大摆席面,所以裴英男隔了老远,就看到那男人独坐在鲜味楼楼上靠窗的位置,走得近了,那男人也看到了她,微笑着举杯致意。
裴英男在他对面入座,仔细打量他,这男人已换了青色的棉袍,梳洗后的面庞神采奕奕,竟是尚不足三十的模样。
裴英男心中一震,暗自惋惜:“这人如此年轻,又一表人材,可惜了,是个跛子。”
那男人亦在打量她,给她斟了杯酒,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
裴英男点头称是,陪他干了,看看一桌好菜,笑道:“这么破费呀。”每样夹了些尝尝,道:“兄弟姓裴,还未请教大哥贵姓?”
那男人双目精光一闪,笑眯眯地道:“我姓肖。”
裴英男心忖:“草莽之中多俊杰,这话可一点都不假,就说眼前这人,若是身无残疾,定在江湖中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那男人吃得甚少,酒过三旬,道:“小兄弟,我看你剑法颇有来历,像你这样的世家子弟,怎么会孤身流落到此?”
裴英男不由叹了口气,道:“提起来让人好生烦恼,你成亲了么?”
那男人笑:“还没有。人生之中四大乐事最美的就是这桩,有什么好烦恼的。”
裴英男苦笑一下,这桩心事在她心中藏了好久,平时身边的人个个众星捧月,没有人能说说心里话,到是与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说不打紧,道:“家里惦着给我说亲呢,对方我从没见过,怎么甘心,偏生催得紧,只好先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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