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生妹妹那天下大雨,父亲下了朝冒着大雨一路跑回来,然后抱着妹妹在娘亲床边大笑,那时候我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大哭。”
“后来哥哥跑来找我,把父亲送他的小匕首小马鞭还有木剑都送给我,说以后要是娘亲与爹爹真的不疼我了,就让他一个人来疼,他边说还边陪着我哭,再后来我不哭了,他还在哭,”我又破涕为笑,“最后还是我给他红药歌,他才不哭了。”
“中秋节娘亲忙着做糕点,盼着爹爹回来一家团圆,可谁知却盼来了他又带人出城办公的消息,那时候娘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妹妹才一岁大早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可恶的哥哥坐在旁边吃饼团,还说我笨连哄娃娃都不会,我就反驳他。”
“我说,”我又吃吃地笑,眼睛弯弯的,“我说呀,连你那么那么大的娃娃我都会哄,别说小娃娃了,然后,娘就被我逗乐了,哥哥也拿我没办法。”
我一想到哥哥现在还生死未卜,心情又低落了起来,连珏苦了脸道,“你别难过了,我可不会唱歌。”
我抿着嘴瞧他偏偏要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逗我,心下有些感动,不禁脱口而出,“连珏,你可有兄弟姐妹。”
连珏一顿,点头又摇头,还学我抿着嘴,眼睛一眨一眨的,扮可怜,我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他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亲昵地来蹭我的脖子,我痒得咯咯直笑。
我们靠着挖墙上的雪水又挨了两天,我实在头晕得厉害,就说,“连珏,我会不会死掉啊?”
他捂我的嘴,“不许说这样的话。”
“可是我们看样子是出不去了。”我有气无力,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连珏,其实和你在一起,我好像也没怎么怕死了。”
“我一定让你出去。”
“不,不,不,你要是把我一个人放在这世上,万一我老了,一个人去死岂不是很孤单,想想就害怕。”
他静默了会儿,妥协了,“那我陪你,生同衾,死同椁如何?”
我还真的安心了许多,“你可不许说谎话,否则我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你找出来狠狠揍一顿的。”
“又说孩子话。”
“谁说孩子话呀?唉,我还是不踏实,你要不给个凭证吧,不然我都找不到你去。”
“小九就是凭证呀,还有那芷兰簪子,还有那幅画。”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赖账……”
“你待如何?”
“我就躲起来,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找不到我了。”
他忽然发狠地来寻我的唇,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反正我的脑袋是更晕了。
第七天,我们终于……等到了人来救,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人事不知了。
救我们的人是个猎人,住在木头屋子里,有火盆,小九喜欢蜷缩在火盆旁睡觉。
我的嗓子因为几日不进水,三天说不出话来,这个猎人叫霍展,也是西齐人。
三天后,我对霍展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哥,你的房子会不会烧着。"
霍展也是个妙人儿,听到这话眉头都不动一下,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妹,你想多了,这个天气你就是丢个火团出去,它都会结成冰块的。”
连珏对于我为什么要执着于木屋点火盆有安全隐患实在是很无语,不过我却坚持“曲突徙薪”的道理。
在床上养病的日子无疑是很无趣的,于是我便喜欢继续和连珏腻歪在一起,有时候我总觉得他虽然表现得很深沉,其实是个很害羞腼腆的性子,特别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连珏。”
“嗯。”
“念个诗来听听吧。”
若是换在山洞里他绝对不会选择不搭理我的,可现在他却只是笑,不过是念个诗有何难,我满心疑惑,张口就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时候他的耳廓会红,而霍展就会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上,“青花呀青花,你个女子知不知羞?”
没错青花是我灵机一动起的假名。
直觉连珏是不懂如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但我不同了,我从小和哥哥唇枪舌战,他近年来已经从我这里讨不到好处了。
是以我回头灿然一笑,“呀呀呀,有人学壁虎听墙角才羞羞呢?”
“你,”霍展不怒反笑,“这可是我的屋子。”
“本姑娘到来令处蓬荜生辉,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
“如何?”我知道他其实心地不坏,索性也毫不客气,“你要是敢说我,我就哭。”
嘭的一声,是霍展摔门出去的声音。
连珏哭笑不得,“阿芷,如今我们在别人屋檐下。”
我倚在他怀里,蹭了蹭,“兵法云,遇强则强,秀才和兵可是讲不通道理的,你这样的软性子亏得我帮衬着,要否则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08_火盆和木屋
【木屋】:“这姑娘长得还行,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火盆】:“小木,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干柴烈火地燃烧?”
【火盆】:“小火,实在不是我嫌弃你,只是你比起小雪简直……弱爆了!”
【火盆倒地,o(︶︿︶)o为何如此心塞?】
各位躺倒,任调戏了啊喂!
☆、霍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09_扎娅和霍展的邂逅。
【扎娅】:“来人啊!……救命啊!”
霍展牵着马走过,眼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
【扎娅】扯住霍展的……裤腿。
霍展觉得裤子下挪了三寸,皱眉,就见远处草丛耸动,搭弓瞄准——嗖,咔!
【扎娅】星星眼:“帅爆了!”
霍展拎起裤子,抬腿,不动,低头。
【扎娅】:“恩公,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喔~”
霍展蹲下身,咔嚓——撕开被毒蛇咬的地方,呸——
【霍展】:“你可以自己走了。”
哟~这不解人意的小孩,哈哈哈哈!
我以前从不相信什么八字不合,自从遇见了霍展就有些信了,或许上辈子我们是有愁的,而且他恨我比较多,是以执念如此之深,不过看在他的确对我俩有恩的份上,我能担待就多担待些,只当是个不懂事爱闹别扭的弟弟来处。
有一次我同连珏说了这番话,谁想这小心眼的正在屋外,当下就很有些要出来决斗的气势。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今年二十有一,你如何敢说我是你弟弟。”他凡事都写在脸上,不高兴就不伺候,这点还是比较得我心意的,是以我也拿他当个朋友,有时候也爱调笑几句,“霍公子实在不必着恼,茫茫人海,我们能相遇是种缘分,我便总想着要与你套点近乎,如今我既有哥哥又有妹妹,你却说姐姐与弟弟,随意挑一个如何?”
连珏听懂我又取笑他貌似女子,无奈地对我摇头。
霍展大约从没遇见过我这样口齿伶俐的女子,气红了俊脸也辨不出个明白,只得愤愤地坐下。
我也懂见好就收,立刻倒了杯茶水,“霍公子,霍公子,我与你玩笑呢?真生气了?”
他自是不理我。
“这样吧,我勉为其难吃点亏,认你做哥哥可好?”
他瞪我,见我笑着,也不好发作,“谁稀罕?”
“唉,大丈夫若连这些气量都没有,我顾青花还看不上呢。”我又把茶杯往他那里挪了挪,“霍大哥,这会儿子该消气了吧?不然,我再给你唱个曲?”
“那我唱了你可就不能再生气了。”我清了清嗓子。
“老爷爷爱生气,背了箩筐上山去,跌了一个狗啃泥,哪个小娃乱调皮,竟把梨儿扔满地,小娃娃爱调皮,围着爷爷笑嘻嘻,好爷爷你别生气,送你梨儿当赔礼,甜甜蜜蜜到心里。”说着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他,“老爷爷你喝是不喝?”
霍展见我一会儿扮爷爷,一会儿扮娃娃,忙得不亦乐乎,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抽搐,如今我可给他铺好了台阶,他自己也拿乔不下去,勉勉强强地接过了杯子,抿了口,我得意,回头瞧连珏,他正宠溺地看着我。
如此玩玩闹闹数日,我俩终于面色红润,活蹦乱跳,就连小九也胖了一圈,如今我都快抱不动它了。
“北漠?”霍展挑眉,“就凭你俩可走不过去。”
“愿闻其详。”连珏有礼地一揖。
霍展虚扶一把,我嗤之以鼻,他也不搭理我,“北漠路遥,你们二人脚程约莫半月才可到。”
“半月?”我倒吸一口气。
“可我们实在有急事要办。”连珏皱眉,又拜道,“劳烦霍公子……”
“别,”霍展撇撇嘴,“若我替你二人领路,再赠你俩马匹,也要七日。”
“如此便谢过霍大哥了。”我匆忙插嘴。
霍展瞪我,“我何时说过要带你俩去?”
“霍大哥忍顾我俩曝尸荒野?”我努力揉了揉眼睛,“好歹相识一场,原是我俩高攀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他皱眉,“我何时……”
“我俩本是一对苦命鸳鸯,父不从母不依,几经波折在一起,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想终究落得如此下场,”我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罢了罢了,命中若无强求不得,此番多谢霍大哥心善收留,我俩便听天由命去吧。”
话音刚落,木屋内雅雀无声,霍展的表情仿佛白日见鬼,连珏抚额不忍再看。
我悻悻地摸摸鼻子,喝了口茶,“给个面子来点反应好不好?”
霍展捶床大笑,连珏也忍俊不禁。
我估摸着他们该笑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是男子汉就给个痛快呗,扭扭捏捏像姑娘。”
霍展这下得意了,一副你求我呀求我呀的表情。
我忍了又忍,忍无可忍还得再忍。
“霍兄已经答应了。”连珏拍了怕我的手。
霍展瞧他。
连珏无辜道,“你若不是答应了,又何曾会说出自己心中计较,不过想逗弄青花罢了。”
霍展见状,叹气道,“如此我算是彻底被你俩吃定了。”
我欢呼一声,过去亲连珏,霍展饶有兴致,“你到底看中这丫头何处?”
连珏笑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怔楞,脸腾地红了。
霍展装模作样地搓搓鸡皮疙瘩,“青花会脸红,天都下红雨。”
我气鼓了脸,抄起手边的小九就拍过去,被他接个正着,小九嗷了一声,很是不满。
我们定下了出发的日子,就在三日后。
一大早,我听到门口有女孩子的声音,大为惊奇,于是偷偷跑到床边看,那女孩许是住在附近的村落,竟提了一大桶马奶要送给霍展,瞧这情状,大约是在表达爱慕之意,那脸蛋红彤彤的,含羞带怯。
我喜滋滋地蹦到门口,却听到霍展硬邦邦地把马奶又还了回去,那女孩顿时眼眶就红了,我见犹怜啊,于是我很不客气地替霍展收下了,如今我们身子刚愈,有这样滋补的东西自然是好。
“青花,别胡闹。”他来同我争抢。
那姑娘见他屋里钻出个姑娘,脸色顿时苍白,我知道她误会了,便开口道,“你好,我叫青花,是霍展的妹妹。”
她打量了我一会儿,见我笑得坦然,也有些开心,“你好,我叫扎娅。”
“要进来坐会儿吗?”我很自然地招呼她,霍展黑了脸,刚要开口就被我打断,埋怨地说,“哥哥,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扎娅冰天雪地的来给你送牛奶,怎的能不让人喝口热茶。”
霍展无法,只得由得我去了。
扎娅被我拉进了屋子,好奇地上下打量,待看到连珏后,惊呼一声,低下头去。
我笑着介绍,“这是连珏。”
扎娅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去。
霍展出门去打猎,我便陪扎娅聊天,她是北漠安赫部落族长的小女儿,跟随族里女眷上山采野果的时候左腿被毒蛇咬伤了,霍展经过,一箭射死了毒蛇,又替她将毒血吸了出来,救了她一命,她对他就一见钟情了。
她还说了一堆霍展是她心中的英雄,愿意嫁给他之类的。
临走前,她已经俨然把我看做了未来的小姑子,还说要我常去她的部落玩,还要介绍她们那儿年轻的小伙子给我认识,我一听下意识地去看连珏,支支吾吾地对扎娅说,我有心上人了,她了然地看了看连珏,直说我的眼光好。
我一听乐了,就说会替她与哥哥说说,然后她感动地抱了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提溜着马奶,我兴高采烈,这下可以做马奶茶和马奶糕了。
霍展回来的时候,马奶糕刚刚出锅,白白的冒着热气,空气里仿佛都有一丝奶香甘甜,我见他愣在门口,忙把他扯进来,“今天你可有福了,能吃到青花姑娘的拿手点心。”
我替连珏倒了奶茶,又夹了块糕到他碗里,殷勤道,“多吃点,我瞧你最近都瘦了。”
见霍展不动筷子,我想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便也给他夹了块。
我瞧霍展一口气吃了半碟子,很是赏脸,又递了奶茶给他,“本姑娘可是心灵手巧?”
他瞥了我一眼,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见他们都喜欢吃奶糕,我就把剩下的马奶都做了奶糕,然后带着路上吃,为了防止小九半夜偷吃,我特地在外面包了一层菜叶。
☆、【天上月】
佛说,红尘万丈,魔相从生,何必何苦。
神说,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
无端怅然,莫名惶恐。
——【天上月】
霍展把要带的干粮和水都准备妥当后,将屋子落了锁,便随我们走了,有他带路,我们一路都走得很顺畅,不出三日就到了虎口山,是哥哥他们遭了雪难的地方。
我下了马,站在山顶,风在头顶呼呼地吹,雪花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虎口山地势极险峻,山路狭窄,底下是深渊,我怔怔地牵着马,再不肯移动一步,白雪万丈,像是从未有人踏经一般静谧。
如何生还?
哥哥……
我突然松了手中牵着玲珑的缰绳发疯似的向那崖边奔去,“哥哥……哥哥……”
身后的连珏忙抱住我,我收势不及与他一同跪倒在雪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顾清淮,顾清淮,你在哪里?”
撕心裂肺的呼喊——
山谷之间,不断回荡着清淮,清淮,清淮……
“我的妹妹,生来就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哥哥……
最后的最后,是霍展皱着眉头一把把我拎了起来,抖落了满身积雪,待看到我赤红的双眼怔楞了下,抿了抿唇,“此处危险,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我仿佛茫然无所觉,连珏只好将我抱到他的马上,我靠在他怀里,连眼睛都闭不上,一阖上就酸涩发疼。
一路坎坎坷坷,几经波折,终于也算安然到了北漠都城。
北漠不同于西齐